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号。而对面那些登州营的士兵,衣衫整齐,步调一致,看上去很闷,实际上这样的军队杀人才狠。一些老兵已经悄悄的后退了,有人直接就蹲在人群的最后面。
短暂的犹豫之后,一些士兵还是没有抗住去抢劫一下的**。带头的头目看看大家犹豫,立刻往前一步走,走出这一步之后,身后的兵跟着往前走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但是走出这一步之后,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注:南京的驻军,主要是在大、小校场轮训的各卫官兵和神机营,这其中只有神机营是常驻的军队。河池营守江北陵寝,振武营隆庆年间取消了,驻扎大小校场。据万历年间的统计表格记录,南京驻军7149人。)
在大、小校场轮训的卫所兵,分别隶属建阳卫和镇海卫,各有一千余人。听到三声炮响,各自从校场内出来,鼓噪而动。他们的遭遇和神机营一个样,都被登州营堵在了门口。这个时候如果是知道的内情的,一定不会轻举妄动。进入南京城的是两个登州甲字营,官兵合计五千余人。其中精锐步枪兵就是两千,分驻南京城内的各处要隘。神机营驻地,大校场,小校场外,都有登州营在等着他们出来。
密集的枪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惊呆了。正在衙门内的朱大典,当是就楞了神。他是上过战场的,当然知道这枪声的意味。按照他对明军的理解,如此密集的枪声,规模小不了,怎么也得好几千人才能打出来的动静。
想明白之后,朱大典的脸都白了。本来他的日子就不好过,说是巡抚,上面有陈燮这个总督压着,下面有赵之龙这个勋贵架着。南京这个破地方,权利结构还特别的古怪。尤其是军队体系,不单单是南京兵部尚书能管军队,镇守太监也能插一脚。巡抚看似很牛叉,实际上对驻军的掌握力度很小。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更让他疯狂的登州营插了进来,这就是嫌水不够混的意思。任何事情,一旦令出多门,那就是不断扯皮的效果。
等到朱大典反应过来,让人去备车马,赶往总督府的时候,枪声意外的已经停止了。这时候他也没心思去见陈燮了,短促而密集的枪声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朱大典临时改变决定,对车夫道:“去神机营。”
马车刚走了一段,就在街口被拦下了,家丁上前交涉,回来汇报:“大人,南京驻军闹饷,登州营在戒严。”朱大典不能在马车上继续待下去了,不露面是别想过去了。当即下了马车,看见路边设下的卡子,上前板着脸道:“本宪要去安抚驻军,还不速速让开?”
带队的军官没啥好脸色,看看他道:“可有印信?”朱大典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气呼呼的大声道:“好胆!”话音刚落,身边的家丁便抽出刀来,喝骂:“贼配军,跪下说话!”
大明文贵武贱,一般这个情况,只要看一眼打扮,这个军官就得下跪见礼。
现场的军官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淡淡的举起手:“本人虽然不过是一介队官,但是在登州营见了总督大人都不用下跪说话。你算什么东西?都给我听好了,凡有擅自闯关者,杀无赦!”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兵已经把枪都举起来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短命的闹饷(下)
第五百一十三章短命的闹饷(下)
朱大典做过一任登莱巡抚,深知登州兵的德行。调任南京之后,这里跟别的地方一个样,武臣见了文官,该跪的就得跪。这让他忘记了过去在登州时的记忆,这会面对枪口,再次想起来了。这是登州营,不是大明那些烂番薯臭鸟蛋的官兵。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自己敢冲关卡,当兵的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满脸涨红的朱大典,呆呆的看着对面坚定的枪口,好一阵才缓了下来。二话不说,摘下印信,让还在呆滞中的家丁递上去。军官检查之后,这在做个手势,示意收了枪。态度变得很温和,立正敬礼道:“中丞请,来人,街上不太平,护送一程。”
一个小队的登州营出列,朱大典也不客气了,黑着脸上了马车就走。对文臣来说,方才那一下面对枪口的瞬间,可谓奇耻大辱。可是朱大典却丝毫没有恨那个军官,把这一笔账给记在陈燮的头上。今天回去,说不得要参他一本,如此骄纵配军,文臣颜面何在?心里想的好好的,也决定这么做。朱大典正在盘算如何写这份奏折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不等车门打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已经扑面而来。打过流寇的朱大典,深知这是什么味道。也不至于被冲的吐出来,反倒深深的呼吸,平定心态之后,走下马车。
