蒋满庆说道:“其实,用不着等到明年。马上就到年底了,今年的承包费就该进行结算了。小林承诺的是一年两万块钱利润,现在半年时间,应当按一万块钱计算,服务公司的利润是两万多,扣掉一万,余下的也得让小林提取一半作为承包费才合理。”
“那就是五千块了?”邹世成问道。
“不止五千,要到七千左右。”朱铁军插话道,他一直都很关心林振华的动态,所以对于服务公司的利润了解得比较清楚。
“真要让他提走7000块钱?”陈伟国道,“这样搞,太惹眼了吧?就算轻化厅不过问,群众也不会答应的。”
“我也担心这一点。”蒋满庆道,“还好,小林还没有来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朱铁军道:“小林的想法,他和我谈过,他说了,这些钱他一分都不拿。”
“有这样的事?”梁广平不敢相信,这可是整整七千块啊,即使是他这种拿80多块钱工资的领导,也要七八年时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林振华居然分文不取?
朱铁军道:“没错,不过,小林说了,这笔钱在所有权上是属于他的。他打算把服务公司的利润拿出一部分来作为临时工们的奖金,大头留下来扩大再生产。他说,他的这笔承包费,作为个人投资投在服务公司,未来服务公司要计算他的股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当资本家吗,按公私合营?”邹世成有点恼火了,如果林振华把钱拿走,他也只是考虑一下是否符合规定而已,但林振华要把钱留下来作为投资,这可就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了。
朱铁军道:“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咱们服务公司是大集体性质的,整个资产本来也就是属于全体劳动者集体所有的。现在大家一起劳动,创造的利润作为投入,那么就应当按大家投入的比例算成股份,小林个人想多投一些,不知道政策上是否允许。”
蒋满庆道:“我没看到相关的政策,主要是咱们的服务公司本来也没什么资产,就是一台制冰机,值不了几个钱。现在如果他们要把利润变成投资入股,未来资产就会不断增加,那个时候,的确是要考虑一下政策问题了,如果搞出一个资本家来,就不好了。”
朱铁军道:“我觉得,事情要一分为二地看。小林自愿把应得的分红拿出来投入生产,扩大集体的资产规模,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鼓励。至于说成为新的资本家,我觉得我们的思想不用太僵化,现在中央不是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吗,为什么那些刑满释放的小混混能够开个商店当个体户,我们自己的同志反而不能去搞经营?未来如果先富起来的都是一些思想品质不好的人,那我们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邹世成道:“可是,小林毕竟还是工厂的正式职工,而且还是以工代干的干部。这样身兼两职,又是工人,又是资本家,总不太好吧?而且,他还是个预备党员,怎么能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资本家了?”
陈伟国插话道:“老邹,老朱,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这样讨论也不会有结果。劳动服务公司愿意扩大再生产,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支持。至于说小林的承包费投入再生产的问题,我们最好听一下上级领导的意思,看看政策是怎么样的。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厂里自己也做不了主。”
“我赞成老陈的意见。”梁广平举手道,“小林的承包费不拿出来,反而更好。万一国家的政策不允许,投资形成的设备还在这里,大家都不会犯错误。如果他拿走了,拿去吃喝玩乐了,万一国家追究下来,他归还不起,那可是要坐牢的。”
陈伟国道:“那就这么办吧,老蒋,你让财务科核算一下,看看小林应得的承包费有多少钱,记一个帐。如果国家政策允许,未来就按这笔帐计算他的股份。如果国家不允许,咱们再从厂里列一个项目,给小林发一笔奖金,补偿他一下就可以了。”
“这件事,大家都不要外传了,万一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邹世成严肃地提醒道。
080 峰子的八卦
在厂领导们算计着林振华兜里的钱的时候,林振华却正在陆家巷兰武峰的家里,看望受伤的兰武峰。头一天,兰武峰到邻县去推销小商品,回来的路上遇到车匪路霸抢钱,他为了保护兜里的几百块钱,和几个混混打了一架,身上青青紫紫地伤了十几处,腿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你看这一身,怎么会打成这样?”兰大妈拿着蘸了跌打药水的棉花,一边为儿子擦着伤口,一边眼泪汪汪地念叨着。
“妈,没事的,我在云南跟人打架的时候,我比这伤得更厉害的时候还有呢。”兰武峰非常不满于母亲的唠叨,觉得这让他在林振华面前失了面子。
兰大妈恼道:“你在云南跟人打架,回来怎么从来也没说过啊?”
