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头上和大家一起大吃一顿,每次战斗他总是不避锋矢站在最前面,一直到南昌城被攻破他还在城墙上挥刀不止,享年四十二岁。
江西的盛夏非常炎热,当城中最后一面旗帜被扔到地上任人践踏之后天国最后的一缕余辉消失在这沉闷的空气中,太平军与天父完全割断了联系,那梦想中的天国彻底的破灭。石达开也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此之后西路的太平军只强调民族仇恨,宣扬满人入关时对汉人的屠杀,而对当年的各种与传统相悖的主张则开始一个个的抛弃,他们重新接受了自己只是世俗中的一员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与楚军、湘军的谈判也在加快进行,本来已经有些眉目,但是胡林翼的死给了这个谈判已很大的挫折。
左宗棠对于石达开倒是很是佩服,胡林翼也觉得杨秀清的覆灭既然已经指日可待,那末招安石达开也就不是不可能,另外宜昌最近的发展相当迅速,自从抓住机会在西部打开市场之后他们这个小小的工业基地也逐渐走上了良性循环的道路,因此两人都觉得现在正是抓紧机会发展的时机,仗倒可以放一放再打,因此虽然曾国藩坚决反对,但是还是主和派占了上风,等到胡林翼一死曾国藩虽然不好意思马上废除谈判,但是多方拖延却是免不了的。
这次胡林翼的死虽然不如历史上的那一次那么传奇但是却比那次更加壮烈,感到时日无多的他向朝廷推荐左宗棠接替他的巡抚职务,安排好了湖北之后带着一批门生弟子回到了老家益阳,他这次回乡之前向幕僚、好友大举借债,就是要完成自己最后一个愿望,在益阳建立一所新式学堂,为此他的子孙可能要还上一辈子。
在他看来这是他能为家乡所作的最后一件事了,这几年湖南对新事物的排斥仍然非常激烈,胡林翼已经等不及他们慢慢的转变了,他决心以自己的才学、品德和那些守旧派面对面的较量一番,或许可以唤醒一些仍沉睡于过去的人。这样新旧两种思想就在益阳展开了剧烈的碰撞,原来在湖南各地活动的保胡派也集中到益阳,决心誓死完成胡林翼最后的愿望。
而那些守旧人士看到这个士林叛徒居然还敢回到湖南来搞他的那一套洋鬼子的东西当然也是怒不可遏,纷纷自费前往益阳声援当地人士阻挠学堂兴建的活动,而地方官则有些矛盾他们大部分不喜欢胡林翼,这是很自然的,毕竟新学派的目的就是把他们的前程彻底断送,可是巡抚大人的态度却很明确,就是虽然表面上不能支持胡林翼,可是暗地里必须保证不出任何乱子,必须给胡林翼足够的袒护,曾国藩甚至调了一营的湘勇放到益阳城外以防不测。
这个时候的曾国藩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变化没有胡林翼认识得那么深刻,但是他也意识到老路可能走不通了,对于新式学堂的建立他是乐见其成的,但是民众的情绪他又不得不顾及,所以只好在背后帮一些忙。
胡林翼对于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一律大开二门,请进来辩论,他家的院子里每天总是挤满了人,因为身体一直不好胡林翼看起来极为消瘦,不过精力却是非常的旺盛,哪怕说到声嘶力竭仍然不肯减小音量,经常一边吐血一边辩论,其状若厉鬼。饶是那些守旧派同样性格激烈、执拗无比还是被他给镇住了,这样的辩论一直持续了五天,胡林翼是来者不拒,他的朋友弟子一再劝说他要多休息,可是胡林翼却不理他们,只要有人肯听他就把胸中所想统统的倒出来,这个时候的胡林翼神志不乱,儒学、新学、平世、治世的道理一条条、一款款的道出来,其间呕血随吐随擦,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谈兴。外面来的那些人倒还罢了,家乡的士人当年有很多与胡林翼有过交往,甚至有些私交不错的,以前大家对胡林翼的才学、品行也是非常敬佩,现在虽然因为立场的原因而反目,但是看到他濒死的呼号还是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开始反思,反思胡林翼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名和利他都不要,甚至连命都不顾了,难道就为了去做汉奸叛徒不成?这实在让人想不通,胡林翼凭借他的立身处世曾经折服过很多人,如果一个人放下立场倾听胡林翼的演讲那还是很有可能被打动的,毕竟他和李富贵不同,李富贵如果不凭借自己头上的帽子逼着别人跟自己转的话就会立刻跟不上对手的步伐,特别是别人如果引经据典那他就会立刻暴露出苍白的基础。
在第六天胡林翼撒手人寰,死前留下遗言:不要修坟,直接把棺材埋在益阳学堂的地基里,任何妄图损害益阳学堂的行为都可以视为对他的戮尸,其子弟当奋死保护。
益阳学堂即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建立起来的,李富贵听说以后长叹一声,久久不语,已经远离他多年的那种沉重感又在一次压在了心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巨头
