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解开背囊,掏出了几袋面包、压缩饼干、几瓶矿泉水,放在了地上。
“同志,有盐吗?我们快一年没吃到盐了。”达通满怀希望问道。
“有,还有药片,给你。”其中一人边说边从背囊中摸出一包盐和一瓶药片递给了达通。
“同志,这些东西多少钱?我有钱,给你们钱。”达通说道。
“你们还没脱离危险哩,还讲什么钱钱的!这出去连路都没有,叫我们背你们也是背不动的,你们在这儿好好待着,千万别离开,过一二天我们会叫人来的。”
考察队员返身进了密林,往回走了。
“你们一定一定要再来呀!”
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密林里,达通他们齐声叫道。
大毛、二毛迅速撕开了塑料袋,拿出了面包。二毛狠狠地咬了一口,笑道:“值五万,值得。”
大毛把面包放在鼻孔前闻了闻,说道:“好香!好香!”然后狼吞虎咽啃起来。
达通撕开盐袋,用手指尖抹了几粒盐粒往嘴里送,叫道:“好味道!好味道!”接着,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旋开了盖子,“咕噜噜”喝了小半瓶。
大毛、二毛也一人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
“这火堆还得烧,要让烟冒得高,救我们的人才好发现目标。”达通说道。
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又往火堆里添枯枝。
第三天将近中午时分,达通他们正围在水沟边火堆旁,忽然发现一队人在树林的边缘出现了。达通喜出望外,连忙走进洞内整理背包,他瞧了瞧,没什么好整理的,带的衣服全穿在各人身上了,包里就五万元钞票、照相机、墨镜、风景区地图、手表和装有二千多元钱的腰包。他提了背包走出洞来,那队人已经到了,一共九个人,上次来的三个考察队员和六个当兵的,带来了三副担架,几个当兵的正用空矿泉水瓶往水沟里装水,把两个火堆的火浇熄。
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达通心里反而感到依依难舍,他望了眼洞口,目光忽然停留在了火堆边的烤得黝黑的搪瓷牙罐上,他俯下身子拾起牙罐,把它扔进了洞内,说道:“留个纪念吧。”
当兵的放下了担架,让他们躺上去。
达通对大毛、二毛说:“我们先走一段吧。”
大毛、二毛点头同意。
达通背起背包,回过头来最后望了一眼鸭嘴岩,跟着大伙儿动身了。
他们跃过了水沟,离开了青草地,走进了树林。每走一段距离,一位考察队员就用指南针校对一下所在的位置。约摸走了二十几分钟,达通、大毛、二毛都感到双腿发软,再也迈不动了,只好蹲在了地上。当兵的连忙放下担架,让他们躺了上去,然后抬走。他们在密林中走了好长的距离,终于走出了密林,来到了一个较开阔的山谷。这儿搭着几个帐篷,达通他们被抬进了帐篷。
大家在帐篷里休息着。这时,达通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钞票,对考察队员和当兵的说道:“同志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这点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要是为了钱,我们就不会来救你们了。”一考察队员连忙谢绝道。
当兵的都摆摆手,表示坚决不接受。
达通无奈,只好把钱收了起来。
他们在帐篷里过了一夜。
次日,他们被送到山谷外的公路上,上了一辆部队的卡车,被送到了县城的部队医院。他们在部队医院接受了身体检查,打了针,输了液。他们在医院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他们还先后溜到街上理了发,达通给自己和大毛、二毛各买了一套新衣服。
在医院住了几天,他们的体力恢复了。出院那天,达通交了一千多元住院费用,和大毛、二毛一起向医生护士再三表示了感谢,拎起背包,走出了医院大门。
他们站在了医院大门外,达通手里提着背包,把身穿崭新的白色运动衫的大毛、二毛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们瞧,现代人跟原始人之间就差这么一套衣服。”
大毛、二毛都笑了起来。
达通忽然往背包里掏出钞票,说道:“大毛二毛,这些钞票该给你们了。”
“文老板,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不要!不要!”
