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后悔,她想到悬梁自尽,她也想到削发为尼,可是她自认自己才不会那么傻,她的姐姐就是那样死的,死的太不值了,如今做妹妹的也干了一件跟姐姐一样地蠢事,不过这牺牲值得,毕竟那个人保证过决不食言,而且他还告诉了自己一个秘密,关于手帕的秘密。
唐采儿并不信那个秘密,因为那实在是匪夷所思,她只当那是男人事后地甜言蜜语,记得他那个夫君就经常这样对她,不过她早就习惯了,也不去想那些事了。
赵泽回家的一路上脑子都是那芙蓉面、冰雪肌,羞羞涩涩少女模样的唐采儿,殊不知唐采儿早过了桃李之年。不过这个倒不碍事,赵泽现在担心的是自己怎么兑现那个难度极高的诺言,高到有性命危险,不过他要是三天之内不去兑现也会有性命之忧,‘女人啊,哎’赵泽在想。
夕阳下,舒县上空飞过几点寒鸦,朝着龙舒山的方向渐渐远去。
八珍楼上唐采儿半依栏杆、盈盈粉泪,望着赵泽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直到完全找不到这个男人的背影,她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再次扑倒。
离开了八珍楼赵泽先回到县衙交了趟差,跟陈知县、孟师爷打了个照面,推掉了当晚的应酬,只是说身体不舒服,改日再上杏花楼喝酒,他请客,陈知县并没介意,心想谁人没个小病小灾,关心地安慰了赵泽几句后,还亲自把赵泽送出衙门,目送赵泽离去。
又是一个其乐融融的黄昏后,舒县的夜生活再次缓缓拉开了帷幕。
与往日相比,当天赵泽回得很早,老刘才把米下锅,菜还没来得及洗菜,见到赵泽进了门,老刘赶紧迎了出来,帮赵泽沏茶倒水,关切地问道:
“小哥,晚饭还没准备好,请小哥再等等,喝壶茶歇歇乏,老刘这就去准备!”
赵泽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半依在炕上闭目养神,其实他是在想心事。
老刘帮赵泽倒完茶,便一转身去忙晚饭的事,待饭菜都烧好了,才叫赵泽。
晚上的饭菜很可口,老刘花了不少心思,可是赵泽也不知怎么了,不管吃到嘴里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味同嚼蜡,匆匆扒了三碗饭,喝了一碗汤后便下了桌了,将剩下的美味留给了老刘一个人品尝。
本来很高兴的一顿饭,老刘还以为会受到赵泽的赞扬,哪知换来地是主人地一脸愁容。
赵泽下桌后,老刘也觉得心里堵得慌,连汤也没顾得上喝,便随后撤了碗筷,收拾洗涮。
碗筷收拾好了,老刘的心里还在琢磨:“自己这顿饭做的不好吃?还是没服侍好小哥,还是小哥心情不好,还是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老刘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眼里赵泽虽然是主人,可是在他的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感觉,那感觉若有若无、藕断丝连,总会扯着他去想些不该想的,做些不该做的事。
而今,那种感觉又找上了门,老刘揣着手,挪进屋子,见赵泽仍旧侧卧在炕上,背朝外。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不舒服起来。
天终于黑下来了,老刘掌了灯,罩上了轻纱,点起了香炉。
站在一旁帮赵泽扇着扇子。
缕缕香风掠过面前,赵泽嗅了嗅那熟悉的味道,“兰草香!”
“是,小哥,是兰草香!这东西好啊,可以提神醒脑,就连知县大人书房里都用这个”老刘试着引开赵泽的思绪。
赵泽揉了揉太阳穴,慢慢侧过身,坐了起来“说的是啊,不过这东西也价值不菲吧!”
“小玩意,不值一提,咱们舒县别的不产,唯独多这个,怎么小哥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小哥催缴税赋的时候,有不少是香料店交地税啊!”
“最近事那么多,哪有心思去记那琐碎的小事”
“小哥所言极是,押司一职也是很劳心劳神啊”老刘边扇着扇子边看着赵泽的神情,见赵泽眉宇之间舒展了许多,他才多少放下心来,继续跟赵泽聊天。
“小哥,你看今夜花好月圆,又是一个良辰美景,小哥你劳累了一天,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听听小曲,看看姑娘,对了小哥,还有那兰花楼的二十四姐妹,小哥以前不是很喜欢听里边那个叫兰兰地姑娘唱曲子吗,不如今晚再去听听兰兰姑娘的小曲,小哥意下如何!”
