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炎卿见那白嫩的手掌上,果然冒出了血珠,他急忙抓起她的手来,放到嘴里吮血。他在曲艺团的时候,与女演员彼此之间,也是经常打闹说笑,没什么顾忌,见对方是个江湖女子,也就没有普通大明女性那么多顾忌。
手指被男人吸的啧啧有声,伤口处的疼痛全消,代之以一种异样的酥麻,这麻劲仿佛是中了毒镖,又似是着了迷药,让柳叶青只觉得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感觉就如同她当年初见剑神凌飞扬在武林大会献艺,登台舞剑时一样,脸上火烧火燎,低头只敢看自己的小蛮靴,不敢抬头看人,这感觉……难道是自己又生病了?
要知这可是大明朝未来的七品正堂啊。虽然是假的,可是假的也是正堂,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是那田间地头,出水两脚泥的农夫,也照样会打的自家婆娘满天飞。
柳叶青一个师姐嫁了个秀才做侧室,不但受丈夫的气,也受大妇的殴打,空有一身功夫,却被两个没武艺的人打来骂去,这就是现实。而一个未来的知县,肯给她用嘴吮吸伤口,那模样也是一本正经,绝没有趁机讨便宜的意思。
“你们不懂,这伤口虽小,但是要是感染了破伤风,那也是个事。所以这生锈的钉子,有时比什么染的毒都要吓人多了。柳女侠,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见柳叶青两颊绯红,呆呆傻笑的样子,李炎卿暗想,这江湖人都什么毛病,难道有突发性羊癫疯不成?被他这一喝,柳叶青仿佛才刚回过魂来,一拍胸口“哦,你是跟我说话呢。我听着呢,听着呢。”
她只觉得身上的汗出个不停,口干舌燥,抓起一旁的茶杯,扬头喝了进去。李炎卿无奈道:“那杯是我的……你的在那边。”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柳叶青下意识的还想拍,举起手,又慢慢放了回去。“那个什么,我想好了,掌印不掌印的事,回头再说。不过你这个生意,我投资定了,你这个知县,算我一股,咱们一起当官,一起发财。”
第10章同行
“入股?你有钱么?”
“有啊。”柳叶青俏皮的一笑“你身上的钱,不就都是我的投资么?我本来可以把你打翻了,再把你的钱都抢过来,如今没这么干,这就得算是我的股本,将来你在任上发了财,就按股本还我银子好了。”
李炎卿忍不住以手加额,这帐还能这么个算法?不过柳叶青本来生的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增了几分颜色,他只好无奈一笑“随你怎么说都好,就算这是你的股本了。等将来若真是官运亨通,就分你一份股息,也没什么不成。不过广东香山是大明出了名的穷地,可不是什么肥缺。”
“那又怎么样?反正自来有穷地,无穷官。你有胆子有谋略,还有份敢玩命的劲头,我看好你。”柳叶青对李炎卿一挑大指“就冲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给赵一杠下十八反,我就佩服你的谋略和胆识,我就认准你能成大事了。这一宝,姑奶奶押了。”
李炎卿虽然不是官身,但是毕竟是洛师爷的举荐,这茭白船的船东也不敢小看,吩咐伙计送来了几笼虾饺做点心。李炎卿怕这船东也收了王老好的银两,在饭食里下药害人,不敢去吃。
好在身旁有柳叶青这个江湖人在,简单检查之后,就捏起虾饺大嚼“这点心做的不错,肉多面白,香的很呢。若不是洛夫子的面子,在船上单买,要三个铜钱才买一个,还不赶紧吃?你放心吧没事,王老好请我出手,也是担着风险,我拿了钱走路,他去哪找我?若是委托了船东,钱回不来几个,还白送一个把柄给了洛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炎卿见她吃的兴高采烈,就也抓了点心往嘴里塞,这两人边吃边抢,倒也拉近了二人距离。柳叶青一边往嘴里塞虾饺一边道:“这事其实就是个寸劲,王老好被你讹了银子,在店房里哭天抹泪的嚷嚷着要涨房钱,若是他真涨了价,我也要遭殃。于是干脆出来请缨,把这事扛在身上了。其实我当时就想了,等我追到你的时候,就跟你谈谈买卖。你若是与那些穷酸一样不知好歹,就把你打上几十拳,抢光你的钱走路。傻子才回湖州,把钱还那王老好呢。”
“那你柳女侠的名气呢?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今后你在江湖上,怕是不好混吧。那虾饺是我的别抢,想吃一会我让人再送几笼过来,你怎么跟没见过点心似的,这么拼。”
“你懂什么,行走江湖是个苦差使。手上带的盘缠有限,钱都得算计着使,像这么贵的点心要是想买就买,那过几天就该挨饿了。我留的是巫山派的名字,可没留我的真名,王老好就算是天天骂祖宗,也是骂的巫山派,与我有什么相干。”
等到当天晚上,趁着天色已晚,船上无人,两人身上多裹了几层厚布,来到底舱,柳叶青极有膂力,与李炎卿两人联手,将那口棺材盖掀开,抬起赵大虎的尸体,来到上层甲板。
一摇两晃,同时发力将死尸扔到了水里。一声闷响,水面翻花,这事就算一了百了。两人又把身上缠的布都扔了下去,李炎卿拍了拍手,“这回这家伙总算老实了,不会再成为我的麻烦。”
柳叶青在一旁道:“不是你的麻烦,是我们的麻烦。不过就算他不到水里也不怕,赵一杠无非是北地英雄,这南方么,是我们巫山派地盘,他到了这,什么都不是。趁着没人看见,赶紧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就讹不了人了。”
