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不吭声,只是仔细打量王友方,王友方被李密的锐利目光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便又战战兢兢的说道:“刘大王,我们徐太守是很有诚意的,他让我告诉你们,他劝说你们归降,不是害怕你们袭扰谯郡,事实上,我们谯郡队伍连杜伏威的三万多乱贼都杀退了,也用不着怕……,用不着担心大王你们东进。而且,只要太守他老人家愿意,一道命令,请陈通守出动一半的兵力,也足够把……,把你们那个了。”
杨玄挺和杨积善大声冷笑,虽然知道王友方转述的话是事实,却还是忍不住冷笑谯郡方面的狂妄自信。李密却是不动声色,又问道:“既然你们谯郡的军力如此强大,那你们徐太守为什么还要想招降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灭了?”
“刘大王,那小人直接转述徐太守的话如何?”王友方小心的先问,得到了李密允许后,王友方才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徐太守,徐太守他老人家说,我们谯郡的军队虽然精锐,但毕竟数量太少了些,自保或许有余,想要剿灭周边的乱贼却有些不足,所以徐太守他才想到尝试招降你们,看看能不能让你们改邪归正,为朝廷所用。如果能行,对你们,对我们谯郡,还有对周边诸郡,都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说罢,王友方又赶紧补充道:“三位大王,你们放心,你们如果愿意为我们谯郡所用,我们徐太守不会亏待了你们,想必你们也知道,周边几个郡当中,就数我们谯郡的钱粮情况最好,比淮阳郡都好得多,你们至少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李密又盘算了半晌,这才借口需要商量,让人暂时把王友方带下去看管,王友方则连连的拱手作揖,用哀求的口气说道:“三位大王,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听说你们也常常和其他大王的队伍交涉联络,你们如果开了斩使先例,对你们可也没什么好处。”
李密大笑,安慰了王友方几句,说自己绝对不杀使者,这才把王友方打发了下去。也是到了王友方被押远之后,杨智积才向李密问道:“军师,怎么样?徐敏廉这道书信,是真心,还是假意?”
“徐敏廉招降,是真是假并不要重要,反正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接受,是真是假无所谓。”李密摇摇头,又说道:“关键是,这件事是否陈应良小贼的圈套?”
“圈套?什么圈套?”杨玄挺赶紧问道。
“当然是引诱我们上门送死。”李密想都不想就答道:“陈应良小贼用兵喜欢出奇,最喜欢谋定而后动,一击致命!他如果真想对我们下手,那么肯定不愿意跟在我们的屁股后面,费时间又费力气的追杀,只会想办法把我们引蛇出洞,聚而歼之,让徐敏廉出面招降我们,把我们的队伍诱入预订战场,一战而破,这也很象是他的惯用手法。”
“这么说来,这肯定是陈小贼的圈套了?”杨积善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密不答,还面露沉思,直到杨积善再次追问,李密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件事,象是陈应良小贼的圈套不假,但我又觉得,是圈套的可能很小,相反这是徐敏廉真心想要招降我们的可能更大一些。”
“为什么?”杨智积赶紧问道。
“因为陈应良小贼没必要在我们身上费这么大力气。”李密的神情有些茫然,答道:“谯郡周边,到处都是比我们更强大、对谯郡威胁更大的义军队伍,我们的队伍也一直保持克制,故意没去骚扰谯郡土地,按兵家正理而言,陈小贼不太可能放着对那些有威胁的义军不管,专门处心积虑的对我们下手。而且我们派到谯郡的眼线,也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报告说谯郡军队有异常调动的迹象,所以我有些拿不准,这件事到底是否陈应良小贼的圈套。”
“既然拿不准,那就算了!”杨玄挺不耐烦的说道:“也别去费那个脑子,一刀砍了那个谯郡使者,别去理会徐敏廉就成。来人,把……。”
“慢着!”李密赶紧打断杨玄挺的冲动,低声说道:“三将军,徐敏廉的使者不能杀,一是杀了他后,必然彻底激怒徐敏廉,很可能招来谯郡军队的越境报复。二是如果这不是圈套的话,就是我们为楚公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
“军师此言何意?”做梦都想为大哥报仇的杨玄挺赶紧问道。
“三将军,你可以想想。”李密微笑问道:“如果我们在陈应良小贼的眼皮子底下起事成军,还利用陈应良小贼的疏忽轻敌,突然攻破谯郡的郡治谯县县城,斩杀谯郡太守徐敏廉,天下将是如何之轰动?暴君杨广,又将如何的奖励陈应良小贼?”
