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主人!”
原来如此。志诚终于对李子根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仍然很不满足,在张大明停下来后忍不住道:“真叫人难以相信,他这样一个人居然……后来,你就和他一点来往没有了?你要来这里搞调查是不是和他这个人有关?”
寂静片刻,张大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说有关也有关,说没关也没关。其实,我所以产生搞这个调查的动机,是有感于近年来我国矿难多发……当然,所以要来乌岭煤矿,也确实和李子根这个特定的人有一定关系,我也想知道他这样一个素质低下的人,是如何成为今天这样子的……对了,要说后来和他一点来往没有也不准确,我大学毕业后当了记者,常在报上发文章,有了点小名气,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乌岭发达起来后曾跟我联系过,让我替他吹一吹,还说给我多少多少好处。我当然不会答应,他说了几回都被我拒绝了,也就不再找了……对,肖云,我不是跟你说过少跟他来往吗?那时,我还不知他真实情形情况到底如何,所以也没有说得太多。”
肖云没有出声,看不到她的脸色,想来一定好不了。当初,志诚就反对她无原则地替这类所谓企业家吹,现在看,还真说对了。
好一会儿,肖云才低声问:“这么说,你让我到这儿来,也有调查李子根的意思了,你为什么不明说?”
张大明:“这……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你能能深入到社会底层去,知道一些你原来不知道的东西,思想也能变得更深刻一些……当然,也希望你在调查中能发现一些李子根的劣迹。另外,你和李子根的关系也不错,即使被他发现了,也容易掩护调查意图。可是,我万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把你们俩都……这是我的错,现在后悔也晚了!”
肖云:“不,你用不着后悔,我也不后悔,要说后悔,也只是后悔我从前写的那些东西,特别是给李子根写的那些吹捧文章,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难受,特别恨我自己。‘
张大明叹口气:“也不必这样。现在,我们当记者的谁不写一些言不由衷的东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时,写这样的东西既好发表,还能获得物质上的利益。相反,象我爱写的那些东西,不但采访难、写起来难,发表更难。发表后,尽管读者反映好,社会反响强烈,可记者自身的状况却往往不妙,所以,我们记者的笔常常是由别人来操纵的,不得不经常写一些违心的东西。所以,不能要求每个记者都象我这样……写这样的文章不仅要担风险,而且不是一般的风险,甚至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证明。对了,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在和平年代,殉职人数最多的职业是警察,其次就是记者。看来,我们的职能是相同的,你们用枪,我们用笔,共同与黑暗势力做斗争!”
志诚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很舒服,而且,也感到和张大明的距离更近了。趁他停下来的机会插话道:“你说得真对,其实,我们警察有时也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他明明是犯罪分子,可因为有来头,有后台,你却不能动他,法律在这样的人面前好象就无效了;相反,如果他是普通老百姓就好办多了,我当了几年刑警注意了一下,法院凡从重从快判处的,多数都是那些没权没势的老百姓,法律在他们的头上一下就显出威力来!”
张大明:“这就是我们社会的现实……有时候,我一想到这些事,就气得要命,可又非常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气不过,只能拿笔写写文章,可这样的文章,多数情况下还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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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明重重地叹口气停下来,好一会儿也没开口。肖云却不让他沉默:“哎,刚才你讲到上大学之前李子根请你吃饭,还说了什么话,怎么没讲啊,他到底说了什么?”
还是女人心细。志诚想起,张大明是说过这话,当时岔开了。现在肖云这么一提,也感兴趣地侧起耳朵听着。
然而,张大明仍然没有痛快的回答。肖云又快言快语追问道:“怎么不说呀,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都是些私事,也早都过去了,没啥意思。”
肖云:“没啥意思我也想听,反正呆着也呆着,讲讲吧……我猜,是说他妹妹和你的事吧,是不是?”
