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平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天早上,阳光不是很明媚,因为地面有雾的关系,让天气看起来阴晴不定,不过还好,最后雾慢慢消散,露出了一个耀眼的大太阳。
是个晴天。
聂武威躺在挽留所的床上,气哼哼地看着天花板。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污辱与虐待,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狼狈。
这是挽留所中数量有限的单间之一,一张硬木板床,一张桌子,一面镜子,一个设在室内的马桶,旁边有一个水龙头,其下是一个洗脸池,这就是挽留所中的贵宾室了。但躺在这样的贵宾室中,聂武威却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感觉,他倒情愿和自己的一帮兄弟挤在八个人一间的牢房里。
一阵脚步声响起,换成刚来的那几天,聂武威一定会翻身坐起,然后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铁门之外,等待着律师或是某位他认识的高官的身影,但遗憾的是,他从来都没能等到过。
现在,他对各种脚步声已经麻木了,每天只是静静地躺着,偶尔起来锻炼一下身体,累了就再躺下,生活单调,毫无滋味。
今天,他以为外面的脚步声与从前一样,与他全无关系,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脚步声在他的牢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阵钥匙互撞的哗啦声,然后就是铁门开启的声音,他终于再忍不住,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走进房内的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官。
“跟我们走。”一名警官一边说,一边拿出手铐,将聂武威的手铐了起来。
“去哪里?”聂武威皱起了眉。现在,他不能与这些警察发生任何冲突,因为他依仗的那个高官已经不在了,而当道者,又是他的敌人。
警察没有回答他,只是押着他向前而去,离开了挽留所。挽留所外停着一辆警车,两名警官将他押到了后座上,并一起坐了上去,将他夹在中间,另两名警官一个开车,一个会上了副驾驶,然后从挽留所中开了出来,直奔省警务厅。
“终于要审问了?”聂武威微微一笑,“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四个警官保持着沉默,板着一张脸,只看着车子前方,聂武威哼了一声,干脆也不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警车就驶上了城效通向市区的宽阔公路,在经过一个转弯时,聂武威发现有一辆皮卡从路边的土道上冲了上来,跟在警车的后面,黑道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或许有什么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一辆大货车突然支路上冲了出来,一下挡在警察前方,开车的警官用力地按着喇叭,但那货车却爱理不理地在前边慢慢走,开车警官打了下方向盘打算超车时,又有一辆货车从旁边的路上开了过来,挡在警车侧面。
紧接着两辆货车都开始缓缓刹车,为了不与货车相撞,警车也只好慢慢地降低了速度,而这时,那辆皮卡猛地冲了上来,挡在警车之后,随即,从皮卡上跳下四个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短筒猎枪,对准了车中一脸惊愕的警官们。
“下车!”为首一个人用枪指着后座上的警官,大声吼道。警官似乎想要从腰间拔枪,但聂武威一挥手,便打在了他的头上,竟然将这警官打昏了过去,后座上另一个警官见状,只好乖乖地举起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谢谢。”聂武威下了车后,冲那四个人一点头。这四个人都用只露出眼睛的黑面罩蒙住了头,所以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走样,聂武威没能听出他们的身份来。
四人没说什么,领头的一个从警官身上翻出了钥匙,将聂武威的手铐打开,然后带着聂武威快速返回皮卡上,也不管其他人,开着皮卡向郊外而去。另外三个人一直端枪对准了车内的警官,直到再看不到皮卡的影子后,才把枪放了下来。
“这个聂武威,打人可真有劲!”被打昏的那个警察这时重新坐了起来,对车外的三个人说:“你们动作快点,我们得在第一时间向厅里通报这事。”
“知道了,多谢。”三人冲警官们挥了挥手,分成两伙钻进了货车之中,片刻间,货车发动起来,消失在通向市区的公路上。
这时,前座的警官才慢悠悠地开始向省警务厅报告劫案。
此时,那辆皮卡已经出现在一条乡间公路上,车速也已经隆了下来,就像是一辆普通的、到农村拉货的小货车一样。
驾车人,将头上的头罩摘了下来,轻轻地甩了甩头,把凌乱的头发甩回应在的位置,聂武威侧头看着他,多少有些吃惊:“凌老大?”
“怎么,没想到会是我?”凌睿晨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那聂老大刚才认为是谁呢?”