第144章 盲人摸瞎马(下)
徐敏廉派出幕僚招抚陈应伤和陈应绝兄弟,劝说他们率军到谯郡投降,背后当然是谯郡太上太守陈应良的布置安排,其用意也不是真为了招降这股起义军,也从没指望过能够招降成功,真正的目的其实有两个,一是通过王友方这个死间之口,散播谯郡军队主力已经向彭城开拔的消息,让陈家兄弟掉以轻心,二是乘机侦察陈家兄弟的动向,确认他们的所在位置,然后嘛,咱们的陈小正太也就有了偷袭突袭的机会了?
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啪啪响,结果却让徐敏廉和陈应良惊掉了眼镜,原本当做死间使用的王友方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谯郡,不仅没给徐敏廉乘机赖掉他薪水俸禄的机会,还带回来了陈家兄弟和刘智远答应接受招降的消息,以及刘智远给徐敏廉的亲笔书信。惊奇之下,已经悄悄来到了谯县的陈应良顾不得隐藏形迹,亲自接见了原本就没指望能够回来的王友方,当面向他了解出使经过,结果这也自然让王友方大吃了一惊,赶紧询问陈应良到底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陈应良自然用不着回答王友方的问题,只是催促王友方赶紧介绍出使经过,王友方则如实回答,说自己带着两个从人到了淮阳郡后,差不多用了两天时间才找到了流窜途中的陈家兄弟和刘智远,而向陈家兄弟和刘智远呈上了徐敏廉的招降信后,陈家兄弟直到当天晚上才给出了答复,说是答应接受徐敏廉的招降,让王友方回来报信,陈家兄弟则率领着军队东进到谯郡与淮阳郡接壤的郑家集,等待徐敏廉的答复和安排。
当然,陈家兄弟答应投降也不是没有条件,好在条件也不苛刻,仅仅只是要求徐敏廉召集谯郡官员、名流、百姓代表和义军代表为证,当众在谯郡名庵华祖庵的华佗神像焚香立誓,发誓绝不杀害投降义军将士的任何一人,然后陈家兄弟就放下武器向徐敏廉投降,并且无条件接受徐敏廉的一切整编与调遣。
听了王友方的报告,陈应良又仔细看了王友方带回来的书信,发现在淮阳郡新崛起的几个大贼头言语质朴,态度颇为真诚,说明他们揭竿而起是因为气愤淮阳官差欺凌民夫,草菅人命,冲动之下这才杀死官差落草为寇,同时他们也十分钦佩徐敏廉的爱护百姓,施政仁善,又惧怕谯郡的官军骁勇,战无不胜,这才始终没敢骚扰谯郡那怕一寸土地,也情愿接受徐敏廉的招降,给人品和德行都相当不错的徐敏廉当牛做马。
反复看了几遍刘智远这道语气诚恳的书信,陈应良不由皱起了眉头,脸现犹豫之色,旁边的徐敏廉则是兴奋说道:“陈通守,你这两个同宗兄弟和刘智远,应该是真心想要投降。你可能不知道,谯县的这座华祖庵乃是曹操当年悔恨误杀华佗,为纪念华佗先圣而建,我家世代为官,也世代行医,陈家兄弟和刘智远可能就是因为知道这点,这才要我在华佗神像面前立誓,因为我如果这么做了,就绝对没有食言反悔的可能。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真的动了心。”
“是啊,他们应该是真心归降。”刚出使回来的王友方也说道:“陈通守,小的还忘记了见事,陈应伤和陈应绝那对兄弟俩还亲口承认,说他们的祖籍也是在河南宜阳,你的曾祖父陈欣公起兵反魏时,他们的曾祖父还差点同去参与,和你不仅是同宗,说不定还有可能沾亲。他们答应归降,也是因为他们想和你认亲,到你麾下效力。”
陈应良还是皱着眉头不吭声,徐敏廉有些疑惑,便问道:“怎么?陈通守,难道你怀疑他们是在诈降?”
“诈降的可能倒不大,就凭这群乌合之众,就算诈降也玩不出什么大花样。”陈应良和李密一样的犯了轻敌错误,自信对方不可能是自己对手,摇头过后,陈应良皱眉说道:“我现在考虑的是,是按原计划行事?还是真的接受他们的招降?”
“原来如此。”徐敏廉恍然,然后又大度的说道:“陈通守,老夫认为应该招降过来,这群乱贼很懂事,在谯郡边缘流窜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敢越雷池一步,对我们谯郡充满敬畏,把他们招降过来,赏他们一条活命,可以在谯郡的周边乱贼队伍中树立一个榜样,那就是只要别招惹我们谯郡,就有希望活命,但如果敢惹到我们谯郡,就是死路一条!”
