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大衣走下楼。来到悍马外敲了敲车窗。
车窗落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疲倦清减的面孔。
而且车内明显散发着一股怪味儿。
贺敏不是闭月羞花的女人。但至少赏心悦目。
可四天不洗澡窝在车里,就算是国色天香也要变味儿。
她左手抚在方向盘上,右手放在腿边,副驾驶位的车座下面,放着一把p99。
她不敢与唐信对视,神情麻木眼帘低垂,就像小孩子一样执拗地一意孤行,山岳难撼她的决心。
“开车,跟我来。”
唐信淡淡地留下一句话,而后转身走回小区,开着他的凯迪拉克离开,贺敏发动悍马紧随其后。
在附近萧索的街边,唐信坐在一间大排档的饭桌上,点了满桌的小炒,价钱不贵,菜式丰富。
倒了两杯啤酒,唐信把杯子推到贺敏面前,然后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贺敏没动酒杯没动筷子,古井不波地坐着。
“贺敏,你想要什么?”
唐信起筷子开始吃东西,目光在盘碟之间徘徊,并不去看她。
贺敏犹如死水的面庞抬起来,茫然地望着唐信。
她想要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你还恨我吗?”
她干裂发白的嘴唇轻轻一动,似乎这几天水也没喝多少,嗓子发干。
唐信差点儿被啤酒呛住,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她,她又瞬间左顾右盼不敢对视。
“贺敏,我恨你?你想过杀我,并且付诸行动。这在我眼中是一个威胁,不是仇恨,我没时间恨你,没时间对你咬牙切齿,如果我要这么做,我每分每秒要恨的人数不过来。所以,我从不恨你,只有威胁的概念,你现在对我而言,是威胁吗?不是,你在我眼中,就和普通人一样,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而我,也通过你爷爷,将威胁抹杀。这是我做事的原则,当然,如果你有能力报复我。并且盘算计划要付之行动。那你就重新变成了威胁。”
唐信对贺敏动过杀心吗?
动过!
但那会让事情演变出一个惨烈的后果。
贺家的长辈,至少贺司令就是无辜的人。
唐信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拾,闹得最后逼着军区司令也卷入其中。
他只要一个结果。
硬要说他恨谁,太抬得起贺敏,唐信的心要多大,才能装下更多的仇恨?
回首过去一年里,跟他有冲突,有矛盾,有过节的人。太多了。
唐信恨得过来吗?
更别提他生意做大后,更有数不尽的敌人,他也要恨吗?
像贺敏这种人,唐信拔了它的牙。她还能嚣张?
本以为大家形同陌路,不用几年时间,对唐信而言,只要看不到她就会忘记,没必要庸人自扰。
贺敏失魂落魄无言以对。
唐信晃着酒杯,玩味道:“都说看一个人的实力,要看他的对手。贺敏,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对手吗?你只是一个小丑,别自我感觉太好。换句话说。我走在路上,冲出来一个想要抢劫我的匪徒,我反抗,那人要杀我,难道我也要杀他?那我要是财富曝光,想要对我谋财害命的人太多了,我杀得过来吗?”
贺敏摇了摇头,她现在大彻大悟。
原来在唐信心里,像她这样的人,顶多是条疯狗。主人没拴住,那就跟主人交涉,狗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
要是主人蛮不讲理,那唐信就和主人过招。
好在。贺家的正主养了疯狗,人不疯。
“贺敏。现在你只有一个问题,你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前倨后恭,还一副捍卫神祗的姿态,你想要什么?是我的赞赏?还是我亲口对你说:我原谅你了?你告诉我,如果只是一句话,我说出来没问题,我不恨你,又何谈原谅不原谅?”
唐信有些受不了她这种逆来顺受的姿态,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在别人面前,她眼也不眨就动手,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喘,言行举止小心翼翼。
就好像,她变成了他的奴隶。
贺敏摇摇头,含糊不清地说出一段话:“唐信,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我看到什么都是虚的,假的,唯有看见你,好像才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她的心惴惴不定,枪案对她的冲击难以言喻。
不断否定过去的一切。
声色犬马欢歌笑舞,以少爷俱乐部一员而自豪,权财粉饰的伪装令她盛气凌人,可那些,都在枪案后全变了。
就好像是一场梦。
打碎这个梦的人是唐信,犹如从醉生梦死的浑噩生活中挣脱出来,真正擦亮眼睛去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
她就像是圣经中跟随在摩西身后的犹太人走出埃及一般,不敢回头,不敢掉队,唯有紧随身后,才能确保曙光降临。
“回家去吧,洗个澡安安稳稳睡一觉。明天醒来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涅槃重生,重生之前的涅槃,是最痛苦的。你心中有强烈的负罪感,但不应该执着于此,否则你会崩溃,自杀。好好沐浴,把身上的污垢幻想成罪孽,顺水流去,明天一觉醒来,重新面对生活。”
唐信该说的,能说的,言尽于此。
贺敏一声不吭地点点头,驾驶悍马离去。
面前的菜不少都凉了,唐信让老板再热一热,不一阵,一辆宾利停在路旁,安然归来的邱强大马金刀地坐在唐信对面,倒了杯啤酒,一杯饮尽。
“啊,唐信,我大难不死,你也不去接我?”
