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倒是有些好奇,“先生对长毛了解得很清楚啊?”
“我也是南京人士,在城中被裹挟着当了好几年长毛,”文士笑着说道,“不过我是自己逃掉的。”
“那当年长毛内讧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周围的人几乎都对天京事变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由那个文士主讲,其他人添油加醋把一个天国说的极为不堪,唯一可以说是正面人物的也就是石达开,大家基本上还是承认这个人正直并且讲义气。至于其他人基本上都被大加贬斥,各种荤笑话也不时地引起众人的大笑,最后三人脸色或白或红的离开了这个小小的茶摊,作为坚定的天国战士他们的信念当然不会被这种风言风语所左右,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如此诬蔑自己的信仰自己却还得陪着笑脸这个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幸好三人在美国都有卧薪尝胆的经历,在最初的冲击过后他们还是忍了下来。
离开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同意打一张船票,趁现在长江客运还没有完全被切断的时候赶到武汉去。他们对刚才得到信息的可信度虽然仍抱有怀疑,但是天国在南京不得人心看来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了,再加上他们原来对杨秀清已经有一些看法,所以聂至钢也就不再坚持。到了船上聂至钢说他与李秀成有旧,三人到了武汉门路应该不成问题。
“大哥,既然与李秀成有交情为什么不早说,东王的脾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南昌我们想进东王府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你要早说我们根本就不用上天京打探消息,受一肚子气不说还差点暴露了。”陈东山本来有些担心如何见到天国高层的问题,同时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让他发愁,毕竟被俘这么多年,就算是当年的兄弟也未必能相信自己,现在一听到聂至钢有这条路子立时大喜过望。
“我是觉得东王是天国的争溯,所以就没提这事,现在要去武汉当然要想想谁来引荐的问题。”聂至钢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哥与李秀成的关系有多密切呢?”郑林问道。
“在柳州之后我和他一直在一起,直到打长沙以后才分开,要是算起他救我我就他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吧。”聂至钢淡淡地说道。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回去以后天国不原谅我们被俘的事呢,如果有承天侯帮忙的话应该就不成问题了,我们都是力战不屈才被俘的。”郑林对未来的信心也重新建立起来,自从知道天国在南京不得民心之后他多少对以后的路有些担心,现在看到聂至钢能够带着他们很快接触到天国的上层,那么就仍然有力挽狂澜的时间。
李秀成并不在武汉,他现在坐镇安庆防范富贵军西侵,虽然李富贵与杨秀清之间的战事仍在延续,但是大家都相信李富贵并没有施展全力,毕竟在皖南他一般只投入三个兵团,有时候甚至更少,而两江境内则在大规模征兵,这让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杨秀清就必须防范李富贵从浙江再来一记撩阴腿,而石达开这边戒惧之心更重,因为长江航道的原因富贵军行进到武汉所需的时间远远小于南昌,所以现在不管哪一方的船只行驶到安庆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而那些让人不太放心的船一律不许通航,李富贵已经就此事发出了数次通牒,不过石达开与李秀成一致认为在这一点上绝不能让步,同时尽力加强安庆的防务以防止水陆两个方向上的威胁。
聂至钢他们三个在安庆接受检查的时候打听到李秀成就在安庆的消息,立刻急急忙忙的要求上船检查的太平军带他们去面见李秀成。这些太平军看到三人一身的西式装扮倒真的不敢怠慢,这些年虽然太平天国对洋人的看法经过几次明显的变化,现在已经不再把洋人当作兄弟,不过仍然很重视他们,看这三个人土不土洋不洋的负责搜查的一个旅帅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处理这件事,就一边把他们三人客客气气的接到岸上,一边向上面报告。
这期间聂至钢他们受到过一次盘问,聂至钢也没有仔细的说明,只是报出了名号让他们转告承天候故人来访。
李秀成的帅府让三个土包子大大的惊叹了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地方实在是美轮美奂之极,心里自然而然的感到自己的渺小,见到李秀成一下就矮了一截。李秀成在平时升帐的正厅接待了他们,聂至钢一看到李秀成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只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感觉到回家了。
李秀成仔细的端详了聂至钢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聂大哥是回来替李富贵做说客的吗?”
聂至钢愣在那里足足有几分钟才大声的喊了出来,“秀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富贵小妖不共戴天,我怎么会替他做什么睡客,”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接着反问,“睡客是个什么东西?”
