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刃谈起自己的哥哥,楚自瑶面露恍惚之色。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容忍你的原因。”阿刃再言,“可是你非要把我当成傻瓜,我就有点难以忍受了。”
“我把你看做傻瓜了么?嗯?你哪里傻了,哪里像瓜?”
楚自瑶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咬着手指头,盯着阿刃,左看右看,似乎想找出阿刃哪里像个傻瓜。
一会儿是个悲伤的小女孩,一会儿冷静的没有任何情绪,一会儿又古灵精怪的让人头痛,这楚自瑶,还真是变幻莫测的令人没法琢磨。
阿刃只得无视一些虚像,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怀疑。
“你和我姐姐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你想做些什么?”
阿刃紧紧地盯着楚自瑶的眼睛,语声冷冽。
“你是说我和你姐姐之间有协议,而且这个协议是对你不利的?所以我才要跟着你?”
楚自瑶反问着,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讽之意。
阿刃默然。
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眼下,虽然阿刃代表药门与林紫宁代表的天命林家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但这共识的前提条件是四方杂家这个敌人的存在,等到四方杂家一灭,收获战利品的同时,药门与天命林家立即有了利益上的冲突。
阿刃与林紫宁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林紫宁一力维护楚自瑶,并劝说阿刃带着楚自瑶一同上路时,阿刃便有了某些猜测。
这是很难说出口的一件事,‘弟弟’怀疑‘姐姐’要算计他,阿刃也不希望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必然是会发生的。
除非他,或者林紫宁,可以放弃一些东西。
可惜的是,他们都没办法放弃,因为他们两人所代表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后那个绵延了几千年的家族。
楚自瑶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正是因为她看出了亲情之下的利益纠缠。
“真是姐弟情深啊,令人感动。”
攻守易位,这次轮到阿刃被楚自瑶嘲笑,阿刃心中泛起几分恼怒之意。
“这么说,你是不想跟我说清楚你们之间的协议了?”
阿刃盯着楚自瑶,语声平静,但平静之下自有令人心悸之处,刚刚坐上世家之主位置的他,恼怒时,言语间已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声势。
可楚自瑶也并非寻常女子,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阿刃,转过身,径自到内室去了,竟是没理阿刃。
阿刃眉头紧皱,看着楚自瑶的身影离去,心中有怒气在涌动。
静立了半晌,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竟然被激怒了……本来是想来这里试探试探这个小丫头的,结果反而被她给惹得心中火起,这是代表着自己的涵养还不到家?还是说明这小丫头太聪明呢?
算了,现在她虽不愿说,以后自有办法令她开口,也不急于这一时。
“楚自瑶。”
阿刃忽然开口叫道,内室里并无反应,但阿刃可以感觉到楚自瑶人在那里,并且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武技已至通神之境的他,方圆百米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只要留心了,便如亲耳听见亲目看见一样清清楚楚。
“这样吧,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如果你仍要跟着我的话,我就再也不拦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阿刃没感觉到楚自瑶有什么反应,他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哥哥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知道他是去送死的话,我一定会拦着他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许久以来就想跟楚自瑶说,但是却一直没有开口,因为这是一句道歉的话,而向别人道歉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对她抱有恶感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阿刃转身便走了。
黑暗的内室里,楚自瑶坐在床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显得很是落寞。
次日清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楚自瑶,她嘟囔一声,把头埋在被子里做鸵鸟状,迷糊中还能掩耳盗铃似的安慰自己:这是梦,没人敲门,这是梦……
可十分钟之后,敲门声不但没有歇止,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楚自瑶终于无法忍耐,她闷吼一声,强自睁开眼睛,摸索着抄起床边柜上的闹钟,眯起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时间。
才九点钟,门外是哪个该死的催命鬼……
无奈中起身,楚自瑶摇摇晃晃的穿过两个客厅,走至门前,开门。
小熊图案的睡裙,蓬松凌乱的长发被编成鸟窝状,原本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双眉紧蹙,小脸扭曲着。
哦,手里拎着一只闹钟……
阿刃看到的便是这种状态下的楚自瑶。
本来,敲门敲了半小时的他,已经不耐至极,心中有了破门而入的念头,但此刻看到如此模样的楚自瑶,那点不耐立即转为一种想要爆笑的情绪。
“喂,醒醒!喂,起床了!喂,你不会是靠在门上睡着了吧?”