邱强哈哈一笑,神色玩味地盯着唐信。
“我以为你会和父母抱头痛哭,这种场面,我当然不想搀和。”
唐信又要了两瓶酒,热过的菜端上来,邱强拿起筷子开动。
边吃边聊,邱强诉说他被绑架的全过程,包括他如何心惊胆战。
最起码,他没有被吓尿。
末了,吃饱喝足的邱强端着酒杯意味深长道:“唐信,你和我爸的谈话,他告诉我了。我很好奇,贺天赐带人去了菲律宾,董赋才在天海忙前忙后,你,凭什么跟我爸保证我能安全归来?”
唐信淡淡一笑,说:“我只是想让你爸放心,我有多大能耐,你是知道的,我这几天除了给你求神拜佛外,就剩下着急发慌了。”
邱强又问道:“你告诉我爸,你知道吴伯辰在哪里,他现在在哪儿?”
“耶和华阿拉释迦摩尼三缺一,吴伯辰和三位大神正打牌呢。”
唐信说罢,伸个懒腰站起身,临别前看了眼默默思索的邱强,拍拍他的肩后笑着话别。
凯迪拉克绝尘而去。
邱强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儿被你骗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呵呵,我这条命,算是交给你了。”
刚才,唐信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这让邱强粉碎了心底所有猜疑。
那个在厂房中开枪杀人救了他的人。
肯定是唐信。
至于唐信如何做到的,邱强不问。
第五十八章 以和为贵
平安夜
躁动难耐的青春气息飘荡在大学校园每个角落,人文学院今晚有圣诞舞会,其他学院也有五花八门的圣诞节目如火如荼地开展。
刚吃过晚饭,收拾好一切,唐信换了一身装扮,深蓝休闲裤,米白休闲西装,稀松平常的形象,没什么亮点。
叶秋就不同了,红着脸穿上修身紫色连衣裙,婀娜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再披上一件唐信为她准备的貂绒大衣,本应冷艳贵气的女孩在唐信面前,却一副娇羞之态。
“唐信,这,这样,太,太过了吧?”
大学校园里的普通舞会,她这幅打扮亮相,太高调耀眼,哪怕没有长相与身材,都会是焦点。
唐信为她拉上领子,见她满面绯红眸中流波暗涌,打趣道:“你不穿衣服在我面前,闭着眼睛脸红。你穿上衣服,怎么还脸红?”
其实女人最美的一刻,还是穿着衣服的时候。
叶秋羞愤难忍,轻轻推了唐信脸颊一下。
当她要展现一种不同的美态在唐信面前时,心中就会忐忑紧张,同时还升起羞涩的涟漪。
适可而止,唐信可不想刺激她过了头,等下她重新换回普通着装,那不能大饱眼福蒙受损失的可是自己。
来到门前,唐信换好鞋,回头一瞧,叶秋一手扶墙,一手拿着高跟鞋往脚上套,因为连衣裙修身的缘故。她不敢弯腰幅度过大。到头来自己像个笨拙的孩子,连穿鞋都是难题。
唐信站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一手将她被保暖丝袜包裹的玉足放在腿上,另一手拿起高跟鞋为她穿上。
见他如此细心和体贴,叶秋不禁莞尔,等两只脚都穿上鞋,唐信拍拍裤腿直起身,叶秋直接搂住他的脖子,动情地一记长吻。
唇分。叶秋抚着他的脸庞,喃喃道:“唐信,我总觉得我每天都在重新认识你。”
唐信微笑不语。
以前彼此青梅竹马,但终究不是恋人。现在,能做可做该做的事情,不可同日而语,唐信有他的觉悟,也许他无法专情,但其他,都会尽善尽美。
携手下楼,唐信在停车场想了想,上了法拉利。
刚开动,唐信要开车去学校的计划被打乱。
邱道盛一个电话打来约唐信去宾悦酒楼。口气十分郑重。
按道理,这圣诞节,邱道盛肯定不会借机摆酒庆祝联络感情,想来是有正事。
饭,唐信在家里和叶秋吃过。
但这个约会,还是要赴。
来到宾悦酒楼外,唐信有种走进片场的感觉。
酒楼外停着一排豪车,起码超过二十个西装革履的黑衣男人站在外面。
这是要拍古惑片?
