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这……他们再去查已经晚了,在失控的那段时间里,红楼完全可以把人转移走!”
这是一种冒犯,可李斌良已经顾不得了。还好,魏市长没有发火,而是继续问:“就算是这样,可那起杀手案又怎么样呢?你从那里侦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李斌良几乎脱口而出:“侦查到了!”但他及时地收住口,因为他无法证明梅娣说的那个人就是杀手,也无法保证梅娣在调查时会坚持对自己讲的话,另外,说出她来,还不知给她带去什么麻烦。为此,他还是摇了摇头。
魏市长笑了:“看来,什么也没查到。那么,如果不制止你,允许你随时随地进入人家经营场所去侦查,那人家还怎么营业?你知道那天晚上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当时,市里引来的两家投资客商就在那里消遣,听说这事后他们就打退堂鼓了。你知道他们要向我市投多少资金吗?那多的是两个亿呀,少的还八千万呢!好在我再三做工作,给他们赔礼道歉,做解释工作,才留了个活口。你想,你这行动给市里造成多大损失呀?”
这些话,李斌良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他想了想,只好说出心里的话:“魏市长,你的批评我都接受,我要检查,也接受任何处分,但我希望……你撤我的职也好,处分我也好,只是要把我留在公安局,留在刑警大队,就是当一名普通侦查员也好!”停了停:“我还记得你对我的表扬……魏市长,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努力工作,挽回……损失!”
魏市长冷着脸听完李斌良的话,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说:“是的,我是表扬过你,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会出这种事。可是……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你做好准备吧,过两天就到组织部报到……当然,对你,组织上会妥善安排的……你知道,就要进行机构改革了,给你安排个地方有多难……我还有事,你走吧!”
李斌良完全明白了魏市长的意思。到组织部报到,那是挂起来的代名词。他只觉浑身一阵无力,好象血液都流干了一样,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出去。
完了,全完了。李斌良明白,虽然没办手续,但实际上,从现在起,自己已经不是刑警了,不是警察了。多么简单?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自己生命的寄托,抱负,希望,全都完了,什么杀手案件,什么不破案就辞职,不用你辞就没职了,今后,杀手案破与不破都和你无关了。多可笑,昨天还想着去金岭呢,今天却已经成了被清除公安队伍的人。
10
李斌良勉强支撑着回到家,上了楼。进屋后,什么也不说,颓然倒在床上不动了。
王淑芬下班归来,从丈夫的神情上猜到了结果,并最终从李斌良口中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抽泣起来:“活该,说你不听,让你逞能,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今后你叫我怎么见人哪……”
王淑芬抽泣了一会儿,慢慢住口,陷入沉思中。又过一会儿,脸上现出一种坚毅的神情,好象打定了什么主意。晚饭后,她找出两件挺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又仔细化了妆,用命令的口气对李斌良道:“照看孩子,我出去一趟!”
看着妻子的举止,李斌良猜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去,就问了句。回答是:“不用你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天已经黑下来,李斌良克制着自己抑郁的心情,给女儿讲着童话,让她慢慢睡去。九点多了,妻子还没回来。他有点着急了,打了两次传呼也没回话。他更急了,打第三次,仍然没有回话。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李斌良越来越不安。渐渐地,和妻子结识的经过和婚后的一些事情都涌上了心头。 怎么说呢?当初,李斌良和妻子应该说是自由恋爱结合的。可那真是爱情吗?此时,李斌良忽然产生了怀疑。
青少年时,李斌良很怕羞,尤其对异性,他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总是敬而远之。他觉得,男女的感情是很神圣的,男女的爱情更要深藏于心的,所以,他对异性的好感总是难以启齿。上中学时,他曾心仪过一个女同学,他也曾多次鼓足勇气想跟她说一说心里话,可一见那女孩儿的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上大学后也是如此,同班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同学,是全校男同学追求的目标,这个女同学也很明显地对他示好,可他就是开不了口。直到毕业前夕,他意识到机不可失,才认真给她写了封信,甚至还专门为她写了首诗,可她接到后含着眼泪拒绝了他。因为,她在等了他很久之后终于等不及了,已经在此之前答应了另一个男同学。女同学拒绝他之后还对他说:“你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可时代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你却还用中世纪的态度来对待爱情,既难得,又有些迂腐。我有些担心,你将来能否适应这激烈竞争的时代!”
