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脸微一红,嗔了一声。
我道:“对了,令师现在还好么?”
张凤眉头一蹙,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正视我,道:“大哥,我已经和师父彻底决裂了!”
啊?你和淳于宾闹掰了?
虽然我是未来人,能够体谅她的心情,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在古代,张凤这种行为,那叫背叛师门。古人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汉时更是以孝治天下,这叛师背父的罪名,可令张凤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小妹,你清楚了么?”
“大哥,我全明白。”张凤道:“大哥,师父他性情如何,你其实也很清楚。他……他真不把我们当人!”
我点点头。淳于宾为人是很冷酷。他大徒弟淳于琼,有一半是死在他老人家手里。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啊!小满知道么?”
“我还没告诉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满哥虽然武艺出众,但现在还不行,不论是功力还是心机,单打独斗,他都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可是,他不知道此事,万一你师父找上你或他,岂非更加危险?”
张凤摇摇头,激愤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哥,我们一门师兄弟五人,大师兄亡于官渡,犹有可说;但阿樱师姐失子病故,二师兄丧命许都深宫,却全是他一手策划。”忽然揉了揉眼睛,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大哥,你别着急,小凤这次来,就是要把许都的事,详详细细都跟你说。”
原来,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张凤接到阿樱的一封信,阿樱信上说,她推算日子,大致七月即将生产,欲请师妹来许数月,一来方便照顾自己,二来实在烦躁,姐妹俩一起住几个月,平时也有个人能陪自己聊天解闷。那个时候,也正是曹操、刘备、张燕互相攻伐,河南河北气氛空前紧张的时期,张凤忙得无暇他顾,便向师父求援。淳于宾答应代她去许都照顾徒儿。张凤便放下心去专注操办公事。孰料没过三个月,淳于宾返回邺城,竟然带回阿樱流产的消息!
张凤恨恨道:“师父说这事的时候,满脸得色,虽然他极力遮掩,我却仍然看出蹊跷。那时我又得到情报,说我三师兄淳于铸现在也正在邺城,但师父不仅不让他回去见飞帅,连我也不让他来见。我就知道有变。不久有天师父喝醉了,言语间露出意思,说他早不愿意再继续跟随飞帅,趁此机,正好转投池早。我吃了一惊,问他为何要如此?他说阿飞此人战场上虽强,但……”擦擦泪痕,犹豫地看我一眼。
我道:“没关系,妹妹你接着说。”
“他说飞帅眼光太浅,思虑不周,不留在襄阳设法占据,却跑去长沙四郡那么偏远穷苦之地,而且时机未成熟居然就要跟曹操硬干,找的盟友还都是弱得不行,根本没法利用的家伙。江陵得而复失,更是说明这人实在……扶不起来,我们淳于一门,可不能跟着他自取灭亡。”
我点点头。心:“原来是被池早说动了心,难怪他一直说要如何如何支援我,却都仅限于口头,从无任何实际行动,连张燕还回给我的淳于铸等人都一直没了消息,原来是被他给拦截了。”对淳于宾的叛变,我并不如何惊讶,本来也没指望了他。惟一惋惜的是淳于铸那孩子,他性情跟他师父完全不同,我还真是挺喜欢的。
“那时候我真是不太知道池早是谁,只隐约有点影子,似乎是飞大哥的朋友,精通医道。师父趁着酒醉,大夸了他一通,最后说在许都时又见着他,终于发现,他才是能成就大事的新朝贵人。我说你怎么知道?师父说是不是一聊几句就全清楚了,而且陈老神仙还亲口证实了,岂能有假?”
我问道:“陈老神仙?”别的批评什么的也就罢了,这个人却不能不问一句,那原本是我来三国的最大目标啊!
张凤道:“是,就是无影陈家的主人。师父一向最信他的话。”
“哦,原来如此。”我心:“妹妹你错了!其实你师父谁的话都不信,只信现实。”不过这无聊的话就不用跟张凤说了。但陈老神仙的意外出现,却令我心动,不管他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吧,起码能知道他的踪迹了,原来这老家伙在许昌。
张凤道:“师父又说现在阿樱也流产了,曹操没办法再继续以她母子来钳制阿飞了,两边必然要撕破脸面大打起来。趁他们恶战之时,我们便可借机迅速发展壮大。当时我还不信,没到,这几个月间,形势果然就这么变化过来,阿樱姐、二师兄先后离去。现在师父他在邺城,做了池、袁、真三人朝廷的首席国师,得了志了。可是,我们师兄妹五人,却只剩下两个。”
淳于宾做了池早的首席国师?
