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早有人憋足了气只等仁宗开口,这时只见文官队伍中站出一人,“陛下,臣三司使姚仲孙有事起奏!”
“准”仁宗轻声回道。
“谢,陛下”姚仲孙带着疲惫的神色朝仁宗鞠了一躬,接着说道“陛下,自西夏寇边以来,朝廷的军粮日渐不足,如果仅仅依靠朝廷从他路调拨,亦是入不敷出,途中损耗就已不少了,所以年初陛下令臣作解盐运销之法,此法执行至今颇见成效,可是陛下您也知道,大战至今朝中粮饷付出巨大,庞大人这次又要集结军队准备跟西夏开战,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说来听听”仁宗来了点兴致。
“陛下,庞大人经略延鄜以来,民心日渐归附,可以自给自足,各处边军回防后所费亦少了很多,从这两处来看,可见延鄜形势已经分明,可是臣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庞大人何故要再兴战事”姚仲孙故意将最后那句话加重语气问道。
“这个?”仁宗心说,这跟庞醇之何干啊,不是说是西夏有动静吗。
未等仁宗反应过来,枢密使杜衍开口了“姚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庞大人一心为国,西夏党项狼子野心,出尔反尔有图谋我大宋的意图,庞大人能不先下手为强吗?”
“是这个道理”仁宗附和道。
“陛下,臣户部章得象有事启奏”
仁宗一看是老账本章得象,立刻喜笑颜开般问道“章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章得象会意,明白陛下的意思,忙上前一步,跟之前的几位大人一一见礼,接着开口说道“诸位,今日之事无外乎是钱多钱少,粮多粮少,身为国之栋梁的诸位大人想必都会竭尽所能地为国效力,杜大人也罢、姚大人也罢,其实两位都是想替陛下分忧,可是事有轻重缓急,我看今日西夏寇边一事确实非同小可先请陛下定夺,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会处理好这个”
章得象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后累得气喘吁吁,差点咳出来,还好仁宗及时挥了挥手让候在一旁的殿中太监扶着章老大人下去休息了。
待章得象离开文德殿后,殿中文武百官立刻分出三派,一派以枢密使杜衍为首的主战派,兵部是其臂助;另一派是三司使姚仲孙为首的守城派,吏部、户部是其臂助,余者凑到一起自发形成第三派,也就是追随仁宗的。
三派站在殿中唇枪舌剑争执了好一会,直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把仁宗抬出来,这时仁宗也看明白了,所谓的开战是小,动摇国本是大,但是不战也不可,西夏贼人步步紧逼,想是把我大宋看得太软弱可欺了,如此一来,仁宗沉思了良久,忽然想到个折中的办法,正要开口跟群臣商讨下。
哪知,门外司殿太监忽然高声唱和道:“钦差富弼富大人回朝觐见!”
司殿太监一语落下,晏殊微微一笑,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
片刻后,富弼头顶五梁冠,身着紫色钦差服,腰束玉带,手捧象牙笏板来到文德殿上,见到仁宗后,心里一热双膝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声音极其高亢浑厚。
几个月不见富弼,仁宗倒还挺想念这位臣子的,忙抬手说道“富爱卿,鞍马劳顿辛苦了,起来讲话吧”
“谢陛下”富弼起身后站在文武两列官员当中,脸上又多了几分英气。
“富爱卿,此去庐州有一个多月了吧,庐州军民如何啊”仁宗接着问道。
“陛下,庐州治下水路便利、民富兵强,知府李处厚治下有方,臣在庐州期间亦曾微服到过民间,发现乡间土地肥沃,收获颇丰,就算是饥荒之年庐州一地也可安枕无忧”
“果真如此?那么庐州一地可敌苏湖否?”仁宗惊奇地问道。
“陛下,今日的庐州虽不敌苏湖,但就将来而言,臣以为庐州会有很大的发展…”
当富弼提到发展二字的时候,仁宗像发现宝贝似得忙插了句话“富爱卿,爱卿等等,方才爱卿可是提到发展,发展二字啊”
富弼故作惊恐回答“回陛下,臣是提到过发展二字!”
“很好,很新鲜的字眼,朕是头一回听说,不知爱卿是如何…如何想出此二字的呢?”仁宗咬文嚼字地问道。
“回陛下,此二字是出自庐州匠人赵泽之口!”
“赵泽?”仁宗回忆着,心想他好像听谁说过这人,不过记不得了。
富弼接着解释道“陛下,赵泽就是在庐州造飞天之物的匠人,发展二字也是臣从此人口中得知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朕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说到这仁宗转而问道“富爱卿可曾见过那飞天之物,是真的吗?”
