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流着泪，一边看着那一把把利剑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了古言的身体。那金色的盔甲已经破落不堪，从他身上脱落了下来，鲜血已经成为了他的外袍。
她想喊，她想叫，她想冲上去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在这里被朋友们紧拉住，绝望而焦急地看着那不知是血还是肉的人。
濛于似乎感到身后的异响，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树林，那长长的绿草在清风中摇晃。
不想在这方面再浪费时间，他带头向着古言旁边的小路跑了过去：“追！”
“是。”围住古言的人回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在确定他们走远了后，才松开了一点，柳茗蕙便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跪倒在古言的旁边喊道：“古言！古言！古言——”
然而，古言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俊美的脸上已经被泥土和鲜血所覆盖，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他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反应。
陈菀影几人也围着他坐下，悲伤地看着。
“古言！古言——睁开眼睛！求求你睁开眼睛！求求你~呜哇哇~~古言——”她的声音沙哑地如同动物的悲鸣，泪水划过她雪白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脸上，混合着血液，却无法化去那鲜红。她颤抖着右手想碰触他的身体，却无法鼓足勇气，“古言……”
或许是呼唤起了作用，或许仅仅是回光返照，古言慢慢睁开了眼睛，挪动了几下嘴唇：“皇、上……”
“古言——”她破涕而笑，用双手撑着地面向前倾，不停地笑，不停地哭，“古言——古言…古言古言古言古言古言……”
“皇、上，我终于…能保护你了……”他笑了，那么的快乐，“古言终于…能为皇上做一件…有能力的事了。”
“古言。”她紧咬着下唇，转头看向桃渊嘶喊道，“桃渊！救他！快点！救他！”
桃渊看了一眼古言，摇了摇头。他身上已经满是伤口，每一剑都是穿体而过，能够醒来见她一面，已经是奇迹了。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她猛地叫喊起来。
“皇上……”古言唤了一声，见她重新转过脸来，轻笑道，“古言刚才…做了一个梦……”
“等一会儿再说！让桃渊治好你再说好不好？好不好？”柳茗蕙抚上他的脸颊，努力想笑，却发现连嘴角都扬不起来。
他微眯着眼睛，感受着她手掌心的温度，继续说道：“古言…梦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种满了茶花，还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和人，他们唱歌、弹琴、跳舞……”
突然意识到什么，柳茗蕙微张着嘴巴盯着他，嘴唇不断地颤抖着：“……难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看着一把红色的琴，不…是那琴的后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他微笑着继续道，“后来…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不断地跑，有许多人和蝴蝶在追他们，我…挡在了他们的后面，为他们…不，不是为他们，我不知道是为了谁，总之，我拦住了那些人和蝴蝶……他们说我是叛徒，将我…杀了……”
“不…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你会是他？为什么？”柳茗蕙似乎恐惧着些什么，无神地喃喃自语。
怎么了？桃渊几人不安地看向她。
古言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或许是因为视线模糊而看不清，或许是因为已经陷入了回忆，他轻声道：“在死之前，明明周围已经没人了，可是我却听到了声音，那么悲伤…那么温柔，我已经…不记得她说什么了，我只知道…我好像说了…‘下辈子…我和你…都要成为真正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皇上，都觉得好怀念，好开心…好想…那温柔的声音……”
柳茗蕙已经泣不成声，俯下身体在他耳边轻声温柔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他一震，渐渐笑了。
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那满足的微笑，众人已经不知道该喜还是该伤心了。
泪水沾满了双眸，她忽然间注意到地上，竟有几百只蝴蝶被鲜血覆盖，有些被踩烂了，有些分开了两半，有些…已经完全粉碎了。她的双唇颤抖着慢慢张开，注意到还有一只小蝴蝶在扇动着翅膀，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托起，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告诉了他我的方向，他就不会对你们下手了，为什么宁愿被杀死…都不愿意说出来？”
她不会是傻了吧？方珞蓝担忧地想着，却发现桃渊他们对这一幕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了我？值得吗？值得吗？”她的大眸已经变地红肿，布满了血丝，可是…现在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小蝴蝶动了动，最后却僵在了那里……