我双手按在面前的案几上,胸中气息不住冲荡。
小凤分析得不错,你若没有大功,池早岂肯放着公孙谨、赵松等更亲近、更有势力的大族之首不,独把此位让给你做?
阿樱的流产,阿樱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啊,你这见利忘义的老贼!竟然踩着你徒弟淳于意,还有阿樱的尸体,去谋取一己的私利。
天下之大,竟有你这种无耻之尤的老狗!
“咯嚓”一声,那厚实的木几忽然裂开,慢慢中凹。
张凤担心地看着我,道:“飞大哥,现在池早背靠黑山军之强援,和袁熙在邺城挟立献帝,软硬兼施,已经震服了大部分当地的豪族名士,两军合流之后,属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迟早是大哥你的大敌人。”
我扶一下木几,把断裂的两半轻轻放好,强自抑制波动的情绪,道:“妹妹,我都清楚了,近月里多亏了你不断传来的消息。我真没到,你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给我传递消息。妹妹,谢谢你!”
张凤道:“大哥,适才若大哥说一句:‘小凤,你这叛徒!’,大哥你可知道,那对小凤的伤害有多大?大哥,你既然说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便不要再对小凤这么客气。”
我道:“嗯,妹妹,你和小满情投意合,大喜之日,一定要记得来一便函,告诉大哥。”
张凤脸红而笑,道:“小凤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大哥了,到时候一切还要请大哥主持呢。”
我连连点头:“所有嫁妆,都有大哥我。”
张凤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管:“邺城方面,小凤已好了,我有一心腹部属,十分精明干练,师父却不认识他。我走前已将所有事情一并交代给他。虽然小凤以后可能无法再继续追随大哥,但也不致让大哥断了北地半壁的线。这竹管之中,是那人的详细资料和联系方法。”
※※※
一切聊完,我和赵玉、典满、张凤来到中军大帐,张凤不肯进去,我只好让赵玉留下陪她。
我和典满走将进去,徐庶已是一脸胸有成竹,把一封回函递给我,道:“主公请看。”
我看看他,再看看田丰、杜似兰,顺手推回去:“我不用看了,你直接跟小满说吧。”
徐庶点头,把回函交给典满,道:“典将军,三日之后的申时(下午三点),我主当和汝主在函中地点相,请你回去,把此话转达给贵上。”
接着又叮嘱一句:“切记,勿忘。”
典满不认识他,见他这么小心,满怀不高兴,道:“典满记得了。”
田丰微笑道:“典满将军,若你记错一句,汝主与我主,便无相见的机了。”
典满吃一惊:“啊,怎如此?”扭头看我。
我道:“两位军师是说,回函中并无具体时间?”
徐庶道:“正是如此。”
典满嘀咕道:“没听说这种回信的。”取了函,转身欲去。
我道:“小满,我送你出去。”
典满忙道:“飞帅,万万不可。小玉在外面呢,他答应送我,有他就可以了。”
徐庶冲我使个眼色。我只好停下脚,摇摇手,看看典满出帐而去。外面赵玉唧唧歪歪,几人声音渐渐远逝。
回过头来,徐庶笑道:“主公,你猜,曹操的信里怎么说?”
“怎么说?”
“呵呵,曹操要封主公为荆州牧。”
“封我为荆州牧?那刘表怎么办?”
“刘表调任徐州。”
“啊哈,这不是逼刘表和我火并么?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杜似兰道:“不错,曹操这是一意要离间我长沙和刘荆州的关系。我们还要和刘荆州说明,勿中其诡诈之策。”
田丰道:“不然。”
我一怔:“元皓兄有何高见?”
田丰道:“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奉天子以顺从民望,成就大业。目前荆州刘表没落,孙权骄纵跋扈而刘璋专横暗弱,曹操虽然彻底消灭他们,但有主公在,以守为攻,无懈可击,他无法在短期内扫荡南方。关中张燕、河北袁氏之力犹强,中原罹乱,寇暴不已,进退都牵动着曹家的根基,一着走错,其祸非小。曹操明于大局,判断清楚当前的形势之后,已有归去之心,所以和主公妥协,亦为明智之举。此番他怀天子之谕要来我军中走马,正是要交好主公,利用主公的快刀,替他缠住二刘孙权。虽然居心奸恶,但对主公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机!一旦曹操退去,北方无患,主公便可假其请以据襄阳,借其势而令江南,以朝廷的名义攻灭三吴,进击两川,这样上有忠义的名声,可以藉此吸引更多的人才归附,下可以趁势扩张我军的地盘,打下日后争霸天下的坚实基础。这可是王者之道啊!”