赵泽听老刘提起兰兰,忽然想起那似曾相识的女子,那还是很久前捕快关飞请他喝花酒时认识的,兰兰本是那里烧火的丫鬟,尽干些打杂洗衣的粗活,几年后人又长大了些,姿色渐长、又生就一副好嗓子,被老鸨看中后,又经过一番细心调教,兰兰摇身一变,由一默默无闻的小丫头变成了兰花楼地招牌人物。
一想起这些,赵泽不免又叹息了起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哎……”赵泽信口扯了两句诗。
“这……吹箫恐怕不易吧!”老刘没头没脑地回答道。
赵泽一听差点气乐了,“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胡乱说了两句,怎么跟吹箫扯一起了,哎,老刘啊老刘你是不是也该讨个老婆了”
“小哥哪的话,老刘我还要服侍小哥,讨老婆不急、不急!”
“别跟我溜须了,本小哥我也是男人,知道老刘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就找个伴吧,没钱的话,跟本小哥吱一声,这个你不用操心!”
赵泽一番话说的老刘心里热乎乎的,直把赵泽当成了全天下最好的主人了。
“有小哥这句话老刘我就心满意足了,讨老婆不急,等小哥回乡时,再找个媒人说道说道!”
“回乡嘛……”一提到回乡,赵泽心思一转,转而问道“老刘,你说如果别人有恩与你,你该如何报答!”
老刘还以为赵泽在暗示自己,忙拍着胸脯道:“自然是滴水之恩报之涌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拿老刘我说吧,小哥对老刘地恩情堪比再世父母,老刘我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啊……”
这边老刘意气风发地说了一通大话,哪知这番大话在赵泽心里确实另一番情境。
“滴水、涌泉,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赵泽嘴里反复念叨着,反复咀嚼着,慢慢地、慢慢地,埋藏在心里的那粒种子一点点、一点点生了根,发了芽,最后抽出了两片嫩绿的叶子。
月华初上,美人凭栏而依。
赵泽终究耐不住寂寞带着老刘往兰花楼而去,进门后老鸨笑脸迎了出来,跟赵泽嘘寒问暖,客套了一番,问赵泽怎么许久才来一次,赵泽只是推说公务繁忙,让老鸨引着上了楼选了一雅间,并指名要兰兰作陪。
这个可是有点难,可是又不好驳人押司大人的面子,老鸨心知肚明,为难了半天才把话说出来:“城中一富商已付了定金,正邀兰兰把酒言欢,这就算是押司大人也不好夺人所爱”
赵泽从腰间摸出10两银子,拍在桌上,叫老鸨去通融通融。
老鸨也是见钱眼开的主,收了钱,二话不说跑去富商的房间,陪着笑脸说本县的赵押司今夜也想见一见兰兰姑娘,同兰兰姑娘叙叙旧。
老鸨心里本没报什么指望,哪知这位阔老板,只是眼珠略微一转便立即答应下来,不过人家也不是白让的,他拿出一张帖子,叫老鸨送与赵泽,说是日后有事登门。
老鸨将原话转与赵泽,双手递上了帖子,赵泽接过后,也没心情仔细看,顺手塞进了怀里,只待兰兰姑娘飘然而来,同兰兰把酒谈心,共度明月。
富商走后,兰兰重新换了身轻薄朴素的衣装,足蹬薄底平头布鞋,腰束白丝绦,打散了发髻往脑后一束,清汤挂面、素颜朝天,摇身一变成了一令人心动的美少年!
赵泽房内。
要说赵泽为什么喜欢人家姑娘男扮女装,估计只有兰兰才能回答。
兰兰手持羽扇,头戴四方纶巾,一身青衫,很儒雅地背着手,站在赵泽面前,时而婉转时而低沉地哼唱着小曲。
要说那些小曲,赵泽听得其实不是太明白,他之所以坐在这其实主要是为了看人家姑娘,享受一下那种近在咫尺、可爱又可亲的感觉,以前赵泽还没有想过一个古代女子穿上男装会是何等模样,直到上次醉酒说了些胡话,让人家兰兰换上书生地羽扇纶巾,自从那一次后赵泽便上了瘾,望着兰兰男装下俊俏的神态、传情的眉眼、瘦削的肩头,微微隆起的酥胸、曲线流畅的翘臀。
哎,真有种隔靴捎痒之快感!
一曲完了,又是一曲,待兰兰唱累了,赵泽才叫人家休息,给人家递上茶水,帮人家扇扇消汗。
兰兰润了润嗓子,故作小哥哥的声音问道:“押司大人,何故对小女子这么好,兰兰只不过是个青楼的歌妓,你我才见过几面而已,大人这番热情,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了”
赵泽笑了笑,说道:“自古红颜知己千金难求,兰兰姑娘便是这千金难求的红颜知己,我说的可对否?”
