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丽萍的话很好使,乔猛急忙点头答应,另几个汉子也走过来,同样不停地称是,还都尊敬地称她为“大嫂”。
齐丽萍却理也不理地摇上了车窗,“宝马”顺着让开的一条通道迅速驶过关卡,驶向乌岭煤矿。
乔猛说得没错,车还没有驶进煤矿,蒋福荣就驾着一台桑塔纳2000迎出来,见到志诚后如久别重逢老友一般,急步上前紧紧握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欢迎欢迎,这咋说的,要不是当时出了事,咱们就一起走了,何必您费这么大的事……”
此时,他穿着一身警服,态度也和火车上时完全不同,显得非常热情。握手时,志诚顺口问起那个逃犯的情况,抓到没有。蒋福荣稍一迟疑,然后摇头说:“别提了,我们追下车后,连影子也没看着,不知跑哪儿去了……走,有话咱等会儿再唠,先吃饱肚子……对了,找人的事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派出所和矿里的保安大队全都动了,各个井点都去了,你一点心都不用操,大嫂的同学,我们敢不尽力吗?保证给你查个清清楚楚……走,咱们先吃饭!”
“宝马”在“桑塔纳”的引导下驶进乌岭。志诚想看一看这个几天来萦绕于心的地方什么面貌,可是,隔着车窗只看见几幢高高低低的楼房,没等看清楚全貌,车已经停在一个饭店门口。蒋福荣跳下车又跑过来打开志诚的车门:“兄弟,请吧!”
志诚下了车,见这饭店是幢四层楼,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个偏远的煤矿,也很够规模了,楼顶镶着几个金色大字:“乌岭大饭店”,字是手写体,苍劲有力,很有气派。走进楼内,首先看到宽阔的门厅,如镜子一般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喷泉假山。楼梯和甬道都铺着高档地毯。连服务员也是训练有素,脸蛋身条都挺象样,见了客人还连连鞠躬问好欢迎。这和大城市的豪华饭店相比也许稍有差距,可对这样一个小地方来说,绝对是超值的。蒋福荣引导着志诚边往二楼走边炫耀地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乌岭大饭店,地区和省里领导来都夸奖够档次。你吃住全在这儿,房间我都安排好了,单人高档客房……”
志诚听得心里发慌,急忙抢过话头:“这可不行,我住不起这样的房间。你应该知道,咱们外出住宿的标准是每天三十元,我住不起……”
“哎,这话说哪儿去了!”蒋福荣一拍志诚肩膀乐了:“你这老弟,咋这么实诚啊。你是大嫂的同学,到了乌岭,能让你掏钱吗?你放心吧,吃住全由我们报销!”
“这……”志诚略略安定了点,可心仍然不舒服:“咱们警察,什么地方不能住,搞这么排场干什么?”
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志诚随着蒋福荣,在齐丽萍的陪伴下,脚踏绣着鲜花地毯顺着甬道向里边走去。甬道的两边全是一个个高级包房,志诚被引到一个包房门外停住脚步,蒋福荣伸手推门:“请进--”
2
包房十分宽敞,墙壁全是实木包装,还挂着精致的木雕画,高级音响彩电自然也应有尽有,天棚也装出了造型,美丽的在吊灯在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墙角还有一处小小的水池和喷泉,水池内,红色的金鱼怡然地摆尾游曳……志诚来不及仔细观察,屋内两个男子已经迎上来亲热的握手。年长些的四十来岁,身材健壮,动作敏捷,唇上留着一抹小黑胡,眼睛闪闪发亮,显得彪悍而精干;年纪稍轻的三十七八,五官端正,文质彬彬,看上去还有些面熟……对,他很象一个人,象张大明,身高、脸型、五官都有点象,只是气质上有所不同。
蒋福荣把二人做了介绍。小黑胡是乌岭煤碳总公司的保卫处长兼保安大队长,姓乔,叫乔勇;长得象张大明的则是办公室主任,姓尤,叫尤子华。介绍后,两人再次与志诚紧紧握手,亲热异常。
志诚对这种场面缺乏思想准备。齐丽萍是老同学,招待你是应该的,蒋福荣是派出所长,作陪也可以,可怎么弄来这么多人,搞这么大排场。再说,自己好不容易到达目的,证人没见,老婆不找,却先大吃大喝起来,也实在不象样子。然而身不由己,他已经被推到主宾位置上,齐丽萍紧挨着他坐下来。他只能趁着上菜的功夫赶紧声明:“对诸位的盛情我十分感谢,可是,我是不喝酒的……丽萍,你能给我证明吧。再说我还有正事没办,会喝也喝不下去。所以,咱们别拖时间太长了,吃饱肚子就行……各位兄长见谅了!”