“那你们打算上哪去?日后干啥呢?”达通问。
“我们先回家去,干啥以后再说。”大毛道。
“我们交换个地址吧。”达通说完摸了摸身上,没笔。
他们上了街,进了一家文具店,买了圆珠笔、笔记本,在柜台上各自在本子上写下了地址,撕了下来相互交换。
他们到了长途汽车站,大毛、二毛这才发觉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达通帮他俩买了车票,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钞票递给了大毛,说道:“这一万块钱送给你们,你们想做生意还是学啥手艺都行,没个本钱,咋行?”大毛无奈,只得收下,说道:“文老板,这钱算是我借的,日后我一定还你。”
达通瞧着他俩上了客车,忽然觉得鼻子一阵酸楚,眼眶潮湿了。他想起了他们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朝夕相处,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三百多天,如今就要分手了,wωw奇Qìsuu書网他再也抑制不住澎湃起伏的感情。他望了望从车窗探出头来的大毛、二毛,他俩的眼圈也红红的。汽车发动了,缓缓地驶出了车站。达通挥了挥手,泪花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双眼模糊了。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达通感到了秋天的凉意,他望着渐渐远离去的汽车,禁不住为大毛、二毛的前途担忧起来。
第十章
达通回家来了,这消息轰动了整条石板街,轰动了整条石苔巷。
在楼下厅堂,老文婶拉着达通的手左瞧瞧,右瞄瞄,生怕缺少了什么。若冰、彩雯忙着在里间厨房煮线面、太平蛋。一会,彩雯端出煮好的蛋面放在八仙桌上。
“她是?”达通疑惑道。
“你侄媳妇。”老文婶笑着介绍。
彩雯的脸上刹那间笼罩起一层红晕。她低着头转身到院子东头踩缝纫机去了。
“垚垚呢?”
“又到街上逛荡去了。”
说话间,垚垚从门外进来了。他朝达通瞪了好一会,说道:“叔叔,你瘦了,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去了,有好东西带回来吗?”
“你爱要啥,叔叔就去给你买。”
“楼上的片子都看厌了,买新的吧。”
“好,明天我就去买。还有,片子可以租,不太好看的片子租更合算。”
达通说完,掏出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了过去。
垚垚接过钞票飞快地跑出去了。
达通坐下来吃蛋面。
不一会,垚垚手里拿着几个片子从门外进来,上楼去了。
天黑后,老白婶、若雪带着岚岚来了。
楼下厅堂灯火通明,文白两家子人有围八仙桌坐着,也有靠墙坐着,大家饶有兴趣地听达通讲述他在鸭嘴岩的经历。
若雪隔八仙桌跟达通面对面坐着,她津津有味地听着,向他询问一个又一个问题。
彩雯在靠墙边的凳子上坐着,面朝达通,十分认真地倾听着,她的眸子闪烁着快乐的光彩。
岚岚在楼梯口跑上跑下。那晚大家坐了很久才散。
第二天中午,达理回家来,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饭,达通忽然对大家说:“我想给家里装部电话,有啥事儿联系起来方便,省得我在外头老往哥那办公室打电话,他少回家,传话也不方便。你瞧白家早装上了,这街上也快要有一半人家装上了,咱不能再落后了。”
“听说一个月有打没打都得交钱,办申请要交两千元,贵着哩。”老文婶担心道。
“那叫初装费,这钱我来出,现在降价了,早装的都交了五六千元哩。月租费才十几元,不贵。”达通解释说。
达理、若冰表示赞同,彩雯知道轮不上她说话的份儿,只顾低头吃饭,垚垚早扒完饭上楼看电视去了。
达通下午上镇邮电局办了申请手续,交了钱。几天后,邮电局派人上文家安装,电话机就安放在楼下厅堂楼梯角的一张小方桌上。
达通在家待了没多久,上省城炒股票去了。
达通的出现如同一块大石落入了湖中,在彩雯的心底里激起了阵阵的涟漪。这天晚上,彩雯失眠了。到文家来后,她听说过有位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叔子,出远门旅游去,好长时间了,没个消息,是吉是凶不得而知。今儿他到底回家来了,这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何况他至今还孑然一身。只是这世间的事儿就这么不凑巧,这命运就这么偏偏爱捉弄人,眼前这么像样的男子汉你却无缘攀上,偏偏嫁了个比那“三寸丁谷树皮”强不了多少的窝囊货。老天爷怎么对你就这么个不公?你也明白这世间的事儿不能比,倘要比起来,可真得要“人比人,气死人”。倘这家里没这个小叔子,也就没得好比了,今儿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立在了你跟前,你能捂着眼睛不瞧不比么?瞧归瞧,比归比,小叔子是个没开苞的童男儿,只要他肯点下头,多俊的女孩儿怕不排成个队?你呢,身上背了个“一出了”的名分,却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还要想入非非么?噫,恨只恨你自个儿命不好,苦哇,苦哇!