打开门后,楚自瑶一歪身子靠在门上,片刻后,小脸上便现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接着身子便往地下滑。
阿刃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的问着。
“唔……”
楚自瑶舔舔嘴角,似乎真在甜美睡梦中。
“醒醒!”
阿刃大吼,楚自瑶皱皱眉头,喃喃的嘟囔了一句什么,接着脑袋便向往阿刃怀里钻。
“不想醒是吧?”
阿刃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他把住楚自瑶的双肩,默运神功。
摇。
前后摇。
前前后后摇。
三分钟后,楚自瑶萎靡坐地,人倒是醒了,不过阿刃能看到她眼睛里全是星云状的旋转物体,想来是被阿刃摇得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地。
半个小时后。
梳妆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楚自瑶,走在阿刃身左,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刃,目光中全是恨意,似乎欲将眼神化为利刃,在阿刃身上来来回回的钻出七八十个窟窿才解恨。
“别那么看我,否则我会误会你爱上了我。”
阿刃心情很愉快。
“呕!”
楚自瑶作呕吐状。
阿刃回身看看楚自瑶,这个正在怄气的女孩子,笑笑:“这时候你才像个又正常又普通的女孩子。”
“去死!”
楚自瑶玉腿一展,一脚踢向阿刃,阿刃一闪,楚自瑶踢空,重心立时没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向前倾去……
阿刃一把扶住她,看着她那狼狈不的姿势,再回想起相处以来的种种,心中蓦然想起一事,便若有所思地问着:“你父亲是不是从小就不让你习武?”
“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没有武学天份,现在看到你,总算明白了。”
阿刃坏笑着,他的确是第一次看到完完全全的运动白痴,长见识了。
“何刃!”
楚自瑶冰雪聪明,略一思考便知阿刃在讽刺她,而且正好说到了她一直以来不愿去想的尴尬处,立即怒了。
因为正欲出门,所以他们已经自房间中下到楼下来,此刻,他们打闹的地方,正是这家酒店的一楼大堂,来来往往的旅客与服务生们颇感好笑地看着这一对男女,听见楚自瑶大叫阿刃的名字,立即全把目光看向了她,眼神带笑,心中猜测的是什么,自然也不用说了。
楚自瑶左右瞧瞧,应对着无数道暧昧目光,小脸立即一红。
阿刃也觉尴尬,他快走几步,走出酒店大门,对帮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的门童笑笑,给了他一点小费后,拉开了出租车的门,对着随后走来的楚自瑶做出恭请之姿。
哼!
楚自瑶一扬脖子,高傲的上了车。
看她这样,阿刃颇觉好笑,但为免再惹事端,还是忍下了笑意,随后上了车。
上车后,阿刃对前座的司机报出了一个名字,那是一个在新京市人尽皆知的建筑物。
车程大约半个小时,这一路上,阿刃与楚自瑶相对无言。
楚自瑶咬着嘴唇,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黑小子打打闹闹的,好像他们已经是很熟悉老朋友一样。
是被摇晕了么?
想起那个黑小子让自己清醒的方法,楚自瑶又是一阵怒意泛上心头。
随即,她又警醒过来。
用略显粗暴的方式叫自己起床,这只是一件小事,并不值得生气,而自己的怒气,其实并非真正的愤怒,却是一种介乎与亲近和撒娇之间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楚自瑶是个很矛盾的女孩,一方面,她有着令人惊讶的预见力与分析能力,往往能借着一两件小事,看出大局的走向,前段时间,在阿刃被困之时,她便借着资料分析出了阿刃的下落,这是天才式的才智,一种近乎于本能的聪明绝顶与冷静理智。
而在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极度感情化的小女孩,有很多时候她的情感会蒙蔽理智,明明知道是错的,仍然会去做。
所以,这一刻,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分析起自己的奇怪情绪,立即得出了一个令她吃惊的原因。
那就是,她对眼前的这个黑小子已经有了好感。
无论是针锋相对的辩论,还是不屑的目光,或者是冷冷的嘲讽,都是因为在意对方才做出的行为,如果不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些反应。
这实在是很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呢。
楚自瑶摇着头,感觉莫名其妙。
为什么呢?
两人即便不是敌人,也应该是处在水火不相容的位置才对,为什么会平空的、莫名其妙的生出好感来呢?
