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各位,请去敝府上坐,前日有刚从江东来的极好茶饼,还要请诸位赏鉴。”
我欣然道:“殷兄所烹之茶,我是一定要细品的。”
建安六年四月二十三日,长沙军进驻油口(今湖北公安县北)。
在进驻油口的当天晚上,我得到确切的消息:江东周瑜军已于前一日袭破江陵内城,生俘守将王威以下大小将领二十七人,守军大部投降。
我叹了口气,虽然早有所料,但事到临头,却依然忍不住生气懊恼,折腾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我迷迷糊糊,还没起床,徐庶已经忽然匆匆从外面进来。
我笑问道:“这么早起来,这就去试新舰么?”
殷淏昨天送了我五艘楼船,令长沙将士们兴奋异常,水军主将杨龄、杨影兄弟,还有陆子云、阿昌等人,彻夜难眠,晚都在那艘四千石的楼船上打晃。乘坐这种四千石级别的重舰在长江之上巡视兜风,征战四方,是这些精通水战的将领们最大的心愿。荆州、江东、西川、长沙,这南方的四大势力,惟有我们长沙没有载重四千石以上的重型楼船,一是没钱,二是没用,所以一直没有定制。其实期待已久的心愿。现在有殷氏免费馈赠的这巨舰,人人都是兴奋异常。
徐庶脸色严肃,道:“不,主公。昨晚我仔细过一夜,还是不安,江陵陷落,等于在我长沙和襄阳之间重重打下一个楔子,彻底打乱了我们夺取荆襄的计划。我们必须立刻实施反击。”
我道:“军师如何做?”江陵这种地方,如何反攻?
徐庶道:“争地虽无法正面进攻,然我们可侧攻及夹攻之。我今日与主公再去襄阳一趟,主公你看如何?”
“去见蒯良寻找援军?”
徐庶一笑,道:“主公一猜即中。江陵失守,最难过的还不是我们啊!蒯良先生我们是必见的,另外,我去襄阳,还有几件事须办。”
“什么事?”
“其一,看是否可以打开南下通道,让杜军师他们能安全返回长沙。”
前几日杜似兰发来秘函,说新近刘备不但新得黄巾裴元绍的部众近万人,而且在黄巾枪王赵松的斡旋下,已与黑山军附近的黄巾均同意在刘备领导下结成同盟,彼此遥相呼应,声势复振。现在刘军反客为主,扑下芒砀山,一战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已占领汝南数县,催促新野刘、龚两位渠帅尽快前去合增援。虽然她现在以一年之期未到而拖延着,但因为黄巾枪王的压力,龚都渐渐也有些顶不住了。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
去年七月时,我在平舆城下,曾与刘辟有约,一年之内他不得返回汝南。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了,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两个月,这约定就失去效力了。现在刘备、赵松催促在外,刘辟逼迫于内,杜似兰能撑到七月,恐怕已是极限。让这支队伍随刘备去打曹操,不但我不愿意,杜似兰也不愿意,她早已议,全军南渡长江,直接撤到长沙来。但由于沿途关口难以打通,新野守将霍峻首先就不同意放行。而龚都又心怀犹豫,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其二,”徐庶脸上忽然现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关于我师弟庞统之事,我也该先去见见几位长辈,向他们讨个主意。”
哦,你是顾忌要与庞统斗智,希望先得到司马徽、庞德公他们的谅解。
嗯,虽然麻烦些,但确有必要。
“还有,我要去找铁挺。就是上次卖给我们兵器的那位名匠。”
“找他做什么?”我眨眨眼。你和铁挺,似乎还有些许“旧怨”的吧?我去找他,可能他很欢迎,你去就未必了。
“昨晚韩暨向我抱怨了一夜,说江南的铸造匠人都缺乏气派,造点什么东西都只穷其枝节,毫无体感觉。我起上次在襄阳,见铁挺所制兵器颇有孔大师华丽大方之风,所以去拜访一下。”
“哦,军师拉他入伙?”
“正是。”
“可是现在江陵失陷,襄阳一旦得到消息,铁挺这种名匠,襄阳的军中也一定非常需要,军师恐怕难以如愿啊!”
