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环努力的微微侧了平躺的身体。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摸着对方因为抽泣而剧烈颤抖的头颅。
她也问了一个问题。有些许犹豫:“你不要骗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背叛…我们?”
王天逸身体颤抖了一下,静了片刻,他慢慢抬直身体,把泪痕交错地脸艰难的晾在了碧环面前。他看着她,咬了咬牙,狠狠地低下了头。又无力而软弱地抬起了头,接着又重重的低了下去。
他不想让自己的脸被她看见。
因为这是他的点头。
碧环读懂了。
“你这个坏蛋!”就算毒发已深,这个时候的碧环也好似忘了自己地夫人身份,她现在还是她当了一辈子的她——武当的忠臣,所以她愤怒了。
尽管这声怒骂虚弱无力,但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原谅我……”王天逸跪在那里低着头,浑身也在颤抖,一种绝望,因为他知道,这种他不想做地事情,他会毫不犹豫的做一千次一万次。
他也是个忠臣。
碧环看着在自己面前晃动的王天逸发髻簪子,猛地一把抓了下来,好像要刺向王天逸的脸,但无力的手顺着这股自己的重量滑落在了王天逸脸上,尖锐的簪尖刺破了王天逸的脸,一滴鲜血流了出来。
只有一滴。
碧环没有再用任何力量,她的手停在了王天逸的脸边,尽管满眼都是受骗后的绝望和失望。
疼痛让王天逸的泪水不再继续模糊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他温柔的握住了脸边的那只手。
不理那手微微的挣扎,王天逸握着那手继续划了下来。
冰冷的手不仅坚硬,还带着一股绝望和痛苦,鲜血顿时在他脸上迸发开来,碾过曾经的一切旧疤。皮肤好像他的心一样被犁出巨大的伤痕。
“原谅我……不要恨我……”鲜血混着泪水一起滚落的还有他战栗的声音:“我永远是个罪人……”
鲜血能赎清他的罪吗?
王天逸不知道。
但碧环知道的却是她不需要他的血。
猛力挣脱了一下,簪子掉在了地上,碧环摸着他那血流的脸,突然笑了一下。
“原谅我!不要恨我啊!求求你!”王天逸好像知道了什么,他不想这一刻永远定格在欺骗和背叛的痛恨之中,他是多么想面前这个姑娘能永远快乐幸福。
但是这只是他的渴望,实际里他没有给他她任何东西,除了对承诺的欺骗,还有恨。
所以在这心上人天人永隔的一刻,他能做的只是请求她的宽恕。
黑气重新在碧环脸上围拢上来,好像黑色的海洋漫过孤单的小岛,只有她瞳子里的光还如同水中的月影在波涛里挣扎着不想碎去。
是“我恨你”还是“我不恨你”?
都不是。
碧环嘴角微微上翘,伴随这狡狯的一笑,她说的是:“勿忘我……”
勿忘我。
她的最后一句话。
深夜无声。
洞房变成了灵房。
没有灯没有光没有其他人。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王天逸自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子里为自己的妻子守灵。
血泪交流的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和碧环,甚至一拳打飞了要给他脸上包扎伤口的左飞,就那样痴了一般抱膝坐在碧环的床边,所有人都不得不离开了他们。
感同身受。
一样被满心愧疚炙烤的章高蝉就坐在灵房门前的台阶上,身边靠着的是默默流泪地章夫人,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在替他们守夜。
章高蝉无言的解下外衣披在了夫人身上,又把她拥在了怀里。这一刻他知道了什么是
什么是幸福。
这一刻,他突然害怕天亮。
有了光,就有了人,就要见人。就要和那些人说话交谈,要带上冠冕堂皇的掌门帽子,要把脸上覆盖着一层僵硬可憎的威严面具,哪有这样在黑夜里默默而尽情地为亲人不幸流泪的自由。
但黑夜里有的是人仍然在带着面具行动。
秦明月急急的来了。
他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奔波了一夜。终于打垮了飞鹰楼和几个大人物府第地所有战力,这次披着一身的血腥回到锦袍队这个暂时总部。
一到就听说了碧环和王天逸地不幸。
且不谈他也是很同情王天逸地。但现在他们十分需要王天逸。
林谦这个骑墙派跑了无所谓。原来就没打算动他的人,和易老他们算联盟,和林谦则是一种交易;
因为慕容秋水可能插手了,让黄老和小霍也跑了,听说小霍的保镖是靠抰持盛老得逞的。这实在让人恼火。
但这也无所谓。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尤其是这么庞大的计划。
