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到了春节。陪着柠子看了几场绚烂烟花后,这个春节就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安劼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整日为柠子的事情发愁,但是找寻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每日唉声叹气。他抱着我的肩膀说,漫兴,开心一些。没有人能解决掉上帝安排好的一切,对于柠子的事情,我们静静地对待就可以。对于我们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就好好地珍惜,多留些时日。柠子和你,你们两个都需要敞开心扉,自己做的事情,要懂得承担,这样才不会愧疚和惋惜。
春节过后的第三天,薛离来过一个电话,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过几天我就回去。柠子,你要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柠子听后,久违的笑容又再次浮现在嘴角。好看的,清新的弧度。
薛离回家是在通完电话后的第二天。那天天很冷,没有下雪,但是阴天。天气暗得如同阴霾蔽日的末日。我,柠子,安劼和未辰早已在合欢园的房子里等着薛离,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希望了解一些他自身的变化。他的想法是否已经不再那样颓靡和极端,是否已经意识到柠子的重要性,是否已经觉知到这一切都来之不易,需要去珍惜。
我带来了一个人
打开门后,他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来。但是他变得较之前更加萎靡不振,脸色颓唐晦暗。他张开了口,想说些什么,然后又闭上。这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瞬时间觉知到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是好是坏,却难以说清楚。
他面对着柠子,面对着我们每一个人,嗫嚅着说,我……我带来了一个……一个人。
此刻每个人都在思量他这句话。
带来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是朋友还是新欢?
我预感到事情的不对劲,拽了拽柠子的衣角说,柠子,别慌,镇定住,看看到底是谁。
薛离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这个人是谁时,这个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踏进了屋子。
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但因为她自身精致的妆容和不菲的制服,由此可以断定出这不是一般的市井女人,她至少算是个白领。
我在心里迅速地思量着,猜测着她的身份。是薛离的女上司么?还是同事?或者——新欢?真的难以琢磨清楚。
就在我们每个人都困惑不已的时候,女人突然激动地开了口,柠柠!柠柠!怎么是你?是你么?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有死么?柠柠?
几乎在一霎那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了柠子的身上。
柠子脸色煞白,仿佛极端恐惧,脸上却又透露出怜惜和温柔。
她在那里大声地哭喊,妈妈!妈妈!我是柠柠,是柠柠。
听到她们对彼此的称呼,我几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盯住柠子。
如未辰所说,他们两个人心底的罪恶感,需要她母亲的出现才能消失。没错,这一刻终于到来。可是这完全可以改变结局,使整个事情大相径庭,成为另一个局面。
看着柠子母亲呼唤柠子的口气与模样,我知道,薛离并未告诉她真相,并未告诉她自己现在的妻子就是柠子,也许他只是在做着一件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安宁的一件事,他让她们母女见面。母亲早就认为柠子客死他乡,可是此时此刻,女儿就站在自己身边,这是令人何等喜悦的事情。她终于找寻到自己的女儿,终于找回曾经遗失的半个幸福。
什么都完了
是的,她还不知道真相。因为她们已经拥抱在一起,开始痛哭起来。
事情完全可以到达另一个局面。只要薛离不揭穿,就不会有人揭穿。柠子是最不愿揭穿的人,我相信。事情完全可以进入一个新的局面。只要刻意隐瞒,就可以是另一个结局。
最坏也就是我跟柠子分离,最坏也不过就是薛离失去柠子,毕生再不相见。只要每个人都隐瞒住,悲剧就不会发生。让她们母女离开芸安,再也不要回来。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回来,只要不面对薛离,让它们去追求只有母女两人的温馨和幸福。这是现在的柠子求之不得的事情,这也是她曾经唾手可得却又摒弃全无的美好。
我试图去捕捉薛离游离的眼神,去给予他一个眼神的提醒,示意他不要说出真相。可是他早已泪眼模糊,靠在墙上,闭上双目。他哭了,因为罪恶和愧疚,因为他爱的人,和一切与他建立和发生过关系的人。