“聂大哥不是从李富贵那里来?”当年北伐失败后李秀成自然认为聂至钢已经不在人世,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回来了,所以他有所怀疑。
这个问题让聂至钢有些不好回答,如果从广义的范围来看也可以说他是从李富贵那里逃出来的。想了想只好从头说起,于是话题一下子就回到了他们跟随李开芳坚守独流镇的岁月,这期间虽然聂至钢长话短说还是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聂至钢发现李秀成对他们抱有怀疑,所以也不敢说的太过简略,在说完了自己的遭遇之后接着又把郑林和陈东山的经历大致的介绍了一遍。
李秀成听的十分得仔细,一边听一边算计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毕竟当前实力相差悬殊对手可以从各个角度施展诡计,而李富贵在太平天国一向以狡诈著称。现在整个天国的命运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李秀成不能仅凭多年前的交情而意气用事。
“你们打算回到天国帮助我们掌握西洋的技术和战法?”这听起来十分的诱人,但是同样也很危险,李秀成沉吟不语。
看到李秀成仍在犹豫聂至钢急了,“秀成,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聂大哥,此时事关重大,侯爷谨慎一些也是对的。”陈东山知道聂至钢的脾气,急忙出来打圆场。
“这件事恐怕还要翼王殿下定夺,我对大哥又怎么会信不过,马上我就安排你们去武汉面见翼王,同时修书为大哥担保。”李秀成决定先把他们稳住,当晚就设宴招待三人,丰盛的酒宴自然让三个在海外吃苦打拚的海外劳工大开眼界,每每为一个菜发出连声的惊叹。
李秀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算什么,自从我们跟着翼王自立以来,因为殿下不喜奢华,所以我们享用的东西已经是大不如前了,你们根本就想不出当年在天京的时候各家王侯的排场,像这样的酒宴实在是拿不出手,将来在武汉我再补请一次吧。”
郑林听的一吐舌头,指着桌子上的酒菜,“这也算简单,真是不得了啊。”
聂至钢想到一路之上听到人们对天国的评价心头不禁有些不是滋味,“秀成,天国现在的形势不是太好,能省还是省一点吧,要说当年天京,东王杀戮各家王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听到这个问题李秀成立刻激动起来,在他嘴里杨秀清的荒淫无道、当时天国政治的黑暗比起南京的那些茶客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下三人算是得到了官方的正式答复了,那个时候的各家王爷基本上都是满门抄斩,逃掉的几个家里也是死伤惨重,一说起杨秀清李秀成牙咬得咯咯直响。
“天国现在的颓势全都得怪杨秀清,他不但把国家弄得一团糟,而且杀害天王获罪天父,从此我天兵再也不能得到上帝的保佑了。”
三人听了这些之后都在心里长叹一声,不过聂至钢转眼就把情绪又调动了起来,毕竟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一百零七章 天国旧友
石达开对三人略加盘问之后就相信他们不是奸细,这完全是一种感觉,石达开看人凭感觉的时候居多。不过在使用三人的时候他还是颇费了一番踌躇的,让他担心的正是聂至钢与李秀成过命的交情,现在李秀成和李世贤兄弟在西路太平军中各自手握重兵,如果真的算起来二李手中的实力与石达开已经相差无几了,美国归来的这三个人因为经历与出身肯定会抱成团,而他们当中的老大不但与李秀成关系极好而且他们还是李秀成推荐的,这让石达开感到有些犹豫。
但是石达开毕竟和洪秀全那种为了嫉贤妒能而不顾大局的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固然不愿意看到李秀成坐大,不过要是因为想压制李秀成而损害天国的利益他是不会干的,在废了一番心思之后石达开做出了一个分而治之的方案,首先他对三人封官进爵,大加笼络,然后把郑林派给李秀成,陈东山留在武汉,他们两人负责指导新政具体的实施,而聂至钢则被石达开留在身边,辅助规划整个新政。
这个布置看起来合情合理,大家都觉得翼王处事公允,于是天国的革新晚李富贵一年也开始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这让李富贵觉得很有意思,他看着情报部门送来的天国新政纲领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天国里面也有懂行的啊,如果不考虑基础这里面倒真有不少东西算是工业化的良方。”
在李富贵看来太平天国想搞工业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市场,说白了最后还是一些军品自产自销,可是李富贵看到他们的计划里面却透着雄心勃勃,可以看得出他们完全是在按照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来建设的,“厉害啊,从开矿到炼铁然后是加工枪炮、生产炸药,居然还有机械制造,我到现在还生产不出蒸汽机呢,他们也真敢想。这样的计划要是没有外界的帮助能撑过半年就算他们内政力强的一塌糊涂了。”