可是,他的话没有得到响应。齐丽萍不但不作证,反而笑着说:“当初你是不喝酒,可人是在变的,八年过去了,谁知现在什么样儿。我见过很多男人,原来滴酒不沾,两年不见就成了酒仙。再说了,蒋所长这么热情的款待你,你要不喝点,我这老同学都挂不住脸!”
听起来,还是蒋福荣招待自己。齐丽萍这么一说,别人更不让了。蒋福荣说:“那是那是,你说不喝酒,唬外人可以,唬我可不行。这年头不喝酒简直不是男人,何况咱们警察?不行,你就是真不喝,今天也得意思意思!”
留着小黑胡的保卫处乔处长说:“兄弟,对你的事,我们可真是上心了,大嫂电话一打回来,蒋所长马上布置人下去调查,人手不够,又把我们保安大队的人发动起来了,现在,好几十人正为你忙着呢!说实在的,你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要是让你自己去找人,你找得着吗?还不得靠我们。跟你这么说吧,我们乌岭人毛病不少,可有一个优点,就是实在,干啥都讲个够意思。你要瞧得起三位哥哥,就放开量喝,找人的事我们包了。你要装假,不喝,那对不起,我们也不说不帮忙,可咋帮就我们说了算了。树要浇根,人要交心吗,你得以心换心啊……这么说吧,今天晚上是派出所招待,明天早晨是我们保卫处,中午是办公室,晚上,我们大哥亲自招待……对了,他今天晚上有事实在来不了,可再三嘱咐我们三个兄弟一定要招待好你,不然拿我们是问!”
听了这些话,志诚暗暗叫苦。他不是装假,是真的不喝酒。是的,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刑警们大多数都喝酒。忙上案子,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好是常事,一旦案子破了,喜不自禁,聚到一起,再不喝酒的人也不忍不住会开怀豪饮一通。这种暴饮暴食的生活方式,几年后都落下了胃病。然而,志诚却一直没学会喝酒,可看现在这架式,要不喝点,还真是不行。而且,还不止今晚这一顿,都排上号了,明天早晨、中午、晚上……天哪,这么下去,自己还怎么办事,弄不好就交代到这儿了!
志诚逐一看看几人,没一个能帮助自己。这时,他又注意到,蒋福荣和齐丽萍还都穿着警服,着装上饭店饮酒,这可是公安纪律不允许的呀!可此时要是指出这点,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他有一种掉入陷井的感觉。
这时,菜已经上得差不多,酒也摆了上来,真是吓人,全是白酒,五粮液,整整五瓶。蒋福荣拿过一瓶边拧瓶盖边说:“今天咱们不多喝,每人一瓶……来,满上……”
志诚哪能受得了这个,急忙用手压住酒杯:“这实在不行,我真不喝酒,实在要喝也喝不了这么多呀!”
“哎,喝了喝不了先满上,也不是非要你喝了,来,满上,满上……”蒋福荣拿开志诚的手,边倒酒边说:“你喝不了还有老同学呢,让大嫂替你喝!”
志诚转向齐丽萍:“你……你喝白酒?!”
齐丽萍微笑地看着他:“喝不多少,也就这一瓶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比我强吧!”
“这……”志诚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心底生出深重的悲哀,他更加清楚地知道,她确实不是从前的她了,再次感到她的遥远和陌生。
人有时必须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志诚现在就遇到这种情况。他讨厌喝酒,可又必须喝。没办法,只能妥协了,虽然四两的大酒杯里已经倒满了酒,他却仍然用手压着杯口,对在座的几人道:“那好,盛情难却,我就喝一点,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就这一杯,再不能多喝了,其实,恐怕这一杯没等喝完我就先完了。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喝,要是不同意,我就一口都不喝了!”
“好,好,同意,就这一杯……这一杯喝下再说……对,喝完了看情况,一定要喝好……”
在含混应答声中,酒杯举了起来。第一杯是蒋福荣以东道主名义提议的:“今天我非常高兴,因为大嫂的老同学光临我们乌岭煤矿。说起来,我和志诚兄弟有缘分,在省城我们就见过面,在火车上又碰到了,现在坐到一张桌上了,你们说这缘分咋样……好,志诚兄弟,我代表全所民警敬你一杯……来,干!”
干?!
