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慨腿一软,差点跪下:“姚远!”姚远,你这下子死定了!
姚远瞪着康慨:“干什么?”一点凶巴巴的样子都没有了,全是惊恐可怜,康慨叹口气:“姚远,你回你屋去,一会儿大人会叫你的,现在,你先回去。”
姚远瞪大眼睛:“为什么?”
康慨拍拍她:“听我的!”
听我的,别在大人暴骂时跳出来说不是康慨是我,那样的话,大人更下不来台了,这脾气只会更大,你同我都会很惨很惨。
姚远虽然固执,但一向颇得康慨照顾,对康慨的话,还是很有信任感的,嘴里虽然不服,人却已转身向后。
康慨看帅望一眼,苦笑:“你不好好歇着,跑来干什么?”
帅望忿忿地:“他拿你出气!”
康慨苦笑,要不怎样?韦大人总不能动手打女人耳光。
韦帅望也知道韦行的毛病,这个对着女人喜欢沉默的男人,其实有一点羞涩,他是绝对不会打一个女人耳光的,什么情况下也不会,可是自己手下把纳兰的伙计打伤,他又不能一点表示没有,难道你觉得自己手下打人打得对啊?正好康慨在眼前,又有点关联,这迁怒,康慨真是比窦娥还冤。
康慨不敢多耽搁,急忙去把自己的银票取出来,他这下也听明白了,原来不是五百两的事,听韦大人的声口,是让他把五千两银子全部付了。好在他还有点积蓄,韦大人不说,他也不敢动公帐,更不敢动私帐,只得把自己的银子拿来填上。
多少银子都行,只要让韦大人息怒。
康慨想,天哪,早知道青白是那位夫人开的,我哪敢去招惹这是非啊,买十件,人家送来一百多件,这不成要东西去了?韦大人这下子,一定觉得丢脸透了,让韦大人丢脸的我,不知道除了切下脑袋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谢罪。
回到厅上,只听那吴明款款道来:“这些衣服是早就做好了的,只等着给韦小公子量量身,改改长短肥瘦,可是冷家今年送来的单子上竟没有小公子的名,我们打听到原来小公子到京城来了,就把衣服送到京城这边。可巧那天小公子就去了,倒省了我们的事,白老板让我同大人道个歉,因为来得匆忙没能过来拜会,她不方便表明身份,所以康先生去时,银子她就收下了,这些衣服,是她亲手给孩子做的,老板说帅望同她的孩子是一样的,请大人别嫌弃就好,一定收下。”
韦行慢慢涨红了脸,呜,敢情——人家以前在冷家都是真金白银一分不少地收银子,到他这儿,他付十件的钱,收一百多件衣服,不付钱,还吓得把人打出去了,孩子穿什么穿不穿不要紧,他丢不起这个人!
韦行怒吼一声:“康慨!”
康慨吓得,又不敢不应,上前一步:“大人!银票我拿来了!”
韦行接过,转过头来,脸色稍和交给吴明:“吴老板,我手下愚鲁,多有得罪,回去替我传话,就说我韦行管教下属不利,多有得罪,请白老板别放在心上,改日,我登门道歉。再告诉你白老板,她的心意我领了,我也很感激,但是咱们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办,帅望在冷家时什么样,到我这儿,还是什么样。”
吴明愣了一下,心里微微有点不安,他听说伙计给打了,是挺生气,过来,赔着笑脸也暗暗损了几句,他也听说过韦行,知道韦大人的狠辣名声,所以觉得自己理应不卑不亢,哪知这个韦大人客气成这个样子,不但把手下人打了骂了,还非要他收下银子不可。这下子,自己倒成了上门问罪了,白老板要是知道了,怕是绝对不会高兴的。更别提他再收了人家银子,让人家登门道歉,吴明站了起来:“大人,这银子,我万万不敢收!我们老板说了,以前在冷家的采买来交涉,不好单单不收小公子的,现在小公子到府上,给自己家孩子做几件衣服断没有收钱的道理。大人一定要给钱就是难为小人了!”
韦行心想,你让我没面子,我还怕难为你?不过脸上还是很和气:“这同你无干,你只管收下,你们老板怪罪,我自会当面解释。”
吴明心里惨叫,乖乖,越说越厉害了,他登时腰也弯下来,笑容也灿烂了:“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今天这件事,多是我伙计的错,他们不会说话,得罪府上,大人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就好。我本不该拿我家老板的帖子来,倒象是问罪似的,实在是,我们白老板说,请大人务必收下衣服,怕大人不肯白受人的东西,所以才特特的留下帖子,让大人知道这并不是外人送的,大人如果非要给钱,岂不是生分了?倒伤了我们老板的这片心情。大人要是一定给钱,就是怪我,小人就只有跪下请罪了!”
