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眼睛不够水灵,鼻尖不够小巧,唇形也不够饱满,然而就是这比之红玉要差上很多的姿色,却拥有许多女人渴望的青春永驻。这样青涩的模样恐怕说是只有十七八也是有人信的。
三十一?三十一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管云只知道柳妈妈今年不过三十有九,就已身材走形青春不再。而明月楼的女人们,三十便可以从良或是转行……
这些年管云过得竟从没什么时间的概念,只记得日升日落,槐花开了一年又一年。红玉刚会说话的时候叫她姐姐,这一叫就是十几年……
这就是半仙家族的能力么?不老不死……
不死么?
管云着了魔似的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一把剪刀。昏黄的灯光下,她慢慢的捋起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剪刀的尖头缓缓地印上去……
一滴鲜红的血液鬼魅一样悄然渗出,缓缓滑落,滴在地面上似乎发出了啪地一声巨响……
管云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在做什么?
一把扔下剪刀,她方才……竟是想试试自己到底是不是不老不死么?
管云盯着手腕上的伤痕,自嘲地笑了笑,死不死不知道,只是还是会和平常人一样受伤罢了——事实是,那伤痕也并没有像志怪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很快的愈合。
伤口不大却很深,管云等了两天才等到它慢慢愈合,管云不禁自我安慰,也许她只是长得显小,并非不老不死……
直到又过了很多年,红玉走过了青春,再也开不了口叫她姐姐,而她也开始习惯着叫她红姨的时候,管云才真正地接受了自己会死却不会老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管云想了一夜,知道自己大概是没办法劝服红玉的。以红玉的心性,就算她真的是诸葛家的血脉,也不见的她会为了一段尘封旧事大动干戈。
肯定有别的原因。
她不说,她便不问。
总之,有她护着就是了。
天气仍然很热,南方的瘟疫仍在肆虐。
然而明月楼里分明有什么变了——楼里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很多人,而楼主正式宣布,明月楼将由娼妓馆转为歌舞坊……
管云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被叫卖的奴隶中她一眼就相中了他,花了大价钱才把他从黑市中买回来。她从未后悔过,即使为此差点亏空了楼里的财务。这个青年就算毁了容貌伤了嗓音,也能看得出之前必定受过良好的教养,做事严苛品行端正,想必是受小人暗害才会流落到那般任人宰割的境地。
管云之所以会买下长风,是因为她终于决定要做些大事。
上一次的明月楼装修,她不仅让人在楼底另外辟了地下,更加宽了明月楼的每一道墙壁,再置成中空,要够一命体型偏瘦的男子立于其中——
管云将明月楼变成了消息采集机构……
因为出了名妖妃的缘故,明月楼在京城乃至全国名气大噪,管云随之宣布她自己便是擅美人图的画师云归陌,转成歌舞坊的明月楼更是少了些低俗多了些高雅……
一时之间,明月楼跻身为京城第一大歌舞坊,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艳羡云归陌画技的士大夫之层和求美人图的官僚贵族的小姐夫人,更有朝堂大臣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踏进歌舞坊饮酒作乐而不担心被举报嫖娼……
而当夫人们家长里短的时候,公子哥们攀比逗乐的时候,大臣们畅饮正酣的时候,无意中吐出来的一句真言,或许便是某一件朝中秘闻的真相,或许便是某一桩大事要发生的征兆……这便是资源的重要性,赢家往往是那些资源的第一手掌有者。
这是管云最引以为傲的窃听机构。
说要护着红玉,并不是空谈。
两个月后,怀玉宫。
红玉放下茶盏。“我知道姐姐定……定是个不凡的人。”
“呵呵。”管云知道红玉在拿小时候的事开玩笑,她并不意外,她从来没想过要瞒着红玉什么,只是也从没有明确告诉她过什么而已。“红玉,不要急,慢慢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懂的。”红玉眼睛飘向窗外,“我很高兴……”
窗户外面,六岁的韩斌一本正经地站在秋千下,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欢快地飞起荡开,隐忍着眼里满满的渴望。
“你选的孩子不错,很是天真烂漫。”管云看着那个十一岁的小皇子,不要钱的天真笑容四处散射着,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被皇宫这个大染缸浸透的模样,“他叫什么?”
