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身后。
那棵大榕树年深月久,盘根错节,树干至少需要两人合抱。
榕树是常绿植物,虽然眼下已经是深秋了,并不落叶,巨大的树冠起码遮盖三分之一的院落,与前排的客房、左边的女生浴室互为直角,但是有一根粗壮的枝桠斜斜伸过去拦在浴室上方。
在暗淡的月光下,藏在树身背后,若不是周文杰事先得知,根本看不出那后面藏有一个大活人。
周文杰等待良久,幸好深秋时节,山上风大,没有什么蚊虫,倒也捱得下来。
一想这是社会学系陈老大的交代,万万不可出了差错,以后跟着他混在学校里不被别人欺负,买卖划得来。
二是觉得间谍行径实在刺激无比,比什么都好玩、三则窥视到戚老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起了好奇之心。
周文杰因此顶着发麻的大腿苦苦忍耐,一动不敢稍动。
戚老师贴住树干站立片刻,敏锐的触觉提升至极限,无论是月落风起、虫吟鸟叫,尽收入耳中。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眼睛也没落下,观察到院子里渐渐无人,客房的声音小了下来。最左边一间房间灯火率先熄灭,显是白天劳顿,提前进入梦乡。
从这里可以完全做到彻底监控对面的一排客房,相距三十米左右,谁进谁出都可以知道,如果胖子的情报不准确,自己趁早溜之大吉,也不会被人揪住。
当然,四号客房时不时传来陈华遥的叫声:“别动,老子四条a,炸了!”以及胖子唯唯否否的声音,令戚老师感到格外安心。
耐着性子又磨了少许光景,只见曹金平和董云芳牵着手从后院走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在廊檐下亲嘴长达三十秒钟这才分开,双方各自返回客房。
不久,六号房门口打开,董云芳提着木桶和毛巾等洗浴用品脚步轻快地走进浴室。
戚老师不再犹豫,抓住树干突起的指节三下两下攀爬,动作比猴子灵活百倍,身手令寺院精修轻功数十年的僧众也为之汗颜,哧溜窜上树枝。
好家伙,胖子诚不欺我,女浴室果然有个通风口对着榕树上方,这一趟来对了。
沙沙响的树叶声很好掩藏戚老师的动静,趴在那根腰粗的树枝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进入潜伏模式。
这时四号房两个中文系男生走出房间,在廊檐下诗意盎然的品评优美月光,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戚老师一时之间情势尴尬,也不方便动弹了,他所在的这根树枝正对廊檐,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看到。试想一下,别人问起:“戚老师,你在树上做什么?”总不能回答说大树上面好乘凉吧!
董云芳在浴室里更无别人,静悄悄的有些让人心慌,硬着头皮胡乱将就一下吧。刚脱光衣服湿水,顾晨曦衣着整齐的走了进来,手里提个脸盆,哼着歌儿在龙头下接水,用洗面奶慢吞吞的洗脸。
“云芳,刚去和曹金平约会了?”顾晨曦不经意问道。
“是呀,你怎么知道?”董云芳得意洋洋的回答。
“没什么。”顾晨曦说:“刚纪老师在圆通殿闲聊,有个小和尚跟她说,这间浴室以前死过人。”
“死人?你不要乱开玩笑。”董云芳动作一下停住。
“是吧,反正寺院小和尚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个寡妇和丈夫吵架,跑到寺院借宿,半夜想不开就在通风口那里上吊自尽。死的时候双眼赤红充血,舌头伸出一尺有余,就这么搭在胸口。”
顾晨曦说得眉飞色舞,双手不停比划:“鲜血从脖子吧嗒吧嗒往下滴,染红了尸身。和尚发现人不见了,也不意思到女浴室来寻找,直到七天之后才发现的。”
董云芳突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你、你别说了……”
“我们是好同学嘛,自然有义务要告诉你,听小和尚说,那女的死时怨气太大,连做法事、念佛经也超度不了,和尚索性不管了。听说每月阴历十四的晚上都要从通风口回来,冷冷看着里面的人。哎,今天几号?”
“不、不知道!”董云芳身子几乎要全部缩进桶里。
顾晨曦摸出手机一看:“哦,今天阴历十四,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董云芳一下跳起来,拉住她胳膊:“好、好同学,别走呀,等我穿好衣服再一起走好不好?”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哀求。
“你全身都是沐浴露,别把我衣服弄脏啦。”顾晨曦递给她一支强光小手电:“不如你对着通风口照一照,要是发现女尸我们就走,要是什么都没有就算了。”
“我、我哪敢啊!”