唐信刚停好车,发现方哲业和苏鹏都在现场,还未张口询问。街对面一声口哨传来,他和叶秋扭头望去,啼笑皆非。
靠着路灯的贺天赐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他身边站了一圈人。
蒋俊,贺敏。邱强,白邺宇。李秀丽,陈逍,薛刚武,冯玥蕊。
走过街与他们打个招呼,白邺宇微笑道:“董哥,邱董都在上面,就等你。”
唐信微微一愣,眼神在这几个抽烟聊天的男男女女身上扫过。
冯玥蕊把叶秋留下,意思是让唐信单独上去,这宾悦酒楼今晚被包下,外人免进,就连白邺宇贺天赐这帮人都得老老实实在外面吹凉风。
叶秋轻轻推了唐信一把,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她又不是没眼力劲,这个场面,她不会无理取闹。
既然里面是邱强的老爹,至少不会害唐信。
走进宾悦酒楼,门外有那些西装革履的保镖守门,里面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只有正中的一桌坐着三人。
两男一女。
董赋才,邱道盛一老一少内里西装,外穿大衣,真有大佬的范儿。
二人对面坐着一个女人,看年纪四十岁出头,不过保养得好,五十多也不一定。
米白的大衣严丝合缝,五官端正表情温和,等唐信在董赋才身边坐下后,主动站起来欠身为他倒了杯热茶,伸手一请,似有做东的架势。
“这位是王美芳女士,查尔斯吴,是她的合作伙伴。”
董赋才微笑着给唐信作了介绍。
这样一来,唐信恍悟。
原来是新家坡财团派来的代表,看这架势,是要谈判?
王美芳久经商场,端庄大方,不温不火好似淡泊无争,暖人心脾的微笑作为招牌,开口柔声轻缓道:“前些日子,吴家在天海给诸位添麻烦了,我代表集团,向诸位道歉。”
吴家究竟在天海闯了什么祸,新家坡财团内部也不甚了解。
可这些人历经沉浮,大风大浪沉淀积累的经验阅历非同寻常,只窥一斑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吴伯辰年少气盛,负责集团在天海以及沿海一带的业务,算是华夏市场的话事人。
气冲斗牛捅了马蜂窝,让集团的餐饮业务在华夏市场遭受毁灭性打击,这已经让整个财团焦头烂额。
后来查尔斯吴惨遭灭门,怨谁?
说不清,道不明。
冤冤相报追溯源头,还是面前这三家。
天盛地产,风雅集团,宏信风投。
王美芳此次前来,开场白就是道歉,显而易见要把之前的恩怨画个句号。
唐信扭头瞧了瞧董赋才与邱道盛,这俩淡定如山表情不变,这场对话没有剑拔弩张杀机四伏,反而风轻云淡和味甚浓。
点根烟吞云吐雾。端起茶杯品茗悠然。唐信身在局中魂游天外。
只听她一句话,便知下文。
新家坡财团,终究是财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犯不着意气之争闹得不死不休。
何况要闹,也要掂量掂量。
三家之中,唐信仍旧势头最弱。
可三家合作,把唐信满门杀光又如何?
邱道盛或许二十多年前是个敲闷棍起家的毛头小子,现在也没有能在全省只手遮天的实力,就算是天海。他也仅仅是地产界的知名企业家,分量有限。
动他,也不难。
董赋才领军的风雅集团在亚洲异军突起,虽还算不上是国内领衔的企业。但官商人脉无可比拟,惹上他,就不是简单的私人恩怨。
最难的是,除非新家坡财团有把握一次性把三家雷霆覆灭,并且永远退出华夏市场,否则,这三家不说官面,光是掏出家底死磕到底,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唐信国内的财产,就足够支持打一场小规模战役。
新家坡财团要是********。唐信,邱道盛,董赋才,难道就只会坐以待毙?
血腥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越是大富大贵之人,越想安安稳稳寿终正寝,更希望财富能够后继有人。
大家要玩阴狠的手段,最后的下场,只不过就是看谁死的人多,谁流的血少罢了。
王美芳与查尔斯吴都是财团的创始人之一。可她,包括其他财团涉及的家族,不会给查尔斯吴买单,更别说吴家种下的恶果,整个财团来承受。
这一次她来。就是大家把话说开,恩怨到此为止。
“这是五百万美金瑞士银行本票。希望三位收下。”
王美芳将一张支票放在台面上,轻轻推到了董赋才面前。
这个举动耐人寻味。
唐信低头会心一笑。
来华夏做生意,不守规矩,现在当然要低声下气赔礼道歉了。
不是猛龙不过江。
在中国人的地方,新加坡人不会以为自己是龙虎吧?
要赶上招商引资热潮那会儿,估计官面上的人对大资本家还真会到履相迎。
可现在,本土资本恨不得外国资本都滚蛋。
吴伯辰就是夜郎自大,自以为财团家大业大,到哪儿都得有人溜须逢迎,野心勃勃要强占酒店市场,结果连自家根基都毁于一旦。
王美芳现在就是给吴家擦屁股。
新家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