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儿扶着余淑玉,悄悄白了吴仲琴一眼,心中实在看不惯这样冷漠不讲人情的女人。
见余嫂的脸上有些愧色,想是难过自己拖累了众人,忙低声附着她耳朵说:“别往心里去,我们都是自愿来帮忙的,馆主都默认了,关她什么事。她以后要有个三病六痛的,我还不去管她呢,到时候,我看她还好受?”
江心儿的声音不大也不算小,却恰到好处能让吴仲琴听到。
吴仲琴的眼刀几乎要射穿江心儿瘦小的身躯,口中骂道:“个死丫头,本事没学会多少,倒学得牙尖嘴利爱卖弄几分口才,有本事好好做成几笔生意回来,才算你真的厉害!”
见江心儿头都没回只作没听到,无奈下拿自己徒弟开刀,半是训斥半是炫耀地大声道:“珍儿,你可别学那些只会耍嘴皮子不会赚钱的,好好跟着师傅做事,才有出息。赶紧去安排齐家的婚礼用品,一切都要妥妥当当的才是,齐家那位大叔说了,不计较多少钱,只要尽量选好的。”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吴珍儿也是乖,成天和吴仲琴一起,早就学会了一搭一档来逞能。
午饭时分,江心儿又被灌了满耳中的吹捧夸耀之言,直被吴仲琴师徒聒噪了个心头冒火。
齐家其实并不是很殷实的人家,但齐大叔在热闹街道开了一家店铺,凭着周到服务和货品质量上乘,也挣得不少。膝下只得了一个女儿,长得也是十分漂亮,人又善良乖巧,颇有好评。
这次吴仲琴给他们说合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公子,恰好那位公子又新得了功名,眼看就要去京城补上实缺。官职自然不大,可总是吃皇粮为朝廷出力的,十分有面子。
齐家怕自己家只是小本生意,女儿嫁给官宦人家后遭人轻视。因此上决心在嫁妆上大做文章,一切女方应用的婚仪物品都交给了金百合来操办,只求一个好字,不计成本代价。
这样的生意,里面油水自然是大的,要不吴仲琴也不会在馆主柳秀颜面前表功了一次又一次,柳秀颜还满脸微笑着说了无数好话来赞扬她的功劳。
金百合与临近几家婚仪商店都是有着极亲厚的关系,有两家甚至还是馆中媒婆的远近亲戚,几乎可以说那些店铺就是金百合的仓库,大家都有得益。
午后,早上折腾去过墓地的几个人都觉得有点累,杨红莲吩咐江心儿在馆里看看书,自己回房间小睡。
江心儿扒拉了一会婚历之类的书籍,觉得有点无聊,正想趁着杨红莲不在也打个瞌睡,却听后院里忽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许多男人说话的声音。
吴珍儿将送货的伙计们打发走,自己也掩上了门去向师傅交差。
她前脚刚走,江心儿灵活的身影就刺溜钻进了那间用作堆放客户婚仪用品的大空房。
齐家果然是下足了本钱,光是红绸彩带等物就买了许多,十十足足码成一堆。
江心儿绕着那些花团锦簇的喜庆用品转了好几圈,口中啧啧赞叹,古代人可真是讲究场面啊!虽然没有后世的那些豪华轿车,鲜花装饰,可爱洋娃娃等,但通草花朵,绸缎花结,大红喜字等一一装饰起来,也是相当抢人眼球。
婚仪用具,也是金百合学徒需要用心学的一门学科。江心儿自来后,杨媒婆虽也接了几家生意,却还没遇到有叫代办的,她也就没机会接触到那些。
如今趁着没人,当然要仔细研究一下,顺便看看货品成色,谁让吴仲琴师徒一再说齐家是花大价钱要求一切最好的呢。
摸摸绸缎的手感,恩,果然是又柔又滑,像轻柔的溪水在手心里流过那样,凉凉的舒服感觉。
江心儿的手顺势而下,就如在柔顺的秀发间穿行,滑到半路,心里却微微一怔,这手感,怎么和上面的不太一样了?
轻轻“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有点不对头啊,怎么感觉差很多?”