韦行脸色微微和缓,他倒底不过是说一句,哪是真敢给纳兰银票啊,真把银票给了纳兰,纳兰非找他算帐不可,那真是一顿臭骂跑不了了,吴明既然苦苦哀求,他就也不坚持,只转过头,怒叱康慨:“混帐东西,不问清红皂白就敢对贵客无礼,来人,把他拖出去抽一百鞭子!”
康慨惊得一头冷汗,可是他这时哪能申辩,不是我是姚远啊,只得低头认罪:“属下罪该万死!”
吴明顿时冒汗了,乖乖,这要让白老板知道了,就真真正正的不得了了:“大人大人,这只是一场误会,大人要怪罪,就把小人一起拉出去打了吧!”
韦行一挥手,手下见状,不敢迟疑,上来就拉康慨,康慨看了吴明一眼,小子,你等着!
吴明哀叫:“大人,请大人忘了这件事吧,不然,我们老板知道了,追究起来,都是我的过失,请大人高抬贵手!小人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跪下,韦行忙伸手扶起,微笑:“如此,康慨,还不过来谢过吴老板。”
康慨松口气,一揖:“吴老板大人大量!”
吴明擦擦汗:“好说好说。”心想,你们韦府真是欺人太甚。
聊会天,吃点茶,吴明告辞,韦行起身送客,吴明死不敢再让韦大人送出门,苦苦请韦大人留步,自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第 42 章
四十二,承上起下
韦行转过身,康慨已经跪下:“大人!”
韦行怒气未消:“我用你给我儿子买衣服?”
康慨低头弯腰:“都是属下多事,实在是该打。”
韦行想不到到这个时候康慨也不辩解,想起来自己当众给康慨没脸,心里也有点欠意。他一向不当着外人面请手下管事的吃耳光,今天是没招了,他不想哪天见到纳兰,美丽的纳兰轻吐兰馨之气,笑道:“听讲大人把我的伙计给打出去了?”咦呀,他宁可把脑袋埋沙子里,也不要被韩青的老婆那么笑话。
康慨态度实在是好,一句不申辩,只是认错,明知韦行把姚远做的事安他头上,他一声不吭地认了。韦行本来有点怪他惹事,这时也想到,康慨倒是真心照顾帅望,买那种衣服,韦大人是绝不会问个价的,可见是真的给帅望买东西。他沉默一会儿,倒说了句:“委屈你了。”
康慨被他整愣了,等想起来应该说两句好听,比如应该的,不敢当,愿为大人甘脑涂地之类的,韦行已转了话题:“埋了?”
康慨心虚:“什么?啊,是!”
韦行冷笑:“真死了?”
康慨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韦行,竟不敢出声。
韦行也一诧异,咦,帅望没同康慨说?唔,哀求对韦帅望来说大约是一件相当羞耻的事,所以小孩子不愿提。韦行沉默一会儿:“事情到此为止,以前的都算了,以后,记得你是跟着我的。”
康慨再次呆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韦大人脾气是暴一点,心里却清明。过去种种,哪一条都是死罪,韦大人对别人真没这样耐心过,什么叫赏识,不一定上马金下马银,康慨也想说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大人的,可是喉咙哽咽,只低下头说了声:“是!”
韦行看看康慨,嗯,这样就对了,少跟我废话,那些你说顺了嘴的好听的话,我听久了觉得腻。韦行挥挥手:“去把姚远叫来。”
康慨再答:“是!”然后忍不住道:“大人,姚远是无心的!”
韦行哼一声,想一想:“不用了,随她去吧。”
康慨愣了一下,心知这样更加绝决,连解释都不要听,即不惩罚也不原谅,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万不是他能劝得了的,只得低头不语。
韦行道:“你去告诉她,以后做事少自作主张。”
康慨答应一声告退。
出去时,见韦帅望鬼鬼崇崇从房顶上跳下来,康慨叫一声苦,过去一把接住,低声:“祖宗啊,你爹就在那边,落片树叶他都能听到!”
帅望笑嘻嘻地:“他慢慢就听习惯了。”
康慨只得以崇拜的眼神看着韦帅望,这孩子怎么就打不服呢,昨天听他惨叫,以为这下子可刻骨铭心了,结果伤疤还血淋淋呢,他就忘了痛。什么叫强悍的灵魂,这就是强悍的灵魂,记吃不记打。
康慨叹息一声:“我看你慢慢挨打也就挨习惯。”韦行对韦帅望渐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韦帅望害怕韩青一个不赞成的眼神,胜过韦行的暴怒与毒打。
韦行生不生气,伤不伤心,切,他才不在乎,打他,他就忍一忍,能痛多久,总不能打上两小时,他会晕过去啊。
康慨把帅望放到地上,一碰韦帅望胸前,沙沙有声,想到韦帅望刚才去过的方向,他真想把韦帅望剥光了搜身,或者倒过来摇晃摇晃,小子,你拿了什么东西?啊,你就不能让我们过两天太平日子?
“什么东西?”康慨问。
“手纸!”帅望答。
康慨喷:“韦帅望!”
