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道- 第5部分

“且慢。”无尘法师沉声道：“黄峰真人，老道再次声明，赤阳果实为老道先于真人发现，理当归老道所有，天在上、地在下，日月作证，老道绝无半句虚言，今日老道对真人礼敬有加，难道真人不肯让一步吗？”

“实在抱歉。”

无尘法师强压怒火，一字一句道：“黄峰，你真要将老道逼上绝路吗？”

黄峰真人一听这话，不禁怒从心头起，断喝一声：“无尘，你疯狂追我一路，本座不为己甚，你居然又来威胁我，难道本座怕你不成？”

无尘法师不再言语，猛然升高百丈，浑身爆发出雄浑的气势。

黄峰真人毫不示弱，立刻腾空而起，头上现出一团金色，光芒四射。

两位元婴期高手对峙，非同凡响，势如排山倒海。峰顶上千百棵松树应声折断，残枝横飞，随着滚滚云雾坠向深谷，沿着悬崖绝壁滑落下去，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胡晓天紧紧抱义父冰冷的尸体，坚持不退半步。然而狂风肆虐，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本来是愈挫愈坚的性格，更何况精神力量极其强大，明摆着无尘法师和黄峰真人对自己和义父视而不见，哼，就算你们是神仙，也不能无视凡人的存在。他越想越气，运足气力向空中高喊一声：“住手。”

话音未落，突然，天空爆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随后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滚滚声浪传向四面八方。一时间，居云峰上劲气狂飞，山石激射。

胡晓天拼命运功相抗，只觉得耳朵、脸颊、双手、双腿各处剧痛，猛然被气浪抛出山谷之外。

如果不是怀中抱着义父护住胸腹，他可能当时就没命了。没想到胡长老死后还救了义子一命，唉，难道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晓天悠悠醒来，感觉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由于痛感太多，浑身都麻木了，四肢动弹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他感觉周围环境出奇的陌生，不禁吃惊地转眼向四外打量。但见两面悬崖峭壁，顶天立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一个湖泊形成的沼泽角落，身下是厚达数尺的枯枝败叶，不知积存了几百年，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义父呢？这是第一个念头，哦，胡晓天恍惚明白过来，义父已经死了。刹那间，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啊，自己身遭重创，义父的尸体也惨遭破坏，老人家死后，居然连残破的肢体都不知去向，可谓尸骨无存啊！算得上是祸从天降，没天理啊！自己先失义父，后遭伤害，生死两难，真是屋漏更遭连天雨、行船偏遇顶头风，如此祸不单行，还不如死了痛快。

可恨无尘法师和黄峰真人，为争夺一枚的什么赤阳果，竟然置旁人生死于不顾，随便伤及无辜，自己稀里糊涂成了受害者，真是莫明其妙、窝囊透顶。不知道这两个混蛋胜负如何，如果他们不死，老子一定要报仇雪恨，的，老子必须报仇……可是，唉，自己报得了仇吗？

无尘法师与黄峰真人强大得超乎想象，他们究竟练的什么神功？如此骇人听闻，道家功夫竟然如此厉害，难道他们成了神仙？不可能，神仙只是传说故事。以他此前的认知，降龙十八掌己经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飞檐走壁、陆地飞腾的本事都能理解，可是他们居然在天上来去自如，即使不是神仙，也离神仙不远了。尤其那最后一击，当然是他见过的最后一击，至于后面还有几击？却不是他所能知道的。那攻击与反击的强悍力量叠加在一起，简直惊天动地、势不可挡，影响范围之大，威力之强，他有刻骨铭心的体会，以他丐帮有数的高手之能，居然防不住那强大的冲击力，而且那可怕之极的冲击发生在五百丈高空之上，并非直接针对自己，太厉害啦，自己仅是被波及而己，如此无妄之灾，真是冤枉透顶。

胡晓天扭动脖子环顾四周，其实只能看到两个方向，另两面是悬崖绝壁，周围雾气虽然很重，但是空中视野开阔，隐约能看出很远。原来这里并非真正的山底，而是群山环抱的湖泊，由瀑布汇集而成，周围十几个天湖既独立又相连，自己正处于居云峰半山腰，在天湖边缘的沼泽地带，如果一直摔到山石上，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真说不清是灾祸还是幸运。现在义父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特别是伤成这副德行。对了，我伤成什么样啦？我还能活下去吗？我还值得活下去吗？

胡晓天想到这儿，不禁悚然而惊，立刻强自挣扎，忍着疼痛微微欠起身来，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天呐，双腿骨头断了几处，两臂骨折，内腑伤重，我……我，唉，恐怕真要完蛋啦。