凑过头去细细看,又将上面那匹红绸翻了点垂下来和下面的比较,却赫然便是两个品种的东西。
江心儿在丝绸布匹方面并无多少研究,可这优劣好坏还是很明显能一眼区分出来。上面那几匹确实是上好的品质,可下面那些的丝质就很粗糙,虽然颜色一般鲜艳夺目,手感则滞涩得多,甚至还有点毛毛的。
她说不上该怎么去形容,只感觉那个区别有点像后世的软缎被面和另一种看似丝绸却丝丝缕缕粗很多的料子。同样也绣着各种花样,但怎么也不及软缎的光泽。
眼光投射到旁边放着的一叠卷好的红纸,不免多了个心眼也上前检查一番,不由陡然变了颜色。
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回原样,江心儿一溜烟地闪了出去,直奔杨红莲的连理枝房。
亲们见谅,好些天没有更新。又是过年,又不晓得是过敏还是犯了什么毛病,眼泡好些天都是肿的,谁见我都说没睡醒的样子。这两天更好了,脸也肿了,我都害怕是不是有啥不对头了。等再休息一定好好查一查,按说阎王不会要我这恶人的,应该没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行有行规
杨红莲休息了一会,因为手中也有新的人家需要说合,想趁着下午准备下双方资料,便早早回到连理枝房。
本拟江心儿会在那用功,谁知打开门来,却是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说的,小妮子也学会偷懒了。”
自己坐下,见茶壶里尚有温热的茶水,便自己倒了一杯喝着。
门哐当一响,江心儿没头苍蝇般闯了进来,口中乱叫:“师傅不好了,我发现大问题了!”
“噗!”
杨媒婆受惊,刚喝到口的茶水顿时喷了个方圆百里,怒道:“小姑娘家慌慌张张,还满口里胡吣,什么叫师傅不好了?”
“师傅,我,,”
江心儿被喝骂两句,才定下神来,忙取过墩布擦掉地上的水,然后乖乖走到杨红莲身边垂手侍立。
“叫你先来这里自己看看书,却是人也不见,你野到哪里去了?”
见江心儿伸伸舌头不说话,又道:“怎么这会倒成了锯嘴的葫芦了,有什么事,好好说来听。”
“我刚才不是偷懒野出去玩,师傅老是冤枉我。”
“还敢卖乖?说不说,不说我可懒得听了,罚你抄写婚历十遍你就知道讲规矩了。”
晕死,慈禧太后发飙了,江心儿最识时务,马上送上马屁,绕到杨红莲身后一边给她捶背一边乖乖讲述经过。
“那些东西我看过了,上面几层是正经货色,下面都有点毛病。不论纸张还是绸布,都要相差许多。”
恩?为什么说完了杨红莲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捶背捶得太舒服,她老人家干脆睡着了?
江心儿放轻了手中力道,一边悄悄探头去看师傅什么情况。
“继续捶,你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女孩家的别老是作出些没规矩的举动来,叫人笑话。”
原来并没有睡觉,那为什么听说给客户准备的货品有问题,她连句话都没有?江心儿一时不明杨红莲心底的意思,却也不敢再多问,只是一下接一下轻轻捶打着。
半晌,杨红莲开口说了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心儿,要知道,行有行规。”
这是什么意思?
江心儿到底也是玲珑的心思,念头转处,忽然就懂了几分。杨红莲虽然没说具体尺度如何掌握,却也分明透露,在一定范围内以次充好,赚取灰色收入,是被大家默认的。
“那,,恕我多话,要是那些代办的喜糕喜饼呢,那可是要吃出毛病来的,不也就损了我们金百合的名声吗?”
杨红莲转过头来细瞅了江心儿两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得江心儿直发毛。她却放低了声调曼声道:“平时看你这丫头十分伶俐聪明,好像什么都摸得透,怎么今天迟钝得厉害?以吴仲琴这样的老把手,她怎么可能没有分寸,如果是吃食,一辩滋味就知道优劣,她怎敢乱做手脚?可那些绸布红纸是干什么用的你可知道,只是装饰屋檐廊柱,包些红包礼钱,写点喜庆话语,里面有点差别有谁去细看细查?”
江心儿崩溃,原来媒婆还可以兼职奸商啊!
对于工作,江心儿从前世就力求尽善尽美,尤其是对客户以诚相待,这些黑暗的内幕在她听来,还真是很不习惯。
见她面带不忿之色,杨媒婆冷冷一笑:“我还是那句话,行有行规,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似是被一股闷气堵住,江心儿顿觉说不出话来,一下午都默默坐着只管看书。
杨红莲知道,新手都是一腔热血,以为自己最清明最正直,以后见多了,自然会被同化。在她看来,天下没有不爱钱的人,谁有那太平外快不挣呢,那不是傻了么。
几日后,江心儿上街给师傅买点日常用品,却正好遇到那齐家的掌柜。
不知怎地,坑人的事情明明就不是她江心儿做的,却愣是在他面前有点抬不起头的感觉,谁叫她是生长在红旗下,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呢。
偏偏那齐掌柜记性很好,一眼认出了江心儿,便叫住了闲聊:“那不是金百合的小姑娘吗,你那天还吃过我家闺女的喜糕。”
“啊,是啊,齐掌柜好,多谢你的糕点。”
“这闺女真懂事,别客气别客气。我还得谢谢你们金百合的媒人呢,要不是那位吴媒婆说得好,那官宦人家的公子也不会和咱结亲啊!”
