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谢幕演出。
直到上半场结束,中场幕间休息,周樵樵才收到消息,通知他,叶小舸已经来了,在二楼。周樵樵走到舞台边缘,用微型望远镜往外看,二楼已经坐满了,小舸在什么地方?扫了一圈,他终于看到她,她站在那里,和他咫尺天涯。抑制住激动,周樵樵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乱了方寸。
压轴的琴曲《夜深沉》过后,周樵樵猜到叶小舸快退场了,下意识看了二楼一眼,果然看到叶小舸之前站的地方空了。休息的间隙,他打了一个电话。
叶小舸刚走到二楼转角,就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她侧目一看,是周天祁的警卫员小李。“小舸,周书记想跟你谈谈。”小李跟随周天祁时间不算短,和叶小舸很熟。周天祁要亲自出面了吗,叶小舸心里有些犹豫。
不管怎么说,周天祁是长辈,就算她和周樵樵再有矛盾,也不能对长辈不礼貌,叶小舸这么想着,跟小李下楼去。
剧场外,一辆高级轿车停在门口。周天祁远远看着叶小舸跟在小李身后,百感交集。再过几天,小舸就要成人家儿媳妇了,这么好的孩子,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自己那个混账儿子,难道和小舸真就这么没缘分?
叶小舸打开车门,看到周天祁坐在后座,坐进车里。“周伯伯。”小舸低声叫了周天祁一声。周天祁吩咐司机开车,向小舸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车开出去,周天祁一直沉默不语,叶小舸心里七上八下。她能猜到周天祁要跟她谈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和周樵樵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她就快跟别人结婚了。这时候,谈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没有多久,车在一家高档私人会所门口停下。看到周天祁的车开过来,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上前来迎接,亲自替他打开车门。周天祁下车,叶小舸跟在他身后。
“房间都安排好了。”中年男人向随行的小李汇报。小李嗯了一声,让他在前面引路,嘱咐他:“别再放人进来。”“是是,一早就安排了清场。”中年男人不住的点头。
会所二楼的某个包间里,叶小舸刚进去没多久,就看到周樵樵从包间的一个套间里走出来。果然是这样,叶小舸暗自寻思,她早该猜到这又是周樵樵安排的。可是已经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当着周天祁的面夺门而去?叶小舸只好选择忍耐。
周天祁见叶小舸有点不自在,温和道:“小舸,你不要怪樵樵,这是我的主意。他说你这些天一直不接他电话,他想见你一面,把有些话和你当面说清楚。”叶小舸没有答话,幽怨的看了周樵樵一眼,轻轻地向周天祁点点头。周天祁知道他们需要独处,于是离开了包间,关上了门。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能满意?”周樵樵凝视着叶小舸的脸,带着点质问。“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再来找我。”叶小舸看了周樵樵一眼,目光冷冷的。
她的目光让周樵樵心寒,态度软下来:“我做什么了,你对我这样无情?”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很难过。
叶小舸沉默半晌,漠然道:“你没做什么,只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太累,我受不了了。”周樵樵走上前,握着小舸的肩:“我知道,我为沈阡陌爸爸的事忙前忙后,让你心里不痛快了。可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我那么做,不是因为沈阡陌,而是因为我在成都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他们想把我拉下水,要不是沈阡陌的爸爸从中斡旋,我未必能那么快就脱得开身。”
“你觉得欠她人情,你必须要还给她是吗?你以为我是在为这件事跟你怄气?”叶小舸抬起头看着周樵樵,忽然觉得他如此陌生。他从来就没有好好了解过她的心,他以为她只是女人小心眼、爱吃醋。
“难道不是吗,你那天去我家,跟我发脾气,说照片的事儿。”周樵樵反问。叶小舸叹口气:“你从来都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为我考虑。你甚至不关心我,不追问我为什么会半夜给你打电话,你困了你想睡觉,却不会想到我已经连续很多天一直失眠、做恶梦。我到灾区去看你,等了你好几天,你没回来,我在大堤上看到你,却不能上前跟你说话,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我不知道你到灾区去了。”周樵樵无奈的辩解。叶小舸摇头:“这不重要。我去灾区也不是要你陪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我知道你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那之后呢,你没有关心过我,也没有问候我。我每天等你电话,为你担心,等你偶尔想起我。”