“伤都好了,还说什么?”
“你怎么总改不了爱打架的坏毛病呢?都快20岁的人,还不让我省心。”
“妈,这一次我可不是爱打架,我这怎么也算是保护国家财产吧?如果我不跟他们打,这几百块钱就让他们抢走了。”
林振华道:“峰子,我倒宁可这几百块钱被抢走,也不希望你被伤着。”
“林哥,我受点伤算什么,这些钱可是咱们大家的,我就算死也不能让别人抢去。”
“现在社会风气怎么会这么坏?”林振华皱着眉头问道。
熊立军在一旁答道:“到处都一样,待业青年多了,成天闲着没事,又没钱,所以干什么的都有。胆子小的就是赌博、偷东西,胆子大的就直接去抢了。公路上的班车是他们抢得最多的,车上的人互相都不认识,也不敢反抗,他们抢了就跑,警察也没办法。”
兰武峰道:“其实,如果不是林哥拉我一把,估计我现在也干这个了。”
林振华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就别总往外县跑了,就守着丰华县的市场就好了。”
熊立军道:“小林,你不知道,咱们欣欣商店,也就是刚开始几个月比较火,这几个月就越来越不行了,商店的销售额,一个月才万把块,我背着包在县里各个单位推销,也卖不出几千块,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关门了。”
“嗯,这就是市场饱和了吧。”林振华道,“我们抢了一个先机,当时大家都没见过洋货,咱们弄进来,大家都感兴趣,买的就多。现在大家已经见惯了,不再觉得新鲜了,销售量自然就下来了。丰华虽然是个大县,毕竟购买力还是有限的。”
熊立军道:“我也知道是这样,所以我和峰子商量,带着货到周围几个县去推销。咱们的货色比较齐全,周围几个县的个体户有些进不到这样的货。我们直接批发给他们,他们再卖给老百姓。这样跑了一段时间,收入还可以。”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你们跑来跑去,估计小混混们也认识你们了,知道你们身上有钱。万一未来专门盯着你们抢,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过了,我卖货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单位车队里的人,我让他们有到外县出车的机会,就叫上我。我带一批货坐他们的车过去,再带着钱坐他们的车回来,中间给他们司机一两包烟就可以了。这样就比较安全了。”熊立军道。
“老熊,你可真有一套。”林振华赞道。
“没办法啊,要挣钱,要娶媳妇,可不就得多动脑子吗?”
“怎么,有对象了?”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刚谈了一个。”熊立军不好意思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哪的呀?”
“送变电建设公司的,是个坐办公室的,她父母也是送变电的,她爸是个中层干部。”熊立军汇报道。
“不错呀,怎么认识的?”林振华来了八卦精神,对于熊立军能找到女友,他很是高兴,他本来还担心熊立军辞了公职之后,谈不上对象的。
熊立军道:“我到送变电去推销计算器,她让我教她怎么用,一来二去就这样认识了。”
兰武峰揭发道:“林哥,你可别听他的,明明是他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天天往人家那里跑,每天都说有新产品,让人家试用。”
“还说我呢,你不是一样吗?”熊立军反戈一击。
“嗯?”林振华扭头看着兰武峰,“怎么,你也搞了一个?”
“没有没有。”兰武峰赶紧否认,幸好,这会兰大妈已经出门买菜去了,没有旁听他们的对话,否则,如果让她知道儿子在搞对象,还不得立马就揪着儿子的耳朵让他把姑娘带回来见见。
“我这才真是八字没一撇呢。”兰武峰解释道,“人家只是往店里多跑了几次,老熊就胡说八道了。”
“怎么回事?”林振华问熊立军道。
熊立军来了精神:“那姑娘,长得可真是太漂亮了,我那位跟她一比,简直就是个黄脸婆。那姑娘在商业局工作,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峰子对上眼了,好家伙,没事就跑过来,说是来店里听歌。你问问峰子看,这几次我去广州进货,峰子非得逼着我给他买磁带,什么李谷一、苏小明,还有什么鬼人的。”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林振华问兰武峰道。
“她叫安雁,和我同岁。”兰武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底已经被熊立军给揭开了,他也不便于再瞒着林振华了。
“她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爸是咱们县的副县长。”兰武峰道,“其实我跟安雁过去就认识,读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前后桌。后来我去插队,她留城进了商业局。”
“还是个高干子女,那你们的事情,她父母会同意吗?”
