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敷衍了一句,就立刻挂断了电话,说:“烦死人了,安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余小渔就像阴魂一样缠上了唐瑭,无论是在出版社还是下班后的私人时间里,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早已身陷沼泽,无法脱身了。
翌日,唐瑭刚忙完,余小渔就坏笑着出现了,唐瑭无奈地瞥他一眼,什么也不想说。他冲唐瑭抛了个媚眼就钻进了杜老办公室里。
余小渔就像是一杜老的跟班马仔,当杜老不忙的时候,他就缠着杜老问东问西;当杜老静心读稿件的时候,他在一旁静静地待着。
余小渔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曹穆。余小渔猛地站起来,透过玻璃隔断侧着身子看向外边。杜老发现他古怪的行为,问道:“谁来了?”
“唐瑭男朋友,不对,是前男友。”
“哦。”杜老说。
“哎,两人怎么走了呢?”余小渔诧异地嘟囔着。
“她们走她们的,你这篇结尾……”杜老说着抬起头来,却发现余小渔早就没影了。他摇摇头把稿件丢在桌子上,端起紫砂壶嘬了几口。
余小渔一路跟着唐瑭和曹穆,躲在她们身后几步远,活像个欠揍的狗特务。
唐瑭和曹穆肩并肩走着,保持着十几公分的间隔,看起来更像是同事、同学、一般朋友,完全没有深厚感情的半点影子。
她们进了一家快餐店,余小渔也跟了进去。把POLO衫的衣领竖起来,挡着半张脸,来来往往的顾客还以为他是在装酷。
他一直盯着曹穆上下翻动的嘴唇,时不时飞出一些吐沫星。虽然距离并不远,但是由于环境吵杂,他根本听不清曹穆说的话。唐瑭坐在曹穆对面面无表情,抿着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余小渔心想:平时是个女汉子,见了旧**倒装起女人来了,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要答应他和好的要求?
“哎,这不是余小渔吗?”一个彪形大汉操着地方方言扯着嗓门喊道。
唐瑭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余小渔蜷缩着身子,用手捂着脸。那姿态猥琐极了。曹穆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
彪形大汉是余小渔的邻居,外号:彪哥,来自武术之乡。
彪哥从小习武,一身的腱子肉,曾获得数不清的奖杯和名次。但随着年龄增长,成绩也逐年下滑。对于这个行业来说,他的价值已经被榨取干净了。既过了黄金年龄,又无法达到高一级别比赛的要求,也只能忍痛退役。
他听朋友说这座城市有很多大老板,他们需要大量保镖,而且年薪不菲,就一个猛子扎进来。但是他这匹千里马却一直未遇到伯乐。也就是在地下室里,领着一帮营养严重不足的瘦子们,练练俯卧撑、扭扭腰、抻抻腿什么的。
他和余小渔是地下室的邻居,平时偶尔会喝两瓶啤酒、吹吹牛X,交情并不算很深。但是在这座人情淡薄的城市里,他们算得上是朋友。
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特殊的场合,余小渔一定也会扯着嗓门喊上几句,甚至模仿彪哥的口音跟自己聊一段,但是今天他便暴露自己,就侧着身子小声说:“小点声,小点声。”
“怎么了?”他略微压低了音量。但是对于余小渔来说,声音依然有点震耳朵。
“彪哥,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工作呀。”
“哪个倒霉的老板让你给逮着了?”余小渔毫不客气,说:“有机会给哥们也弄个一官半职啊。”
“没找到老板,我现在干行政,跑跑颠颠干点杂活。”他一脸的委屈相。[汶网//。。]
余小渔故意逗他,说:“不问你借钱呐,当上保镖别跟我藏着掖着的。”
“真的!”
“那不屈才了嘛。”
“那有什么办法,再不赚钱就得喝西北风了。”
余小渔跟彪哥闲聊了几句,一回头发现曹穆和唐瑭已经没了,她们原来的座位上已经换上了陌生人。他抬屁股就往外跑,服务员快速把他拦下来,他一边跑一边指着彪哥说:“他付。”
“哎……让你抢先了。”彪哥沮丧地说。
余小渔连跑带颠回到了出版社,唐瑭正在玩电脑。他抹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直勾勾地盯着唐瑭看,把她看得浑身不舒服。余小渔问:“什么情况?”
唐瑭眨巴眨巴大眼睛,说:“怎么了?”
“刚才,你那是干什么去了?作为朋友我得时刻提醒你要冷静,冷静。”
她说:“我很冷静呀,反倒是你不太冷静吧。”
“我,我没不冷静啊,就刚才跟一个朋友吃个饭。”他搪塞说。
“哦!”
