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脉气弹音。真似“手挥五弦,目送归鸿”。
秦暮秋的剑已不知扎哪儿去了,手腕一阵痛麻,惊道:“不好!”急忙回剑换招。
巨汉由后追至,何奂雄亦道:“不好!”心知自己得躲巨汉,躲哪儿,姓秦的扎哪儿,弄得自己好忙,都来不及弹剑,不能接这活儿。即从秦暮秋脑袋上一跃而过,不愧在上何奂雄之名。可惜他是个逃名,又逃了一圈,接着来弹秦暮秋的剑。
秦暮秋不乐意了,让他叮叮叮,没有当当。巨汉追到,何奂雄还是在上何奂雄,一跃逃命,跑了一圈再玩。
如此下来,秦暮秋是没有客气了,难得让他叮叮几下。巨汉又赶得紧。何奂雄又满头大汗,恨不得在自己的脑袋上敲几下当当。果然听得当当的响了,何奂雄还没敲呢。不禁诧异,又一回头。见到了,夏云正在软剑砍大锤,勇斗凶大汉。
按理说,夏云剑法精妙,能将巨汉削成一千朵肉花,可是她的剑挨不着肉,光砍着大锤不顶事。
巨汉也不傻,见到夏云提着剑上来了,他将大锤往前面一捅,顶着往前冲。夏云还得顶着上,因秦暮秋见她来了,他也跟在了巨汉的后面,护着左右两边,迫使夏云正面迎敌。
夏云可吃亏了,巨汉的锤子大,把子长,顶挡在前面,她连巨汉的一块皮都够不着,只能砍大锤,还容易被锤子撞死。砍着,她便使劲地退。也真着急,急得跳起来了。
巨汉嗨一声。何奂雄急得也跳上了,一个倒翻,回来救人。
夏云已跃上了大锤,挺剑直戳巨汉的眼珠子。那眼珠子比桃子还大,看来可容易戳了。不料秦暮秋不答应,他的剑也赶到了。夏云早见识了他凌厉的剑势,都能挑破何奂雄的衣服,自知实难相比,很怕跟他接上,但并不清楚他真正的厉害,此时避之不及,也就硬着头皮试试了。
何奂雄心知肚明——秦暮秋内力极深,若非如此,秦暮秋的五根手指早已根根断裂,哪受得住那么多的脉气弹音。
即见夏云的一把软剑已被秦暮秋架住,何奂雄身在空中急叫:“丫头快撒手!”夏云道:“好!”也甚懂事,晓得何叔叔不会乱叫。但已经不好了,她握剑的五指一松,手掌还挨着剑把呢,一股暗力火蛇般蹿来,在她的掌心翻搅开了。
何奂雄飞身赶至,接住了夏云的软剑,右手将她抓住,左脚一蹬巨汉手上之锤,冲着秦暮秋的长剑不顾一切地一脚狠踢。当一声响,巨汉的锤子往下一沉,两人同时从巨汉的锤子上飞了开去。直飘过了一棵松柏,两人着地。
何奂雄一看自己的脚,破了——是一只鞋子,被削去了头,露出了五个脚指头。夏云一看自己的手,红了——全红在掌心,五根手指倒是雪白。哇地一叫,道:“何叔叔,好疼!”何奂雄道:“握住拳头。”夏云依从。何奂雄又道:“看叔叔打架,不要再往前凑了。”夏云连连点头。何奂雄提软剑,直奔秦暮秋。
秦暮秋有点怕了,急退三步。没有何奂雄追的快,双剑即刻交锋。叮当一响,秦暮秋的长剑变成了短剑——有半截飞上了青天。
不料,秦暮秋哈哈一笑,道:“不过如此!”何奂雄反而懊悔不已,道:“老子糊涂了,应该先砍个‘大象’。”转身径奔巨汉。
原来何奂雄不善使剑,劲力不通,招式不灵,一交手便被秦暮秋看透了。那剑还会断飞,完全是先受了何奂雄的脚上之功。