到了第二天,见棺材盖掀在地上,却不见死尸,船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自己在水上混饭吃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有不少好事的,在那嚷嚷着起了尸变,还有人说什么白毛僵尸吸人精血的事,一时间人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李炎卿又使出旧手段,抓着船老大不放,死活闹着要去见官,追究对方盗毁朝廷命官死尸的罪过。柳叶青适时出来,在旁扮红脸。有她这一口刀在,船工也不敢动武。总算有几位搭船客人一旁说项,船东只好自认倒霉,拿了二十两银子做赔偿,送二位瘟神带棺材下船。
两人下了船,将棺材放火烧了,又买了两匹牲口,就并辔前往广东。李炎卿本以为柳叶青跟一段就会走,哪知柳叶青道:“那可不行。这江南武林的人物,你全都不认识,万一被人宰了,我的钱不就收不回来了?”
听她说的危险,又加上有赵一杠劫路那事,李炎卿不敢大意,只好留下这位女保镖在身边。不过沿途之上,却再未遇到什么盗贼,许是这位女侠果然名声在外,武功高强,只要看见她的脸,就把那些蟊贼草寇都吓跑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我也是侠女排行榜第十八名,这个榜可不是那兵器谱可比,这是江南七省都通行的,是块硬牌子。哼,你看着我干什么?要知道,雇我这么一个保镖很贵的,如今我一个子不收你的,只吃你点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李炎卿与赵一杠同行时,刻意压缩开支,两人也算省吃俭用,能将就就将就。可是柳叶青却是顿顿要有肉,每餐吃的还特别多,直让李炎卿怀疑,就这么个吃法,她是怎么保持住这么苗条的身材的。她又是个武人,食量惊人,伙食费开支,让李炎卿暗自肉痛不已。
等吃完了烧饼狗肉,柳叶青便坐到李炎卿的床边,用手拍着铺板“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天色已晚,你还在那磨蹭什么,赶紧的吧,我这都等不及了。”
“你好歹是个女人,怎么也要矜持一点吧。”
“矜持不了,我这都快急死了。再说了,这里离巫山派远的很,没人认识我,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面子呢。明天结帐走人,谁还知道我是谁,我说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磨蹭,快点快点。”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却见李炎卿解了外衣,随手搭在一边,将袖子一挽,看着柳叶青那玉面,微微一笑,忽然高声唱道:“站立店中用目洒、不由叔宝怒气发,明明认得他是响马,江湖路上也曾会过他。骂一声贼子真胆大……”
第11章患难见真情
李炎卿穿越之后,发现穿越众果然是有福利的,自己的福利,就是能听懂大明各省人说话,以及自己说的话,大明各省人都能听的懂。否则到了南方,单是一个语言关,就能要他半条人命。而第二个福利,就是他过人的身体素质,比如同是北人,赵大虎水土不服,他就什么事没有。
而这第一条金手指,就被他用来施展自己前世的长项,评书和相声外加京剧。毕竟这个时代,大明的文娱并不算发达,柳敬亭都还没有生出来,这评书自然是没人说。
至于说评话的倒是有,但是大多是说邸报以及短篇故事,真正说三列国,东西汉这样长书的,还没出现。而京剧更是别提,这个时代主要流行的是南戏,剧目唱腔,也多为服务达官显贵,富豪乡绅为主,讲究的是个雅。与之相比,京剧则更为亲民一些。
参军戏虽然算是相声的雏形,可是毕竟还是失于粗糙,不比经过后世几代艺人反复雕琢打磨的表演更为成体系。
先是一段京剧三家店,接着是一段评书隋唐演义,柳叶青的两只眼睛死盯着李炎卿片刻也舍不得放开。这个时代,褚人获都还没有生出来,系统的隋唐故事,根本没有出现。
而且即使是隋唐演义到说唐,与评书版本的隋唐也大为不同,至少罗世信这个人物,就是从说书的手中缔造出来的。因此李炎卿演说的故事,对于柳叶青来说,就仿佛是为她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里面各种离奇新鲜的事物,都是她生平未见,哪里能不着迷。
就如同后世的少女追明星一样,明朝这个时代,南戏的演员,就是明星。有不少大家闺秀,暗恋南戏名角,乃至闹出些韵事,与后世的追星族,其实并无什么不同。
李炎卿一来卖相好,比那些戏班里的名角丝毫不逊色,二来所演出的东西,又是柳叶青生平未见,只觉得这个英俊公子越发的吸引自己,让她情愿沉迷下去。明知道这种沉迷对自己来说充满危险,可她偏生就是不舍得离开。
“秦叔保眼看来到北平府,要躲这一百杀威棒,张恭谨、白显道走动人情,这才引出来一段二堂认姑亲!”一段评书说完,柳叶青拍手道“好啊好啊,过瘾的很。我在江湖上也听过几次评话,却都不如你说的好玩。接着说接着说,不要停啊,我来给你倒茶。”
李炎卿道:“我的小姐,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天色不早,赶紧歇了吧。你这还不走,难道要宿在我这里?”