“李悌,小名唤清儿。”红玉复又端起茶碗,“是个宫女的孩子。”
管云不语,思索着红玉会选上他的原因。就听红玉又说:“宫女偷情生的孩子……”
“什么!”管云一惊之下站了起来,然后才发觉自己的不妥,复又坐下,“父亲是谁?”
“将军梁宽。”
管云愕然,梁宽是朝里除了杭原圭杭大将军之外最多的兵权掌有者。而杭原圭是坚定的保太子党,梁宽则主张没那么明显。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更中意于四皇子李恪。
“他和宫女的孩子……怎么会变成皇子?”
红玉撇撇嘴:“谁知道呢,皇帝好色,喝醉了见着个颇有姿色的宫女一夜欢好是常有的事,谁会管那个宫女是不是之前便与外臣珠胎暗结……”
红玉说的随意,但管云知道,她必是摸清了来历才敢放在自己身边的。
管云也是两个月之前才开始接触皇宫这个地方,开始知道皇帝这个后宫有多少妃子多少皇子,朝堂上各有哪些势力。也是那个时候管云才发现,红玉,她一直以为的柔弱的妹妹,竟早已在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有了属于自己的不容小觑的势力。
“不说这些肮脏的东西了。”红玉起身往外走,“姐姐,说说你那个小人儿,他也很是不错,这么小就已懂的隐忍。”
红玉说的是韩斌。管云看向外面,李悌仍在欢快地荡着秋千,而韩斌竟就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不动也不说话。
“清儿。”红玉唤道,“玩了这许久累了吧,进来歇会儿吧。”
“是,母妃。”李悌轻快地从秋千上跳下来,飞奔到红玉身边。
管云走过去,蹲在小小的韩斌面前:“韩斌也想玩吗?”
韩斌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想了想,没说话,却使劲的摇了摇头。
“呵呵呵。”管云笑了笑,“想玩就去玩会儿,姐姐等你一会儿回去。”
“真的吗?”韩斌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我真的可以玩一会儿吗?”
“嗯。”管云抚摸他的脑袋,“姐姐回去在楼里也给韩斌装个秋千好不好?”
“真的吗?”小家伙欢呼起来,“谢谢姐姐!”
“去吧。”管云站起来,看着小家伙欢快地跑过去,在小家伙走到秋千的时候又叫住他:“记住了,以后想要什么一定要说……”
韩斌回头,咧着嘴狠狠地点了点头。
而那边,依偎在红玉身边的李悌听到了管云的话,怔了一怔,眼睛里不复天真烂漫,竟满是讳莫如深的若有所思……
“姐姐对这孩子这般好,妹妹真有点嫉妒了。”红玉开玩笑道,“莫不是真的是姐姐的孩子吧?”
管云笑道:“我倒还真想拿他当儿子养呢。”她这样奇特的体质,注定是要避世独处的,嫁人生子也许会是她一生的奢望。
“怎么姐姐不打算嫁人了么?”红玉故意天真的问道,“妹妹都嫁人了,姐姐竟不想嫁人么?”
管云回身作势要打她:“说的什么没羞的话?孩子们都在这儿呢,你这个母妃当的也太不庄重了!”
那边李悌却突然说道:“姨母嫁给清儿吧。”
红玉和管云皆是一愣,然后纷纷笑起来。
“清儿,姨母可不能嫁给你……”
“怎么我们清儿这么小就想媳妇了吗?”
两个大人自顾笑着,却没注意李悌不置可否的眼神……
“姐姐笑什么?”韩斌玩了会儿秋千,见这边管云他们似乎更热闹,便又跑了过来。
管云拉住他,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汗:“瞧你跑的一脸汗,天还热着呢,小心再起痱子。”
韩斌脸红了。管云说的是今年刚过去的夏天,韩斌小大人似的整天跟着管云跑来跑去,结果捂了一身的痱子。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故而每每被管云拿这件事笑的面红耳赤。
“姐姐这个孩子倒是有趣。”红玉捂嘴笑道。
李悌看着管云温柔地替韩斌拭汗,身上被汗浸透的内衣刚才没觉得怎样,现在却是贴着身体越发难受。他静静地站在一边,尽责地扮演者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角色,心里却默默渴望着,那被温柔对待的会是自己……
皇宫是个大染缸,没什么是纯净到可以避免被污染的……
回到明月楼,还没来得及进屋,管云就被长风叫去了。
去的是明月楼翻新后才有的地下室。
“楼主。”长风恭敬地行了个礼,“有些发现。”
“嗯。”管云找了张椅子舒服地坐了下来。长风每次的发现都不会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她刚从宫里回来,着实有些累了。
“是关于……”长风有些吞吐,“淑妃娘娘的……”
管云还是嗯了一声。淑妃便是封了妃的红玉的封号。
有关于她的消息管云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什么样的消息会让一向没什么波澜不惊的长风这样犹豫踌躇。
“是关于淑妃娘娘不孕的秘闻。”
“哦?”