太阳还是似升似落，天空中慢慢落下了红色的雪花，好些还未降到地面就已经化成了水，有些直接成了烟雾，脆弱的不堪一击。那火红的小物体，似火…非火…似水…非水……或许它们什么都是，或许什么都不是……
陈秀娟抬起了头，看着那降落的越来越多火色雪花，低声道：“雪…为什么…现在还是秋天啊~”
************************************************************
“那天，明明还是秋季，却下起了雪……”
************************************************************
秋天的雪？原来如此…原来是今天……
“哈哈哈……哈哈哈……”柳茗蕙猛地站起，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是今天…是今天！如果早知道…我又是为了什么？燎王和古言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老天爷，你这是在耍我吗？耍了我一千多年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夺走我多少东西才满意！你说啊！说啊！”
“师姐（柳姑娘）（小惠）（女人）……”不同的称呼来 自＇霸*气*书*库＇不同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同样的表情——担忧。
柳茗蕙握紧了双拳，看着那越下越大的秋雪，绝望地大吼着：“至高无上的神呐！如果这秋雪真是你对我的怜惜，那么请你…将这份怜悯赐予燎王他们，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第十五章 秋雪醉（一）
你相信吗？命运…是多么可笑的玩意儿。当你想要拥有的时候，它偏偏不在了；当你想放弃的时候，它偏偏回来了。那秋日降下的雪花，映着火红的大阳，那么悲哀，那么脆弱，那么无力……
她常常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痛苦地活着…悲伤地活着…绝望的活着……
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人还要投胎？为什么还要来这个世界受罪？明明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
但是…或许…她已经找到了答案也说不定。在她把一切都放下，专心着一件事，一个目的的时候，她便已经…找到了那个答案了。什么都不再重要…就算失去性命…她也不在乎了……
车厢内，马车急速地行使，柳茗蕙几人已经没有时间将古言好好埋葬，那鲜血，那秋雪，会将他们全部覆盖，天地间，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只要濛于还在，他便可以随时制造他的手下。《制毒经》本就是幽蝶谷的东西，是濛于他一家的家传，所以要说下毒，濛于与柳茗蕙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幽花。”柳茗蕙轻声呼唤，那黝黑的七弦琴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没等她说下一句话，桃渊已经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琴弦上喊道：“师姐！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弹奏黑凤凰了，再勉力下去，你会死的！”要发挥黑凤凰的力量，需要宿主的生命力作为代价，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弹奏哪怕一曲了。
“没事。”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冷静非 常（炫…书…网），轻轻推开桃渊的手，她看着七弦琴说道，“幽花…你做得到吧。”
七弦琴的琴弦微微一动，那空幽的声音响起：“可以，但，你可有想过那会是什么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濛于…我一定要杀。”她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但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就算后果很严重，她也要这么做！她需要生命力，她需要一具能暂时支撑她的身体。
“……看来你的内心…只剩下憎恨了。”那声音里带有笑意，似嘲笑，似讽刺，似悲伤，“或许你会难过，但是…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话音刚落，柳茗蕙的身上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噗通一声，她便倒在了坐在她旁边的陈菀影身上，陷入了昏迷。
************************************************************
索伊亚宫殿
沈桃贞静静地站在一殿内的中央，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紫色的秀发无风自起，长长的白袍洁白如斯，衣尾覆盖了那黝黑的地面，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安安静静的他，除了那发色，竟如桃渊一般清灵脱俗。
“还是到了这一天……”他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
殿内，幽花的声音在四周响了起来：“决定了吗？”