秦暮秋见状急追。追得可比自己退的快,手中断剑指向了何奂雄的后心,就差半截了。前面的巨汉见了,也顶着大锤迎来了。
何奂雄眼看要撞上大锤了,大感不妙,不想学着丫头砍大锤。也不能往上跳,因后面有剑跟得紧,容易着凉。急往边上蹿,但愿后面嘭嘭响,“恶狗撞大象”。
不知怎么没响,何奂雄扭转脖子往后瞧,巨汉在那边转了个圈,又顶着大锤冲来了,秦暮秋这回真跟在了后面。何奂雄知道自己手中有剑,秦暮秋也怕巨汉受伤害,自己再上去多有烦恼,不如接着绕圈跑。即复前辙,诱着巨汉跑大圈,自己跑小圈。这下子何奂雄舒心惬意,因为“恶狗”不挡道。
夏云看得也开心了,拍拍手,手也不疼了。突然眉头一皱,又急上心头。想起了先前看到的四位高手,若是到了,何叔叔万万不敌,应当尽快地拿下秦暮秋,让他们投鼠忌器才是。可恨自己的武功不能帮忙,只能添乱。不觉便想到了苏阳,他的功夫可大有花头。
但见苏阳头枕枯死木、脚套红肚兜、缠着一圈一圈的束龙绳,仰倒在草丛之中,挺有气派。夏云便走了上去,嘿嘿一乐,拱手作揖,道:“姓苏的,还在看天哪?”
苏阳道:“嗯。”真在看天哪,好像明天有雨。
夏云往他的“枕边”一坐,道:“还想看多久?”苏阳道:“一会儿。”夏云道:“对,再过一会儿,你的脑袋……也许都要被人家砍掉了。”苏阳道:“总比被你折腾的好——挖眼睛、割鼻子、割耳朵、割舌头的,不如一刀砍了,舒坦。”
夏云瞧他德行,只欠踹了几脚,却用衣袖擦他的脸,道:“唉,你个傻子,吓唬你呢,都当真了。”苏阳道:“我琢磨着,你也不敢。”
夏云只有站了起来,又缓缓地踱了几步,道:“知道便好。大敌当前,不跟你闹了,还须你做个帮手。”苏阳道:“当然了,我可以帮你们拿下秦暮秋嘛。”夏云道:“你意下如何?”
苏阳道:“如此,四岳派跟朝廷都会投鼠忌器,我似乎又要帮你们救护嵩山了——实在恶俗。”夏云道:“你不愿意,自身难保!”
苏阳道:“我做人但求奇崛,方能不厌人世,岂能贪生辱节!今日当舍命弃俗之时。‘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真似慷慨悲歌。
夏云为之一捏小拳,但觉他果然奇崛——希奇古怪。不过夏云也算精怪,搭上了,尽想法子套他。
又踱了几步,夏云回原地坐下,道:“壮士,你真像个壮士!”苏阳道:“嗯。”尚可。夏云道:“我真后悔撕破了你的裤子。”苏阳惊道:“着!千古恨事!杀头不足恨,七窍流血不足恨,可恨我去年新做了两条裤子,都没逃过一双玉手!悲乎!气乎!荒唐乎!问苍茫天宇,知我心否?”
夏云看得心眼儿都花了,道:“唉,你问天干什么呀?解铃还须系铃人呢!你问我:能帮你缝裤子否?”苏阳可听明白了,道:“噢,原来你想帮我缝裤子!”夏云道:“正是。”苏阳道:“甚好!”兴奋起来,又道:“快点,快点!我的包裹还搭在肩上呢,你拿下来,先找一条新裤子缝上,我要穿着新裤子上西天呢!恐怕来不及呢……”
夏云道:“别急,别急。”解那包裹。忽道:“糟糕,我身上没带缝衣针!”苏阳道:“不好!”夏云道:“好在这儿还有一个带针的,借来便成。”苏阳道:“是吗?”转头张望。夏云道:“见到那个巨汉了没有?”