“嘿,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抓紧时间,抢在他前面把人挖过来。”
油口至襄阳的直线距离,大约有四百里之遥,我们轻车熟路,渡长江,走枝江,越当阳,穿中庐,过漳河,奔宜城,只用了了五、六天,已到达襄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名叫欧庙。
一路北行,就感觉到形势一日紧似一日,半路还接到伊籍的密信,说现在刘表发了狠,已令蒯越为主将,集中了襄阳几乎所有能打仗的官武将,引精兵三万,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复夺江陵,还任命他的兄长蒯良为大军的资军校尉,坐镇襄阳,总揽所有的军需后勤之用。襄阳的将士,目前正源源不断地调往麦城,城中不管是官吏还是平民,所有的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魏延奉命担任先锋,已经率军去了前线。董恢、伊籍虽然还是继续管他们的市集,但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悠闲散漫了。
看完了信,我和徐庶都笑了,这么三家一起玩才有点意思嘛!
现在去见蒯良,看来有戏。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将临,繁星渐出,只是天上没有一丝月亮,令人感觉有点奇怪。
徐庶找了户中等人家,给了那家人几贯大钱,得到一个单独的庭园,让大家住了下来。
那院后有几个比较宽敞的房间,一人一间,倒也舒服。
随我和徐庶来襄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部曲左司马阿昌张南,另外一人,却是桓阶之子桓嘉。
桓嘉是桓阶的长子,桓袖的大哥。我到了长沙之后,他听妹妹说起我的事迹,很是钦仰,非要拜我为师,天天缠我,。我后来实在没无办可,法,考虑到他家族的关系,就勉强收了他做记名弟子。这次之所以带着他,一个是他自己竭力争取,桓阶也一心让儿子立些功劳,但关键还是因为他家与蒯家颇有交情,带他一起去襄阳,疏通打比较方便。
虽然是草房,虽然门外不时刮过很大的凉风,可是我坐在屋里,仍然感到很热很热。
我看看盆中那颜色已很浑浊的洗脸水,摇了摇头。
毕竟快六月了!这个时代里,夏天就是难过。
我卸了外衣,慢慢走出房,来到天井院,一眼就看到桓嘉。他光着上身,下体穿了件犊鼻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院中一块硕大的青石板上,口中呼哧呼哧直冒白气。
我不觉微笑,走近前去,道:“桓嘉啊,天很热吧?”
桓嘉啊了一声,说:“是啊,师父热死我了。”忽然到,自己怎能在主公面前赤身露体,高卧不起呢?这一急,身上顿时雾气大增,全都热将起来,便要翻身从石板上下来。
我忙拦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就当我没来,天这么热,不必拘泥小节。”
转过身,向院外走去。
忽听后面有人叫道:“主人,主人。”
回头一看,却是阿昌张南,他也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快步走过来,双手端着一个木桶,里面全是凉水。
“主人,冲一冲吧?”
我道:“我就不用了,你给桓嘉吧。”
阿昌张南道:“刚给桓大哥公子冲过,这桶是给主人的。”
“专门给我打的?”
他自己也满头满脸的是汗,却还忙着先给别人打水冲凉,单是这份心意,就不能不感动。
“那……好吧。”
桓嘉这时也跳了起来,道:“师父,你来躺这里,冲着特凉快。”叫张南阿昌:“水我来,你快去拿条干净布巾来,给师父擦身用。”
我摹仿他们俩,脱得溜溜的,躺在大石板上,一桶冰凉凉的井水当头一淋,果然暑气大消,清爽许多。
张南阿昌拿了一大块布巾出来,要给我擦拭。
我急忙夹手抢过,道:“我自己来。”
让部下将领这么伺候我,我可从来没过,更没干过,心:“你要是个美女还差不多!”
我站起来,道:“你们先凉快着,我出去遛遛。”
张南阿昌忙道:“小人保护主人去吧?”
我扔下布巾,抓起自己的衣服,边穿边闪:“不用,不用,你们先凉快着,等军师回来,让他也冲冲。我就在院子外面走走。”
我走的是侧门,一出了院,前面就是一片黑黑的野地,我眼神好,偶尔可以看出田中的稻穗摇来摆去,这应该是几亩已经接近能收割的稻田,远处隐约传来夜枭的低鸣和野狼的闷嗥。
天上有几颗零散的小星星闪烁着,不过对照明毫无帮助,我穿好外衣,深一脚浅一脚,随意地走着。
绕过稻田,是一条小溪,溪水轻快地淌着,青蛙的咕叫也越来越杂。
好一派田园风光。
忽然间,鼻前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奇怪的香。
不是饭菜中的油香,也不是女儿用的脂粉香,那是什么?
忽然明白,那是……药。
什么药,竟然这么香?