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朱大典噔噔噔的后退了三步,被马车挡住了后路,一屁股坐在点胶的踏板上。这是一副什么景象啊,面前的一块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十号尸体。还有数百人抱头蹲在地上。边上还堆了一个小山,全是乱七八糟的武器。有鸟铳,有弓箭。还有刀枪。端着刺刀的登州兵,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兵。
这是官兵啊。朱大典心里一团怒火升起,登州营开火了,对着他们的袍泽开火了。大家可都是官兵啊,这个扳机怎么就扣的下去?朱大典的怒火,腾起来快,灭下去也快。很简单,因为这是登州营。军纪森严的登州营,他们对这些闹饷的士兵大开杀戒。客观上避免了这个城市面临的一场劫难。
朱大典二话不说,转身回了马车上,吩咐一声:“去大校场!”马车立刻上路,再次停下时,朱大典没有下车,鼻子里浓烈的腥味,告诉他答案。朱大典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是为这些被镇压的乱兵,而是因为登州营的肆无忌惮。这可是南京城啊,他们大开杀戒。可曾问过自己这个巡抚,可曾想过给城市里的百姓带来什么想法?要知道,这里很多士兵。在城里都是有家有口的,杀一个人是小事,家人怎么办啊?多少人靠着饷银吃饭的。
给自己找了个道德的制高点,朱大典也不废话了,立刻要车夫去总督府。没曾想他的马车还没有动,便听到有人在下面喊:“中丞,救命啊!”朱大典看了一眼车窗外,一个人从人堆里冲出来,刚跑了几步。就被士兵绊倒在地。雨点一般的枪托落下,砸的那个人在地上乱滚哀嚎。朱大典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必要下去说什么。转念一想,就算是自己认识。那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经这样了,登州兵人都杀了。
马车走了,被打翻在地的是建阳卫的指挥使雷云,他跟冷钢一样,也是装模作样的阻拦一下就被士兵绑起来了。没相登州营平了叛乱之后,发现自己解开绳子的雷云(本来就是假的),一点都不不客气,直接给人捆了起来,押在一边等候处置。
堂堂指挥使,麾下战兵一千余,结果被一个登州兵的队官,带着一百多人给打散了队伍就算了,自己也没留下半点的尊严。登州兵根本就不问你是谁,直接给按住绑起来。
朱大典的马车疾驰而去,赶到总督府门口的时候,看见跪在大门口的赵之龙。堂堂的侯爵,这个时候跪在这里,口中高呼:“阁部,饶命,饶命啊!”朱大典大吃一惊,要知道赵之龙是侯爵,南京城里这样的人可不少呢。正常的情况下,就算是兵变跟他有关,陈燮也不敢轻易杀他,否则兔死狐悲的人就多了。
朱大典下了马车上前去,听到动静,赵之龙转身看看,立刻膝行上前,磕头道:“中丞,救命,救我一命啊。”朱大典惊道:“你是侯爵,何至于此?”赵之龙苦笑道:“中丞有所不知,登州营把我家宅子都围上了,只准进不准出。几个小崽子不知道深浅,拎着家伙往外冲,都被登州兵拿下了。这一次,在下是在劫难逃了。”
朱大典立刻上前,派人递上拜帖,很快就被请进去。陈燮在书房里,对面站着一个苏皓宸,冷冷的看着进门的朱大典,都不带上前见礼的。陈燮似乎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同样冷峻的看着朱大典。
朱大典上前见礼道:“阁部,何至于此?”陈燮冷笑,突然喝道:“南京驻军的粮饷,为何三个月没发?”朱大典被问的一惊,本能的答道:“此事下官也不知道,都是幕僚钱粮师爷在一手操办。上个月,京师户部倒是走工商税的渠道,拨了一笔款子,下官签名下发了。”
陈燮这才收起黑脸,稍稍温和道:“好,你派人带路,把那个管钱粮的师爷给我带过来。我倒要问问,为何驻军没有拿到粮饷。”听到这里,朱大典的脑子里翁的一下,怎么就牵扯到自己了,这不应该啊。士兵闹饷是常有的事,如何大惊小怪,这不是小题大多么?要知道,大家都是文臣,这种事情出来,肯定要算在武将的脑袋上。
陈燮对朱大典也没啥好印象,这货是个大贪官,跟时下的文臣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在历史的记录中,眼前的这一位,奉命守金华之后,散尽家财,招募义士。金华区区小城,朱大典坚守了三个月。城破之际,携家人及幕僚数十人,引爆**,殉国于金华八咏楼。康熙年间(1662年~1721年),朱大典及共同为保卫婺城殉难的严万龄、朱万化、朱万仍、朱钰等被入祀乡贤祠和忠烈祠。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清廷赐谥朱大典为“烈愍公”,并在金华通济桥北的双溪驿前,建造了一座高10米、四柱的青石牌坊,横额上勒刻“表海崇勋”四个大字。
因为这个事情,陈燮就算不喜欢这个家伙,也没打算过分严厉的对待他。上来就这么冷淡,无非是断了他给赵之龙求饶的机会。至于赵之龙,这一次想不死都难了,陈燮在昨夜获悉消息,赵之龙与一干心腹将佐商议,回去之后便煽动闹饷,争取把事情闹大,最后法不责众,迫使陈燮放弃整军的计划。