这天,垚垚又在院子里说胡话,彩雯在楼上听见了院子里的声音,她来到走廊往下望去,若冰正在训斥垚垚,伸出手来要掴他,他躲闪开了。彩雯回到厅堂,顿时又气又恼,脸色先涨得通红,很快又变得刷白。
垚垚上楼来了,打开了电视机,坐在厅堂里看了起来。
彩雯瞧都不瞧他一眼,独自进了房间,掩上了门,坐在床沿暗自伤心。唉,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嫁给了这个白痴似的男人,难道是前世欠他的债,命里注定的么?瞧别人家小夫小妻有说有笑有逗有乐,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这一切却离自己那么那么地遥远,看来今生今世是没指望了。自己的男人虽说二十几岁了,所想所说所做的还不如一个孩童,对男女间的事一无所知,自己几次逗他,他却躲躲闪闪。虽说天天晚上跟他同睡一张床却是一人一头,犹如伴着个孩子睡觉。以前常听村里的女人说守活寡,总觉得好笑,如今自己算是尝够了守活寡的滋味。唉,自己的男人跟他叔叔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叔叔不仅有副标准强健的身材,英俊潇洒,而且有着丰富的知识,到过很多地方,谈吐风趣文雅,自己真希望能够跟他呆在一起,哪怕是瞄上他一眼,心里都像吃了蜜糖似地舒畅。只是他很少待在家里,如今他又上省城去了,有作为的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在外面闯荡,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哪像自己的男人这般窝囊,一年到头窝居在家中,还要别人来养。自己真不明白,他叔叔这么一个有作为的男人为什么不找老婆?也许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贪恋美色吧。唉,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有什么法子呢?今生今世自己倘能跟了他,下一辈子就是变驴变马也心甘情愿。
彩雯胡思乱想了一通,感到困乏,便懒洋洋地躺倒在了床上。
达通到省城炒股票,亏了三万多元。他明白,眼下股价下跌,股市正处于低谷,他决定不炒了,回到了石头镇。
达通回到了家里,一时还没打定主意要干啥,他到书店买回了一摞中外文学名著。白天,他经常关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晚上有时和垚垚一起看电视或玩游戏机,有时去看一场电影或上卡拉OK歌厅唱唱歌。不久后,他接到了大毛的来信,信中说他用那一万元钱做资金,跟随朋友到南方采购龙眼运到北方卖,跑了几趟,赚了一万多元钱。最近,一位朋友邀他到西藏拉萨城郊合股办汽车加油站,本来想要还那一万块钱,后来资金不够把钱都带上了。二毛于近日参加了人民解放军。达通看完了信,为大毛、二毛感到高兴。
达通一直拿不定主意要干啥,仍在家待着,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滑溜了过去。这天,他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二毛寄来的。
文老板:
如见!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好想念你。
当兵使我有机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而又崭新的天地,军营生活是那么新鲜而富有朝气。领导上注意培养我,让我参加培训后当上了连队宣传报道员。领导上越是信任我,我心里反而越感到不安。一名真正的军人他的过去怎么能有污点呢?我越来越明白自己是混进部队里来了,我愧对神圣的帽徽领章,愧对这身光荣的军装,我努力用自己的汗水洗刷过去的污点。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我还是感到那污点并没有洗净。无人区的经历算是老天爷对我的一次惩罚,但这种惩罚还是不够的,我应该继续接受惩罚。在那个夏天,我随连队到长江边参加抗洪抢险,我和战友们白日扛沙袋,夜间查险情。一天,我昏倒在雨地里,被送到医院治疗。后来连领导要给我请功,我坚决不接受。我请了个假上邮电局跟远在拉萨加油站的大毛通了电话,我俩最后讲好,一起去坦白。我终于鼓足勇气向连领导抖出了那段往事。我知道你是不会去告发的,但我听说部队曾经派人向你了解那件事的前前后后。后来军事检察院来人找我谈话,可能是“坦白从宽”的原因吧,只拘留了我一段时间,就让我提前退伍。回老家后,县里知道了我的事,让我到一些学校和单位做普法演讲。我把自己的转变过程写成几篇文章在报上登了出来。现在我被一家地区报社聘为通讯员。
大毛接到我的电话后离开了拉萨,主动到六六湾市公安局坦白交代,接受惩罚。他被送去农场劳动教养,半年后他被释放,又回拉萨加油站去了。
文老板,我永远忘不了在鸭嘴岩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你对我兄弟俩的教诲,正是你那些教导才促使我兄弟俩摆脱了昔日的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
谢谢你的帮助!
二毛
即日
达通看完了信,心里默念着:大毛、二毛,你们有勇气,你们进步了。
达通在家,垚垚感到有了个谈得拢合得来的伴,常到他房间坐坐,说说话儿,有时拿起书本翻翻瞧瞧,但没翻上几页又感到厌倦,连忙跑到厅堂打开电视机看。垚垚不怎么闹事了,文家一家子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老文婶的心里却很不平静,孙媳妇进门这么多日子了,肚子一直鼓不起来,哪一天能抱上曾孙呢。达通的婚事,自己催了又催,他却一拖再拖,没有半点想要娶亲的意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