怎么办？疗伤吗？可是自己连动手能力都没有，怎么疗伤？难道这样等死吗？我才十八岁啊，怎么甘心。可是，怎么办……胡晓天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他想到义父……想到了师傅……想到了孤独姐……想到了丐帮……想了到从前的伙伴……一切仿佛都成为飘渺的过去。唉，世人不会理解，丐帮人也不会知道，自己和义父在世界上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堂堂丐帮五大长老之一的蛇长老，还有帮主出色的弟子胡晓天，就这样成了千古之谜……

胡长生运功止住流血，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想起几个时辰之前还豪气冲霄，自以为无所不能，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就陷入不能自拔的险地绝境，当真是天意弄人。如今被困深渊，假如身体完好无损，一切行动正常，当然无所谓。可是现在身受重伤，全身动弹不得，而且这里生机无限，各种凶残的野兽成群出没，随便来一个，自己岂不成了人家的美味野餐？这种想法一出，他心中的寒意顿时与身下的湿冷连成了一片。

看来凶多吉少啊，难道真要葬身于此吗？

突然，胡晓天想到了死。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归宿，但不应该是现在。过去死亡对他来说极其遥远，没想到如今近在咫尺，简直太可怕啦。

天呐，我不要求大喜大悲，不要求荣华富贵，不要求热闹繁华，只要保持生命就行，什么帮主、长老、孤独花容，一切的一切，忽然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太残酷啦，不行，我要活，宁可挣扎到呼吸停止的一刻。

每个人早晚都要面对死亡，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一个时辰之后，胡晓天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悲惨安排，事己到此，还能怎样？他静定心神，观察远方，映入眼帘的山峦或远或近，差不多都是垂直的悬崖峭壁，无数的山峰、峡谷、湖泊、瀑布构成这方天地，千奇百怪的瀑布奔腾而下，隐隐发出轰鸣，由远及近传来。

不经意间，他发现天空中滑翔着一只秃鹫。

这只褐色秃鹫已经注意胡晓天很久了。它平日栖息在高山之巅，每天在空中盘旋滑翔，密切观察地面上的动静，专门吃动物的尸体为生。

顿时，胡晓天警觉起来。自己身体残破不假，但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放弃生命，自怨自艾可以，这只是生命中的无奈，对手一旦出现，就会激起他战斗的勇气。

他立刻环顾四周，发现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

秃鹫极有耐心，决不冒任何无谓的风险。它伸出片羽皆无的脖子，双翅展开，变成一条直线，借各个方向的气流之力，长时间在空中翱翔，似乎悠然自得，其实正目光炯炯地观察垂死者的一举一动。

胡晓天知道，此时此刻，对手远比自己占优势，过去自己从不把什么飞禽走兽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不同了，自己是一名弱者，手无缚鸡之力。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在浅滩遭虾戏、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他强烈意识到来自高天之上的危险，秃鹫那带钩的长嘴十分厉害，能轻而易举撕开自己的肚皮，把一颗光头顺利探进自己的腹腔，吞食自己的心肝肠胃。

然而胡晓天没有任何护身利器，即便有也无力使用。前几天还生死活虎地飞檐走壁，如今却有心无力，束手待毙，简直是天壤之别啊！他身下是一层又一层粘湿湿的枯叶，除此之外，拥有的只是一无所有的自己。

胡晓天不敢与秃鹫这样耗下去，自己伤势严重，根本耗不起。情急之下，他狠了狠心，艰难地把左手移上来，然后将食指伸进嘴里，强忍钻心的疼痛，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耳听牙齿反复切割骨头，发出骇人听闻的声音……这可是自己的指头，活生生的自残啊。终于，他咬下一节食指，然后闭上眼睛运功止血，含着断指装死。这是唯一的武器，他慢慢等待秃鹫降临。

秃鹫在天空中盘旋了很久，发现胡晓天一点动静没有了。于是越飞越低，最后距离十丈之外“扑啦”一声降落，回过头来机警地观察。

嗯，此人肚皮没有起伏，眼睛也没有转动，应该死了，果真死了吗？秃鹫天生谨小慎微，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它半张着翅膀，拖在后面，随时准备起飞，然后悄悄走过去，一路踩得枯枝败叶沙沙响，在死尸一丈左右绕圈转悠，似乎犹豫不决，既想上前动嘴，又担心受骗上当。

胡晓天屏气凝神，等待秃鹫进攻，周围一片寂静。

近了，他感觉秃鹫踏着树叶轻轻走近。突然，它发出“咕喔”一声怪叫，以此试探死尸的反应。胡晓天努力控制住心神，外表没有丝毫变化。

秃鹫小心翼翼绕到右侧，猛然在胡晓天右腿上不轻不重啄了一下，随即跳开，继续在附近观察，仍然没有动静，这回它终于放心了。

胡晓天感觉秃鹫一下扑上来，用长勾嘴猛啄自己柔软的腹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睁开眼睛，全力吐出食指。断指疾如流星，一声短啸，准确地击中秃鹫的脑袋，“砰”地一声，打得稀烂。只见秃鹫浑身抽动，满地乱飞，带起枯叶狂舞，一头扎进湖水，很快一动不动了。