富弼深深一拜“陛下,臣确实亲眼见过那飞天之物,还登上过,此物做的端的是巧妙无比,就算用举世无双称之也不为过”
“噢……”仁宗深吸了一口气,心说父王在时曾痴迷于神仙方外之术,朝堂之外焚香祷告、炼丹祈福,不知浪费了多少内库的银两,不过那都是虚无缥缈的,虽然不能叫人尽信,可是…也许是没到时候,父王的一片诚心也许、也许真的感动了天地?
富弼见仁宗忽地出了神,也不敢打断他,而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等仁宗神游完了,自己开口。
“那…那个赵泽,匠人赵泽造的飞天之物是何形状?”仁宗忍不住问道。
下面的众臣心说富弼啊富弼你这是搞什么鬼,难不成真以为当今陛下跟先皇一样被得道成仙迷住了双眼,不过这些朝中的大臣也猜错了一点那就是仁宗是真宗的儿子,仁宗虽然不像父亲那样沉迷于得道成仙,可是骨子里,仁宗也很向往有朝一日可以一蹬天界。
正巧今日富弼回京复命,言谈间说的真真切切,仁宗当初虽也怀疑富弼是故意为之,可是听到后面看富弼的一举一动,表情泰然自若不像是阿谀奉承之辈,更何况之前晏殊也跟他提过说富弼此去庐州会有一番惊喜带回来。
“陛下,此物形状据赵泽本人讲很像海中鲸鱼,可鲸鱼到底是何形状臣没见过,故此臣斗胆进献一副画给陛下,请陛下过目”
说话间,富弼从衣袖中取出一幅画,双手举过头顶,一旁的司殿太监走过去恭敬地接在手中转呈给仁宗。
仁宗展开那卷画后,这么一瞧,顿时惊呆了
那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连下面的群臣都屏住了呼吸,手心里捏了把汗,心里嘀咕着富弼这个小人用什么稀奇的事物把陛下迷住了。
文德殿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到,众大臣有的紧张、有的高兴、有的幸灾乐祸,直到仁宗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富弼太放肆了,居然敢用世间俗物迷惑陛下”也不知是谁在一旁进言道。
仁宗摇了摇头,没理会又握着那卷画看了起来。
“陛下……”玉阶下不知谁先带的头忽地一下跪倒一片。
仁宗看在眼里,叹了口,微微一笑道“众爱卿何故如此啊,朕只是觉得此画过于真实,以至于失神了片刻,来,都起来吧”
玉阶下一众朝臣起身后,仁宗将司殿太监唤了过来,叫这位太监拿着那幅画给下面的大臣传阅。
一炷香过后,
大殿内又恢复了平静,不过那是暗流涌动下的平静。
第六十章 牵线
榆林巷镇王府外今日一早来了位不速之客。
在王府做事的杨六接了这位大爷的帖子后一溜烟送到管家亮叔的手里后,亮叔不敢怠慢,看过上面的金字后,又立即将这张拜帖带往老王爷赵元俨的宅院。
如果放在往常,老王爷赵元俨还有可能跟那人见上一面,哪知今日身体实在是不佳,一早起来后脊背酸痛,四肢无力,连吃饭都是仆人服侍的。
更别提见客了,所以当亮叔拿着那拜帖进来时,站在一旁服侍老王爷的丫鬟婢女都愣住了,忙闪开一条路,亮叔见老王爷病的不轻,也没敢搭话,转身出了屋子,朝王爷的独子赵翰房中而去。
此时的赵翰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心情不是很好,本想驾车出游赏花的心思也没有了,见到管家亮叔进来后,赵翰才从锦榻上站起来,问道“谁的帖子?”
亮叔回答“老奴没敢看,请小王爷过目”
赵翰接过拜帖后,翻开瞅了两眼,看到落款处写着:王德用。他心中忽地一喜,赶紧跟管家交代了几句,随后便急匆匆跑出了屋子直奔王府正门而去。
王府外,杨六垂手而立,陪在一旁,看着身材魁梧的王德用,心说这人是什么来头,京中的不少官员来王府拜见都会先行自报家门,哪像这人,沉着脸、就递了张帖子,若非他冥冥中感觉到这人来头不小,还真懒得跑那个腿,不过这些都是杨六在心里嘀咕的,他可没胆量说出来。
午后的烈日越发毒辣,王德用侧了侧身,踱到府门前的树荫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只听背后有人喊道“伯父小侄这厢有礼了”
人到声到,王德用忙转过身客气地施了一礼“老臣王德用见过小王爷,不知老王爷身体可好”
赵翰一摆手“伯父咱们进去再聊,这里人多眼杂,来快快有请!”