摒住呼吸的同时,我已轻轻后退三步。
未知深浅,先图自保。
骤然,一道锐利寒气,直逼我的后心。
十一、争地无攻(下)
直至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我才听到剑气破空之声。
然后是那人低声的喝叫:“看剑!”
好快的剑!
我身子蓦地停下,似乎原本就准备停下一般,然后以几乎和后退一样快的速度再往前冲。
暗中的敌人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以为我不敢。
但只是很短的几秒种。
接着,我的后心再度感受到冰凉。
好轻功!
心中苦恼地赞叹一声,我不得不使动秋风扫的心法,前趋后闪,左躲右避,先保证身体不受伤。
依这敌人的实力态势,我只要中了一剑,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无论怎么闪,那道寒气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身法,强行破袭而去。
这是哪里来的杀手,居然有这等好的功夫?到他藏身暗处,竟然令田中蛙虫毫无知觉,我就忍不住冷汗直流,太狠了!
正苦于毫无办法的时候,忽然,火光一闪。
一人用一种很平静但却非常意外的语气道:“‘俏杀手郎君’,是你?”
那道寒气微微一滞。
我抓住这难得机,起瞬间所能凝聚的最强一口真气,连使了三四种心法,身子如灵蛇般扭曲怪异地变速奇行,终于摆脱了被他气场控制的困境,在离他丈许的地方,才敢转回身来。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对面这杀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谁?”我言出由衷。
我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险些刺杀我于无形的超级杀手,就是对面这个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阴、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赖,不愧是飞帅。”骤然目光暴射如冷电,罩在我的脸上。
竟然是控制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惧,一双眼灼灼逼视着他,冷哼一声道:“你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却大起警惕。
互相凝视片刻,俏杀手郎君忽觉目中微痛,忙转开眼睛,心下怒气更盛:“哼,别看你狠,我天天晚上来找你破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几何。”
我轻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内功尚胜他一筹,却也暗暗惊异:“这人擅长暗杀,若是阴魂不散死死缠着我,岂不麻烦?他到底是什么人?”
俏杀手俏郎君目光一斜,阴森森道:“徐庶,你为何搅我好事?难道非要我先杀你不成?”
高举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杀得,尽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却不容你放肆。”
原来是他?我骤然一醒,难道他就是暗徐家“清风五子”之首的“埋黄”徐中流?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这可是你说的。”暗暗调匀一口真气,蓦地扑出。他是顶尖的杀手,轻功在江湖上位列前茅,把握杀人时机的技巧更出类拔萃。但见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准备,右手火把迎面一挥,后退一步,左手已拔出一柄铁剑,“唰”一声斩了过去,正是一招“风助火势”。
这一招攻守兼备,更借上火把的威势,迫得对方定住身体,落了下来。俏杀手俏郎君赞声:“好!”手中丝毫不停,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徐庶咬住牙关,奋力拒敌。
只听一声清喝:“着!”徐庶疾退数步,长剑一晃,已然脱手。
俏杀手俏郎君没料到徐庶的武功也大见长进,这势在必得,一剑出血溅,一击毙命的势在必得之招式竟然只打落了他的长剑。微微一怔,俏眼瞪起,抢上一步。
忽然侧面衣袂闪动,我闪身已站在徐庶前面,横剑挡住他剑势,沉声道:“你好卑鄙!”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道:“我本杀手之首,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冷一笑,道:“久闻飞帅精通剑法,今日我就领教一下!”
缓缓后退几步,凝气运转全身一周,脸上气度已变,一片庄严肃穆之色,诚心摒意,双目目盯着自己的剑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杀手阴暗之身,居然能行剑客正大之礼,实在是稀罕之极,心中大是惊讶,默运真气,暗做准备。
此时圆月忽现,柔和的光芒开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退后几步,把火把插在一旁的一棵树的叉上,看着这边的景况,心中微感紧张,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现,似乎很反常。难道……”
俏杀手俏郎君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剑诀,右前臂缓缓抬起,直到剑身与肩平行,停顿片刻,忽然闪电回收至左胸,剑尖指天。剑脊一道寒光闪动,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双目,煞是威风。
我一怔:“乾坤剑派的正宗剑法‘兰叶剑’?”暗:“这不是少林一脉的剑法么?怎么跑他们暗徐家去了?”
其时东汉末年,天竺的佛教刚刚东传中原未久,信奉者较少。少林开派始祖达摩更是尚未出生,不可能有什么少林寺的武流传于世。最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徐家的剑法被少林寺了去,改头换面,去粗取精,成了佛家的家传功夫了。
摇一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