“我一直在前线指挥,堤坝被洪水冲垮了一座又一座,不时爆发泥石流,我们团好几个战士都牺牲了,我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时间跟你打长途电话,而且很多地方通讯中断,只能用对讲机,我怎么跟你联系?小舸,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我是觉得你在北京有那么多人照顾你,你自己也会照顾自己,我对你很放心,所以和你联系的少了,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在这件事情上,周樵樵觉得自己挺委屈,要是小舸因为这个就觉得他心里没有她,那就太冤枉他了。
“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每一次我都只能无条件接受你的理由。周樵樵,你总是那么理直气壮,认为大家都该围着你转。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我追在你身后,我不介意追你,可是你不能不让我心里敞亮。我也有累的一天,也会撑不下去。爱情不是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去珍惜的,所以我跟你分手,和别人无关。”说出这些话,叶小舸只觉喉咙发堵,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眼眶顿时湿润,强忍住伤心想就此便走,再呆下去只怕情绪会失控。
周樵樵不甘心的拦住她:“好好,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补救的机会不行吗?为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会照做的……我一定会做的。”
他跟在她身边,可怜的恳求她,捧着她的脸,想吻上去。那时候他们在英国,她赌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哄她,缠着她不放,让她哭笑不得,直到被他缠的心软了。叶小舸心里动容,他怎么早不说这话呢,非要等到她心灰意冷。
“晚了。”叶小舸抬起泪眼,盈盈欲滴,走到门口打开包间的门,离去。周樵樵有点愣住了,半天才哽咽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你心里……难道一点也不留恋?我们……”他竟找不出任何能挽留住她的词汇。
小舸有些迟疑,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里都是泪水。可是再怎么舍不得,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她必须走。
周樵樵想抱她,却扑了个空,呆立在那里,面容沮丧。周天祁听到声音,从隔壁的房间过来看看情况,只看到周樵樵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像痴了一样。
儿子的表情,让周天祁心中一沉。从他年幼时扶着小童车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长大了送他去英国、送他去参军,何曾见到他这样伶仃孤独过,那一瞬间眉眼里的哀伤,颇似亡妻临终前缠绵不舍的情状,周天祁心中一紧,油然而生一股舐犊情深的怜子之意,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
“爸爸……”周樵樵声音都哑了,看着周天祁,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蚀空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周天祁见他有点愣,像是还没缓过劲来,心疼不已,深深的叹息:“努力过了……不后悔……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的十之八九。”
周樵樵垂下眼帘,整个人恍恍惚惚。他想不到,他伤心欲绝的神情看在他爸爸眼里有多揪心。这孩子,不会就这么傻了吧?周天祁离开房间前忍不住再去看儿子一眼。想责备,不忍心;想安慰,又觉得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他们这群孩子,物质充裕,精神世界便是他们的全部,见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能让他们深入骨髓铭记的,就只有刻骨铭心的痛。这是儿子成长中必须(炫)经(书)历(网)的,周天祁知道,这是一道坎,迈过去了,就是他真正蜕变成一个优秀的、成熟男人的契机。
周樵樵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调皮、桀骜不驯,脑子里总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想法,周天祁生怕儿子长大了不成材,对他一直管教的很严厉,父子俩常起争执,周樵樵没少挨他爸爸的揍。可这份父亲的爱子之心,只怕等周樵樵有了孩子之后才能完全理解。
街上车水马龙,叶小舸独自走在街头,关掉手机,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周樵樵最后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我会照做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他这么说,可她不敢赌。凌云笠不能带给她想要的爱情,可至少跟他在一起,她的心很平静,日子很安稳,她不用想太多。
周樵樵能满足她对男人和爱情的一切憧憬,可他们最终无法走到一起。当悸动的爱情转变为平淡的日子,和周樵樵朝夕相对,需要强大的内心,才能包容他的一切。