这件事对李斌良的打击很大,一度几乎使他丧失了自信。不过,女同学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毕业回到本市参加工作后,他确实感到自己缺乏竞争精神。比如在市政府当秘书,是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方,提拔得快,哪个不想方设法靠近领导,给领导留下个深刻印象,可他就不行,只是埋头工作,虽然人们公认他是才子,领导也夸他材料写得好,有能力有水平,可在同期的秘书中,他却是最后一个提拔的。
和妻子的恋爱结婚上也是如此,完全是她主动。参加工作后,虽然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女朋友,但他都没有处,很多连面都没见。他觉得,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性交往,带着“搞对象”这种明确直接的目的,很难处出感情来,也很难看透一个人。同时,他也看出,当今的女孩子中有很多人在选择配偶上非常讲究实际,即,你是否有一个强有力的家庭,有没有一个有权力的父亲,有没有钱,有多少钱。这使他很难接受。这两种东西他都缺乏,他的家虽在本市,但,那是一个偏僻乡村的普通农家。金钱更没有,他只能靠每月的工资度日,而且还要拿出一部分给母亲,间或还要接济哥哥们。因此,尽管他有才名,人们也都知道他人品好,可是,凡介绍他相见的,档次也都不高。后来,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母亲总是不停地催逼,同令的女孩子越来越少,快三十那年,他遇见了王淑芬,现在的妻子。
严格地说,他们还是有点缘份的。原来,王淑芬曾经在市文工团工作过,还当过独唱演员,只不过是通俗唱法。有一次,他们参加全区汇演,需要创作歌曲,不知从哪里听说李斌良会写诗,就求他来写歌词。他们就那样认识了。不能否认,女人的相貌是重要的,当时,王淑芬的姿容给李斌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产生了一定的好感。他为她写了歌词,而且写得相当不错,谱曲后在全区汇演中获创作一等奖,而演唱这首歌的王淑芬获优秀表演奖。归来后,王淑芬专门买了礼品来表示感谢。
可是,王淑芬的唱法不科学,主要是靠本嗓子,随着年纪的增长,嗓子渐渐有了毛病,越来越严重,渐渐就唱不了歌了,就改了行,到市妇联工作,后来提拔为儿少部部长,再后来又调到了组织部。因为有以往的关系,二人又都住在市政府宿舍里,距离近了,接触渐渐多起来,关系也渐渐密切起来。渐渐地,他也知道,她以前也是一个山村姑娘,是多年前因通俗歌曲唱得好被招进文工团的。李斌良生活能力较差,她经常帮他洗衣服、缝被子。当时,李斌良曾觉得与她有共同的经历,少年时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到市里也都没有什么后台,两人会有共同的思想感情,也不能否认,漂亮相貌对任何年轻男人都是有吸引力的,也就渐渐地与她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最终,他们结了婚,一年后生了女儿。
李斌良也曾疑虑过,妻子这么漂亮,为什么一直没有男朋友呢?论地位,金钱,比自己强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她会选择自己呢?问过她,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我在文工团干过,看透了那里的男人,没好东西,我不想找文艺圈的……不瞒你说,也处过两个,最后都黄了,年纪也拖大了,要不,能轮到你?”