“那个什么……”
唐瑭抬头看着他,呆萌萌地问:“什么?”
“哦,没事儿……”
第三十二章、杜老发飙
“神经!”唐瑭随口一说,然后埋身在电脑前。
余小渔意味深长地盯着唐瑭,唐瑭无意中抬头,一不小心与他视,四目相接后她赶忙挪开眼神,心想:这个可恶的家伙干嘛一直盯着我,不知道憋什么坏呢?
余小渔突然扯过唐瑭的手来,深情地看着她。她完全没有防备,看到他春心荡漾的表情,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心想:这个泼皮无赖天天损我、刺激我,他要是敢向我表白,就一定废了他丫的。
他做作地一甩头发,摆出一副梁朝伟般忧郁的表情,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我自己。”
唐瑭被雷得外焦里嫩,瞥他一眼,蔑视地说:“切,自恋狂。”
“哥明恋过、暗恋过,自恋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东西。”
“哎,你怎么骂人呢?”余小渔指着唐瑭说。
唐瑭一把打开他的手,说:“别烦我,一边玩去。”
余小渔被唐瑭撵走,并没感到沮丧,反而像是得逞了什么阴谋,兴高采烈地钻进了杜老的办公室。他打开一道门缝,探头探脑地窥视杜老在做什么。
此时,杜老正坐在班台前翻阅稿件,余小渔调皮地左晃右晃凑到他跟前,发现杜老正在翻阅自己的稿件,立刻由大灰狼变成了小绵羊,规规矩矩地坐在班台前,胆颤心惊地等待着杜老的训话。杜老斜睨他一眼,又专心读起了小说。余小渔害怕打扰了杜老的思路,不敢出发任何声响,甚至勉强憋住了几个屁。他一直在心里祈祷:通过、出版;通过、出版……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杜老手一松,稿件自由落体掉到班台上。余小渔预感到这篇结尾不仅仅是被PASS掉那么简单。杜老脸上泛起的困惑和不悦让他有所不解,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杜老,这……”
杜老背过手去,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长叹一口气,说:“写作需要一种心境,是超脱了一切情感的束缚和牵绊,如流水般把文字倾泻出来。要上升一个或几个高度,再把你所理解的生活变成文字抒发出来,而不是叫你去描述生活。小学生是叙述事情,只要能把事情完整叙述出来就够了。而你不一样,既然你想当作家、想写小说就要对生活有所感悟,只有领悟了生活中的哲理才能让你的读者感动。你设计的故事、情节、人物对话不仅仅要生动、更要简洁、发人深省,不要拖沓。如果你自己都不能静下心来,我不相信你能组织出优美的文字来。小说出版的事儿你就先不要指望了,你看看这篇结尾,浮躁不内敛,就好像要着急赶火车,匆匆凑够字数就完了,堆砌了一堆无用的文字,有什么用呢?如果你不能让自己静下来、不能抛弃成见、不能忘掉回忆,暂时就不要写任何文字了。等你什么时候心态平和了、没有要解决的负担了、能静下心来思考了,再作考虑写吧。”
余小渔习惯了被杜老破口大骂,骂他的文字拼凑得像垃圾一样、骂他的文章烂得像滩屎一样。那样反而舒服些。可是,今天杜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教让他面红耳赤,完全戳痛了他的要害。而且,杜老言语里透露的不仅仅是对他的失望,还有对他写作能力的质疑、天赋命运的否定。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不适合这一行呢?是不是婉言劝诫自己及时退出呢?
