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被她勾去了,耍了这个花招要跟我假离婚,待离了,你就真个儿讨她做老婆去了,要这样,打死我也不离。”
“阿雪,你想到哪去了,我说的可句句都是真话。这街上人也闲得没地方去,多嘴多舌的,没事儿都要编出个故事来。你看哪个单位里头不是有男有女的,这么说,男的就不能跟女的一块儿工作了。你千万别疑心,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看我像那种寻花问柳的男人吗?这街上的人总爱说这人得了梅毒,那人得了淋病,还有那可怕的艾滋病,我得过了吗?请你一定相信我,我要真的成了那个样子,就让我没个好死。”
“阿值,你也不用说这么多,反正一个人心里想什么,隔着肚皮我也摸不着,你也是信菩萨的人,还当了建庙理事会的头儿,只要你心不坏就行了。”
“……”
这时,他俩都感到困倦已极,各自睡去。
翌日早晨,吃饭时,东门值把昨晚的话儿对老白婶说了一遍,老白婶听了,瞧了瞧若雪。若雪不说话,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她又瞅了眼东门值,感到左右为难。这时,楼上传来了岚岚的哭叫声,她醒来了,老白婶连忙上楼去了。
连续几天东门值都回家来,找老白婶讲,又找若雪谈,他再三向老白婶、若雪表示,只是假离婚,并不当真。老白婶经过反复掂量,终于咬了咬牙同意了。若雪见母亲点了头,自个儿一时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只得勉强答应了。
这天,东门值、若雪一起来到镇法庭,双双递交了离婚申请诉状,经办人用怀疑的眼光瞧了瞧他俩,浏览了一遍诉状,请他俩先回去。东门值回家想了想,哎,自个儿聪明一世,咋就糊涂一时,如今时兴送礼,不花一个子儿,谁给你办?第二天,他掂了一袋好烟好酒送到了经办人家里。几天后,他和若雪又到镇法庭找了经办人,各自陈述了一堆要求离婚的理由,经办人做了记录。过了些日子,东门值又到法庭催了几次,终于领到了离婚判决书。
东门值跟若雪办了离婚手续的事,镇上人一点都不知道。东门值仍跟往日一样,隔三岔五回一趟白家,跟若雪睡上一觉。平日里他大多住在酒楼里,酒楼的生意跟往常一样。
一段时间以来,东门值在林香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博得了林香的好感,林香也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跟他无话不谈。这天,储金会里就他们两人,东门值瞧瞧没有顾客进来,跟林香侃了一阵子听到的各种新闻,打趣道:“林香,眼下许多外来的妹子不是投向某个大款就是投向某个干部,好让自己有个靠山,你呢?”
“我不想给人家当情妇,名不正言不顺的。”
“要是有人真的喜欢上你呢?”
“等日后遇上了再说。”
“要是那人现在就喜欢上了你呢?”
“不会吧。”
“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香,这么久了,你都看不出来,我真真个喜欢你呀,我觉得你是那么完美,从头发丝到手指儿都是美的,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真的,我在你身上找不出半点儿缺点来。唉,要是早十几年就好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你了。”
“老板,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该这么胡思乱想。难道男女之间相好就一定要成夫妻?往日里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但愿我们能像往日那样保持友好的关系,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知怎么搞的,我不喜欢那个家,每次回家去,总有一种憋闷感,待久了更是难受,一出了家门就有一种鸟儿飞离笼子的感觉,所以,我喜欢待在外头,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种感觉我也有过,我在老家那阵子,没个事干,手头紧巴巴地想买东西都不敢买,那阵子差点要把我闷死。我下决心闯出来了,刚刚出来时那个心情呀,真比掉到岸上的鱼儿又游回大海还要舒畅。”
“林香,说真的,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好比非常好吃的东西一下子就吃完了。回到我那个家,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就像夏天雷雨要来前那窒息般的闷热难受。虽然这辈子认识你迟了点,但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和钱打交道,但我对钱并不看重,钱这东西很可爱,但钱也会垒起一堵堵墙,把人圈在里头,束缚人的手脚,抹杀人自由的天性。我真盼望有一天能够摆脱繁杂的事务,远离尔虞我诈的商场,自由自在什么也不去考虑什么也不去操劳地过上一段日子,当然,我最大的愿望还是你能够天天跟我在一起。”
“老板,真想不到你这么喜欢我。本来我的年纪还轻,不想这么早就考虑那日后的事儿,日后你真个要娶我,我并不嫌你这个那个,但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我,一是你要离婚,然后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跟了你;二是你至少要有一个套房,你我都住酒楼里,人多嘴杂,丢人现眼的。若是有一条办不到,那咱就只能保持眼前这种朋友关系了。”
“买套房倒容易,现在新套房多的是,看中了,钱拿出去就买回来了。只是离婚没那么简单,不是我一个人想离就离,这得双方心甘情愿才行。如今这个世界上,一方要离,一方不让离,由吵到闹到骂到打的不知有多少,所以,一定要有恰当的借口,要有充足的理由,才能使对方答应离婚。”
“什么借口?什么理由?她要是不同意,照样跟你闹翻天,那个时候,再好的借口,再足的理由也不顶用。依我看,只有一个法子可以不争不吵地就离了婚。”
“啥法子?”