应该说,那时李斌良还年轻,又诚实,就没有多想。尽管有些同事半开玩笑地逗他:“喂,你可要看住她,这么漂亮,还搞过文艺,可招风啊……”当时,他都以为是玩笑,没往心里去。
然而,婚后不久,妻子的另一面就显示出来。真想不到,唱歌出身的她居然有这么强烈的政治欲望。比如,她总是鼓励李斌良上进,而这种上进就是提拔,升官,其途径就是靠近领导,使李斌良很反感。而她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想尽一切办法上进,回到家里谈论最多的是哪个部门哪个人又提拔了,谁谁即将提拔,自己要争取什么位置。她进步得确实很快,从妇联到组织部,去年终于被提了起来,到市劳动局当了副局长,到了劳动局也是争争抢抢的。这和李斌良对妻子的要求相距甚远。他觉得,做为女人,做为妻子,不应该有太强的权力欲,应该是温柔的、充满温暖阳光的那种……他也知道,这是传统观念,有些陈旧,可他实在看不惯女人在官场拼搏的形象。有一次,他对妻子提出这一点,妻子当即反击他说:“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自己不上进还阻碍老婆上进,这年头,不争不抢行吗?你要不斗不往上走,就会越来越往下去,一个人没权没钱,谁瞧得起?日子怎么过?真按你说的,咱俩好混,可将来孩子怎么办?你不是要她上大学,还要上名牌大学吗?可你知道上大学知道需要多少钱?你供得起吗?”这就使他哑口无言。
如果说这还能容忍的话,更使李斌良难耐的是她的虚荣心,在生活中总是和人比,穿的戴的吃的住的,看到别人比自己强,总是耐不住,心里不舒服。他们在这方面引发的矛盾最多。比如,结婚后他们先靠亲戚朋友帮忙和自己的积蓄买了两间平房,李斌良觉得也挺好。可一看别人住了楼妻子就受不了。特别是近几年,楼房比较普及,很多机关干部都住上了,她更沉不住气了,这不,劳动局盖了住宅楼,她说啥也要买,为此跟自己吵架,多亏吴志深帮忙,终于住上了。其实,李斌良知道,其实,妻子住楼并不是图享受,而是觉得别人住楼自己住平房,太寒碜,叫人笑话。这不,住进楼又来事了,因为很多人都进行了装璜,他们却装不起,妻子又因此责怪起他的无能,话里话外还有让他借办案捞钱的意思,两人为此常常吵嘴。搬进楼房不但没带来幸福,家庭矛盾反而越来越升级。
李斌良对妻子不满的还有重要一点,那就是她对自己家人——母亲和哥哥嫂子的态度。每次家里来人,她总是淡淡的,供吃供住倒没什么说的,就是那种态度,不冷不热,让人不舒服,可你又不好说什么。慢慢地,哥哥嫂子们都不大上门了。尤其让李斌良不能容忍的是她对母亲也如此,为此他发一回火,妻子的回答是:“我就这样的性格,跟谁都这样,不会虚心假意的热乎。再说了,我到底怎么了,你妈来了,我在招待上哪儿差事了?临走时还给买东西,拿钱,你还要我怎么着?再说了,我对自家人也是这样啊……”
她说的倒也是,即使岳父岳母来,她好象也不怎么亲热,反倒是李斌良觉得过意不去,围前围后的。岳父岳母也是农村人,生活习惯和街里不同,哪块儿做不对了,妻子也不客气地当面指责,这使李斌良很不高兴,曾对她指出过,可妻子根本不听他的:“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岳父岳母对女儿好象也习惯了,见了她,总要陪着小心……
就从这一切中,李斌良痛苦地发现,自己和妻子中间隔着一条鸿沟,一条无法沟通、无法理解的鸿沟。可是,他一直在忍着,采取回避态度。然而,近一个时期却再也难以回避下去了。因为他渐渐看出,他非但改变不了她,她反而想改变他,要他做另外一种人,做一种他不愿意做的人,这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感和愤怒。因此,近一个时期他们的冲突频率提高,矛盾也日益深重。
现在,在这个夜晚,她又神秘地离开家,长时间不归,把丈夫和女儿扔在家中,不由使他疑虑重重。
她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了?
应该与自己的事情有关。这……难道……
他想起了那个办公室,那个套间,那半开的门露出的床的一角,想起了人们的一些传言。
妈的,难道她……
他气得拿起电话,可按了几个号就停下了。如果她真的在那里,他借接电话,该说些什么呢?如果她不在那里,又说些什么呢?或者,明明在那里,他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
一股强烈的耻辱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胸膛要爆炸了。
他想起,自己在政府办工作时,妻子在机关大院就是个惹人注目的人物,一些男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溜,也包括一些领导……对了,也包括他……
这……可能吗?是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他忽然又想起,妻子既然这么漂亮,为什么年纪拖到那么大才结婚呢?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从她的为人上看,不可能是很老实的人哪,莫非……
李斌良看看表,十点半了。他再也忍不住,拿起电话再次开始按号。但就在这时,房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迎到门厅里。
妻子走进来。
李斌良用目光迎接着妻子。
妻子却对他视而不见,直接走进卫生间。李斌良听到了里边上锁的声音,接着响起水声。
李斌良想了想,走回卧室。他已经大概猜到,她去了哪里,包括为什么去那里。
这时,他才发现,妻子还有另外一个素质,那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痛恨,痛苦,撕咬着李斌良的心。
妻子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铅华洗净,使她显得比平时朴素了一些,这使李斌良看上去反而顺眼了一些。他发现,她的容貌确实很漂亮,可是,这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