杨秀清的灭亡并没有给世人太大的冲击,早在南京陷落之后人们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天了,李富贵一直拖了一年多才要了他的命,在大家看来这实在是太慢了。等到南昌陷落之后众人的眼光又都投到了武汉,猜测李富贵什么时候挥师西进。大多数人认为李富贵需要先把江西给稳定下来,这种想法当然有道理,平定杨秀清之后南方的几大集团几经逐渐成型,首先当然是李富贵的两江集团,李鸿章盘踞两广并且对福建和台湾都有很大的影响,其势力亦不可小视,传说他凭借在江西南部的战绩很快就能荣升两广总督了,湖广集团虽然受到石达开的牵制仍然跛着一只脚,但是兵马的数量却是三大集团中最多的,另外隐隐有联合四川的势头。
这三大势力的交汇点就是刚刚平定的江西,按说以李富贵的跋扈李鸿章和曾国藩应该不会到他两江的碗里来吃肉,但是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一个道理,那就是地盘大势力就大,势力大就可以谁都不怕,所以要他们轻易地把地方吐出来也并不容易,两个人在面子上并没有挑战李富贵两江总督的权威,他们只是委派了自己收复地区的地方官,这在当时也算是一项惯例,然后就等着看李富贵地反应,要知道李鸿章收复了赣州和南安,曾国藩则拿到了袁州和吉安,这样江西就有一小半的土地不受李富贵直接控制,若是对于别的总督这也不算什么,不管这些人出身哪里总是他的下属,可是现在的两江官制已经被完全改变了,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李富贵会不会在这四个府推行他的那一套东西,如果绕开他们那这四个府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与两广和湖广连在一起,而要是用他的那一套来架空这些湘军与粤军的官员两广和湖广肯定不会高兴,甚至这些人可能在背后势力的支持下与新体制对抗。
李鸿章和曾国藩不约而同的把球踢过来让李富贵觉得有些头疼,自己已经太强大了,难免会遭到周围势力的忌惮,就现在来看曾国藩还不好说,李鸿章绝对已经把北京丢到一边,视李富贵为自己的最大威胁了,不过李富贵知道李鸿章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斗士,他计算着在多大的压力下李鸿章会屈服,“或许我该杀只鸡来看看,别以为作了军阀就是老大了。”
李富贵不相信李鸿章和曾国藩不知道双方军事上的差别,他们只是认为李富贵不敢动他们。
李富贵这里还没有做出决定呢,那边军部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两江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调子很快就成了主流,随着军队人数的扩张这些军人现在目空一切,在他们看来清廷的权威早已不复存在,不管是太平军也好、两广湖广也好,甚至北京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功勋。他们不去打李鸿章、曾国藩已经是委屈的不得了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还敢把手伸到江西来。
李富贵现在几乎每天都能收到请战的要求,这让李富贵很是为难,就目前来说他仍然希望以和平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另外新打下的这些地方还需要一个恢复期,他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重新投入战场,根据魏无极他们的计算如果有三年的恢复两江的财政收入就可以突破两千万,这还是以目前这种较低的税率来计算的保守数字,这也是李富贵第一次了解两江以前的富庶,有些财迷倾向的李富贵当然觉得三年时间很短一晃就过去了,因此决定还是使用政治上的压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停在福建上不动了,这里算是李鸿章发家的地方,要想给他压力这里恐怕是最合适了,毕竟浙江一直出钱出粮支持李富贵,对他们李富贵还是以怀柔为主。出兵福建的借口也是现成的,福建这个地方老百姓过得一直很苦,所以造反的事情也一直没停过,由于地形的限制都没有发展成大规模的运动,同样地形也让官兵的清剿面临很大的困难,所以直到现在还有一两处起义在那里顽强的坚持,他完全可以出兵助剿,李富贵就不信李鸿章不害怕。