“我以为,救我的会是我父亲派来的人。”聂武威笑了笑,“或者我手下的那些兄弟,没想到,却是你凌老大。”
“这个消息得到得有些晚。”凌睿晨说,“不久之前,我才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省警务厅要将你从挽留所里押出来,带到省厅里进行审问。我当时想,肖副厅长已经死了,我们的后台也倒了,而现在主持一切的人,是肖副厅长的对头,那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所以我想,他一定会利用这次的案子,把你彻底打垮。我咨询过法律界的人了,他们说只要官方愿意,这件事就可以判你蹲上好多年牢。我想,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么就只有劫囚车这一招了。”
第166章 忙碌的凌睿晨
“这计划是你临时定出来的?”聂武威多少有些惊讶,对于凌睿晨,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这几年间,他的黑月会在盟内的利益争斗中,很少出头露脸,似乎这位老大并不好与人争斗。
“匆忙了一些,也有些欠妥。”凌睿晨笑了笑,“不过还好,终究是把您给救出来了。”
“下一步呢?”聂武威问,“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市内不安全。”凌睿晨说,“千万别信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现在的警察中,聪明人少,一出了事,他们最拿手的就是先搜嫌犯家再搜其亲人家,然后再展开地毯式的全市大搜查。我在乡下有处房子,位于山中,是用来养蜂的。那本来是我为一个远房亲戚置办的,现在正好用来给您做藏身地。”
“你想得到周全啊。”聂武威感叹一声,“谢谢。”
“客气了。”凌睿晨笑了笑,“我们这些帮派,因为聂老和你多年来的协调,都得到了不少好处,现在也该是我们回报你们的时候了。对了,要不要给聂老打个电话?”
“不用。”聂武威一摇头。虽然在聂勇面前,他总是畏首畏尾的,但在由他独自出面时,他却绝对有足够多的智慧。“警察也许会监听我们家的电话,所以最安全的办法,还是不打电话。”
凌睿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车子沿着乡间公路行驶,渐渐驶入了一个大林区,然后顺着一条不大好走的小道,一路颠簸地来到了深山之中,再顺着一条难以察觉的山路,艰难地开上了半山腰。
在一片树林掩映之下,一座小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在屋前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个大蜂箱,无数蜜蜂在周转飞舞着,看上去极是吓人。见有车子到来,从屋子里匆匆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拿着两个带网的草帽跑了过来。
凌睿晨和聂武威下了车,接过草帽匆匆戴上后,随着老人一起走进了屋里。关好门后,老人将草帽摘了下来,凌睿晨一指老汉,对聂武威说:“这位是我的远房叔叔,你放心住在这里,他负责你的饮食。”
聂武威急忙向老人点了点头:“大叔你好。”
“你好你好。”老人笑着躬身行礼,凌睿晨又向老人介绍道:“叔,这是我的朋友,因为犯了一点小事,所以要在这里躲一阵子。刚才电话里我已经说过了,今后他的一切由你负责,你可要帮我照顾好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叠厚厚的钞票,大约有五六万之多。
老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这你放心!”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凌睿晨站起身来,对聂武威说。“有事要找我的话,可以向我叔叔要电话。这里的生活会比较无聊,请忍耐一下,我会尽快通知聂老,看看他打算接着怎么做。”
“拜托你了。”聂武威一点头,然后向凌睿晨的叔叔要来了笔,匆匆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凌睿晨。“电话不能打,就把这封信代我交给父亲好了。”
“放心吧。”凌睿晨一点头,离开了房间,他的叔叔立刻起身相送。来到那辆皮卡边上,凌睿晨的面容一肃:“替我看好他,明白吗?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是!”老人那原来和蔼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凌厉起来,看得出,这也是一个久经江湖的黑道中人,而并非是简单的山村老农。
“机警着点。”凌睿晨又叮嘱了一句后,上了车,发动车子,小心地驶下了山路,再经由那坎坷不平的道路,出了林区,再沿着乡村公路驶进了城里。
郊外的公路上,停着几辆警车,挨个检查着过往的可疑车辆,凌睿晨的车子开过去时,也被拦住检查了一下。当然,那四位警官的报告中,劫车者驾驶的并不是皮卡,所以凌睿晨很快就通过了检查,一路驶回了市里。
“看样子,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回到黑月酒吧时,空荡荡的酒吧中,只有宫平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他,见他回来,便开口问了起来。
“很顺利。”凌睿晨一边点头,一边走进吧台里,为自己调了一杯烈酒,然后一饮而尽。“如果连演戏都演不顺利,那么我也不用混了。聂武威现在已经被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别人很难会去,他也绝不可能自己出来,我现在要去见见聂老爷子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宫平随口问了一句。