房间里的氛围瞬时间变得哀伤和凄苦。每个人都想哭,每个人都在哭。安劼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就在他用力的霎那,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打颤。不听话地一动一动,不由人的控制。
安劼似乎与我有相同的所思所想,他忧心忡忡地紧皱着眉毛,不得舒展。
我想张开嘴巴说点什么,屋里全是哭泣的声音和眼泪的气息。我想说点什么,转移开话题,逃离开这悲伤的氛围。可我张口嘴巴将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薛离说,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柠子就是我现在的妻子。
…………
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柠子就是我现在的妻子。
这样清晰的两句话,一字一句,执着分明地从薛离的嘴角不假思索地跳跃而出。
这一刻,我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薛离的这两句话,杀死了他们三个人,{炫}残{书}酷{网} 暴戾,没有余生。什么都完了,什么都完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不管这件事情是对是错,时间终归会给它一个审判,无论结果如何。现在,结果出来了。
她已经是个疯子
柠子母亲歇斯底里底尖叫着,仿佛一个疯子。不,她已经是个疯子,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丈夫的情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这何其荒唐!何其可笑!她无法理解和相信,柠子会做出如次背离道德和原则的低贱事情。她没有骂薛离,也没有打薛离,她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夸张地瞪着柠子的脸,直到眼睛里充盈了眼泪。因为气氛和激动,她开始浑身发抖,抖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
柠子想要奔过去握住她发抖的手,可是母亲却早已如一只发疯的母狮搬朝她扑过去。她一把拽起柠子的头发,继而用另一只手在她脸上左右开工,力度大到难以想象,仅仅几下,柠子的脸便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腥红的血丝。
我们每个人都在震惊中看着这发生的一切。无法上去阻拦,也不能上去阻拦。母亲在谩骂和殴打柠子,可是柠子却尖叫着不要我们过去,她要母亲打,她没有怨言。她的声音这样绝望,这样甘愿,带着哭腔,却又这样尖利。
柠子大哭着给母亲跪下,迎面而来的是她的一阵拳打脚踢。母亲的声音带着多年来沉积下来的委屈、羞辱、浮躁和失望,这一切在一瞬间转化成愤恨,不,比愤恨还深重,比愤恨还让人无法自控。
…………
都看看,都看看我教育出来的好女儿!都看看,她的心有多黑,她的心被狗吃了。
不要脸的下流坯!背着我干出的好事!你就跟你那下贱的父亲一个死相,一个德行。
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都对我做了什么?
…………
只是一霎那的时间,甚至还要快如闪电的时间,薛离突然挡在了柠子的面前。他的表情那样痛苦,那样无助。这是薛离,这是上帝审判你的一刻,你不能逃遁,你只能这样面对,只能这样。你面前的两个女人,都是你今生亏欠到无论用什么都偿还不起的人。你能拿什么偿还?你还不起。
求你让我死去
薛离说,不要再打柠子了,都是我的错。让我一个人来承担,都是我的错。当时是我引诱了柠子,不要再打她了。
说完他开始悲痛地哭泣,眼泪顺着眼角,然后滑到脸颊,在下巴上悬着,再摔碎在地上。如此反复。他哭得这样惨痛和直接,此刻他已经没有一点尊严,没有一点自由。他是一个罪人,罪人是没有尊严和自由的。他已经承认自己有罪,他已经认罪。
柠子这时候扑通一下给母亲跪下了,她开始号啕大哭,妈妈,是我们的错,我们对不起你。妈妈,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
那一刻我看着她,我似乎看不到她有什么未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被母亲得知,落得如此下场,真的柠子,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未来是什么。但那一刻我依旧没有把你的未来和死亡划上等号。我不敢,也不忍心那样做。可是柠子,命运赐予我们的,你都必须接受。你知道,这是我们的成长。我们长大了,你也结婚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应该做些大人的事情。你要站起身子,擦干眼泪,重新生活。
可是多年以后,当我在此想起今日一幕,依旧心痛,甚至触目惊心。悲剧就发生在那一刻,悲剧就发生在那一秒,无法挽回。
柠子的母亲泪流满面地冷笑着,趔趄底走到客厅的中间。可是我们谁都不知她要做什么,我们只能定定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我们猜到了也许她会拿起小板凳砸向柠子和薛离,也许她因为太累了,要坐下来继续刚才的悲痛,也许她会做其它的事情……可是我们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死。没有想到,就不会去防备,晚了这一步,然后什么就都完了。