帅望笑嘻嘻地:“啧,你要搜我身?我做了什么?”
康慨无可奈何。
康慨问:“用不用背着你?”
帅望笑,想说用,忽然间想起在家里耍赖要韩青背着他,象不防备时,被针刺了一下似,帅望的笑容微黯,摇摇头,不,不要。
不要别人。
康慨哪知小孩子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倒以为韦帅望越来越坚强可敬了,他只道:“不好好躺着,伤口会裂开留疤。”
帅望“唔”一声:“那就不完美了。”
康慨失笑:“是,你本是我心中的神祗,这下子破相了。”
帅望使上新学的轻功,快步往回走,康慨取笑:“你倒不怕被你父亲看见,捉你去练轻功。”
帅望听了这话,顿时吓得放慢了脚步,康慨大笑不已。
韦帅望干笑两声,心说,我没心理同你闲聊,我怀里放着我韩叔叔的亲笔信,虽然不是写给我的,呵呵。
不过,得刺激你一下,也免得你一门心思盯住我,韦帅望笑问:“韩宇怎么样?”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不放心他,他人虽醒了,可是伤势还是很重,我本想送他一程……”
帅望望着远方:“当然了,吃了那么多药,虽然醒了,可是寒毒——不过,冷家人的生命特别顽强,你不必太担心。”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希望他不会——”
帅望道:“你已经帮不到他。”
康慨默然,他一直帮不到韩宇,他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是沉默。
帅望回到屋里,立刻展开信纸,读罢,愣了一会儿,呵,冷秋倒底不肯放过冷良。冷良虽然不是富户可是也不至于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啊?难道冷秋除了暗中伤人之外,连房子也给冷良烧了?
想到师爷的手段,帅望打个寒颤,那才真是个可怕的人,整死人,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可怜的韩叔叔,若无师爷同意,在冷家怕是连一两银子也借不到,那些个墙头草,才会欺负人呢,有事时抱着韩青腿哭救命,救完他们的狗命,都一个个找个干地站着,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姚远见康慨回来,脸上还留着手指印,心里愧疚,呆呆地站在门口。
康慨苦笑:“没什么事,人都走了,你放心。”
姚远半晌,喃喃道:“对不起。”
康慨笑:“不干你事,是我买东西找错地方。”
姚远微微有点苦涩:“还是你——”她沉默了,本想说,还是你有眼色,会做人,可是康慨刚刚不声不响,一句没指责她,她很感激,康慨为人一向很好,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在旁提点,就是帅望的事,康慨也明里暗里指点多次,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她错了吗?她没对那孩子特别坏,她也是没对他特别好,她没存过坏心,或者有一点忽视,他又不是她的责任,她为什么要重视他?她是骂过那孩子,可是韦帅望一句亏也没吃啊,对骂的结果,是她泪流满面。
她只是没想到,那个与韦行完全没有关系的孩子,会有那么重的份量。
她一直以为那小孩子是韦行的耻辱,在韦行面前提都不准提的一个孩子,韦行自己可以深以为耻,可以打骂,别人却是不能碰的。
康慨见姚远面色凄惶,知道姚远已有感觉,对上司的情感问题,他不便深谈:“姚远,做事稳当些。”
姚远苦笑,韦帅望做事稳当吗?他天天闯祸还不是众人的心头肉,不喜欢怎么做也不会变喜欢。
第 43 章
四十三,清算
没人喜欢同韦大人一起早餐,如果韦大人同你说话,你嘴巴里牛肉是生咽下去,还是继续咀嚼?最惨的是大人问你话,你是把自己噎死,还是含含糊糊回答以便让自己脸上挨一巴掌?
所以,大家都习惯小口吃东西,然后不住观察大人的脸色,是思考中还是思考完毕。实在不行,拿手帕擦一下嘴,把东西吐出来再说话也行。
不过今天早上的气氛特别凝重,韦大人明显有话要说,几次筷子停下,康慨已经准备一日三吐哺,结果韦大人又继续吃饭,康慨渐渐对食物失去兴趣,然后看到冷辉目光闪烁,姚远闷头不住地把二到三粒米饭拨到嘴里,头也不抬地。
康慨觉得气氛不好,心想,莫非人员变动就在今日,可是大家这副心知肚明的感觉好似不大好,总不能闷坐一早上,谁也不开口吧?实在不行,谈谈天气吧:“今天风挺凉,一点也不象五月天,大人多加件衣服,看情形,说不定要下雨。”
韦行忽然大怒,把筷子一摔:“你能不能注意点正经事?成天就想些什么?衣服鞋子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
康慨被骂得愣住,眼睛左右看看,骂我呢?我怎么了?然后惊醒,面红耳赤,站起来低头听训。
韦行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就在府里管管内务算了,姚远,把手头的钥匙帐本交给康慨,你代替康慨到宫里轮值!”
康慨站在那儿,低着头答应一声是。
看一眼姚远,姚远听到自己名字才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