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能的弟兄已经连续抵挡了十波扬州守军的反攻,他的刀都砍得卷了刃,浑身上下尽是大小不一的伤口,身边的兄弟也是各个带伤,原来的一百来人拼到现在只剩下三十多人。
不过在他们的脚下却躺着三百多扬州守军的尸首,血已流尽了,只剩下一具没有知觉的残躯。
“妈的,都打起精神来,援军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就大开杀戒,砍光这帮龟儿子”周武能大声地叫喊着,激励着士气。
“好,砍光他们”
“啊…拼了”
“杀光他们”
“杀啊,杀杀杀”
……
扬州西门下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传了好远、好远,不仅仅是在给自己壮胆,也是在威慑对手。
不远处的宋庠打了好几个寒战,然后说道:“都给本官听好了,若是放贼人进城咱们都活不了,不管是你、你、你,还是你,都得死,因为咱们方才杀了他们不少人,只要再加把劲,西门就能夺回来,此战必胜!”
宋庠黑着脸举起了酒碗:“来,干了,本官为你们送行!”
“干!”
“干了!”
……
李达站在宋庠的身边,高声地大喊着,为部下壮胆打气:“都放心,宋大人言出必行,你们的家眷大人会好好照顾的,他们都会有衣穿、有饭吃,孩子还能念书,将来还能考进士,但是今天,咱们必须豁出去,证明咱们扬州爷们不是孬种,千万不能叫那群乱贼瞧扁了,你们千万要记住,咱们绝对不能败,败了咱们的儿女就会被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祸害了,你的浑家、你的浑家,还有你的浑家,咱们大家的浑家都会被人糟蹋,他妈的,我决不允许自己浑家被人糟蹋,你们也一样,明白了吗?”
李达激动得唾沫横飞,气的胸膛都快炸开了:“再干一碗!”
“干!”
“本官陪你们上阵,要是死咱们就一块死!”
“好!”
“一块死!”
“一块死!”众人齐声高呼,士气高昂了许多。
宋庠和王珪每人抱了一坛酒,给这群敢死队倒满了最后一碗酒。
放下酒坛后,
宋庠激动地对这群年轻人说:“曾几何时,本官也跟你们一样,曾几何时,本官也有你们一样愤怒的眼神,曾几何时,本官也会为国挥舞起手中的刀剑,来吧,壮士,以前没机会这样称呼大家,其实本官心里明白,大家才是大宋的脊梁,来,为了明天会更好,为了打败这伙乱贼干了!”
“干了,兄弟们!”王珪也学着李达的样子高声大叫起来。
“干了,咱们就上路了!”李达一带头,手下一齐将酒碗举过头顶,然后一口气喝光。
最后,众人将一百只酒碗狠狠地摔碎在地上,表明了他们宁为玉碎的决心。
“兄弟们,杀啊,跟我上!”
李达举起砍刀,一挥,带着一百个弟兄们离开了西城附近的市集,沿路杀向了西门。
“终于上路了!”王珪心潮澎湃地望着李达的背影。
“是啊”宋庠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他们能胜吧!”王珪问。
“会胜的”宋庠转身离开了那里,朝着不远处的军营而去。
牧笛横吹,黄酒小菜又几碟。
情字何解,回眸一笑你婉约。
掬一把月,手揽回忆怎么睡。
恨了没、怎么会
深闺徒留胭脂味
……
“见鬼,怎么还没到扬州!”赵泽站在船头焦急地望着远方,晚霞好红好红,仿佛烧着了的云。
扬州城上,宋庠挥舞宝剑斩断了云梯,血流了下来,他中箭了,但是没人注意到,因为大家都在流血,都在跟敌人拼命。
他要紧牙关,慢慢退到角落里,用手捂住伤口,疼得流出了眼泪:“禹玉兄啊,这回我真的要走了,真的……”
他的声音很微弱,很微弱,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眼前忽然朦胧起来。
“杀啊,不要让他们登上城头”年轻的通判王珪一身青布衣,腰系大带,手上的长枪已不知夺去了几人的性命,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赤膊上阵,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也不知道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当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
云梯上,有人挨了一棒,鲜红的血,狂飙而出,惨叫着掉了下去。
“又一个了!”巡检使李达疯狂地大吼着,提醒着自己要坚持、坚持住。
“好样的,看我的”
三丈外垛口处,王珪长枪一伸一缩,使了招白蛇吐信,狠狠地搠了出去,本想再捡个便宜,哪知他碰上了对手,迎面爬上来的敌人用盾牌一格便化解了他的杀招。
“呀”王珪大叫了一声,正要再补一枪,已经晚了,那人趁乱冲上了城头,手中的狼牙棒一挥,扫倒了七八个人。
王珪大惊失色,扯开嗓子就喊开了:“快来人呐,冲上来一个不要命的,干掉他”
只见那人冷笑道:“你的人在哪?”