余小渔一时没了主意,就像是被老师责罚的小学生,面容沮丧地低垂着头。杜老说:“回去吧,想好再来,或者别来了。”
余小渔缓缓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杜老,咬着牙不让自己流下眼泪。杜老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继续埋头在一堆稿件中间。他失望至极,完全没有了刚才**唐瑭时那股子高兴劲儿,皱着眉头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他站在班台前注视杜老良久,希望他能指点迷津,可是杜老却没再抬起过头,更别提看他一眼了。他似乎感觉到,一切该结束了--小说该结束了,努力了一年多的小说,终于还是太监了;希望该结束了,当初想以这本小说获得救赎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旅程结束了,小说完成之时便是离开这座城市之时,到底还是无疾而终。他仿佛收到一封催命符,七情六欲将在这一刻斩断。
一切都结束了,他无力回天,默默给杜老深鞠一躬,感谢他一路的指点和帮助,然后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出版社。唐瑭以为他会习惯性地过来骚扰自己,却没想到他皱着眉头失魂落魄地晃晃荡荡,就像喝醉了酒脚下无根。冷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让唐瑭觉得极其不协调,她想说点什么,叫住余小渔:“哎。”余小渔像是聋了,根本不在意身后的声音,甚至是身后的一切,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出版社。
唐瑭知道余小渔又一次失败了,但却是众多失败中最不寻常的一次。她也没有多想,认为脸皮有砖头那么厚的余小渔明天一大早又会嬉皮笑脸地出现。然而,他不知道余小渔这一走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说不定他会从此销声匿迹,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座城市了。
她收拾杜老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余小渔的新结尾,忍不住好奇,先读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二十年后
魏诚投资股票,赚了一大笔意外之财,然后就搬去了加国。他去那里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宫琦。
他知道宫琦曾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猜想她一定会选择那里度过余生。之所以会有如此笃定的信念,或许是因为难以忘怀的旧感情,或许是因为那首歌--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异国他乡的生活孤独、无味,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已经白发苍苍了。走在与国内景致完全不同的街道,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尽管与她分别很久了,久到连自己都记不清,那段感情是发生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
魏诚的发小死胖子,每次通电话都会吼一遍:“你丫是不是傻X,都特么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都这岁数了还较什么劲啊,我看你不是想找到她,你是丢了自己、丢了灵魂,你丫就是在跟自己较劲,钻进牛角尖了你。”
魏诚承认是在跟自己较劲,因为这是他的死穴。谁让他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等同于亲手杀了恋人的过错,这样的折磨谁又能轻易释怀呢?正是纠结于此,他才一直放不下那段感情。所以,魏诚一直在等她,也在等自己,不知道她和释怀哪一个先来。无论哪一个都能让他冷静下来,让一切希望都灰飞烟灭,就像一只飞蛾,一定要在扑进火里才会释放对错误的悔恨、才能原谅自己的愚蠢,那才是最终的归宿。
周末和假期的时候,他就坐公交车、坐地铁满城市闲逛,幻想在某一个转角处能遇到她,然而许多年过去了,他没有那么幸运。也许是缘分消耗光了,也许是在等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也许是唯有此生孤独才是他的最终救赎。命中注定的事情,没人能未卜先知。
其实,魏诚也不知道她是否就在这座城市里,所有决定都是凭借感觉,他始终相信,他们会在某一刻相遇。
炒股之余,做做饭、看看新闻、听听窗外的噪音,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
有一天堂姐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把她的女儿送来这里读书,暂时与他同住在一起。
外甥女小楠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平时话很少。这让习惯了清静的魏诚和少言寡语的小楠都觉得很坦然,各忙各的,有话就说几句,没话就安静的待着。两个人性格倒是有几分相像,似乎沉默是家族里的隐性遗传基因,到了魏诚和小楠这里又都显现出来了。
魏诚性格古怪在家里是出了名的,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姐姐、姐夫,都无法与他同一屋檐下相处超过三天。然而小楠的出现却有意外,魏诚自然而然地有了改变,他懂得了谦让,知道了想念,学会了不争辩。时间久了,他们就像同一病房里的病友,互相讲述自己的故事,仿佛成了挚友。
小楠会向魏诚请教英文,魏诚也会让小楠给他讲国内的变化。晚饭的时候,魏诚就煮好了饭等她回来一起吃。小楠也喜欢魏诚菜的味道,既有家乡的味道又有西方的元素。她每餐都会拍下来发到**、空间里与朋友分享。
而魏诚也越来越喜欢和小楠一起吃饭的温馨,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跟女孩子约会是什么时候了,而小楠的出现又唤起了他对生活的向往。
三个月后,小楠为了读书方便,不得不选择离学校更近的地方暂住。每到周末就会抽一天回来陪魏诚聊天、品尝家乡小菜。小楠会把刚刚学来的或听来的或见过的美食,做给魏诚吃,有的味道很不错、有的难以下咽,但是魏诚很快乐。
魏诚生日前的这个周末,小楠带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来作客。魏诚特意多准备了水果色拉和家乡的开胃菜。
那个女孩子叫Claire,她一开口,魏诚便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声音像极了宫琦。但是相貌却相差甚远。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起挤在厨房里做菜。她们都留恋家乡的味道,各自做了几道拿手的小菜。
小楠把买来的生日蛋糕摆好。因为她知道周三的生日她肯定过不来,就特意在今天给他提前过。这是他50岁的生日,正好是知天命的年纪。
他双手合十,闭目许愿。Claire也与他做出一样的动作。
小楠告诉她:“你不用许愿,只要看着就行。”
“我也要许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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