“去了你也见不到聂勇的。”凌睿晨摇了摇头,“你没那个资格。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你如果陪我去,就只能冒充我的部下,而只有像我这样的一帮之首,才有资格见他,连普通小帮派的头目,比如说展铁鹏,都没有这种资格。”
“明白了。”宫平一点头,暗想:“看来想要接近聂勇,还真是不容易啊。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有机会……”
凌睿晨离开了黑月酒吧,从后面的车库中开出一辆暗红色的雪佛兰,一路疾驶着来到了聂勇家的大院外,在向门房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后,他又加了一句:“告诉老爷子,就说我有老大的消息。”
门房听到这个,不敢怠慢,急忙用内线向里面的负责人通报了这事,没多久,别墅中就传出话来,让凌睿晨开车进去。
在一楼的大客厅中,聂勇静静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窗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凌睿晨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客厅,走到聂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轻声说:“聂老。”
“你来啦?”聂勇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看上去极是真诚的笑容。
凌睿晨点了点头,慢慢走到近前,把聂武威的那封信递了过去。他知道,在这个老狐狸的面前,过多的废话只会暴露自己,所以,在他面前,最好的武器却是沉默。
聂勇慢慢打那那信,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几遍,然后慢慢地将信叠好,冲管家勾了勾手指:“打火机。”管家立刻转过身,端了个烟灰缸过来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在老人面前点燃。
聂勇拿起那封信,放在打火机上引燃,翻了几下,让信充分燃烧后,扔在了烟灰缸里。
“做事一定要小心,在势大时如此,是要防止过分得意而导致过失;在失势时如此,是要防止失去最后的希望。”聂勇缓缓说道,他的这番话,令凌睿晨更加佩服他,也更加确定,在他面前一定要小心。
等那封信完全烧光后,老人伸出手,用手指将灰烬捻开,压碎,最后弄成了堆细屑。管家知机地拿过手帕,聂勇擦净了手后,管家又将一切东西收拾好。
“你去吧,我和凌老大单独谈谈。”看着管家忙完一切后,聂勇缓缓地挥了挥手,管家一点头,缓步走开了。
看着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凌睿晨再次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在这充满可怕智慧的老人面前,沉默的人反而更有优势。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先不开口说什么,等老人问时,再回答。
“武威他,瘦了吗?”聂勇将身子靠在沙发中,缓缓问道,凌睿晨摇了摇头:“聂老大还是原来那副模样,高大、威武,好像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还好。”聂勇笑了笑。“你怎么做到的?”
“一个朋友给我的消息。”凌睿晨竟然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简单直接,“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匆匆动手了。您可以放心,没留下什么痕迹。”
聂勇缓缓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的你,会在关键的时刻做出这样的壮举,真的要感谢你才对。你决定,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的拙见,是让聂老大先避一阵风头。”凌睿晨想了想后,才缓缓说道:“现在来看,宾州市的警界已经落入了段柏来的手中,而他又是肖白欣的对头,所以才会尽全力的对付我们,这,只不过是基于一种发泄心理。他不能用这只脚亲自踩倒肖白欣,就转而使我们出气。但当成国涛案告一段落后,正厅长的位置,必然会有一个说法,却不一定就是他。如果换了别人,我们大可倾尽全力拉拢,到时候,局面就会扭转过来,聂老大也可以公开回来了。”
“那么,如果最终是段柏来当了厅长呢?”聂勇笑着问。
“我不相信这些高官会洁身自好。”凌睿晨说道,“谁能肯定,段柏来对肖白欣的敌意中,没有因肖白欣从和胜盟中得到了极大好处的因素呢?谁敢说他不是因为嫉妒才会憎恨呢?谁又敢说,当巨大的利益放在他的面前时,他会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拒绝诱惑呢?”
“你的意思,是拉拢段柏来?”聂勇微笑着问。
“我认为,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凌睿晨微微点了点头。
“好啊。”聂勇看着他,缓缓说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您的意思是……”凌睿晨多少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聂勇会这么容易就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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