觉得徐敏廉的话言之有理,原本拿这股乱贼打一个越境作战开门红的陈应良也有些动摇,再细一盘算,陈应良便微笑说道:“太守,如果你真打算招降这股乱贼,那我倒是可以不反对,但你可要做好准备,三千多降兵的吃喝拉撒,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徐敏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咬牙说道:“没事,我还受得了,把青壮的收编入伍,老弱的分给他们田地,反正最近逃亡的劳役民夫相当不少,正好可以让他们去耕种那些已经抛荒的田地,熬到秋天就可以轻松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招降吧。”陈应良点头,又道:“收编上七八个团,和我们原来的乡兵混合编制,让他们屯驻在谯县和城父一带,防范汝阴的乱贼北上,我出郡讨贼时,也可以放心一些。”
陈应良也点头同意了招降,徐敏廉再不迟疑,马上派人召来谯郡副都尉吴缺与谯县县令宋连绪,商议招降大事,初见面时,同样不知道陈应良就在谯县的吴缺与宋连绪也吓了一大跳,赶紧问起陈应良的来意,陈应良也终于坦然相告,说明自己是暗中潜来谯县准备西讨淮阳乱贼,然后又严厉呵斥了副都尉吴缺的疏忽大意——自己从永城带来的五个团士兵,早已经化整为零秘密抵达了谯县城外,身为徐敏廉军事助手的吴缺竟然至今没有察觉报告,简直就是渎职!
吴缺唯唯诺诺的认罪,心中却大喊冤枉,心说因为皇帝三征高句丽,天下到处都是流民,同时与淮阳和梁郡接壤的谯县境内,现在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流民难民,城墙外面干脆都搭满了难民窝棚,自己帮着维护治安都已经累得够戗,怎么可能全部留心周全?
训斥了吴缺的失职后,陈应良很快与徐敏廉等人商量了一个招降计划,决定让王友方携带一些酒肉再次出使陈家兄弟队伍,告诉他们徐敏廉已经答应条件,让他们率领队伍到谯县城下受降,届时由吴缺率领谯县这边的乡兵队伍监视降军,并允许十名降军代表入城,让他们监督徐敏廉在城内华祖庵中立誓不杀降兵,然后再让降军解除武装,安置入营重新整编。
受降计划基本上就是这样,徐敏廉又安排了县令宋连绪立即着手准备酒肉,打算受降后先犒赏一顿这支主动受降的义军队伍,安然无恙回来的王友方也答应再次出使敌营,惟有副都尉吴缺有些异议,向陈应良恳求道:“通守,刚才你说,你带了五个团的军队来,能不能安排一些给我,帮我监视乱贼降兵?府兵被调走后,我在谯县就只有八百来人的乡勇,到时候又要守城,又要维持治安,还得监视来降乱贼,实在不够用。”
陈应良本想答应,但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摇头说道:“不必了,让他们在暗中帮着你防范降军就行了,从他们要求徐太守在华佗神像面前立誓这点来看,他们肯定早就摸清楚了谯县这边的情况,叫他们来投降,谯县却突然出现了大批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换成谁都会怀疑这是陷阱诡计,万一把他们吓跑,我们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虽然觉得陈应良有些太过小心,但官职不够,诚心想要招降这股变民军的徐敏廉也开口赞同陈应良,吴缺不敢多言,老实闭嘴。陈应良则又说道:“还有,干脆我已经来到谯县的消息也别急着公布出去,你们也知道,我在平叛战场上算是小有名气,很多乱贼就是因为忌惮我,一直不敢骚扰谯郡,所以这事也保密算了,免得吓住那些乱贼。”
众人一起答应,陈应良则又指住了徐敏廉的幕僚王友方,警告道:“王师爷,尤其是你,千万别说我已经到了谯县!别忘了你才告诉他们说,我已经去了彭城郡,如果你突然又说我已经来了,那些贼头不但会被吓住,说不定还会一刀把你砍了!”
刚才还在兴冲冲的王友方脸色一变,赶紧唱诺答应,把陈应良的指点牢记在心,还点头哈腰的说道:“通守大人请放心,小人一定不会了说,等把你那两位同宗请到谯县,小的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
就这样,抱着给‘陈家兄弟’一个大惊喜的心思,徐敏廉的幕僚王友方又一次西进来与变民军队伍联系了,还带来了徐敏廉安抚变民军队伍用的五口肥猪与十坛好酒,而‘陈家兄弟’的队伍也已经顺利抵达了谯郡边缘的郑家集,距离谯县都已经不到五十里路,所以王友方一行当天傍晚就碰上了出使对象,把徐敏廉的答复与礼物送到了改名换姓的李密等人面前。
做为一个奸诈程度绝对不在陈应良之下的卑鄙小人,李密当然也不敢轻信徐敏廉的诚意招降,除了虚情假意的热情接待王友方一行后,李密自然少不得向王友方打听徐敏廉的答复情况,同时李密还十分奸诈的安排一些精干士兵,假借饮宴的机会,向王友方带来的差役随从打听消息,套取谯县情况,借此分析谯县是否陷阱。
李密的谨慎注定是白费力气,正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歪,心中无鬼的王友方不管被李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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