当柠子母亲快得如同一阵风刮到阳台并且打开窗户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的真证意图。柠子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叫喊,妈妈!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你让我死吧,求你不要这样,让我死吧。
她闭上了眼睛
我们一拥而上,试图去抓住她,试图去挽回。可是,顷刻间,什么都完了。她已经跳下去,已经跳下去了。我们什么也没有抓住,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我们能抓住什么,她能抓住什么。什么都抓不住。
我和未辰压制住已经接近崩溃的柠子,她挣扎着,尖叫着,然后昏死过去。我们手忙脚乱地采取了一些措施后,依旧没有让柠子醒过来,未辰最后叫了救护车。
薛离和安劼已经赶到楼下。我一步三个台阶奔下去的时候,小区已经围满了人。老人,年轻人,孩子,他们争先恐后地彼此推挤着,谩骂着。甚至开始出现犬吠,出现小孩的哭声,出现成年人的唏嘘声……不同的声音在瞬时间传开,也有不同的说法在蔓延开。这时候警察已经赶到,开始封锁和清理现场。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柠子的母亲。
她躺在一片腥红的血泊里,头转向另一方向,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头下却又是一片血污,笔挺的制服下面依旧是血,全是血,全是血。
我缓慢地不由自主地走到另一边。我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没有死不瞑目的狰狞面相,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那样安详和宁静,仿佛世间所有悲喜和困惑都无法再打扰到她。
我在她的这份宁静中流下泪来。
救护车也已经赶到,下来两幅担架,一副将柠子的母亲抬上车,一副担架朝楼上奔去,去救治柠子。
母亲被医生抬上车后,他们开始做初步的诊断。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然后,我看到医生在摇头叹气,护士则扯出了一块白得刺人眼目的白布,慢慢地覆盖了她的全身。
我看到的,是她的尸体。
可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还可以活,她还在活着,只需要救治,便可以再次苏醒过来。
这是我和柠子,我们生活中(炫)经(书)历(网)的再一次死亡。不能避免,如此直接和甘愿的死亡。
葬礼在十天后举行。其间这十天,仿佛是柠子与薛离的末日。薛离拖着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柠子跑了N遍派出所做调查,又要办理柠子母亲的葬礼,已然接近虚脱状态。
凄绝的冷笑
安劼已经请了假,来帮助薛离和柠子。
把她安葬在芸安的青竹墓园里。墓碑上,有她的名字和黑白照片。碑前,是一束束一圈圈白色的菊花。
下葬那天,天气忽然下起大雨。柠子久久不愿离开,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最终一遍遍地念叨着,她不喜欢下雨,我陪在她身边,她就不那么厌烦了。
…………
如此,反复着。
我们都知道,她在祭奠这个我仅仅看过十几分钟就消逝再不相见的女人,她的母亲。
这个事件像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般,根植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永远都抹不掉。这是一次无疾而终的死亡。它的突发性和侵袭性,以及它带来的后果都是严重到难以想象的。
母亲的自杀,让柠子和薛离,这对曾经自以为是地相爱的情人,变得形同陌路,也许之中还会掺杂着恨。柠子对薛离的恨,或者薛离对柠子的恨。总之,不再有爱,再也爱不起。
十天前,从派出所出来回到住处后,薛离就跪倒在柠子面前,抓着她的裤脚痛哭流涕地忏悔,说他不该这样冒失地将母亲带来。他只是希望她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恶意。因为他被他们这样的感情关系逼疯了,他不想再如此偷偷摸摸地藏掖着,他要将他们的感情公布于世,包括柠子的母亲。他一直都知道,柠子对他们的感情从来都心存疑惑和矛盾,不能对他完全接受,敞开心扉。他知道,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母亲知道他们的事情。他如此天真迟钝,他完全忘记他带来的这个女人是何种身份,也完全忘记柠子是何种身份,自己又是何种身份。他不明白的是,从他与柠子相爱那一刻起,他们便开始演变成无法相见的三个人。一辈子,都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所,说上一句话。
他抱着柠子泪流满面无法自控,他晃着柠子的身体,祈求她的原谅。
她看着他,没有哭,而是露出凄绝的冷笑。
我一定会不得好死
她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就是想让她死,这样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跟我在一起。不用再受到良心的谴责和责任的束缚。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