越是齐掌柜老实客气,江心儿就越觉得不自在,哎哟可是要了命了,那些感谢的话怎么越听越像损人的。
齐掌柜却丝毫没察觉江心儿的尴尬,只管说得高兴:“我想啊,我们是普通商户,丫头今后过得好比什么都好,因此上,我也拜托了吴媒婆,让她不要给我省钱,一切都按照好的来采买。我跟你说句实话啊,我是怕人家瞧不上我女儿,以后在人家里遭人轻视呢。场面做足了,人家也就明白咱家用心对待的心思,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人齐家长辈是为了女儿的明天,不惜大把砸下银钱。再想想吴仲琴那家伙,却想着趁此机会捞上一笔,完全没有职业道德。想到这些,再加上那种行业暗规矩,投诉无门的状况,江心儿可真是觉得十分胸闷。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老头儿的客套和聒噪,江心儿逃也似的往回就赶,就跟大街上有人戳她脊背一样。
回到馆里放下了给师傅的东西,一心想着到自己房中清静一下,平息一下心情。
谁知道倒霉起来总是事与愿违,房间里赫然还呆着一枚讨厌的家伙——吴珍儿。
这两人自从住在一个屋里,就一直不得劲,先前是吴珍儿不停欺压江心儿,拿她当廉价劳动力。后来江心儿混得熟悉了,再也不想被人当做软柿子捏,跟她呛了好几次后,吴珍儿总算消停了。
现在她们基本都是互相不多搭理的模式,偶尔说一两句,也都火yao味不小。也不能都怪小的不懂事,主要是谁都知道两人的师傅也十分不和,敌视是免不了的了。
江心儿见吴珍儿在,心里就更不舒服,不过只要吴珍儿不惹事就行,她也只想躺一躺而已。
吴珍儿见到江心儿气急败坏,脸上阴云密布就开始爽了起来,又兼是个爱攒火的人,想要她消停却是有点难。
“哟,怎么这个脸色啊?难道是看我和师傅生意好赚钱多,你嫉妒得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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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广告
吴珍儿不来招惹也就罢了,可她阴阳怪气的说话恰似在正在爆炸火药桶上浇了一勺油,江心儿的怒气一下子冒穿了天灵盖:“少放屁了,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们师徒赚昧心钱吗?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似的,你们欺负老实人会有报应的!”
“你说什么话,你信口雌黄的小心我告诉师傅来收拾你!”
“喝,告诉你师傅,她也不能拿我怎样吧,我有自己师傅管着呢!再说了,你告馆主去啊,为什么不去跟她说说你们师徒俩私下里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哼哼,好笑,你别不识时务了,难道你那精明的师傅没跟你说过吗,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穿的。看来,她也没把你当好徒弟看待么,这些关节都不曾教你吗?你要告就去告,你看馆主理不理你。”
这话看似无赖,却如兜胸一拳捶到了江心儿的心上,顿时气闷难言。确实如吴珍儿所说那样,根本就是自己一个人在热血沸腾,旁人都把这事当作潜规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她嚷嚷开来,反而还会被人看成不懂事,不知道规矩。
一向都觉得自己对工作坦坦荡荡的,却偏要接受这样的所谓规矩,真是叫人觉得郁闷难当。看吴珍儿一副老吃老做的样子,恨得牙痒痒,真想一巴掌朝着她扇过去。
唉,叹了口气,告诫自己要入乡随俗,还是忍了吧。
吴珍儿跟斗鸡似的,难得自己占了上风,一心又要大吵一场。却见江心儿转身重重躺到自己的小床上,脸儿冲着墙壁,再也不说话了。
突然没了对手,吴珍儿也很意外,从来江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她吵架鲜少肯让步。馆主也插手管过几次,见她们钉头碰铁头,天敌似的,也就随他们去了。在柳秀颜的眼中,只要能干,给馆中做事挣钱就是好学徒。
意犹未尽地对着江心儿的后背继续教训:“别说我这个先来的没有提醒你,你做人好歹学乖一些儿,不要以为自己是女侠。行业的规矩,你好好跟你师傅学着点,不要以为光我们师徒做这些,马无夜草不肥,这里哪个媒婆没有赚过几个见不得光的钱?你回头问问你师傅,那金百合斜对面的洪福糕饼铺,老板是不是也姓杨?就你师傅经手的那些糕饼里,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呢!”
江心儿料想说得没错,不免心头黯然。却依旧不理越说越顺溜的吴珍儿,只管面对着墙壁喘粗气。
一个人表演了半天独角戏,吴珍儿也总算是觉得有点无趣了,缓下语调说:“道理都跟你讲过了,你可别傻乎乎地看那齐老头子人和善,就忍不住去提醒他什么。行规是什么,就是用来给行内人便宜的,你若透露得路人皆知,那么行内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来找你麻烦。”
透露?
江心儿虽没说话,心头却是一动,暗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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