徐庶道:“元皓兄之言,是为正。”
我道:“但是……曹操就算是以朝廷的名义下旨宣调刘表,可刘表也不是傻子,他哪里肯去?再说我们大家都知道,献帝现在其实并不在许都啊!”
徐庶微笑:“主公,对曹操,我们当然可以竭力推辞,坚决不受州牧之职,表明我们不中其诡计之意。但我主可大力宣扬这道圣意,诱惑荆襄之士投向我方,一旦时机成熟,刘表看到众叛亲离,自己的影响已彻底瓦解,自然不得不去。至于献帝被挟去邺城,目前只是谣言乱飞,消息还未令士众广知,而曹操也完全可以再树一个傀儡,所以我们暂时不必,随曹操、池早两位丞相大人去争执好了,呵呵。”
田丰也笑:“是啊,说不定过几天,池丞相也要来封一遍,那就更名正言顺了。”
我摇头道:“你们就着好事,就怕刘表先下手为强,把我们给做了,那可就惨了。”
徐庶道:“这倒也不可不防。不过目前襄阳能打仗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他就算动手,也不敢明来。暗地的行动么,我已和杜营主做好万全准备,主公请放心。其实不管明的暗的,都还得等曹操确定已经完全退兵之后才考虑,早着呢。嗯……”忽然起一件事来,皱起眉头。
“军师,怎么了?”
徐庶道:“我忽然到江夏的三弟他们,是否也可以开始准备行动了?”
我道:“军师是说……”
徐庶看着我,点一点头。
我道:“江陵现在情况如何?周瑜在做什么?”
徐庶道:“密报说他为一举征服江夏,欲向朱治索要五艘楼船不得,而粮草方面也出现问题,目前正陷在江陵内城中,与朱治父子争执不休。”
田丰了一下,道:“哦,那我们是不是催促一下他呢?”
徐庶道:“元皓兄的意思是?”
田丰道:“嗯,江南情况我只略有所知,不过一建议,现有士元在彼,较为方便,许多手段都可一试。比如,柴桑?小乔夫人?”
徐庶笑起来:“元皓兄果然高见。”
我一怔,说什么呢?柴桑和小乔有什么关系?徐庶附在我耳边低声解释两句,我才明白过来,心:“你们可真够狠辣的,这是要逼周瑜拼命啊!”道:“曹操一日未撤出新野以北,江夏一日不能正式发动。”
徐庶道:“主公放心,我得其中顺序。”
我取出张凤给我的那节竹管,交给徐庶,把张凤的事跟他说了。
徐庶默默听完,一刹那间,似有失神,然后慢慢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十九、穷途末路
十月十八。
江陵,董允府。
虽然已是十月中旬,天气日凉,董允还是专门从江陵大库里悄悄弄了一筐冰块回来,以大布覆严,置于书房之内。
因为他知道,若没有这个,庞统根本就不肯过来吃饭。
董允到这个,心里就有点窝火,我董允为吏刚直,从来没有贪赃枉法过一回,现在为了请动这庞大少爷,竟然不得不以权谋私。
唉,我真是有眼无珠,自作自受啊!
董氏本是南郡大族,但在前几年个宗族就已经全部西迁,搬到刘璋的地头成都去了。只有他因为有公职在身,而他的父亲董和也深谙狡兔三窟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董允独自留在江陵。
但董和怎么也不到,董允竟然为了庞统而背叛刘表。
其实也很简单,董允虽然少年老成,但却一直对庞统的判断力有十分的信任,所以当庞统劝诱之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同意了。
现在,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考虑一下。
早知道孙权是这种人,又何必要弃荆州而从江东呢?
正烦闷间,凉风大起,一人急急火火闯门而入。
“休昭,休昭可在?”
董允一愣。
“是士元啊,你可碰上我的僮儿?”
“什么僮儿?”
“我派人去请你的僮儿啊!”
庞统摇摇头:“没有。”斜眼一瞥,忽然掀起那大竹筐瞅了瞅,乐了。
他迈步走上前来,以长袖轻轻在董允头上拍了一记:“你搞什么?”
董允哼哼道:“为功曹大人准备消暑冰汁啊!”
庞统看一看他,一旋身,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怎么还记得我以前的习惯?”
董允道:“那怎么敢忘?你凤雏是何许人也,没有这西域冰水,怎么能请得动大驾?”
庞统道:“休昭你言重了,回到江陵这一个多月里,我日夜军务繁忙,实是无暇,并非托辞。”
“有什么军务,要你这闲人忙成这样?”
庞统微笑:“休昭啊,你这叫怨望哦!”审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