“你不照我就走啦。”顾晨曦洗脸完毕,抱起脸盆作势欲走。
看到她眼中闪烁狡黠的光芒,董云芳心中一动,这顾晨曦跟自己关系并不密切,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东西?是想看老娘尖叫着光着身子跑出浴室的出糗场景对吧!
定了定神,总算看穿顾晨曦的鬼把戏,要是一不留神还真给她吓住了。
想作弄老娘?没门!
董云芳一把夺过强光小手电,哼道:“照就照,谁怕谁啊,女鬼我没见过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
拧开开关,白茫茫的电筒光对着通风口直射上去。董云芳兀自回头冷笑道:“还敢骗我?回头看我不叫曹金平整死你!”
等等!
电筒光柱照到通风口前方的树枝,反射出两道亮闪闪的光芒,黑漆漆的夜里,看起来格外渗人,那是什么?!
树枝后趴着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还动了动!
“鬼啊!”董云芳浑身骤然间泛起鸡皮疙瘩,丢掉手电一屁股坐倒在地,尖叫起来。
凄厉的叫声划破长夜的宁静,客房灯光亮起,人们都被惊醒了。
她这么一叫,男生客房里倒有一大半人以为在开玩笑,还有人应道:“是啊,我就是鬼啊!”
几乎在同一时刻,浴室外面的榕树下,四道强光手电的光白茫茫亮起,刷的往树枝上照去,笼罩住趴在树枝上那个猥琐的身影。
在手电的照耀下,那身影戴的眼镜反射出吓人的光亮。陈华遥低沉的声音喝道:“是谁?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几乎要把树上的影子吓得直跌下来。
戚老师又惊又怒,缩紧身体利用粗壮的树枝遮掩脸部,拼命向上攀爬。这时退无可退,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往上爬还能怎么做?
几个还没入睡的女生闻声推门察看,只见浴室那头冲出个惊慌失措的女生,浑身上下未着半缕,脸上满是扭曲的表情,手舞足蹈跑回客房。
只把两个廊檐下赏月的男生吓得目瞪口呆。
顾晨曦抱着脸盆,连带提着董云芳的木桶和衣服跟在后面,女生忙问:“怎么了?”
顾晨曦不屑一顾的说:“我刚去洗脸,董云芳非说浴室有鬼,也不知她怎么搞的。可能是和曹金平约会兴奋过度了吧。”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几个女生撇嘴应道。
里面一个艺术学院女老师伸头在窗户望了望浴室,大声训斥道:“佛门圣地哪有什么鬼鬼鬼的!你们在学校搞怪就算了,在寺院也敢乱来,不要胡说了,省得玄慈大师脸上不好看。”
却是没人注意浴室边大榕树下的动静。
几个工商学院男生披着外套走出外面查问,那几个女生没好气说:“董云芳故意吓人呢,能有什么事!”
男生无奈,耸耸肩又返回自己房间。
被她这么一吵,本来逐渐归于宁静的客房又开始喧哗,大家继续聊天,说起白天的旅游,憧憬明天的漂流,一会儿便忘了曾有人尖叫“鬼啊”的事情。
榕树下,陈华遥的手电光芒一直随着那道身影移动,低声道:“再不下来我可要大声呼唤你的名字了,听到没有?”
戚老师身子一僵,憋住嗓子用古怪的声音颤巍巍应道:“能……能不能先把电筒关了?”
“好,大家把电筒关了。”陈华遥依言招呼同党灭了手电,“你他妈还不下来?我可要叫了,我真的叫了,我马上叫了。”
第184章 衣冠禽兽
“等……等等。”
“等?想趁我们不注意换到另一根树枝从别的地方跳下来拔腿就跑?告诉你,这招老子十年前就已经用过了。再啰里八嗦的,别怪我不留情面!”陈华遥笑得冷森森的:“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我们都知道你是谁。”
戚老师心头一震,知道今晚难以善罢甘休,又见他们没有趁势声张,似乎在掩饰什么,态度暧昧得很,心底里存着最后一分希望,低声道:“钱不是问题,你们要多少?”
一边说,一边顺着树枝慢慢攀下。
脚尖刚刚着地,四个黑漆漆的影子立即压上,就像饿狼围猎兔子似的将他团团围拢。
除了那开口说过话的陈华遥,可亲可爱的戚老师一个也分不出是谁。
“嗒”的手电打开,强烈的白光直射在戚老师脸上,戚老师连忙用手挡住眼睛。
陈华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偷窥女生洗澡的事实经过通通交代清楚。”
“我、我哪有偷窥。晚上房间里热得慌,我就想出来玩玩,爬树乘乘凉。”戚老师分辨道,“没有的事情你们不要乱说啊!”