志诚当然干不了,可情面难却,喝不了一杯也得一大口啊。因为平时很少喝酒,分不出个好坏来,什么酒下肚都是热辣辣的。然而,第一口下去,第二口就挡不住了。保卫处乔处长又端着酒杯站起来,说起什么公安保卫是一家之类的话,说志诚如果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们保卫处,瞧不起保安大队。志诚担不起这个罪名,只好又喝了一大口。第三口轮到办公室尤主任,他和乔勇不同,文质彬彬地站起来,恭敬的用双手给志诚倒满杯,又双手捧到胸前:“其实,我跟你一样,平时也不喝酒,甚至也讨厌酒,可咱们是中国人,不能脱离中国的实际,喝酒是咱中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我觉得,人跟人是讲缘份的,我跟老弟就有点特殊的缘份。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通过话,今天又见了面,缘份自然又增加了一层。不知咋回事,跟老弟一接触我这心里就有特别的好感,觉得特别亲近。我听大嫂说过你的为人,十分敬仰,常言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样吧,我把这杯酒喝下去,您能喝多少喝多少!”
志诚这才想起,自己给乌岭打电话时,那个文雅的嗓子就是他。只见他说完之后,也是一饮而尽,脸上还现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志诚只好又喝一大口,这样一来,一杯酒就见底儿了。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只感到非常热,头也有点发晕,就把脸转问齐丽萍:“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红了,我真不能喝酒,不能再喝了,不能喝了……”
齐丽萍没有一点同情和照顾的意思,趁这机会又给他把酒杯倒满,同时把自己的酒杯端起,与他碰了一下:“红了好,大家都说,喝酒脸红的人实在,好交……志诚,我这杯酒你怎么也也得喝吧。话还用我说吗?虽然警校一别已经八年,我们也没有联系,可我一直没有忘怀,你来了我既高兴又激动……”眼睛里有了水光,垂了一下又抬起来说:“行了,什么也不说了,我先喝,你怎么喝自己照量办!”
齐丽萍说着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墩,头掉向一边,好象真动了感情。这情景加上酒精的作用,志诚也觉得身心发热,自控力也降低了:“好,我也喝一大口!”然而一大口怎么能过关,蒋福荣在旁边大声道:“我们大嫂做为女同学都这么豪爽,你一个男同学怎么假假咕咕的,怎么也得半杯呀!”
志诚没再推辞,只好喝掉大半杯。
头越来越晕,志诚告诫自己:不能再喝了。可就在这时,蒋福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急忙打开放到耳边:“是我……什么,找到了……”关了手机,又倒满一杯酒,看着志诚说:“看来,你还得喝一杯,有好消息!”
志诚听到这话,一下酒醒了:莫非是肖云找到了?有些口吃地:“什么……好消息,难道,找到了……”
“也可以这么说,”蒋福荣得意地说:“那个大林子是谁还是没打听清楚,不过,你爱人倒找到一点影子。她真来过我们矿,不过,她是直接去的矿井,所以矿里没人知道……”
志诚急不可耐:“她现在在哪儿?”
蒋福荣:“你别急,既然已经找到她的影了,还能找不到人吗?她是来过,可已经在前天走了!”
前天?志诚急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你正是前天夜里上的火车,莫非她回家了,与自己擦肩而过?他急忙拿出手机拨打家中的号码,可是没人接,再重拨她的手机,仍然是:“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这……
志诚怔怔地看着蒋福荣。蒋福荣哈哈一笑:“看来,老弟的夫妻感情是真深啊,刚听到信儿就打电话。兄弟,弟妹虽然离开了这里,可也不一定就是回家了,她是记者,没准又发现了什么新闻去采访了!”
志诚:“可……她的手机还是不通!”
“那可能是在火车上,没准关机了,也许没电了……”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着。可志诚仍不放心,对蒋福荣说:“蒋所长,是谁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能亲自问一问他吗?”
蒋福荣愣了一下:“啊,可以,我马上让他过来!”说完拨通手机:“是我……哎,你是从谁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呀……就是记者那件事……对,你领他一起来,我们要当面问一问!”关上手机,对志诚道:“一会儿就到,好,祝贺你,来一大口吧!”
志诚没有推辞,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是焦急的等待。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门被敲响,三个汉子闯进来,前面二人是白脸的齐安和黑脸的乔猛。二人进屋后,都和志诚紧紧握手,亲热异常,和火车上判若两人,接着拉过身后另一个男子:“潘老六,你仔细说说,那位女记者到底怎么回事?”
叫潘老六的男人四十多岁五十来岁的样子,委委缩缩的,一身破旧的衣服满是煤灰,肮脏不堪,脸上也是灰土土的,和包房的环境气氛非常不协调。他听到发问,眼睛看着蒋福荣,磕磕巴巴地说:“这……蒋所长,你们要知道啥呀,那女记者是到我们井去了,找大伙唠这唠那,还带个照像机……可前天就走了……”
蒋福荣挥手打断潘老六的话:“你别冲我说,跟这位同志说,他是那位女记者的丈夫,专门来找她的。对,他也是警察!”转向志诚:“你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