说话间,赵翰将王德用请到了府中,一路往老王爷的宅院而去,王德用本意想拜访镇王的,可是途中听赵翰讲老王爷抱恙在身,刚刚服过药歇息了,王德用只好临时改变主意,在老王爷门前拜了两拜后,随着赵翰径直去了王府书房。
王府书房位于北厢一处水榭旁,乌瓦白墙、绿树红花,沿途路上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假山奇石、鸟语花香美景不断。不过王德用不是来这看风景的,而是有要事相谈,这个赵翰也早就看出来了,虽然自己不太喜欢涉足官场之事,可是父亲有病在身他只好代劳了。
推门进书房后,分宾主落座。
上茶后,赵翰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伯父今日来府上有何事?”
王德用润了润喉咙后,直言道“实不相瞒,前段时间老臣派心腹家仆去了趟庐州,只为求证一事”
“到底是何事会让伯父如此牵挂?”赵翰不解地问道。
“此事说起来就要提到两个月前的朝会上…”
接下来,王德用将两个月前庐州上报祥瑞一事说了出来,还提到了陛下派富弼去庐州查看祥瑞一事,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王德用告诉赵翰他的家仆到庐州后,亲眼见过的和亲耳听到的事,太让人感到意外了,起初王德用也不敢尽信,可是富弼回京后,居然将那个赵泽带了回来,这件事可就非同小可了,那说明他的家仆说的很可信,除非富弼疯了,不然的话是不可能做出欺君之事的,这一点他王德用很有把握。
“这个…”赵翰听了王德用的话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听王德用接着说道“小王爷,前日赵泽已经来到京中,我早派人跟了上去,无奈有人先下手将赵泽带走了,你猜此人是谁?”
“是谁?”赵翰对于这样的猜谜解谜很是中意,忽然来了兴趣。
“请恕老臣唐突,此人就是卫国长公主,清虚灵照大师”
“啊,那…那不是皇妹,她找赵泽有何事?”赵翰问道。
“这个、这个老臣就不知道了,不过老臣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赵泽此人来历不妥,还有据说此人有鬼斧神工之术,老臣担心是不是有人暗中指使的”话说到这里王德用也不再多言了,转而望着赵翰看他怎么讲。
“这”赵翰敲了敲脑袋,他最不擅长揣度官场中的事了,可是此事太过明显了,如果真的是有人暗中故意所为,那他们所图可不小啊“这事真的很严重?”
“老臣不敢妄言轻重,只是猜测想让老王爷有个准备”
“那…那可有点难办,凡是跟陛下扯上关系的,就算我父王也不敢插手,难道伯父没看到是卫国长公主将赵泽带走的吗?”赵翰反问道。
“这个倒不假,可是至于是何缘由被长公主带去的,老臣不敢去查,所以如果小王爷肯相助的话,此事便轻松的多”
“伯父是说教我去查,我吗?”赵翰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正是,小王爷皇亲国戚跟长公主殿下又是兄妹,闲来无事去拜访下长公主也好”王德用话说到这就停住了余下的叫赵翰自己琢磨。
“也是个办法”赵翰沉思了会“如果此事真的很紧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拜访皇妹,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伯父你也先回吧,等侄儿查出结果再通知伯父”
王德用起身一揖“老臣遵旨”
赵翰还礼后将王德用送出了府,随后唤过杨六吩咐家人准备车轿他要去趟桃花庵拜访清虚灵照大师。
桃花庵后宅工地内,坐着三个人,一老一少、一个胖子。老的不是旁人正是吴亮、少的是赵泽、胖的是欧阳春。余下的二十几个人被赵泽命令清理草地中的碎石土块。
这是后宅内正在发生的事,前宅内赵翰刚刚递了帖子进去,过了一壶茶时间,太监张平甫在前面引路把赵翰带到了桃花庵主人的庭院里,不过仅仅是到庭院里。
庭院内有处凉亭,名:梅亭。亭内一张石桌、两只石凳,一盘棋子,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
赵翰走进亭中后,坐了下来,背朝着一处修竹。
张平甫恭敬地侍候在一旁,只等长公主来到他才走开。
“皇兄”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飘进亭中。
赵翰抬起头笑了笑“皇妹”
赵翰口中的皇妹就是卫国长公主殿下,赵莹了。
“皇妹你还是老样子”赵翰起身朝赵莹拜了拜。
“得了,别假惺惺的了,还说我老样子,你也没变”赵莹穿着宫女的衣服来到亭中后坐在了对面。
“那只是外表的,其实皇兄我老成多了,对了皇妹,你什么时候招驸马啊”赵翰开玩笑地说道。
“驸马,我不打算招驸马,这辈子也不”赵莹说话时双眼望着天,似乎在看什么。
“你骗不了我的,皇妹”赵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不好说。
“行了,别来烦我,对了,你平常可没什么空来找我玩,说是不是又被皇叔骂了”
“没有,父王今天生病,没空骂我”
“你这个人啊,皇叔生病你还跑出来玩,真是没良心”
“谁说的,皇兄我上午一直在侍候父王的,这下午才想出来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