苏阳道:“刚才看了半天了,脖子都酸了,才看天呢。怎么瞧他身上也不会带针啊,难道他绣得一手好花,被你发现了?”夏云道:“没有。我发现他长得大。”苏阳道:“好眼光啊!”
夏云道:“嗯,我看他的块头,抵得上一堆人了。世上哪有长这么大的人,除非他从小就练过异长的武功才成。不过,武学上说那种武功长身不长脑,过于习练有伤心神,他练成了这样,非变成疯子不可。他又没疯,就得依《玄武正纲》来看:功奇为天,容身如地,天阳地阴。人借天力,阴生阳顶,即致窍路难通;但有灵犀,可无患矣。这条巨汉一定心有灵犀。”
苏阳道:“噢,此巨汉冰雪聪明。”夏云道:“不是他聪明,《奇功要领》有载:大法天成,细心为上。摆针之功,可得灵犀,确保无虞。摆针之功,就是运用针术的武功。巨汉一定练过,才有灵犀,身上也一定有针。我刚才上去看仔细了,他大板的粗皮,不怕疼,都把针扎在面皮上呢,跟胡子一样。而且那些针还被他用墨水染黑了。可能是担心那些针亮晶晶的,像白须一样,显得老气,他要勾引秦暮秋的老婆,不易得手,才想出了这个好办法,显得年轻了。也许他真有几根白须,也染黑了。”
苏阳道:“这可不好,《耆老旧志》有云:天白早醒,须白提醒。青丝去矣,心月归矣。此千万世,无尽理,当知足矣!他太贪心了,真黑了自己,徒有青年之相,又不得长寿,到时候似少年夭亡,岂不悲乎!”说完话,苏阳的一只脚尽量地往上跷,看着个肚兜——他听到夏云卖弄书上学问,也要展示一番,说来得意,可昂首挺胸作态,偏难实现,跷一下脚,聊以自慰。
夏云深知《耆老旧志》半百之人观之犹悲,非近古稀不能见喜,为少年极厌,苏阳竟能背诵,实乃异禀,定为杰怪,喜欢道:“说得有理,不如你上去帮他把胡子洗白了,顺便拔一根针下来,给我缝裤子用。
苏阳果道:“行啊,此一奇崛,应当试试!”又道:“可惜没水!”又道:“不如更奇——我撒泡尿帮他冲一冲!”又道:“鸡鸡不能翘这么高。”甚觉烦恼。
夏云闻所未闻,道:“哎呀,先去拔一根针来,还等着给你缝裤子呢!”一边解起了他身上的束龙绳。苏阳道:“办法没有找不到的。我想……我想……”但见绳子一松,苏阳一跃而起,兴致勃勃、满怀情趣,径奔巨汉而去。
夏云看得欢喜,等待着一场好戏。眼角处忽地见了一个黑影,直奔自己而来。心道:“坏了!”不及腾挪,急忙就地翻滚。起身抽剑,剑已不在,立马亮掌,又想要逃。
来者却无攻击之意,竟在捡地上的束龙绳。不是别人,正是道人。欢快地说道:“还好,还好!总算等着,又将它要回来了!”
夏云好一场慌乱,自然生火、生气,上去便抢。抓住了绳子的一头,道:“拿来,拿来!是我们的,还没还呢!”拖着便走。道人急道:“是我们的!不能耍赖,还了吧!”抓着绳子不撒手。
夏云已经跑了两三步,走不动了,见绳子的一头还在老道手里,使劲便拉。道人不容,两人对拔。
夏云年轻气盛,比得上一头小母牛,不吃亏。道士年老体弱,步步被动,被拉着往前移。
他又移不动了,有巨石挡道。夏云急道:“累了,放手!”道人道:“噢。”手一松,绳子被拉了去。才道:“哎呀,你不讲理!”坐到了石头上。夏云将绳子一圈一圈地收卷着,道:“我是讲理的,你等着瞧!”眼睛又盯上了苏阳。道人也跟着看。
苏阳早到了巨汉的一侧。看着三人跑,苏阳跟着跑。也看清了,巨汉的胡子内真的扎了针。针是染黑的,胡子有没有染黑,实在难辨,不过看着巨汉的脑瓜子上白发不少,却有胡子乌黑,想来定有文章,便嘿嘿地乐。
何奂雄早见到苏阳上来了,还跟着跑,不知他要干什么,生怕秦暮秋会向他下手,自放慢了一点脚步,小心提防。此时见他一乐,便教训道:“小崽子别搞玩笑!危险哪,离远点!”