“延之兄,官兵闹饷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这些乱兵不论哪次闹饷,都给地方上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但是不管哪次闹饷之后,除了个别人受到了惩罚,多数人都逃脱了制裁。他们,可都是官兵啊。身为官兵,本该是百姓的保护者,怎么反过来祸害百姓呢?这样的官兵,就算再能打仗,留来作甚呢?更不要说,他们打仗的能耐也不怎么样。今天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安心的在我这里呆着,等到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上奏京师。”陈燮语气松弛了下来,一番话说完,朱大典反应过来了,陈燮这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等到丫鬟搬来椅子,朱大典呆呆的坐下,陈燮则看看对面。苏皓宸上前一步道:“大小校场的官兵,共计击毙八十人,伤一百零七人。神机营,击毙者六十,伤者二百零四。其余人等,包括一干将佐在内,全部都擒下了。”
朱大典狠狠的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从他听到炮声,到现在,似乎也没过去多久啊。这可是兵变闹饷,怎么这么快就给平定了?
陈燮这时候递过来一张纸,朱大典下意识的接过看了一眼,随即就呆住了。这是一份事先写好的奏折,朱大典看了一个开头就看到这么一句:经查,忻城候赵之龙对整军不满,召集心腹将佐密谋以闹饷对抗。天幸臣与巡抚朱延之,事先探知此贼密谋,早有预备,待驻军化兵为匪之际,果断出击,以雷霆之势,迅猛镇压。
这一下朱大典彻底的没了挣扎之心,这份奏折只要他点点头,在上面签字之后,这次的事情就不是过,而是一份功劳。作为一名大明文官,抛出一个勋贵去送死,保住自己的官位,做这个事情他的心里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只要他和陈燮腔调一致,今天发生的短暂的镇压行动,就是一次有利的维护南京地面平安的行动。身为巡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那也是大功一件。唯一让他略带顾忌的就是,只要这个字一签,他就算是陈燮这条船上的人了。(未完待续)R655
第五百一十四章了断
第五百一十四章了断
马车出来,赵之龙扑上去要拦车,口中高呼:“饶命!”卫兵无情的给他拖到一边,马车不紧不慢的离开,留下一路的灰尘,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赵之龙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咬咬牙睁开卫兵,大步走人。
证据是必须要有的,而且还得是证据链。怎么审犯人,还是影子那边的人最拿手。三个守备倒没事,他们的十几个家丁,给带到了审讯室。陈燮和朱大典就站在楼上往下看,阴沉的审讯室内,那些刑具单单是看一眼就腿软了。
负责审讯的是个相貌清秀的黑衣老汉,胡子都白了,看着就像个寻常的老农。站在一位家丁跟前,不阴不阳的笑了笑:“是现在说呢?还是受不了再说?”
朱大典根本就没想到,南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新式两层楼,进来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地方,看着墙上的痕迹还是新的,一看就没建成太久。
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程序正确了,朱大典算是上了贼船,该死的师爷,三个月的钱粮只发了一个月的,还是一半。结果给赵之龙他们直接瓜分了,根本就没分下去。把柄在人家手上,朱大典只好就烦。呆呆的看着楼下审犯人的过程,耳边传来陈燮的介绍。
“人都是分开关的,一个人一个监室,免得他们串供。别的证据都拿下了,就剩下口供了。接下来的事情,延之兄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陈燮不紧不慢的说着,进到朱大典的耳朵里,感觉就先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陈燮的意思,朱大典很清楚,无非就是让师爷在账本上做手脚,咬死了三个月的钱粮都发了。
“阁部,下官这里倒是好说,这事情牵扯的人可不少。”朱大典的意思很明白,这个闹饷的事件,借赵之龙十个胆子,都不敢一个人主导,背后肯定还有不少人是支持他闹的。就算没有明着支持,也是暗中支持。南京城有名有姓的勋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这些人,可都是跟赵之龙利益一致的。
陈燮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两人出来,朱大典艰难的拱手告辞,匆匆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陈燮给他领来这里,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要让他明白,要是不识趣,下一个在这里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一直以为陈燮就是个粗人,不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