兰兰撇了撇嘴“押司大人说笑了,兰兰只听过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到押司大人这这么变成了千金难求一红颜知己了,再说了之前兰兰已说过了,兰兰只不过是一卖艺的歌妓,实在不敢奢求成为押司大人的红颜知己,大人过誉了”
“哎,你这丫头就是嘴皮子不让人,怎么我押司大人、堂堂风流年少的赵小哥还不能邀兰兰成为红颜知己吗?”赵泽故意加重了语气,想以势压人。
兰兰扑哧笑了起来,笑的几乎落泪。
“何故发笑啊,我脸上也没长花”赵泽虎着脸说道。
兰兰忽地收敛了笑容,冷冰冰地说:“赵小哥,今天兰兰斗胆叫你声赵小哥,还请赵小哥原谅草民的唐突!”
“算了,我也不在乎别人叫我什么,每天都被人押司前,押司后地叫来叫去烦也烦死了,还是照兰兰姑娘说的,就叫赵小哥吧”
“好,那兰兰我就直说了”
兰兰说罢一摆前襟正坐在赵泽对面,板着脸说道:“赵小哥,我兰兰虽说是兰花楼地姑娘,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是我也知道廉耻二字,如果不是上次你醉酒硬要我女扮男装,我兰兰定会誓死不从,今日兰兰再扮男装无非是想跟赵小哥把话挑明了,上次你仗着自己是押司,跟知县、县尉、捕快大哥相熟逼兰兰我就犯,人家……人家……”
兰兰说到这眼泪转在眼圈里。
赵泽听得一阵糊涂一阵明白,最后看兰兰掉泪了,心一软,也没多加考虑赶紧说了句赔罪的话:“就算是我错了,兰兰姑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在下呢?”
“当真?”兰兰一抹眼泪问道。
“嗯,当真!不过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就好!”
“那倒不会”兰兰心里暗暗叫险,转而稳定下狂跳的心神说道“赵小哥,我知你家是世代匠人,也知你平时为人和善,可是你那次醉酒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赵泽一头雾水地问道。
“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兰兰违心地说道。
“怎么会啊,我赵泽最了解自己了就算是醉的一塌糊涂也会坐怀不乱啊!”
“赵小哥难道还要狡辩吗?人家……人家都……”说到这兰兰又开始落泪,接着红着脸将一块白布扔到了赵泽面前。
“这……这是什么,送我块布是何意?”赵泽问道。
“你……”兰兰气的差点晕倒,一着急跺着脚跳了起来,喊道“你不会自己看看啊,人家的人家的清白都给你了,如果兰姐知道了,你说该怎么办吧,以后不但要做歌妓还要接客,你这该死的赵泽,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摔死”
兰兰说罢,几步便来到了窗口推开雕花的窗子便要跳下去。
情急之下,赵泽也顾不得再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将兰兰拦腰抱住。
被人猛地从后面抱住,美人身体一僵,四肢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柔软稚嫩的身躯忽地一下贴到了赵泽的身上,隔着衣袍兰兰感受到了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
“别闹了,再闹本小哥真的要把你就地正法了!”赵泽吓唬道。
“什么?”兰兰一听到正法二字还以为是杀头,心里一紧本来不再挣扎的身体,忽地又不安分起来。
赵泽无奈倒拖着美人,直扑床上,一下将兰兰压在身下,用手捂住了兰兰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事说事,再哭哭啼啼的,本小哥真发火了,好了我放开你了,你不要再乱来了”
兰兰被赵泽这么一楼一抱、一拖一压,还有刚才还被捂住了嘴,真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听了赵泽后面那几句话,她总算放了心,原来这位赵小哥还真是坐怀不乱,没有色急呢。
赵泽放开了兰兰,起身坐到绣床边背对着她。
兰兰蜷作一团坐在纱帐的一角,心里不知该不该说那个无理的要求,可是如果不说再过几天自己就要接客了,她跟赵泽虽然不是很熟,可是纵观舒县,她实在不敢相信别人,如果不是上次赵泽醉的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是她也不敢胡乱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哄骗人家,可是她既然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她就必须豪赌一把,如果……如果赢了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不过如果输了,被客人告诉了兰姐,那等着她的就是先被那个丑八怪龟公开苞。
思来想去去,兰兰也不再顾及赵泽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她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要求“赵小哥,既然人家把身子都给你了,你得还人家一个公道,至少要先把人家赎出去,赎身后随小哥怎样都行,你说吧,到底怎么办”
赵泽一听还以为什么事,不就这么点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在答复兰兰前赵泽问道:
“好,这个要求简单,不过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你问吧!”兰兰说道。
“好,你听着,本小哥想知道兰兰的真名叫什么,你不会真的叫兰兰吧!”
“那倒不是,赵小哥你听好了,我的真名叫飞燕”
“啊,飞燕,不会是赵飞燕吧”赵泽忽然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这里了,飞燕两个字是卖我那个人告诉兰姐的”
“啊,这样啊”赵泽想了想“如果我真的为你赎了身,你不会跑了吧,那我不是竹篮子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