正说着,“啪”的一下,后脑挨了一记巴掌,戚老师抱着头羞怒交加地朝后看去,身后两个影子在晃动,却哪里看得清了?只听胖子的声音说道:“阿华,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拖回客房给纪老师处置,恐怕有人要因此下岗。”
戚老师忙叫道:“别、别!我交代,我交代!”
陈华遥关了手电,抱着手吩咐道:“把他带到院子外面去,好好看看这位衣冠禽兽的嘴脸。”
胖子便推了戚老师一把:“走啊,愣着干嘛。”
戚老师巴不得尽早离开事发现场,随他们走到院子外头,远离了客房,就在门口的围墙边上。
这里有一盏光线微弱的路灯,是用五瓦的节能灯加装一层灯罩,接上电线的简易制作,在乌黑的夜里足以看得清楚周围十米范围的所有事物。
戚老师被他们拉到路灯下,看清眼前四人分别是陈华遥、陶强、杨超、何宝洋,不正是社会学系二班恶名昭彰的肥猪宿舍吗?
旁边灌木丛下突然站起一个男人,倒是让戚老师吓得不轻。
那男人畏畏缩缩地走近眼前,原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低声叫道:“华哥、胖哥,就是他了。”
竟然还有埋伏!戚老师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从胖子进入客房和孟庆朋聊天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怒道:“你们整我?”
陈华遥脸一沉,“谁整你?你身为我们班级为人师表的班主任,不以身作则提高自身修养,反而爬到树上偷窥女生洗澡,行径下流,卑鄙无耻,谁整你了?”
“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出来只是为了乘凉!”戚老师这时已完全冷静下来,拔脚就往客房方向走。要是陈华遥他们声张起来,惊动了老师学生,自己大可说他们没有抓到现场,几个学生瞎胡闹算得了什么。
“想走?不巧得很,从你上树到下来的这二十几分钟,我们已经用红外线照相机拍了九九八十一张照片,还有全方位录像,清晰完美的记录了一位偷窥狂人的作案经过,拿去电视台足够制作一期专题节目,你真的要走吗?”陈华遥一句话便让他停住脚步。
“陈华遥,你不要开玩笑!”戚老师的声音有点虚。
陈华遥笑得意味深长:“那你试试?”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必须尊重一位老师!”戚老师色厉内荏的说。
“没错,你偷看女生洗澡的变态行径已经赢得了我们的尊重。”陈华遥耸耸肩,递过去一张a4纸,上面写着:“我是偷窥狂,我偷看了董云芳洗澡的全过程”。
“这是什么?”
“拿着!放在胸口。”陈华遥让戚老师双手抓住这张纸摆在胸口中央,并纠正了他的不正确姿势。“oK,胖子,给戚老师拍照留念。”
“咔嚓”一道强光闪过,胖子手里的香梨手机让戚老师的影像变为内存里的数据。其他两人凑头去看,啧啧赞道:“很完美,很清晰,画面生动优美,构图充分具体,良好的诠释了一位衣冠禽兽的身份。如果把这幅照片放到校园BBs,嘿嘿嘿……”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戚老师羞愤的三下两下将纸张撕成粉碎。
“最好是认清你目前的状况,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瘪三。”陈华遥微微笑着,抓住戚老师的衣领,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噼啪有声,说道,“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你不想此事曝光的话。现在老实交代你偷看的事情经过,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戚耀才从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到现在三十五岁当上导师,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嚣张跋扈的学生,心中已被愤怒填满。
但大学教师是一个体面且受人尊敬的职业,学校福利好,薪水高,每月都有一万五左右的工资,年终还有不菲的奖金,又给分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三室两厅的住房。
戚耀才前年又买了小车,家里有个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如果这个事件被他们捅给学校,后果不堪设想,所有的好事都将离他远去,万万不能胡来。
戚耀才想到这,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颤抖的手指,说:“好的,你问吧。”
胖子拿起手机调整为摄影模式,对正戚老师。
陈华遥双手抱臂胸前,俯视着他,问道:“姓名、年龄、职业、身份。”
“问这些干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陈华遥冷漠的嘴脸没有说话。
戚老师只好说道:“我叫戚耀才,今年三十五,在象京大学社会学系任职,是《社会结构学》的导师。”
“继续说。”
“今晚九、九点半的时候,我听到陶强同学和孟庆朋同学的聊天,一时起了邪念,想要偷看中文系学生的董云芳同学洗澡,就趁着月色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