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子华话音一落,黑胡茬又抢着说:“就是这回事,今儿个要不把他们收拾了,咱乌岭煤矿就得完蛋,咱们能让吗?妈的,今后谁要对咱煤矿不利,我老五第一个跟他玩命!”
李子根欣赏地看看黑胡茬,又看一眼尤子华,改用抑揄的口气说:“老五哇,大哥喜欢你这个劲儿,可是啥事都不能过头,你四哥说得有道理,不到一定地步,不能用这一手。说起来,你是老五,三国里的老五是谁?没有,不过,好象有个五虎将,关、张、赵……还有谁来着,对,有个马超吧,这个马超就有勇无谋啊,你可不能学他。别的不说,你就不该用肖云的手机接那个电话,差点惹出大事来,还好,他报告了杨平,要是报告别人不就麻烦了?这话我已经说过了,就不罗嗦了,总之,你要多跟你四哥学!”转向对尤子华:“老四,今后你得多照应得老五!”
尤子华笑了笑:“这我可不太敢担。大哥,我有自知之明,咱们弟兄五个数我最窝囊,胆子小……不过呢,大哥能认同我的观点,我还是挺感激的。现在终究是和平年月,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越少越好。当然,大哥说得也对,真要逼到份上,该来狠的还得来狠的,小民知法不知恩,必须得让他们害怕咱们。就象大哥说的那样,古今干大事者哪有不杀人的?咱为了成大业,有时候还真不得不采取些极端手段,不过,我的意思是,要尽量少这么做,因为出了人命终究不好!”
李子根认同地:“对,还是老四说得全面……这样吧,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眼前的事儿。我想,这三个人虽然处理了,可他们不象那些打工的,有些事儿要好好琢磨琢磨,大伙都咋想的,都说说!”
客厅沉默下来,片刻,老二乔勇骂了一声道:“操,我看没啥害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只要咱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不吐口,不承认,谁能怎么着?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那年,两个捣乱的河北小子被处理了,上边不是也来过人,风声也挺大的,最后不是也不了了之啦……我看这回也没啥了不起的。明天我把保安大队的弟兄们全派下去,该吓的吓,该哄的哄,别说没人知道内情,就是猫着点须子,也是只听轱辘响不知井在哪儿,谅他们也不敢乱说!”
蒋福荣仰着脸儿傲然地说:“二哥说得是,在乌岭这块地方,敢跟咱们做对的人还没出生呢,也包括平峦,何清他都得听咱们摆布,别人又能怎么样?”想起了什么,改变了口吻:“不过呢,我有点担心那个警察,他可是刑警,来乌岭不少人都见过,说没就没了,他们单位恐怕不会不管……”
没等蒋福荣说完,黑胡茬就抢过来:“三哥说得是,那小子在六号井整我的时候,就说省公安厅已经派出很多警察秘密潜入乌岭,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话象一块重石砸到几个人的心上,室内再次陷入沉默。片刻,李子根哈哈笑了:“怎么,他这牛吹的还真把你们吓住了。省公安厅的人在哪儿呢?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咋一个没见着哇?告诉你们,别说平峦县公安局,就是地区公安局、省公安厅也有咱们的人,只要他们一有行动,我立刻就能知道。再说了,别说省公安厅没来人,就是来人了又能怎么样?这是乌岭,他们没有证据,有什么办法?不说这些了,老四,还是你说说吧,你文化比谁都高,想事儿也周密,快说说吧!”
2
尤子华轻轻一笑:“大哥过奖了!”长出一口气,面向众人:“好,那我就说说吧。我觉得,三位哥哥说的都有道理,对这件事,我的看法是,既不能大惊小怪,草木皆兵,自乱阵脚;也不能掉以轻心,麻痹大意。我们要头脑清醒,未雨绸缪,才能防患于未然。”
几人愣愣地听着。乔勇说:“老四,你别甩这些文词,用大白话说,俺们几个文化低你还不知道吗?”
尤子华又是一笑:“二哥,我没甩词啊……好吧,我再说白点,我的意思是,咱们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事前考虑周全,做到有备无患。我说过,咱们最好不使用暴力,后遗症太大……当然,有大哥在,也不会出啥大事,可麻烦。譬如这件事,完全可以制造一个交通事故解决他们,如果那样,也就是赔俩钱完事。我研究过交通肇事赔偿,撞死的如果是农村人,顶多赔三五万元,就算他们三个命值钱,每人十万,一共也就三十万,这对我们乌岭来说还算钱吗……”
“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是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吗?”李子根把话接过去:“子华,后悔药没处买去,还是说眼前吧,现在咱们该做哪些事?”