楚自瑶继续摇头,摇到自己有点晕之后,这才有点明白。
哥哥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
最爱的人的离开,让她遭遇了人生第一个低谷,人们在遭遇悲惨之后,总会想去寻求慰藉的,而她,在如此悲哀的时候,却没人来安慰她,只能自己在黑暗里,偷偷的哭泣,这个时候即便是一声安慰,也能让她感觉到温暖,昨晚这黑小子的一句抱歉之语,让她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这就是所谓的‘遇难时漂浮在大海上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吧’?
明知没有用,还会拼命去握紧它。
真是不理智。
楚自瑶这边冷静的分析着自己的情绪,坐在她身边的阿刃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气质变化。
那个小女孩又不见了,她又变成了一个极端冷静,可以无视感情的女人。
不会是人格分裂吧……
阿刃也在思考着。
就在这时,车身忽然一停,他们到了。
第五章 宗主对决
他们眼前的这幢楼,历史颇久,是建国前所筑,还有着非同凡响的历史,这幢楼连带着其前后左右的所有建筑物,曾是某个傀儡王朝的王宫,虽说那只是一个伪王朝,但这王宫建的也颇有气势,整个王宫在未分割前,是挥挥洒洒的一个超过十里方圆的大格局,建国后,将其分成几个小部分令做他用,眼前这个,就是其中的一个主建筑。
楼高有五层,在现在虽然只是一般高度,但在当初建筑时,可是一幢俯览天下的超高建筑物了。
墙面皆是青砖,这种无论尺寸与坚固度均超过普通红砖的青砖,如今已经见不到了,只会在博物馆的历史收藏中出现,而此楼之上所用的暗绿瓦片,也非寻常之瓦,一片片均是青铜所铸。
这么一大片建筑物,位置正好处于新京市最繁华的一条主干道上,整个院落的入口处,有穿着军装的武警在站岗,来来往往的新京市居民,经过此处时,偶尔的,会看着这个门口有军人守卫的大院子,猜测着某某某会在里面办公么?
也只是猜测而已,这种官府要地,其中的某些人物常常出现在电视新闻中,像是触手可及的样子,但若是仔细思量起来,他们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太远太远。
当然,能占据这种地方的人物,决非寻常人物,这是新京市所有普通百姓的共识。
今天,一辆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停在了这个代表着权利的大院子门口,车上走下了两个看起来不太普通的青年男女。
男的二十多岁,短短的头发,虽然皮肤黝黑,但一眼看去,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健康感觉,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一看便是某某某的名牌货。女的上身T恤下身牛仔,穿着虽是普通,但看她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满不在乎的气质,让人觉得她绝非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
这两人便是阿刃和楚自瑶了。
阿刃来到门口那个大男孩模样的守卫前,递上去一张纸似的东西,然后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守卫面色疑惑,但还是回身到值班室里打了个电话,半晌才走出来,脸上带着更加疑惑的神情,对阿刃做出了放行的姿势。
“你要去哪?”
跟在阿刃身后的楚自瑶,问着。
“应该说,我们要去哪。”
阿刃冲她笑笑,看着这女孩一脸的冷静与戒备,不禁有点头疼。
“好吧,我们要去哪?”
楚自瑶倒是听话,但态度绝对不算亲近,冷冷清清的犹如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阿刃不禁暗自思忖着,那个早上赖床不起,靠在门上也能睡着,更是运动白痴的有趣女孩去哪了呢?
“这里呢,就是四方家在新京市的要地,四方家逆火族长唐天斩平常时候都会在这里处理一下族内事务什么的。”
阿刃的回答让楚自瑶皱了一下眉头。
“我们要去找唐天斩?”
“没错。”
阿刃点头。
“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谈判了,毕竟我们都是文明人,有了矛盾就要摆到桌面上来谈,打打杀杀的太失身份。”
阿刃说这话时,一脸的沉静安详,似乎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一样。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么?”
楚自瑶当然不信。
“信不信由你……诶?这是谁呀?好久不了啊,唐一兄。”
正说着话,迎面那幢古香古色的建筑物中走出一人,阿刃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曾经用炸药把他炸死过一次的唐一么。
面对着阿刃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唐一脸上挂的倒是苦笑。
“是啊,好久不见。”
唐一向阿刃打招呼,迎到阿刃近前后,开口便进了正题。
“何兄此次来这里,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见教么,倒是不敢当,只是有点小事找令尊谈谈。”
两人谈话时,均是笑容满面,一团和气,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叙着家常,谁能猜到他们是生死之敌呢?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气度与涵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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