“是宫里两个太监今天下午来楼里喝酒的时候说出来的。”
“哦?”管云痴笑了一声,“太监竟也会来这地方么?”
“是,主子,虽然他们俩打扮无异于常人,但是长风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宫里人。”
这个青年在跟她兜圈子。
管云静静地等着。
静默之后,长风跪了下来。
管云没想到他会跪下来,她和长风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朋友更恰当些。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主子,长风知道您跟淑妃娘娘姐妹情深,但还请您听完这个消息之后一定要冷静!”
“你先起来。”管云扶他起来,长风遭遇大劫,不只是毁容哑声,双腿更是不再利索如从前。所以他这一跪,她着实受不起。
“主子慢慢听我说。”长风站起来,跟她讲了今天他偷听到的。
关于淑妃为什么会终身不孕的情报……
听完长风的述说管云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长风以为她会做出些失控的事情,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很冷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辛苦了。”便回了自己房间。
这样的管云长风很是担心,淑妃是她唯一的妹妹,长风知道她对这个妹妹得疼爱,也知道她护短,但是他没有办法不告诉她……
不告诉她,她的妹妹不能生育的真相……
竟然因为被人取了子宫……
在刚进宫的第九天……
由皇帝亲自下了命令……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淑妃再美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空壳子……”
……
“皇帝下的狠手,说是怕威胁东宫……”
……
“本来一碗绝育药就能完的事,陛下怕天下太大圣手太多硬是下了狠手断了退路……”
……
这是那两个太监的原话。
管云呆呆地坐在镜子前,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慢慢的那人竟变了个样子,变成了红玉的模样。
红玉对她笑:“姐姐,红玉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然后又问她:“姐姐,你知道为什么皇帝会这么放心地宠幸我么……”
最后,她哭着说道:“因为他取了我的子宫,我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说着竟从眼角流出血泪来,手上托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送到管云的眼前要她看……
管云陡然回神。
哪有什么红玉,镜子里是她自己看不清的影像。
天已经黑了。
管云摸摸眼角,竟是满手的泪。
奶奶临死之前要她保护红玉,然而她做了什么?
平庸了几年以至于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宫,接着却又什么都没做,任由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独自挣扎在九重深宫里头,受尽了欺辱,尝尽了孤独,流尽了泪水……
红玉曾经是个那么单纯的孩子,现在却想着要报那不知哪门子的仇……
可不是因为受尽了委屈满心仇恨?
她这个做姐姐的,当初没能保护她,竟这么晚才知道真相!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问道:“云儿,我让你保护妹妹,你护她周全么?”
护她周全了么?
不,她被同床共枕之人伤的那样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管云猛的站起来一把扫落镜台上的东西。
门外早就候着的韩斌听见屋里的动静,急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没事!”管云应了声,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韩斌,去传饭。”
没事的,不过是没了孩子,有什么呢,现在有了清儿了是一样的,人还好好的就好……
只是心疼她,竟要夜夜与仇人共枕,忍着泪受着别人以为是福泽的痛苦……
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还要接她进宫?
既然接了她进宫做了自己的女人,为何要如此待她?
难道……
竟是因为诸葛家后人的血脉吗?
管云突然就想到,红玉比她小那么多岁,奶奶不会同那么小的她讲这些……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有诸葛家族的血海深仇,并且那么肯定她就是诸葛家仅剩的血脉?
管云几乎可以肯定,红玉是从皇帝那里得知这些的,至于是皇帝告诉她还是她自己打听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竟在进宫后的第九天就遭了毒手,后面的近半年的时间,红玉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怎么强颜欢笑讨皇帝欢心才得了妃位?
是怎么步步为营在宫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又是怎么做到在姐姐面前的每次笑颜不露破绽纯真依旧?
她的妹妹,必定是怕她伤心难过,才宁愿自己吃苦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