尤子华笑了笑:“好吧,我现在就发表点自己的想法,供大哥参考。”停了停,表情略略严肃起来:“我觉得,首先,我们一定要重视这件事。咱们矿这些年虽然没少死人,可他们多是井里出事死的,属于生产事故,即使有几个被处理的,也都是外来打工的,没人管。可这三个人不同,一个警察,两个记者,还是从省里来的,同时都在咱乌岭没了,是小事吗?他们背后的单位也不一般哪,一个是公安机关,刚才三哥说了,有可能会惊动省公安厅,那两个记者呢?我看,也有可能会惊动省报甚至人民日报。你们想一想,如果他们在报上刊登一篇哪怕豆腐块那么大的文章,题目是:‘二记者一警察神秘失踪于乌岭煤矿’,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带来什么后果?”
尤子华停下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变得非常凝重。乔勇变得口吃起来:“那……这……这么说,这事儿……”
“二哥你别急,听我往下说。”尤子华继续说起来:“所以我说,我们一定要头脑清醒,不能麻痹大意。当然,更不能自乱阵脚。对这事儿,我认真考虑过了。他们三个虽然在我们乌岭没的,可真正知道内情的多是咱们圈里人,而且,这里边回旋余地很大。先说那个警察吧,他第一次来乌岭是有不少人知道,包括县公安局,包括乌岭大饭店和六号井、七号井的一些人。咱要是咬定说他没来过,那反而会引起怀疑。可大家要注意,我说的是他第一次来。而他第二来是化装成打工的直接去了六号井,就是那些跟他一个班儿干活的,恐怕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至于参与搜捕的弟兄们,都不知道内情怎么回事,还真以为是什么盗窃炸药的不法之徒呢,何况他们都是一些可靠的弟兄!”
乔勇一拍桌子:“你是说,我们可以一推六二五?!”
尤子华一笑:“对,如果省公安厅真来人了,调查这事,我们应该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是来过乌岭,可后来就走了,去了哪里就不知道……对了,不要忘记,还是丽……还是大嫂托人给他买的软卧,亲自送他上的火车。这一点,火车站的人都能证明!”
李子根听了这话没出声,但微微点了点头。蒋福荣想了想说:“还别说,老四分析的真有道理,他第二次来乌岭是够秘密的,把咱们都瞒过了,想不到这倒成了一条有利因素……对,上边要是调查我们派出所,我也可以这么证明!”
黑胡茬讨好地对尤子华说:“四哥,你不但是赵子龙,我看,赶上诸葛亮了!”
尤子华没有看黑胡茬,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那位女记者呢,她跟她老公一样,第一次来有人能证实,因为她在矿井接触了很多人,可她第二次来是自投罗网,在清泉就被咱们发现,塞到车里拉回来,除了参与行动的几个弟兄,同样谁也不知道!”
蒋福荣紧接着说:“那个张大明也是扮成打工的,直接去了矿井,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乔勇一拍大腿:“妈的,这么说,啥事也没有了,早这么说呀,吓我一大跳!”
李子根摆摆手:“让子华往下讲。子华,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再说说,咱们该做些啥吧!”
尤子华轻咳一声,想了想说:“我看,咱们当前要做的一是封嘴,二是堵漏,三是搬兵!”看看四人,继续说下去:“封嘴,主要是针对那些可能知情的、不够可靠的人,要封住他们的嘴,让他们害怕或者感激,从而把嘴闭严;堵漏,就是咱们好好反思一下,看行动中有没有什么漏洞,抓紧堵住;搬兵,就是找靠山。这是防备万一的一手,万一上边来人调查,要有人替咱们说话,不能让他们查起来没完。只要上边有足够份量的人说一句‘没有证据,就不要影响企业生产了’,这比什么都管用。”
尤子华住口了。
李子根转向另外三人:“该你们了。都说说吧,你们该咋干,有哪些人的嘴要封,有哪些漏洞要堵!”
乔勇:“我们保安大队没事,跟着干的都是可靠的兄弟,他们也不知道内情,我按大哥的指示,说是抓盗窃炸药的家伙。再说了,他们都是圈里人,就是知道啥也不会乱说!”
蒋福荣:“我那儿问题也不大,所里知情的也都是圈里的,他们不会胳膊肘向外扭,我能控制住他们……不过呢,县公安局有些人就不好说了!”
李子根眼睛一闪:“你是说杨平、汤义……不能吧,那个警察把张大明从井里救上来的事,就是杨平报告我的!”