“假离婚。你瞧现在这镇上最时髦的风尚是啥,还不是假离婚?你没看到那几个最爱慕虚荣最讲派头的女人正在跟丈夫双双办理离婚手续,不争不吵就办完了,然后她们又急匆匆地要跟海外的男人办结婚手续,急着要圆出国梦,为了顾及面子,她们对亲戚朋友口口声声说是假结婚。这法子人家可以用,你为啥不能试一试呢?”“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为啥就没想到呢?”东门值不禁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了起来。
东门值感到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他跟若雪悄悄地办了离婚手续,又花了七万多元悄悄地在新石街以东的镇郊偏僻地段新建的住宅小区买了一个套房,让林香住了进去。这儿的楼房刚竣工不久,还没有人搬来住,挺清静的。这天傍晚,东门值到新套房来,他坐了一会,迫不及待地对她说:“林香,我婚也离了,房也买了,你提出的两个条件我都办到了,咱就住一起吧。”
“不行,咱得先去办结婚手续,然后才……”
“办结婚手续,我刚刚离了婚,又立马跟你去办结婚手续,这不太快了吗?再说,若雪那边要是知道了咋办?我跟她说的是假离婚,她才同意离的。现在我跟你去办手续,这不露馅了吗?”
“你还替她想,就不替我想想,叫我当情妇,我不干!”
“咱可以先同居嘛,过些日子再去办结婚手续也不迟。你看那外国人不是都这个样子吗?”
“外国人是外国人,咱是中国人,就得按中国人的规矩办。”
东门值见林香如此口气,不敢造次,又坐了一会,自回酒楼去了。
东门值住在星星酒楼里,白天他和林香一起在储金会上班,晚上他到酒楼做生意,每晚要忙到十二点多,待客人们都散去,他才回到小房间歇去。忙了一天下来,当他往小床上躺下时,浑身就像绷紧的发条一下子松开了,软绵绵的,再也没了白日里的那股跃跃的劲儿。往日里他一躺下就睡去了,这当儿却一点也睡不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事儿像潮水般在他的脑海里翻涌着,一会儿又渐渐地平静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黑暗中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没了睡意。他痛切地感受到了做人难,当老板更难,当老板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当老板要忙的事儿永远也忙不完。看来还是打工单纯,上头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伤那么多脑筋,即使像机器人那般死命干活,也只是付出了体力,犯不上愁这愁那。当老板要愁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愁完了这个又愁那个,似乎永远也愁不完。当然,最愁的是赚不到钱,最怕的是亏损和破产。这几年你着实奋斗了一番,你的事业在局外人看来是红红火火的,“没个千把万,少说也有几百万。”局外人总是如此欣赏你,殊不知,你如今成了纸糊的骆驼,说倒就倒的。那天,林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叫了起来:“老板,你有白头发了。”你才明白,动脑筋真会使人衰老。人就这么奇怪,就喜欢图名誉,图地位,图金钱,图美人儿,而这些东西最伤人害人,最容易使人走向衰老走向死亡。其实做人还是像阿丕那样最自在,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一张小孩儿似的脸,看不出老的痕迹,虽然他吃不好穿不好,但他不伤脑筋不犯愁,无忧无虑过日子。还有那垚垚,虽说他半癫不癫的,但他不用愁这愁那,也不用动这么多脑筋,日子过得单纯、逍遥。你呢,随便一件事都可以愁上三天三夜,贷出去的一笔又一笔款收不回来,林香借去的钱一时还不来,买套房又硬撑着花了七万多,虽说酒楼舞厅有点生意,但雇了一批人,开销够大的,时不时要应付这个检查那个检查,要交这个费那个费,每日里也是捉襟见肘的。再说建将军庙吧,筹集的款子不够,你把储金会的钱挪了一万多块垫上,想等下次捐款时把钱还上,好不容易打好地基砌好墙,屋架也上了墙,谁知前几天达理把你叫到镇政府去,说前一段时间他到市委党校学习去,不知道建庙这事儿,回来听说了,一查,只是镇土地所个别人口头同意,没有办理手续也没有报县土地局批准,属于乱建,要停建,按照镇政府规划,那地方日后要建一个公园;再者,那地方变成搞封建迷信的场所,上级知道了要处理的。一听达理如此讲,你虽费了许多口舌辩解,但他态度坚决,根本不理睬,口气强硬地要求马上停工。无奈,你只得让停工了,当初要早知道有这结局,开头干脆不去募捐,不建这庙,图个省事清静。如今这架势真叫个骑虎难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东门值越想越感到后悔,越想越气馁,最后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七章(一)