随即一棒砸了下来,王珪躲闪不及,肩头上重重挨了一下,打着横飞了出去,一头撞到墙上,莫名的剧痛袭来,王珪顿时不省人事,后边的情况他无从得知。
混战进行到傍晚,西城大势已去,翌日,也就是六月十四日,扬州城破,王伦大军进城。
同一天,赵泽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楚州,距离扬州还有一天的路程。
34。围城之战 I
问东风何事,断送残红,
欲寄离愁,绿阴千啭,黄鹂空语。
遥想湖边,浪摇空翠,弦管风高。
黄河水、依旧东流。
千古兴亡多少事,分付与、白头鸥。
祖逖与留侯。二公今在不。眉尖上、莫带星愁。
笑拍危阑歌短阕,翁醉矣,且归休。
楚州宝应县,六月十五日,庆历三年夏。
自从赵泽的大军来到了此地,楚州的府衙也暂时搬来这里办公,知府梅尧臣坐镇县衙升堂办公,发号施令,知县时文远一下子成了远近皆知闲人,为了找点事干,捞点功劳,他来到赵泽的军营求见赵泽。
大帐内,赵泽将时文远唤了过来,杨文广等人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他们讲话。
“时知县,你可了解这一带的地形啊?”赵泽指着高邮、扬州的地图问他。
“嘿嘿,将军啊,不是我自夸,下官对扬州、高邮简直是了如指掌”时文远说。
“哦,果真如此?那还请时知县说一下高邮军如今的情形,从此南去百里的水道就是高邮地界了,梅大人说高邮军前段时间被反贼占了,可真的有此事啊?”赵泽认真问他。
“不瞒将军你说,高邮军前阵子确实被反贼王伦占了,咱们宝应是头一个知道的”
“头一个,你们是如何收到这消息的?准确吗?”
“当然准确,咱们县的渔民经常到高邮军的地界打渔,王伦那厮拿下高邮军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假不了,后来知府梅大人也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是咱们县的渔民撑得船,下官敢用脑袋担保,千真万确啊!”
赵泽点了点头,“好,本将军相信你了,现在咱们言归正传,就请时知县讲一下高邮军现在的情况吧,让我的部下听一听,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是,将军”
接着,时文远捋起衣袖,一边指着地图,一边开始讲解高邮军最近的情形。从王伦在高邮招兵买马,强行拉人入伙,逼得不少大户人家出血,到他们突然出兵攻打扬州,只两日偌大的扬州城便丢了,再说到,王伦裹挟着不少高邮百姓入了扬州,临走一把火烧了高邮军的官府、军营、粮仓,连沿河的渔船都烧了,还放出话来说,谁要是敢帮助‘叛军’就诛灭九族……
“这王伦的胆子也真是不小啊”赵泽笑了起来。
“的确不小,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杨文广咬着牙齿说道。
“杨大哥说的极是,咱们应该马上出兵讨伐,不给王伦那厮喘息的机会!”折小兰杏眼圆睁地说道。
“确实应当如此,不过…”时文远插了句话。
“时知县有何高见呐”赵泽问。
“高见谈不上,下官以为王伦那厮粗中有细,高邮军虽然被他攻下了,却很快就放弃了,他定是看出来高邮军只是一弹丸之地,死守不了,所以才弃之而去,选择了扬州…”
“时知县的意思是?”