她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戏虐的口吻。想不到,还真让她说中了。张大明沉默片刻开口了:“你真猜对了,是这么回事。当时,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借着酒劲遮脸,眼睛怔怔地看我片刻,突然就冒出一句:‘大明,你娶了二妹吧’,把我吓了一跳。我刚考上大学,怎么能娶亲呢?他赶忙又说:‘我不是让你现在娶她,是将来。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你,有你在,她心里搁不下别的男人,哪个男人也不中,她只有你。听说你考上大学后,她趴在家里哭好几天了,我实在心疼,又劝不了她,只能跟你说……’其实,我也朦朦胧胧地感到二妹对我有好感,可没有想太多,因为我当时全力学习,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念头,即使谈也不可能和她,尽管她是她,李子根是李子根,可他们毕竟是兄妹。于是,我结结巴巴地找借口拒绝。李子根却单刀直入,又是一把抓住我手腕,说:‘行了,你别绕弯子了,我知道,你没看上二妹,你觉着她配不上你,我李根子也配不上你,是不是?张大明,你小瞧人了,咱们十年后见。告诉你,我李根子将来不当官就发财,绝不会比你差,到时你后悔也晚了!’说完酒杯一摔就结帐离开了饭店,把我闹得很不自在。还好,我很快离开了村子,上了大学……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二妹对我感情真的很深。农村姑娘都结婚早,年纪太大就不好嫁了,可她却一直没找对象……对,你们见过她,形象还可以,应该能找个不错的,可她却一直拖着,听人说,他一定要找个有文化的……直到后来跟李子根来了乌岭,才结了婚。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松了口气,不然,总觉得有些内疚!”
原来如此。志诚一下想起,他上次把他从那口井救出时,曾经觉得他有话瞒着自己,肯定就是现在说的这些了。想到这里,他开口问:“对了,你还一直没讲,她把你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张大明迟疑了一下:“当时,她用车把我拉到了乌岭大饭店,藏到一个客房里,在外面把门锁好。有吃的有住的,可就是没有自由。门在里边打不开……昨天夜里,我实在忍不住,就从窗子跳出来,结果被李子根手下发现,最终还是落到他们手里,落到了这里。”
说得十分简略,志诚再次感到他有话没说。算起来,那段时间有十几个小时,肯定发生了一些事。可是,他不愿意讲,也不好追问。然而,肖云却不管不顾地追问不止:“就这么简单?不止如此吧。依我看,她是对你旧情未泯,否则,怎么会为你背叛了哥哥,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故事啊……可是,她既然救了你,为什么又不放你,你又是怎么落到这里的呀?”
志诚也想听一听。
那边,传过来张大明一声轻轻地叹息。
张大明难以启口,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牵涉到一个人心灵的秘密,牵涉到一种珍贵而隐秘的感情。他觉得,如果讲出来,是对她的不敬和亵渎。
在她关上车门,将车启动时,他问她要干什么,要把他怎么样。她不回答,却向后座示意了一下说:“把外衣换了。”
后座上放着一套运动衫。
他没有动:“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她:“快把衣服换上,让人认出来就晚了。”
他照她的话做了,她又掏出一个手帕:“把脸擦擦!”
他接过手帕,嗅到一股好闻的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前面的倒视镜擦起脸,雪白的手帕很快变成了黑色。
他又问:“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她不回答,只是开车往前驶去,眼看乌岭煤矿的楼房越来越近,他有些发慌起来:“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我交给你哥哥?”
她仍然没出声,很快,车驶进矿里,驶向办公大楼,他的心提了起来。可是,车没有停,而是从办公楼前疾驶而过,最后,停到了乌岭大饭店门外--不过,不是大门,是楼房后面一个角门。因为天刚亮,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影,附近更无他人,她先下车,四下瞧了瞧,才让他下车,扶着他从后门闪进楼内。
当时,他大脑一片混乱:楼内是不是有李子根的手下,是不是布置好的罗网,或者……他想不跟她进去,想逃跑,可身体实在衰弱,难以支持,加上她那恳求的神情,还是跟着她走进去。
饭店大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影,大约,旅客们还在安睡,服务员们也没有起床……直到踏上台阶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保安人员从值班室走出来。她停下脚步,把保安人员叫到一边,低声交代了两句什么,保安连连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走回值班室。
她走回来对他说:“我对他说,你是一个身份特殊的重要客人,要在这儿住几天,不许他对别人乱讲。”
他苦笑一声,心中暗说:特殊客人?是够特殊的……
她把他领上三楼,顺着绣花地毯向里边走去,一直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客房门外,客房门上有一张金质标牌,写着“总经理室”四个字。她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把他让进屋子。
这是个套间。外间是办公室,一张硕大的的深棕色老板台,上边还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靠墙处还摆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大书柜,里边摆放着很多书籍。
他被她让进里间。
里间是休息室,沙发、茶几、单人床,看上去非常舒适。靠门处,还有一个卫生间。进屋后,她径直进了卫生间,里边马上响起“哗哗”放水的声音,她走出来说:“先洗洗吧,洗完吃饭。”
这……
“快点吧。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千万不要乱走!”