胡晓天心中充满胜利后的喜悦之情，的，解恨，想欺服老子？没门。

这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十分清楚，不能指望别人救援，唯一的出路是自我拯救。

这片由青山围起来的湖水如此之美，宛如一块柔软无瑕的翡翠，在夕阳照射下碧波荡漾，细密的波浪像无数顽皮的孩子，一群群跳跃不定、追逐嬉戏，水面反射耀眼的金光，当真美不胜收。正是有水无山单调、有山无水枯燥、有水有山皆妙。

如果胡晓天活蹦乱跳，一定不会这样细致观察周围的风景。

世界上变化最快的是心情，喜悦过后，仍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他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天地间不可能仅有一只秃鹫，还有毒虫蛇蟹和豺狼虎豹，各式各样的野兽都会毫不留情地伤害自己，难道要把指头一节一节全部咬下来？很明显，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都要死掉。

胡晓天振奋精神，努力提升自己坚强的意志，然后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想办法，然而一筹莫展，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望着蓝天白云，反来复去胡思乱想，一阵孤独、一阵绝望，十八年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很多遗忘的故事自然而然联想起来，如此多愁善感，过去从未有过。

黑夜降临，轻风挟带阴冷刺骨的水气，持续不断吹过湖面，居然令胡晓天麻木的身体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立刻运功抵抗，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功夫废掉了一半，太让人寒心了。此时天高露浓，一弯月牙挂在天边，洒下清冷的银芒，高远的天空繁星点点，都在做鬼眨眼的动作，周围的世界幽幽暗暗。他感觉自己如此渺小，不由得愁肠百转，悲叹生命的短暂。

人生和浩瀚深邃的宇宙相比，犹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生命或许只是一次偶然，而且只有一次，大家一律平等，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乞丐，活一天，就应该意识到是自己的福气，就应该百倍珍惜。是啊，很多人离世时都会有同一种感觉，世界真是无奈凄凉啊！胡晓天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活下来，一定要好好地活、快乐地活、充实地活、平凡地活，一定要热爱生命、善等生命，即使孤独姐想嫁给自己，自己一定要毫不迟疑地答应，哪怕她大几岁。现在想起孤独姐，真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胡晓天回忆孤独姐的柔情和美好，深感自己也成了寂寞孤独的一分子。纷繁的星空只是虚空，孤独的思想却极其丰富。孤独，让人有时间思考；静思，让人有机会感悟。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心情归于宁静。他追忆和反思人生，触摸悸动的灵魂，让虚无变得富有，让心灵不再压抑，让单纯挣脱，平静地享受清醒，享受深刻，这是一种无法表达的玄妙境界。

天地之间每天都有生命诞生，每天都有生命死亡，生命就这样来去匆匆，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生命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堪轻轻一击。无尘法师、黄峰真人肯定是神仙无疑，因为他们已经达到了非人境界。

什么会飞？天地之灵。胡晓天思绪飞扬、浮想联翩。他想到了蝴蝶身上的血脉走向、飞鸟身上的血脉走向、自己身上的血脉走向，辽阔大地上的江河走向，高远天空上的星河走向，各有各的奇妙，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同？啊，或许万物生灵都起源于同一个地方，都是自然的一员，本来同祖同宗，而派生出千差万别的种群，大概只有回归自然，才能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吧。

尽管胡晓天无依无靠，然而星空灿烂，在明月星光抚摩下，他渐渐生出一种与湖水、山峦、天地、星空亲切合韵般飘飘然的感觉。空气中环绕着嗡嗡嘤嘤的声音，显然有许多小虫在飞舞，也有很多蚊子在叮咬自己。小小的萤火虫凭借自己无法体验到的灵感，在婆娑的树影中戏舞；青蛙用自己不明白的语言，在黑暗的沼泽中欢唱；悬崖上纵横交错的树枝，在轻风中诠释着自己懵懂的韵意……他在如梦如幻的大自然中，到生命的气息，对天地自远古以来全部漫长的生活似乎有所领悟。

走自然之道，与自然相合，才是必然的生命之旅，天地大道……

胡晓天凝望满天的星斗，不由得感慨万端。星空中那宏伟的结构、浑然的秩序、无限的深邃，相比之下，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细想除了自己在乎自己之外，宇宙星空完全无视人类的存在。即使把全人类的狂妄、欺诈、贪婪、争斗和邪恶加起来，在宇宙伟大的元素面前都不值一哂；即使把全人类的文明、成就、创造、进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