有些爱情,走着走着就散了,连回忆都淡了;等着等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你非刀枪不入,我也不是百毒不侵;谁是谁的命中注定,谁让谁伤心?猜得透别人的心,也许会丢了自己的心,猜不透的别人的心,便连回忆也丢了。
口袋里的手机嘟嘟的响,叶小舸拿出来一看,是凌云笠的号码,没有接。他一直不挂,不停地打,她没办法,只好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在哪儿呢?”凌云笠颇有点不耐烦。“我在……我在外面。”叶小舸吸了口气,把眼泪收住。“你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在你家等你一晚上。”凌云笠报怨。
“我,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去。”叶小舸抹干泪水。凌云笠缓了缓语气:“要我去接你吗?”“不不,不用了,我坐车回去。”叶小舸忙推辞。凌云笠听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关心问了一句:“小舸,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没事。”叶小舸连着说了几句没事,眼泪又夺眶而出,怕被凌云笠听出什么,赶紧把电话挂了。她就那样坐在路边,不停地哭,等到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尽了,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忧伤眼看就要
越过眉头 淹没
我的双肩
我的哀愁 却无法让你看见
相信我是爱你的
如果有从前
如果有永远
我的爱从最古老的从前固执到
最浩缈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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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见与不见》的原作者扎西拉姆·多多的诗《耶输陀罗》
60
60、番外一:耶输陀罗 。。。
拉萨大昭寺,年迈的门巴喇嘛从大经堂出来,又看到了那个住在八廓街的汉族年轻人。一个多月以来,每天都看到他来听诵经会。
年轻人很虔诚,听完诵经会之后却总会到佛前点香灯。门巴喇嘛问过他一次,他说是为去世的母亲祈福超度。大昭寺内长长地转经回廊上,他每天进来的时候总会转动一排排的转经筒,传说当转经筒转动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一切罪孽和愿望告诉佛祖,请求得到宽恕和祝福;大昭寺外的每一处祈愿的经幡上,他把母亲的名字写了无数次。
他是驻藏部队的军人,年轻人这么告诉门巴喇嘛。现役军人不能有宗教信仰,所以他每次来从不穿军装,也不像藏民那样在佛前磕等身长头。门巴喇嘛一看他的肤色,就知道是(炫)经(书)历(网)过长时间的高原日晒风吹。
门巴喇嘛精通汉语,和年轻人交谈起来没有障碍。跟着门巴喇嘛学经文的小喇嘛扎西顿珠还不怎么会说汉语,和年轻人交流只能用手比划,辅以简单的藏语。
虽然语言不通,却经常能看到他们一起坐在佛殿外的台阶上晒太阳,扎西说,金珠玛米的口袋里经常有好吃的巧克力。
“金珠玛米说,他要在祖拉康一直住到酥油灯节。”扎西告诉上师门巴喇嘛。门巴喇嘛快八十了,耳朵有点背,扎西说了好几次他才听清楚。“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门巴喇嘛皱巴巴的脸笑起来无比慈祥。
这一日,门巴喇嘛给小喇嘛扎西讲述转经回廊上一幅幅精美壁画的宗义。年轻人也跟在一旁听他讲述这些和佛经有关的故事。
“这是光明菩萨,名叫耶输陀罗,她是佛祖释迦牟尼出家前的妻子,佛祖还是迦毗罗卫国王子的时候名叫悉达多,耶输陀罗公主嫁给悉达多王子为妃,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罗睺罗。后来悉达多王子悟道,但王子的父亲净饭王爱子心切,不愿见到自己的儿子离宫出家,是耶输陀罗劝说净饭王让王子四门出游,使得王子能够有机会成佛。耶输陀罗是一位非常仁慈和仁爱的伟大女性,独自把儿子抚养成人,佛祖回到故国,度化了耶输陀罗母子,因此耶输陀罗成为最早的比丘尼,被佛祖授予具足千光明菩萨。”
门巴喇嘛用藏语向扎西讲述,又用汉语向年轻人讲述了一遍。年轻人看着壁画上描绘的故事,抬头看着大昭寺上方湛蓝的天空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世人只看到耶输陀罗的隐忍和牺牲,谁会想到丈夫和儿子先后离家去国、立志成佛,她苦苦守候的凄凉,与其说她悟道了,不如说她是超离了尘世的苦难。
“上师,亲人去世的时候,我没有赶得及去见她最后一面,她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原谅我吗?”年轻人问门巴喇嘛。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他郁郁于胸的心结。
门巴喇嘛笑笑:“慈母的爱子之心不会随着肉身的入灭而消散,儿子虔诚的心意终将宽慰慈母的在天之灵。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母亲不爱儿子呢。”年轻人略感宽慰,视线落在绘有耶输陀罗母子的壁画上出神。
“金珠玛米,你昨天跟我说,要带我去八廓街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