兰武峰大窘:“林哥,你别听老熊的,我们还没到这一步呢。也就是在一起玩玩而已,她喜欢听歌,我这边不是有老熊经常跑广州吗,能够买到一些新带子,所以她就经常来了。我们在一起,除了聊过去的同学,还听听歌,也没谈别的。”
林振华道:“你要抓点紧,遇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不容易,如果觉得合适,就想办法说服她的父母,尽快把关系定下来。我担心你这个个体户的身份,她家作为干部家庭,不一定能够接受。不过,如果你把自己的气质弄好一点,每次上门的时候多拎点东西,说不定泰山泰水的也会喜欢的。”
兰武峰赶紧打岔:“林哥,这事还早呢。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电子打靶器,弄好没有?你去给公安厅调试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呀,我从小就喜欢玩枪,可是从来也没打过真的。”
林振华道:“已经弄好了,我这两天就得去了,你这个样子,能起得来吗?”
“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兰武峰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了,“林哥,你看,我随时可以跟你走。”
“好啊,到时候我叫你。”林振华道,他转头问熊立军:“老熊,你呢,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那可是我们汉华实业的产品。”
熊立军道:“算了吧,我对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我那口子在杂志上看中了一套组合柜,我还得陪着她去找个木工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她说了,等组合柜做好,就可以办事了。对了,小林,你和胡杨关系好,能不能帮我问问他,看看他愿不愿意给我做,钱不是问题。”
“你拉倒吧。”林振华抬脚踹了他一下,“老胡可不屑于给你干这个。”
081 生活的改变
林振华的穿越,正在悄然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命运。正如一句用得很俗的话说的,蝴蝶无意之中扇动一下翅膀,便导致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雨。
如果没有林振华,兰武峰现在也许还在继续当着小偷,三天两头地被派出所传唤,把挨打挨骂当成家常便饭。现如今,他已经拥有了两三万元的身家,在小县城里隐隐是个有钱人了。小学时候就曾经有过借橡皮之谊的女孩子,现在又开始偷偷摸摸地跑来和他约会,虽然双方的关系还仅限于小心翼翼地拉拉手,但这已经足以让兰武峰幸福到眩晕了。
熊立军也是一个被改变了命运的人。他家是农村的,一个当了点小官的远房亲戚因为小时候受到他家的帮助,出于感恩的想法,给他弄了一个国营企业的饭碗。然而,他对于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完全相同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兴趣,学习技术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结果,他便成了一名地位最低的搬运工。
如果没有林振华,熊立军也许就只能在搬运工的这个岗位上一直干下去了,以他的收入和家庭背景,恐怕也只能在乡下娶一个老婆,然后成为无数生活窘迫的单职工家庭中的一员。
然而,命运在林振华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改变了。熊立军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国企职工身份,成为一名人们面上不屑、暗中嫉妒的个体户。大半年的时间,他从欣欣商店得到了三四万块钱的分红,家里已经开始准备盖房了,漂亮的女友现在也正挎着他手臂,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搞一个什么样的结婚仪式。
现在,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结婚那天能不能借到厂里最新的那辆北京吉普,女友已经说了,如果结婚的时候没有小车子坐,那简直是太掉面子了。
得提前去给厂办公室主任孔海江送点东西,让他务必在那一天把吉普车留下来。熊立军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
命运改变最大的,莫过于妹妹林芳华,从全班垫底的位置,一跃成为全班第一、年级第三的黑马,林芳华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林芳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跳到这样高的一个位置上来,那些排名在她后面的同学,过去都是她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牛人,而现在,她居然可以俯视他们了。
她清晰地记得,哥哥在当兵回来的第一天,就曾经跟她许诺过,说辅导她一年时间,可以让她至少考到全年级前三的水平。当时,她觉得这完全就是哥哥的吹牛,谁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竟然真地做到了。
除了学习成绩上的突飞猛进之外,生活上的改变也让林芳华觉得像是做梦。原先,由于父母不在了,她和哥哥只能靠厂里的少许抚恤金生活,虽然吃饭不是问题,但任何一点奢侈的消费都不敢企望。在乡下的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偶尔还会瞒着叔叔偷偷地接济他们兄妹一点点,但爷爷奶奶去世之后,这些接济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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