苏阳真离远了,跑向一片树林。
夏云在那儿可急了。担心这小子要逃了,飞身一跃,上马即追。
两人都冲入了林内。里面的枝枝杈杈太多,马儿难行。夏云向前一望,已不见了苏阳的影儿。一勒马,气急败坏,道:“你个兔子的,你个兔子的!我一定会追!追追追……”
冷不防上面咔嚓一响,倒下来一大片树枝。
夏云抬头呆望,心里喜道:“原来他在上面!”千里飞云驹机灵地一蹿,才避开了枝条。
苏阳真在上面,道:“麻烦,麻烦!”也没说怎么麻烦,已跳下地来。自顾着扛起了落下的大枝,往外又跑。夏云弄不懂他要搞的鬼,跟着看去。
三个人在那儿跑着跑着,见到苏阳又回来了,都爱看着。因他扛着大树枝,来势不小——大枝上有小枝,枝繁叶茂,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宛如扛着一面大军旗,有统领千军之能事,三个人也要听他的。
他也不客气,由着三人绕圈跑,自往圈子的中心去了。
何奂雄才觉得不对劲了,道:“小崽子别糊闹,快走,快走!”苏阳道:“不,我有要事。”在当中站住了,将大树枝往地上一插。何奂雄不禁问道:“要干什么?”
苏阳将手一扬,抓着个红肚兜道:“我刚才撒了泡尿,瞧着一股清流出我身,可惜白白往下流,顺便冲了一块擦面巾,想给人擦把脸。”何奂雄忙道:“这个我不要擦!”苏阳道:“你不要擦,后面的那位可想了——跑得一脸的汗,有一块面巾擦擦,多好!”何奂雄便嘿嘿地笑。苏阳又道:“你这拿大锤的好大汉子,还不快来!我这‘大树’底下好乘凉,来坐着歇会儿,擦一把脸儿,再跑不迟。”便向人家招手。
巨汉跑圈累得慌,歇会儿也不赖,可他心里不愿意,还火了,骂道:“你这小兔子!不学好,想给我擦尿!”苏阳也不乐意了,忙道:我不给你擦尿,我是想往你的脸上擦尿!”巨汉道:“对。”想来正是如此。苏阳道:“满意了?”巨汉呸地吐来了口水。
苏阳躲得快,一弯腰,顺势捡了块小石头,道:“你这大汉子,也不学好!”扔他的嘴——一甩手,可有劲了。小石头梨一般大,嗖地,就要入口。
巨汉不在乎,张大了嘴,以为能咬上一口。他后面的秦暮秋深感不妙,举剑相迎,在巨汉的嘴边一顶——当,石头飞偏了。爆出了些碎片儿,撞得巨汉牙疼。他才知道厉害。
何奂雄看出来了,这是由弹通指功演化而来的手法,精微不差分毫,才有此威力,他倒没学过这门本事,小看了人家,即道:“哎呀好!小崽子会扔石头,接着玩,接着玩!”侧步回身,绕过巨汉,迎着秦暮秋便干上了——两人接着斗剑——一时不相上下。
苏阳没砸着人,也似不服气,道:“请你吃个‘大梨’。”捡了块大点的石头,嗖——又扔了上去。
巨汉这回闭嘴了。他牙疼,还用手捂着,想那吃东西都是从嘴里面进的,他捂着嘴便算客气了——不吃。做梦也料不到,苏阳是异想天开的人,扔的‘大梨’径奔了他的耳朵,还在嘀咕:“喂个方便的。”嘭一声,梨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