“将军,下官在想,王伦为什么这么急奔去扬州,在高邮拖咱么几日不是更好吗,除非他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赵泽想了想,然后说道“一个反贼而已,能有多大能量,还敢跟朝廷大军对抗吗,真是螳臂当车”
“老师!”张载在一旁沉默了半天,忽然开了口。
“什么事啊,子厚”赵泽偏过头问他。
“是这样的,学生觉得王伦所图不小啊”
众人一听赵泽的军师发了言,忙一齐将目光投向了他,却听张载说道:“自古以来,淮扬一带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里钱粮充足,利于起事,只要用人的当,进退有据,很快便可成气候,西楚霸王项羽不就是这样出来的吗,我看王伦很可能有效仿之意”
“世易时移,王伦这么做不是很傻吗?”赵泽说,“与其做困兽之争,不如速速远去逃到无人知道的地方,不是更好”
张载摇了摇头,指着地图说道:“老师也说过,江南形胜,富甲一方,水道纵横交错,易守难攻,如果他是造反之人,心中必会贪图权势、金钱、美人,纵观我大宋,北方、西北都有重兵把守,只有江南一地城无半座,关无半边,唯有扬州、苏州、杭州几处大城,现在王伦占了其一,为什么还要远遁,他要是想活得逍遥自在莫不如渡海琉球去做海盗、野人,还造个什么反,我看他是吃饱撑的”
众人听了张载的分析后觉得不无道理,便附和道:“我等也有同感,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赵泽一听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张载的意见,便走出来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决定了,不分兵直接进攻扬州,可是到了扬州后怎么办,绝不能马虎”
“嗯!”杨文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扬州除了东边临水,其余三面地势开阔,利于大军安营扎寨,我们现在只有两千人马,照时知县的说法,这王伦现在手上少说有三五千人,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想攻城的话,只能全力攻击一点,否则我们坚持不了一日”
张载正要发难,却被折小兰抢了先。
“杨大哥,你太高看王伦那厮了吧,咱们的大军可是堂堂的神卫军啊,他临时招募起来的散兵游勇不过是些酒囊饭袋,只要咱们大军一到,战鼓一擂,将军旗迎风竖起,我折小兰敢保证,王伦那厮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折小兰的一席话,逗得众人不住偷笑。
“胡说…”杨文广瞪了她一眼。
“你才胡说,我们乃是朝廷的大军,还怕了他一个反贼不成吗?”折小兰大义凛然地说道。
杨文广正要还口,赵泽抬了抬手说道:“停,先听本官一言”
众人一见赵泽发了话,全都安静了下来。
“首先,文广说的不错,小兰将军也很有道理,但是,我们的兵马的确不足啊,若是野战到不担心什么,可是拔城的话”赵泽望了望张载,示意他接着讲。
张载会意,赶紧站起一揖,说道:“诸位,老师讲的很对,野战咱们谁都不怕,就算王伦有一万人马咱们照样敢拼上一拼,可是攻城实在是很危险,记得我还西北军中时,西夏的元昊为了攻破镇戎军,仅仅是为了填护城河就死了三千多人,扬州城防虽然没有护城河,可是壕沟还在,只需打开水闸,护城河顷刻即成,一旦他们有了护城河,我们便无力攻城了,就算是强行进攻,到头来也是败北,正如杨校尉所言,我军兵力不足,连敌人的一半都没有,还有对敌情所知甚少,更是兵家大忌,老师曾告诫过我,在用兵前一定要了解敌人,了解他们的一切,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等牧云队长回来了再说,此事急不了”
赵泽满意地点了点头,杨文广也投去了赞同的目光,知县时文远也趁机说了句赞成的话。
唯独折小兰还在坚持己见:“我不同意,孙子还说过,兵贵神速呢,既然王伦能够出其不意拿下扬州,咱们为何不出其不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量他也料不到”
“你,住口,怎么对大人这么无礼”杨文广气得一瞪眼睛,吓了折小兰一跳。
“你,你不帮我说话,还处处刁难我,瞪我干嘛?”折小兰正要使出刁蛮公主的小性子。
就在这时救兵到了,上官梅自大帐外走了进来,抱拳道:“将军,牧云寒他们回来了”
35。 围成之战 II
八百里外,扬州城。
阳光常照,坐卧谁知道。
深亭邃馆锁清风,无人知晓。
西城杨柳弄春柔。碧水惊秋,风摇竹翠。
韶华不为少年留。
听堤边渔叟,一笛醉中吹奏。兴废谁知。
“大哥榜文贴出去了,扬州的才子们都不敢胡言乱语了,只是招兵一事起色不大,勉强抓了一千壮丁”钱景升担忧地说道。
“无妨,只要护城河里放满了水,咱们就会很安全”王伦站在城头放眼北望,沉着地说道。
“水闸早就打开了,晚些时候水就会满了,对了大哥,天长知县林小隐在大牢里说要见你”
“不见,一个黄口小儿谁叫他来给扬州知府送礼,连问也不问就进了城,我看他够傻的”王伦捋着颌下的三缕长髯说道。
“那也好,还有一事”钱景升低声在王伦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王伦赶紧转过身,拉着钱景升来到一面锦绣的大旗下,亲兵站在远处没人能听得见他们说什么。
“朝廷的大军这么快就到了,可是亲眼所见呐!”王伦问。
“那还有假吗,是三弟我的眼线亲口讲的,说是前锋已经到了高邮军,正在贴出布告发动百姓从军来征讨我们”
“哈哈哈”王伦忽然笑了起来。
“大哥,你笑什么啊,应该紧张才是啊”
“我笑朝廷可笑,居然派了个酒囊饭袋,景升啊,你仔细想想,朝廷若是真的派了大军,为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