“嗯，如果是她…我无所谓。”他温和一笑，那么地快乐，“不如说…若是她，我很高兴我的力量能帮上忙。”
淡紫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慢慢散发出来，直冲天空，隔断了那封顶的屋顶，穿越了时间，出现在那远方的马车内。
随着雾气的出现，随着力量的消失，沈桃贞洁白的皮肤出现了裂痕，渐渐变成了深褐色。他抬起头，看着雾气消失的方向，笑容里隐含着一种快乐和遗憾：“好想见你…即使只是一面也好。”
殿外，一个宫女拿着托盘站在门前，敲了敲门道：“圣司大人，奴婢给您送早饭来了，圣司大人？”可是那往日早就应该出现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她疑惑地推开了房间，却在下一秒，尖叫着扔了推盘冲了出去，“不好啦！不好啦！圣司大人他——”
当公孙剑、公孙轺和宛含烟以及一些闻讯而来的宫女、太监、侍卫出现在殿外的时候，无不震惊地看着那里面。
洁白光滑的白玉墙壁，黝黑绚丽的黑玉地板，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铃铛被外面吹进的清风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的正中央，被那破碎的白布包围着的，是一棵三人高的樱花树。
粉紫色的花瓣，如此美丽而忧伤。
樱花布满了整个树顶，偶尔脱落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不发出一点声响，有些被吹到了殿外，拂过了公孙剑等人的脸颊。那淡淡的花香…名叫思念……
************************************************************
灾难并没有停止，不幸再次降临在柳茗蕙他们身上。濛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在毁了近万只蝴蝶后，他终于在一只小蝴蝶身上问出了柳茗蕙几人的方向。
中午时分，雪并没有停止，积雪堆满了地面，王子轩弃了车，骑着马带着昏迷的柳茗蕙与陈菀影几人一起离开。然而，在过了桥后，他们还是被追上了。
濛于站在桥的另一边，他身后是一百多个中了毒的男子。
他微微一笑，如此的娇媚，如此的残忍：“你们…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把梦蝶小姐和那家伙交出来！”
“我告诉你，本大爷最讨厌你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妖了！”方珞蓝下了马，挡在桥边吼道。
“你——”濛于一下子便被激怒，“好，你们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站在那家伙身边！”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便冲上了桥。方珞蓝在同一时间也冲到了桥上，挡住了那些人。桥很窄，只能供一个人通过，所以一时间他倒真能挡住那些人的脚步。
用剑也好，用身体也好，只要能阻止他们，他死了又何妨，既能保护自己的亲弟弟，又能还柳茗蕙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他不断地挥剑，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快走！”
“哥哥！”陈菀影难以置信地大喊了起来。
闻言，方珞蓝笑了：“有你这声‘哥哥’，值了！快走！”
陈菀影几人不舍地看着他的后背，忍住那几乎破眸而出的眼泪，一挥马鞭就向前跑。
可是没跑几步，濛于便已经挡在了他们的前面：“想走？想都别想！”
王子轩咬了牙，下马将柳茗蕙连同她怀中的七弦琴交给了陈菀影轻声道：“等我把他引开，你们立刻冲出去，千万不要回头。”
“王公子！”陈菀影接过柳茗蕙，重重地点了头，“我知道了，请你…多保重。”
“少废话！”他眼睛一瞪，抽出腰间的长剑面对着濛于冷笑道，“按照那家伙的说法，你不能杀人吧。”说着，他便已经冲了上去与濛于纠缠了起来，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却成功地压制了濛于。等他将濛于逼到了偏左的一边便大喊道，“就是现在！走！”
“驾！”陈菀影和桃渊一声痛喊，各抱着自己怀中的女子，与王子轩和濛于擦肩而过，踏着那白色的积雪，远远地冲了出去。
“可恶！”濛于瞪着那渐渐消失的马匹，才吼了一句，王子轩又挡在了他前面。
“嘿嘿~那家伙是我要赢的对象，怎么可以在那之前就被你杀了！”王子轩冷笑着，擦出嘴边的血丝，再次不要命地冲了上前。
************************************************************
天空总是下着雪，明明太阳是如此的刺眼，却为何连雪都无法融化？那秋天的飞雪，究竟是上天对柳茗蕙的怜惜？还是对她的嘲弄？嘲弄她在与命运做斗争，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慌不择路，总会遇到麻烦。当陈菀影三人发现他们跑到了悬崖边上时，已经什么都晚了。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后面，是濛于和六十多个追兵，难道…真是天要绝他们？
陈菀影抱着柳茗蕙下了马，桃渊和陈秀娟也互相搀扶着站在地面上，复杂地看着濛于。
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陈秀娟深吸了一口气，悲伤地看着濛于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闻言，桃渊更加抱紧了她，不肯松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渊，不行，你必须活着。”陈秀娟不同意地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