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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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而没-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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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之间的大嫂,挨下来就是徐长卿他们,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这样一个老中青三代都有的组合,端的是最佳组合。有经验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的老工人,有年富力强的主力兵,更加上这些新到的小字辈,算得上队伍整齐。可就是苦了徐长卿了。
  徐长卿此前一直在工地挖泥,并不知道专机组的情况,等看到时,心里叫苦连天,拔腿就想离开。专机组组长一把拉住他,再看了调配单,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徐长卿,对旁边的另一名女工说:“老方给我们派‘党代表’来了。”
  她一句话,就把四十多个女人全部都说得大笑了。老阿姨大阿姐们围过来七嘴八舌来看党代表,都说老方怎么想到我们这里就缺一个男同志呢?又有老阿姨问徐长卿,你几岁了?有女朋友了没有?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一个?又有人说这小伙子清清俊俊,看上去是。老实人,你们别这么老脸皮厚的,看把人家孩子给臊的,脸都红了。旁边马上有大嫂惊叫起来,说我多少年没看到男小孩红脸了。真是稀奇啊,比老方会给我们派一个“党代表”来还要稀奇。喂,小阿弟,侬叫啥?
  这许多女性齐齐围观徐长卿,说的话又生熟不忌的,饶是徐长卿在刘卫星仇封建等人面前再冷静,在新职工里再老练,也抵不住女性同胞的调戏。从不脸红的他闹得脸红得像关公,还真是他人生的一大奇观。
  专机组组长看了一下调配单,举起来照着灯光念:“介绍信。兹介绍新进厂职工徐长卿括号一人男性括号完来你处工作。厂革委会,方大进。盖章。七六年五月十三日。哦,你叫徐长卿?”
  “徐长卿”三字念出来,众女工愣了一秒钟,接着哄堂大笑,笑得足可以用“声振屋瓦”来形容。
  专机组长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徐长卿说:“你呀你呀,你还真是个‘党代表’啊。你妈妈取的好名啊,怎么就取得这么准呢?难道你妈妈是八字先生,早算到你今天要来我们组,所以早早的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自从电影《红色娘子军》的上演以后,片子里头娘子军的党代表洪常青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党代表”也成了一个特定的名词,专指女子队里的少数男性。再加上演洪常青的王心刚是电影界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当时在全国人民心目中是和敬爱的周总理并列中国美男子第一的大明星,借王美男的大名,这洪常青真是深入每一个妇女同志们的心中。不光妇女同志们热爱洪常青,男同志同样把洪常青当成一种荣耀,常想如果这一生要是能当一回洪常青,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啊,估计和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见毛主席一样的幸福。洪常青就等于党代表,党代表就等于娘子军。
  而徐长卿就因为受党代表的连累,忍受不了不少的奚落和嘲笑。小时候叫这个名字也没什么,谁知道这有一天洪常青会遍地开花,变成一种符号?凡新认识的人,一听他的名字就要取笑他,刘卫星便是如此。从前笑了就笑了,他也不是一个记恨的人,谁知道有一天会分配到全是女性的地方工作,这下“党代表”三个字就好象宋江武松脸上的刺字,永远也洗不脱了。
  徐长卿再也呆不下去了,抢过了那张调配单就往厂部跑,直闯方主任的办公室,要方主任给另外换个工作岗位,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专机组。
  方主任听了他的要求,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不要有情绪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干革命工作,既然派你去了专机组,就是看重你的工作能力,相信你能在那里做出成绩。你不要辜负厂领导对你的信任,要干好本职工作。你想想,如果不是你前一段时间工作表现出色,厂里能派你去这么重要的岗位吗?要是换成那个专门阴阳怪气说怪话的刘卫星,谁敢放心让他去?你们要知道,厂里对你们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浪费一个人才,也不会重用一个蠢才。”
  徐长卿说:“我又不是什么人才,还是把这么重要的岗位让给更有才华的同志去吧,要不,换个女同志去也行啊。我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专机组。”
  方主任说:“专机组就缺一名男同志,她们那里全是女同志,有些事情非要男同志做不可,她们跟厂部提了很久的要求,要厂里给她们派一名技术型的工人去。你想想看,女同志们周到仔细,工作完成得很好,可是一旦有机器零件出了故障,她们就要全部停工,等机修组抽调人员过去检修。这一来要浪费多少时间,耽误多少工作?专机组这么重要的地方,她们的工作一旦停下,下面的别的工序就要跟着停工,厂里要损失多少?年青人,不要只考虑你的个人得失,要以全局为重。她们为了欢迎你去,还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拜师会。你想想看,她们这么热情,就说明她们有多么需要你去。”
  徐长卿还要再想请方主任考虑考虑,方主任却指着办公室的门口说:“你看,你的师傅亲自来接你来了。这样的师傅,你到哪里去找?来来来,小朱,把你徒弟领回去,年青人脸皮薄,来我这里要求调换工作岗位呢。小朱你来好好劝劝。”说着把徐长卿送出了办公室。
  徐长卿万般不情愿地抬头看他的师傅,一看心想,你哪里有个师傅的样子嘛?这师傅不过二十四五岁,年轻得像朵花一样,苗条得像根柳条,一双眼睛就像红楼梦里说的,秋水含情。徐长卿见了这么年轻美丽的师傅,那脸又要红了。
  小朱师傅先是和方主任笑说了几句,说我来领徒弟来了,又说:“主任,几时来我家吃饭?老叶等你下棋等了好久了,一直想输几包蓝牡丹给主任,主任是不是上次的烟还没抽完,就想不起来我家?”