现在的闽浙总督何桂清当年做浙江巡抚的时候和李富贵算是有些交往,自从作了总督之后倒是刻意的和李富贵拉开了一些距离,同时联合李鸿章以保持自己的独立,而对福建巡抚吕诠孙来说李鸿章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看着自己提拔的人就像坐了二踢脚一样的向上升,自己却一直在这个位子上纹丝不动,心中未尝没有嫉妒,不过李鸿章实在很会来事,不但一直在态度上对吕诠孙毕恭毕敬,每到逢年过节还一定要按门生的礼节送些东西,所以时间一长吕诠孙还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得意弟子看待了,学生有出息老师自然也风光,凭借这样的关系再加上当年在中下层打下的人脉,李鸿章在福建的影响一直不小,在他心中早就把福建化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了,所以一听说富贵军进入福建李鸿章就急了,前后一想立刻明白了李富贵的意思。对于他来说退出赣南固然有些心疼,但是以李富贵的强势这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李富贵不喜欢别人带在他的地盘上那乖乖的卷铺盖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走了并不代表李富贵不会来,这又该如何是好。
“如果能把边界定下来就好了,不知道李富贵肯不肯?”李鸿章知道李富贵这个人对自己地盘上的事情特别关注,对别人的东西倒是兴趣不大,当然这都是好几年前的认识了,自从李富贵征讨日本之后李鸿章对自己的这个判断就不是很有把握了。
“要是能签个条约就好了,哪怕吃一点亏。”李鸿章还是比较相信李富贵的信用的。
最后李鸿章决定拉上曾国藩和李富贵会盟于鄱阳湖畔,把南方的边界定下来,将来各干各的互不干涉。曾国藩觉得这个注意倒是不错,就现在来说对于他们都有很大的余地用于恢复性发展,所以大家还远没有到需要互相争夺的地步,对他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石达开怎么办,石达开的主要势力在湖广,湘军想要独自面对他还很有些吃力,所以需要另外两方的帮助,可是他又不能容忍湖广被分割。对此李鸿章倒是说得十分义气,“现在杨贼已经灭了,自然不能容石逆继续猖狂下去,要是李富贵不肯出兵,就由我帮伯函兄打,你放心,湖北的地方我是一寸也不会要。”
这倒是让曾国藩十分地感动,他也觉得这样最好,湘军和粤军联合起来李富贵做事也就没有那么嚣张了。
李富贵对于李鸿章的建议感到十分的惊喜,文祥提出的以汉制汉的方针他也有所耳闻,要说这个办法能够成功他第一个就不相信,抛开实力上的差距就李鸿章这个人而言,想利用他去打头阵可不那么容易,按李富贵的话说:他是聪明人,就妥协来说这个时代的中国超过他的人还真不多。让他惊喜的是曾国藩居然也开了壳,这实在是他没想到的。
三人会面的地方是正对着九江的庐山,名义当然是商讨如何对付盘踞在长江上的石达开。三人见面后都对胡林翼的死感到唏嘘不已,李富贵更是提出如果益阳学堂的兴建有任何的困难他都可以一力承担,甚至胡林翼借的那些债他也可以帮着还掉。
曾国藩摇了摇头,“润芝举债也不全是为了学堂,其实当时他的那些幕僚、朋友大多数都是愿意把钱送给他的,倒不全是为了新学,也是被润芝所折服,可是他还是要借,捐的归捐的,借的归借的,李大人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李富贵有点想不通,“不管捐多少他都还要借?”
“是的。”
“这是为什么呢?”李富贵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鸿章,不过看起来李鸿章也没有想明白。
“润芝就是要他的子孙受穷,他要所有人都看到他推行新学决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样我们的乡党才会相信他的人品,这样他们才能不在从一开始就排斥新学。”曾国藩极力克制才没有流下眼泪。
“想要证明东西好先得证明人好,”李富贵也是被深深的触动,“好沉重的代价啊。”
李鸿章的感触较两人为少,他在心里暗暗纳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虽然他对那些具有高风亮节的人也有一定的崇敬,但是高尚到这样近乎自虐的地步就不是他能理解的了。
“现在益阳怎么样了?”李富贵又关心起这位先驱付出了如此的牺牲换回了什么。
曾国藩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很多留学的学子自发的到益阳去宣讲新学,来完成润芝未尽的事业,而且看来润芝的死对当地人也的确有很大的触动,反对的声音小多了,相信湖南的革新必然从益阳开始。”
“希望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对了,伯函兄什么时候对新学如此推崇了,莫不是也因为受到润芝公的触动。”李富贵知道以前曾国藩对他的看法相当的不好,连带着对新学也很反感,不过现在一看倒是十分的开明。
曾国藩点了点头,“李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对于西洋人的器物我倒是一直觉得很是有用,可是要说西学能够教导民众秉礼守义,我却不信,这三纲五常还是要看我们大清的。所以对新学我的看法是要发展、培养,不过那些精通西学的人只能做吏。”
这个观点李富贵倒是头一次听说,“那为什么呢?”
曾国藩想了一下,虽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