李富贵笑了笑停止了对自己说话,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韦昌辉,韦昌辉这次能弄到这样一份情报的确不简单,“昌辉啊,这次真是辛苦了,说起来你们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应该在江西和皖南吧?这样还能在湖北得到这样的收获,不容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湖北的石逆最近动作很多,妄想对抗天兵,小人自然要多盯着他一点,希望这些情报能给大人一些帮助。”韦昌辉表现得非常谦虚
“很有帮助,说起来我手下有好几个情报组织,还就是你这个最有效率,好好干,谁说大人物只能从战场上产生,我就知道有不少人是特务出身,好像…俄国就有个总统。”李富贵猛地一下还真没想出出身特务的有什么好人,顿了一下才找到了一个例子。“要没有你这份情报用不了多久石达开的改革就肯定要失败,我原来以为他们不思进取所以打算在灭掉杨秀清以后狠狠的敲打他们一下,占了湖北也就罢了,想在安徽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行。不过现在嘛,到可以让他们在安庆多呆一阵子,我记得你和石达开没有闹翻吧?”
“没有,石逆虽然不能理解小人追随大人的一片热忱,不过他对小人反抗杨贼的壮举还是十分赞赏的,那时候还曾经给小人写过两封信,我都已经上交了。”韦昌辉知道李富贵养贼自重的心理,不过面对这样一份完整的工业计划仍然能够保持这样一种心态还是让韦昌辉有些想不到,毕竟这是三个真正从海外回来的长毛拟定的计划,各处细节都很精细,很多地方韦昌辉是绝对想不到的,所以他就对此十分的担心。自从明白自己绝无可能在军事上撼动富贵军的统治地位之后韦昌辉就开始专心致志的从事他的情报工作,手下的部队一减再减,不过装备和训练倒是赶了上来,他现在暂时对李富贵是非常忠诚的,因此对李富贵的这种大意很有些担心。
“很好,你和石达开的交往我并不介意,能不能请你去一趟武汉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紧张情绪,要知道像他们现在这样把边界都关闭起来发展工业生产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过你不用告诉他这些,你就说我打杨秀清是为天王报仇,让他们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愿意也可以一起来打,打下的地盘就算他们的。”
“大人,我觉得您这样做并不妥当,石达开是一只老虎,现在他只是爪牙不利,否则一个湖北是绝对困不住他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李秀成和李世贤相助,万万对他们轻视不得啊。”韦昌辉很少会向人说肺腑之言,这一次算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了。
李富贵笑了笑,“你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不过工业化这个东西一步先、步步先,想要赶超除非有非常好的条件,否则没那么容易的,所以我并不认为他真的能够追上我们,另外我也并不介意别人追上我,历史的大潮浩浩荡荡,没有人能够永远的左右它,如果真的有人能在这种不利的形势下追上来那他就是百年不遇的强者,面对这样的人我倒真的甘愿隐退。”
韦昌辉面色古怪的看了李富贵好一会,这个人让他难以理解,突然他意识到这样盯着李富贵是非常无理的急忙把腰又躬了起来,“大人胸襟广阔,小人拜服,我这就去赶去武汉。”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也不要太勉强。”
“一点也不勉强,其实石逆自立以后未尝没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靠朝廷的心思,他如果杀了我就绝了自己的退路了。”
李富贵点了点头,“很好,那就这么办吧,如果石达开真的不是那么坚持天国的主张你倒不妨试探他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和湘军、楚军和平共处,就说汉人不打汉人,可以煽情一点,大家打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些厌倦了吧。”
“是,”韦昌辉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有件事情我也只是瞎猜,不过还是希望大人小心一点。”
“什么事?”
“听说杨贼派人潜回南疆,具体做什么打听不出来,但是非常鬼祟,另外他好像还在收集他各个对头的生辰八字,我怀疑他是想用巫蛊来害大人,还望大人早做防范。”韦昌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矛盾,有时候他真得很希望李富贵能够暴毙,并不是他从李富贵的死亡当中能够得到些什么,而是李富贵实在太顺了,顺的让别人喘不过气来,似乎除了突然死掉在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