杀有杀地好处,杀不了也有杀不了的走法。没杀得了一个浪荡子也不影响大局,计划自动转入下一环节。
王天逸只要不死、不暴露就有他的用处。
按这个计划走,王天逸将利用他在昆仑地关系“侥幸”逃出“魔窟”,然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竖起反攻大旗,将建康城里意图反抗铁三角的长乐帮霍派“余孽”联合起来,方便铁三角一网打尽漏网之鱼。
这是相当重要的任务。
而且需要快。
第一个竖起大旗的很可能就是领袖人物,铁三角希望敢反抗自己的人是由自己人统率的。
所以秦明月需要王天逸活得好好的,这样一来,他听说王天逸苦痛交加,疯了一般,不由得担心起他的身体来了。
要是思念伤悲伤了身体就不好了,因此他赶紧跑到“灵堂”这边来,想把王天逸弄去“囚禁”,当然就是“休息身体”的意思。
一听秦明月要让手下人囚禁王天逸,章高蝉差点把手骨攥碎,他强忍内心愤怒,压低声音,把一伙人带到了院子外,这才发作开来。
“你知道不知道王天逸他人有多好?他是我们昆仑的姑爷!我的亲妹夫!我们今天利用人家的婚礼大开杀戒,把人家喜事变成丧事!现在你居然还有囚禁他?你有没有人心啊你!”章高蝉食指点着秦明月的脑门,有好几次简直想一下插进去。
看着武神暴怒,秦明月却是苦笑不得,王天逸的身份他当然谁也不敢泄露,更何况章高蝉这样嘴巴没门大篱笆,他也是为了王天逸好着想,江湖可不是一个好心人能呆的地方,不管王天逸是不是死了老婆,秦明月只知道现在不给王天逸吃点苦头,以后出去了,也许因为私仇也许因为妒忌也许仅仅因为没事干,长乐帮肯定有“正人君子”怀疑王天逸投降昆仑过,王天逸在长乐帮永远也别想混开了。
这些话不能给别人说,看着武神义愤填膺的模样,秦明月却郁闷得只想拿头撞墙。
“好好好,天亮再说好了。”秦明月不想在他火头上硬顶,就自己退了一步。
但章高蝉却睁圆眼睛继续问道:“碧环中毒怎么回事?这个洞房里里外外都是咱们昆仑的人,谁会下毒?想毒谁?”
这下秦明月肚里咯噔一声,肚里却大骂这个“该死”的死丫鬟,用死给自己添了大乱。
毒不是秦明月下的。
当然他脑子里想过无数次章夫人暴亡、武神彻底和武当断了联系这种好事。
但这种事差点发生后,秦明月惊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谁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做这种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蠢事?
秦明月思考片刻就得出结论:此乃苦肉计!
只要碧环或者章夫人中毒,这黑锅别人十有八九会扣到自己这个昆仑实地掌门头上来。
自己夫人差点被毒死,这种事对武神来说,无疑是给拿烧红的烙铁烫老虎屁股,摆明了就是要嫁祸给自己。
能从此事中得到好处的,只有武当。
那么这事也只能是武当的人做的。
谁能做?
自己人手握兵刃大开杀戒的基地就是洞房,那里围得水泄不通的全是自己人,任你是孙猴子也混不进来下毒啊。
只能是自己下毒自己喝。
肯定是章夫人命令碧环这么做的!
靠着这险棋来分化自己和章高蝉的关系,为武当夺回插翅猛虎。
但秦明月很快又有点迷惑,据他了解的掌门夫人哪有这么狠绝的心思呢,难不成是那个丫鬟自己舍命为主?
不过他很快又点了点头,不是是自己喝还是被命令喝,得益的和倒霉的两方没有丝毫变化,这死丫鬟用自己的命狠狠给自己胸口来了一脚,踹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刻,这招苦肉计果然发挥了作用,看着章高蝉那要择人而噬的眼睛,秦明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中毒的时候,里外都是自己人,谁能下毒?就算能,谁会挑这种时候下毒?”
“可是人已经中毒死了!!!尸体就在里面摆着呢!!!!”斜指着后面那黑黝黝的房子,章高蝉怒的跳了起来。
“女人为了挽回男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秦明月无奈的一摆手。
“你说什么?”章高蝉傻在了那里。
“你自己想吧,我身体都累散了,明天见。”秦明月不想纠缠,转身带着手下走了。
章高蝉在黑暗里站了许久,慢慢回到院里,坐回到冰冷的台阶上,章夫人把身上的袍子又披回到丈夫身上,突然,章高蝉转头问道:“你让碧环喝毒酒的?”
“你说什么?”章夫人睁大了哭得红肿的眼皮,傻在了那里。
看着那双纯的如同山泉的眼睛,章高蝉一把拥住了夫人:“我什么也没说。我不会失去你的
卷九烈火大江第八节倒转乾坤
容秋水看完密报,扭头问道:“赵乾捷确定吗?”
于叔手里抱着信鸽,躬身道:“十分确定,他已经跟上去了。要不要动手?”