这些日子东门值神情憔悴,心事重重,人瘦了许多。这天天刚黑了下来,他走出了一半店门朝向公路一半店门朝向新石街口的星星酒楼,拐进了东西走向的新石街,街上灯光闪烁,各个商店还开着门,刚才他把酒楼的事务对手下人交代了一番,想到外头走走,散散心,却感到没个好去处。他想往镇北头小山的将军庙工地走走,一想到工程被停工了,到那儿看心里会更难受,就不想去了。他走到石板街跟新石街相交的十字街口,走进一家食杂店买了两瓶啤酒,沿新石街向东走过了一段街道,到了镇郊,又向前走了一小段高低不平的土路,路的两旁是几座刚建成的楼房,来到了一座五层楼房前。他抬头一望,只有顶层的窗口透出亮光,就像黑夜中孤岛顶上的航标灯。大楼楼梯口黑漆漆的,他摸索着上了楼,到了五楼,敲了敲门。林香开门,一见是他,忙让他进去。
东门值把啤酒放在客厅桌上,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林香,你吃过了吗?”
“没有,我正在炒菜。”
“多炒点,我想喝酒。”
一会,林香炒好了菜,端了出来,也在桌旁坐了下来。东门值打开啤酒瓶,倒了两杯,他一口喝了半杯多。林香连忙把面前的酒倒进他的杯里,只留下小半杯。
东门值喝了几杯酒,脸色微微发红,说道:“林香,这做人也真难的,一天到头恼人的事没完没了,还是喝点酒痛快,半醉不醉的,啥恼人的事全不记得了。今天咱不去想那恼人的事儿,先痛快痛快吧。”
“老板,以前我很少看见你喝酒,最近咋变了?”林香问道。
“我酒楼里啥酒没有?但我是老板,要有个好样子,所以在那儿我一般不喝酒,这样才能保持我的威信,管好手下人。酒楼舞厅虽然热闹,但是待久了会感到烦腻,总有一种被困在墙内的感觉,总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到了你这儿,我就感到自在多了,舒畅多了,没了顾虑,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心里憋着的话儿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老板,酒喝多了伤身体,那醉样子也不好看。”
“又不是醉倒在大街上,在这儿没外人看见,怕什么?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才喝一点点,又没醉。林香,往日里我一回到那个家就感到憋闷,而一跟你在一起那种憋闷的感觉就没了。也许你会认为我这人喜新厌旧,其实并不这样,我那一代人找老婆并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这样挑挑拣拣的,有个姑娘肯跟上你就高兴得不得了了。我呢,很早就没了母亲,跟着在电力系统工作的父亲四处漂泊,后来父亲调到这镇上电力站工作,在一次架设电线时摔了下来,受了伤,后来死去了。那时我正在上山下乡,后来从乡下回镇上,我一没房子二没钱,找老婆实在难找。有人对我说白家要招一个男人,我看白家房子挺大的,若雪又长得标致,不假思索就答应了。白家呢,也正需要我这样上无父母下无兄弟的男人。在白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在外人看来是很美满的,进门入赘这事却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我,我总感觉那儿不是我真正的家,我在那儿并不自在。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谈倒插门被人招的话儿,也最不愿意听人们谈论‘宁愿站着晒,不愿被人招’。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在那个家里,我才是主人,一切都无拘无束。林香,你的出现,你那两个条件的提出使我下了决心,促使梦想有了实现的可能。虽说咱还没结婚,但我毕竟成功了一半。”
“我叫你一起去办结婚手续,你自己不干,要拖着,能怪谁呀?”
“上次我就对你讲过了,眼下我有我的难处。好了,不谈这个了。”东门值又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我费了好大劲才建起来的那个将军庙,现在上头不让建了,你说烦人不烦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一个烦恼结束了,另一个烦恼紧跟着又冒了出来,没完没了的,总是不停地折磨你。也许,这就叫做人生吧。”
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