蒋福荣:“我说的不是他们,他俩跟咱们还是真心的,咱们真要出了事,他们也好不了。我是说姓陈的,昨天我们设卡检查的时候,他忽然出现了,就是他查的那辆车把人从乌岭带了出去,也是他,把车停在路旁,让那个警察开跑了……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他……”李子根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老三,他儿子不是在你们派出所上班吗!”
蒋福荣:“是,妈的,傻乎乎的,啥也干不了,每月八百块,真是白养着!”
李子根轻笑一声:“老三,你这话可小心眼了!”神情缓和下来:“我想,陈英奇他不是一个糊涂人,还不至于站出来跟咱们做对吧,再说了,他并不知道这里的内情……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们再说说别的吧!”
蒋福荣:“再有……对了,县局治安大队有个曲宝明,多少知道点事儿,那个警察第一次来的时候,咱们不是派人跟他捣乱吗?汤义为了装得象回事,故意把这个人拉进来一起处理这事……不过,后来的事儿都没让他知道!”
李子根点点头:“嗯,还有吗?”
蒋福荣又犹豫了一下,可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李子根看着他问道:“老三,你是不是还有事?”
“这……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了!”
蒋福荣急忙摇头否认。李子根没有再问,把目光望向乔勇和黑胡茬。乔勇同样摇了摇头,黑胡茬却迟疑了一下说:“这……我也没啥,只是……只是昨天抓那个警察时,那两个干部在跟前,他们能不能……”
李子根摆摆手:“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已经摆平了!”
黑胡茬也住了口。
再无人说话。李子根逐个打量了一下几人的脸色,长出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行了,我说几句吧。你们四个一定看出来,今天我的心情很激动,刚才的场面,使我好象回到了当年,又回想起这些年走过的路。我李子根所以能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能有今天的好局面,非常感谢四位兄弟。我想,今后这种场面咱们每年都搞一次,也算忆苦思甜吧。人不能忘本,只有不忘本,才有更大的奔头,才能更加珍惜今天的好局面!”
四人默默听着。
李子根继续说:“常言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团结就是力量。今天,我又多了一个兄弟,觉着力量更大了。刘备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不是说你们大嫂不重要,可和你们几个弟兄们比起来,我……”
他没有往下说,神情也有些异常。乔勇见状大声说:“大哥这话不假,这些年,大哥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我跟大哥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
黑胡茬更为激动:“大哥,黑子我最佩服你的为人,我……大哥,我……我要象你学习,老婆算什么呀,兄弟感情才是真的……”
蒋福荣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闪个不停。尤子华却笑着打断黑胡茬的话:“老五,你别走极端,大哥是比喻,不是让咱们跟老婆离婚,大哥也希望咱们夫妻和睦,过好日子!”望向李子根:“大哥,你是这意思吧!”
李子根:“啊……这……那是,那是……我这是比喻,不过,在我的心里,兄弟情真的胜过夫妻情啊……当然,老四也说得对,我也希望你们夫妻和睦,过好日子!”转了话题:“这话就说到这儿,咱们回到正题上来吧。刚才,老四把事情都分析透了,该咋办说得也挺明白,我就补充一句话,那就是,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三条人命吗,有啥了不起?这些年,我李子根经过多少风浪,还真没翻过船。其实,人死了怎么也比活着好对付。你们想想,这三个人要是活蹦乱跳地离开乌岭,那会是啥局面?整不好,咱乌岭一下就完了。所以说,咱是被他们逼的,他们是自找的。这事怪不着咱们,只怪他们自己!再说了,如今讲法制,现在知道这事儿内情的除了咱五人,就是几个参与行动的弟兄,都是靠得住的,只要咱们嘴把住门儿,谁来都是这套话,没有证据,谁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再次看看四人:“对了,大哥现在跟你们交个底儿,一切都没啥大不了的,往大了不敢说,只要不出省,多大事儿我都能把它摆平!”
说最后一句话时,李子根的口气非常坚定,非常自信,说完,还用眼睛逐一看了四个人一眼,四人也顿时觉得底气足了很多。李子根笑了一下,又改换了口气:“当然,老四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小心没大错。眼前要做的,就是这三条,保密,封嘴,搬兵。你们哥四个这些日子眼睛要睁得大一点,把乌岭看住,绝不能让人坏咱们的大事儿。咱虽然不主张动武,可真有人捣乱也不能跟他讲情面,我说过了,干大事不拘小节!老二,你要特别注意那些废井,前些年乱挖乱采,地下太乱,好多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