想了一会,慕容秋水才说道:“动什么手?放他进去。让齐元豪去找他,不管开口多少金银,但付无误。”
“还有情报说,丁家杨昆也带领二十几个一流好手向建康方向前进。”
“静观其变。”慕容秋水挥了挥手,于叔马上躬身离开,但慕容秋水又叫住了他:“让齐元豪想法暗中保护他在建康的安全。”
“这很难啊。”于叔老老实实的说:“他是狗急跳墙吧。”
“那就直接让齐元豪去见他,提供他要的一切。”
“我想小齐肯定要说尽力而为了。”于叔苦笑。
慕容秋水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笑了:“真有胆啊,看他运气了。”
建康城这几天人心惶惶,黑夜中便不再如往日一般平静,很多人会听到本应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传出剧烈的厮杀和惨叫之声,接着就会有残缺不全的尸体出现,甚至有人晚上去院子里小解,一只血淋淋的人手从天而降砸在了他脑袋上。
对于江湖之外的市井平民而言,这不过是奇怪的治安突发不好而已,他们大多数人别说亲身经历,连亲眼都没见过,所听所闻都是半真半假的传说而已。
但对于长乐帮商会的刘三爷而言,这不是传说,这是关乎他整个人生乃至于小命的天崩地裂。
慕容和昆仑猝不及防的联手突袭长乐帮后,被闪电击垮的建康部失去了龙头,已经呈现出树倒猢狲散的态势,你如果住在城门附近,就会发现异常,最近每天都有不知多少的身带兵刃身体雄健之徒却面色惶恐的骑着马带着行礼家眷匆匆出城去,这些人以前在建康城里不是做长乐帮高手就是做护院保镖之流。本都是雄赳赳气昂昂、走路眼睛从不低头看路的角色,此时却如丧家之犬般恨不得插翅逃出这是非之地。
会武功地都是如此,更别说瘫痪的商会中那些账房之流的文职帮众了,地位高感情深的还留封辞书,地位低的回家包包细软脚底抹油就跑了。
他们本不是长乐帮中坚。拿着一点糊口地碎银谋生而已,大难临头,自然难谈生死与共。
旗下有青楼赌坊的刘三爷自然和他们完全不同。
面对如此可怕的变故,他的青楼赌坊自然全部关门歇业了,只有几个酒楼还开着。不过在前途难卜之时,连跑堂的都显得半死不活地。
此刻日近正午。刘三爷也不想吃饭。就一声捏了个茶壶,搬把藤椅,坐在廊下的阴影里,呆呆看着空荡荡地大院,往日哪天这里不是如人声鼎沸地像市场一样。但现在,静幽的居然和山中古刹般,仿佛连树叶掉到被踩得光秃秃的地面上的嚓嚓声都可以听到。
“保镖护院打手跑了大半。居然连三个月工钱也没要!当然,就算要老子一个子也不给!”刘三爷恨恨的想着:“剩下地都是靠自己吃饭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我他娘地能怎么办?!”刘三爷恼的叫了出来,蝉鸣中的鸟声顿时停息了片刻。
以前保护他的长乐帮战力被完全摧毁,此刻的他就像被剥了蟹壳的红烧青蟹般,面对那一双双的筷子露出了鲜美的蟹肉,但能怎么办?
不过刘三爷绝对不打算逃走。
他从一个懵懂的青城学徒,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挣扎了十年,用身上斑驳的伤痕和夜里的噩梦终于换来了这一身的富贵。
用青春和命换来的。
建康有他的属下、他的产业、他的财富、他的家、他的一切,现在如果抛弃这一切离开,逃到扬州或者其他任何地方,那么该怎么办?
去贿赂帮里的大人物再找一个类似的职位?怎么可能?
一直赋闲,天天泡在茶楼?笑话,他现在自己就开着茶楼!
拿起刀重新拼命,就像他年轻的时候那样,走这条拿命换富贵的快路?
“我已经多大岁数了?还怎么拼?”刘三爷低下头,从敞开的衣襟中打量了一眼自己那早就隆起的将军肚,不由长叹一声。
就像江边沙滩上的寄居蟹,总是找最漂亮的螺师壳做家,但是随着自己越来越大,自己选择的螺师壳也越来越大,并永远幻想着赶走更大螺师壳里的那个家伙,让自己住进去。
螺师壳对寄居蟹来说,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但一旦失去了现在那个壳,却发现绝对钻不进以前呆过的小壳了,只能在沙滩上绝望的游荡。
刘三爷喝了一口茶,用剧烈的苦味来掩盖舌底的同样味道,所以他和和他地位一样的人选择了同样的道路。
就躲在现在这个壳里,不降、不战、不逃。
这个时候,他信任的那个小保镖队长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的惊恐:“三爷,昆仑的桂凤和景孟勇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三爷把茶壶递给手下,一个一个仔细而缓慢的扣好汗衫扣子。
一进客厅,刘三爷就是一呆,来的路上那种恐惧马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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