  方主任被小朱师傅几句话说得眼睛都笑眯了,说就去就去,又说你看我给你送人才来了吧?你一直说没有过得硬的好工人可用,这个青年可是我看好的,人是即聪明又踏实,包管你满意。
  小朱师傅咯咯地笑,说主任对阿拉专机组真是太好了。又说了许多哄方主任开心的话,才对徐长卿正颜说道:“我们欢迎你来专机组,我们相信你会给我们组增添新鲜血液。确实在我们组你是唯一的男同志,可是你应该为这种情况感到骄傲和自豪,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专机组的,要有过得硬的技术和正派的人品,我们才信得过。要是来一个无赖流氓混蛋,我们这么多女同志怎么能安心工作?就我本人的意愿,是希望能带好你这个徒弟,也不愿意看到你是个贾宝玉。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坦坦荡荡、磊磊落落的男子汉。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我相信你能和我们相处得很好,你能起到我们女人起不到的作用。你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如果你还是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但我们应该为厂里分忧解难,而不是增加厂领导的困难。你说是不是?”
  徐长卿哪里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过这种事,人家这么掏心掏肺地跟他交流思想,他也不好意思咬定说不,何况同去的还有另外几名女青工,他这么挑三拣四,被她们看在眼里,传扬开去,实在不像话。徐长卿为人,有那么点克己复礼的味道,又和女同志从来没打过交道,几说几不说的,就被小朱师傅说动了,答应留在专机组。
  回到引信车间,专机组还有别的组一起搞了个拜师会,把新职工介绍给全车间老职工认识,各自象征性的拜了师,车间主任讲了话。拜师会开得隆重又简单,新老职工都满意,除了徐长卿,整个过程都低着头,像欠了人家二百斤大米。

  小朱师傅

  徐长卿回到宿舍,他当了党代表的光辉形象已经传得大家知道了,见他一进房间就拚命鼓掌,刘卫星说:“请党代表发表就职演说。”徐长卿往床铺上一躺,放下帐门,从枕头边摸出他的宝贝收音机来听,不理他们任何人。
  刘卫星又说:“讲一下嘛,我们真的好想知道。老子被分到冲压机组,光是听咣当咣当的冲压钢板的声音耳朵就吃不消。册那,你真是好命啊。”语气里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强烈色彩。
  “他心里不'炫'舒'书'服'网',你就别火上浇油了。”仇封建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到了齿轮机组做铣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小白脸师哥舒去了弹壳车间,个个都比徐长卿的工作岗位像个男人呆的地方。徐长卿越听越不是滋味,连食堂都不好意思去,只怕他一去,全厂的职工都会看着他发笑,请师哥舒帮忙打了饭来,躲在宿舍里收听美|国|之|音。每晚八点,美|国|之|音准时对中国广播,到了时间就拧到那个调频波段,已经成了徐长卿的一个习惯。
  过了几日,星期六下班前,小朱师傅对徐长卿说:“明天来我家吃饭,我煮五香螺蛳给你吃,再把我男人介绍给你认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你随时都可以来玩。”
  相处这几日下来,徐长卿已经对小朱师傅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小朱师傅虽然年纪不大,也就比他大六岁,但进厂时间早,早就是有经验的老职工了,女徒弟带了好几个,都出师了,徐长卿是她第一个男徒弟。小朱师傅叫朱紫容,上海话里朱和紫都发一个音:zi。因此她的这个用普通话读来好不拗口的名字,在上海话里就读作“珠珠熊”,非但不拗口了,还来得个顺口。更兼她人又年轻漂亮,配上“珠珠熊”这个绰号,很讨人喜欢。