“呸,美死你。除非你肯让我做这掌印夫人,否则想也别想。”柳叶青说完这两句,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反手把门摔上。李炎卿笑道:“若不是用这个杀手锏,天知道他要待到什么时候。”
柳叶青跑到自己房中,反手带上房门,钻到被子里,却觉得心里还是如同小老鼠在用力的挠了又挠。“大笨蛋大笨蛋,你那一肚子鬼心眼,是干什么用的?若是你骗骗我,说不定我就被你骗了,先答应了你也说不一定。说来,我也是该走了。若是不走,万一同门捋着线索追上来,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可是这书却是越听越上瘾,这可怎么是好。算了,听完这一段,就走,必须走。”
这一日进了广东省境,离那香山也就近了。不料柳叶青却是一头病倒在店房里,这时广东正在闹瘟疫,柳叶青却是染了时疫。
这病来的很是凶猛,李炎卿前后调了几个方子,都不怎么见效。柳叶青觉得自己的情形与赵一杠十分相似,再一想那十八反,心中却是一沉,难道自己也要走上这条路了?
行走江湖,死生无常,若不是因此,江湖人为什么非要急着洗白上岸呢?她倒不算十分怕死,可是死在他的手里,却总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有心一刀劈了他,来个同归于尽,可一见到那张脸,自己就没了杀人的力气。
房门开处,只见李炎卿端着药碗进来,边走边吹着热气。她勉强一笑道:“辛苦你了。我听说这次是广东闹时疫,连郎中都病了,你万一也被我传上,不就坏了?算了吧,你还是赶紧去上任吧,给我留点钱就好。”
“说什么呢?老实喝药。”李炎卿用调羹搅动着药碗“这是我打听来的一个偏方,据说有用。这次时疫虽然来的凶猛,但是去的也快,只要用心调养,有十天半个月的工夫,都能好,死不了人的。你是个练武的,比别人好的还能更快一些,怕什么?至于去上任,这不是着急的事,反正那香山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也不急着忙着去接印,先把你的病养好再说。若是做不成官,我就带着你说书去。把药喝了,我再去给你做份鱼汤,现在吃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外人信不过啊。”
汤药入口,柳叶青暗一皱眉,这药的味道怎么这么苦?她又想起赵大虎之死,叹了口气,“我说李公子,你说这十八反药死的人,难受么?”
“我哪知道啊。那药我自己又没喝过,难受不难受,我怎么说的明白。不过我想,凡是死,就没有舒服的。不过你操这个心干什么,好好躺着,等晚上再喝一次药,或许就全好了。”
“是啊,就全好了,人一死,自然什么病都好了。”她心里嘀咕着,可还是把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疯了,明知道是毒药,却还坚持着喝完。可这十八反或许是药力不够,等了一下午,也不见想象中无常勾魂的时刻到来。晚上李炎卿又送来药,她赌气般的全喝下去,只想自己死后,他会不会为自己掉点眼泪。
李炎卿为她塞了塞被子“你睡吧,我在这看着,我问了那给偏方的人,这药只要是见了汗,就一切都好。你且安心睡下,我看看有汗没有。”
次日清晨,柳叶青从朦胧中醒来,却见李炎卿就在自己的身边,枕着胳膊打盹。见她醒了,李炎卿忙一揉眼“怎么样?你感觉身上是不是有了些气力?我昨天后半夜见你身上见了汗,想是这病有缓,我再去给你熬一副。”
看着他转身出去,柳叶青的鼻子阵阵发酸,虽然拼命提醒着自己“别傻了,他不想娶你当正妻,他只肯给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