她说完就走出去。听不见她的声音后,他迅速走出里间,走到房门口去试探着开门,发现门已经在外面锁死,根本打不开。
他扭头向老板台上看去,刚才那部电话已经不见了。他又奔向电脑,想利用互联网报警。然而,试了几次,也没有解开她设的密码,根本无法进入。
没有办法了。他只好按她的要求,进了卫生间,看到澡盆里的水正冒着热气,试了试,不凉不烫,就脱下衣服跳进去,舒舒服服地洗了起来,温热的水使他疲惫伤痛的躯体迅速得到恢复。
他没敢洗得时间过长,觉得洗干净了就爬出来。刚穿上衣服,门就轻轻一响,她走进来,手拎着一个袋子,打开后拿出一套崭新的西服:“穿这身吧。”
他稍作犹豫,就按她的办了,西服档次很高,穿上后虽然没照镜子,自我感觉也相当不错,穿好后看看她,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与他目光碰上后,脸上泛起红晕,立刻把目光掉向一旁。接着,她又拿出一瓶药水和一团纱布,擦洗了一下他头上、面部的伤口,还把头上一处较大的伤口用纱布粘好。然后说了句:“在屋里呆着,不要动也不要出声。”然后又走出去。不一会儿,又走进来,同时带进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她手里端着一个方形瓷盘,里边有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夹心面包、香肠、茶蛋。
她放到茶几上:“快吃吧!”
他谢字都没说,就坐到沙发里大嚼起来。她看了片刻走出去,外间房门又响了一声。
没人在旁边观察,他更放开了肚子,也不顾吃相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过,因为送来的早餐实在很充足,吃饱后,还是剩下一个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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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时间掌握得真准。他刚漱过口,她又出现了,把剩下的东西端到外间,然后又走回来,默默地看着他。
他也不出声,不时看她一眼,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她有话要说。
果然,她先让他在沙发里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水,然后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笑了一声:“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打算怎么办,你哥哥打算怎么办?”
她看着他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两条路,一条是放我走或者把我送走,另一条相反,把我交给你哥哥,由他来发落!”
“如果我放了你,你会怎么干。”
“很简单,揭发检举。正义必须伸张,罪恶必须制止。”
她盯着他:“为了复仇?”
“也可以这样说,但,不止是为我自己,还有更多的人,更多被你哥哥害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和我的特长,我不但要揭发检举,还要写文章发表,让全社会都知道乌岭发生的事!”
她垂下眼睛,一时没再说话。
他望着她,换了一种语气:“二妹,非常感谢你的帮助,现在我才知道,你的心肠有多好,居然瞒着哥哥来帮助他的一个仇人,也知道你和他不是一样人……可是,我也知道,他毕竟是你哥哥,你们兄妹感情很深。然而,你看看他干了什么事,居然把我--一个记者塞进麻袋,扔到废弃的矿井里,他有多么凶残,多么大胆,这种事他能第一次干吗,他还干过多少这样的事儿?二妹,我知道你心里是矛盾的。可是,你大概已经听说,我是被一个警察救出来的,现在,他已经逃出去,一定会报告的,即使你不放我走也没有用。总之,李子根的好日子到头了,他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清醒一点吧……”
“你……”她突然现出悲声:“你别说了,他是我哥,是我亲哥呀……”眼睛湿润了,也哽咽起来:“你知道,我从小没了爹娘,是他把我带大的,我不能……大明,我求你了,你不要……”
她突然掉过头去。
他的心被她触动了,一时没有开口。他理解她的心情。当年,他们兄妹是相依为命走过来的。李子根虽然顽劣,可对妹妹却非常好,他们兄妹的感情也确实很深。可是……
可是,能因此就对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