  朱紫容做事又快又好,手脚麻利,口齿便给,人又热心,在组里人缘很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三个女人就等于五百只鸭子,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女人一搬弄起来,就可以酿成十级飓风。专机组有四十多个女人,整天那是闲话不断,你说我我说你,一会儿这两个聚在一处嘀嘀咕咕,好得像姐妹,一会儿翻脸吵起来,跟有血海深仇似的。但朱紫容却从来不介入她们的好好歹歹去,每天只是完成她的工作,带好徒弟,与人为善。这在女同志中实在难得。
  徐长卿心里对她很是佩服。就像那天在厂部门口的一番话让他乖乖地回到专机组去当党代表一样,朱紫容就可以这么让人折服。她说了要请徐长卿去她家吃饭,徐长卿就只得乖乖地去吃饭。
  第一次上师傅家,不好空着手,徐长卿去村民家里买了一网线袋的鸡蛋。他倒是想买只鸡的,只是人家的公鸡养着打鸣报时,母鸡养着下蛋,谁也不肯不年不节地卖正下蛋的鸡。徐长卿买鸡蛋不是用的钱,而是全国粮票。全国粮票比钱还值钱,有的东西可以用钱买,但少了粮票,上绩溪县城去吃碗面都不行。厂里的职工核定一人基本粮票是二十六斤,然后还有岗位津贴。重体力工作的人岗位津贴是八斤,一般的工人是八斤。一个月三十二斤粮食一般人都吃不了,多下来的粮票就成了流通的货币,换鸡蛋换糯米换核桃换一切可以换的生活物资。农村户口没有粮票,他们进城后要吃要喝,只能找城镇居民换,最好交换的物品就是鸡蛋。养鸡又不要什么成本,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有的是虫子青菜,再喂点碎米谷子就是上好的饲料了,到了下蛋时节,一天一只蛋,要是养个七八只老母鸡,蛋就多得足够供应一家人的用度了。自从这些上海人来了,村民养的鸡多了,生活也好过了不少。一到星期天,厂门口就有村姑用篮子装了鸡蛋来买,钱和粮票都可以交易。本地人管公鸡叫鸡公,母鸡叫鸡母,鸡蛋叫鸡子,鸡读作zi,鸡子就是zi zi。徐长卿他们一来学会的第一句本地话就是:zi zi马不马?鸡子买不买。
  徐长卿买了五斤鸡蛋,带上师傅家。那师傅的家就离他们的宿舍楼不过几十步路,天天打从那楼前过无数次,从来没想这楼里有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会成了他的师傅。并且从前也没留意过这楼里有什么样的女人。
  这事说来也觉得奇怪。自从做了徒弟后,才发觉原来他们应该是天天都会在楼前碰面的。上下班,去食堂打饭,买点小东西。出出进进,老是能撞上,可是以前怎么就没加注意过呢?回想起来,好象确实没碰上过。徐长卿颇觉得不可思议。
  朱紫容说过她住三楼,右边那个门。徐长卿提了鸡蛋去敲门,那门没关,一用力就推开了,里头人声喧闹的,看来不止是朱紫容和她丈夫两个在家,他们还有别的客人。
  房间里有人出来,冲厨房那边喊:“紫容,你来看看是不是你徒弟来了?”
  朱紫容在里头回答说:“来了来了。”跑出来看见徐长卿,对那人说:“是我徒弟呀。哟,还知道带东西来看师傅呢?真是个乖孩子。来来,进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男人,姓叶,你管他叫叶哥就行了。这是我徒弟,叫洪常青。”说着就笑了起来,接过徐长卿手里的网袋,“进去陪你叶哥下棋,我炒两个菜去。”
  徐长卿一听这男人姓叶,顿时想起这人是谁来了。不就是来时那辆长途客车上做押车的老叶吗?和他们坐了十二个小时的车,一路上又是骂又是哄,后来又送他们到仓库。这么一想起,马上又想起小朱师傅他也是见过的。就是来的第一天,老叶带了一大旅行袋的东西,他老婆挤过人群来接他,当时那个司机就管老叶的老婆叫小朱,还开了几句玩笑。原来彼小朱就是此小朱,徐长卿一早就认识他们夫妻二人了。
  老叶却不记得这个徐长卿了。一车几十个人,他哪里记得了那么多?不过就是知道这个小青年是他老婆新收的徒弟,便笑着迎了进去。里头房间有两个人在下象棋,争得面红耳赤的,一个说落子无悔,一个说还没挨到棋盘呢。老叶说:“快下快下,下不过就认输。这个新来的是紫容的徒弟,让他来杀一盘,我们看看他的身手。喂,你会下象棋的吧?”老叶问徐长卿,
  徐长卿说声会,也不说自己的水平高低,站在一旁就看那两人下棋。那两人下棋下得无赖之极,悔了又悔,赖了又赖,每走一步都要吵半天,看得老叶大摇其头,说:“你们这么下下去,我们不晓得几时好摸到棋子。老子懒得等你们,徒弟,你会下围棋吗?”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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