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惧你。”遂挥剑欲斗。两人部将,皆掣刀剑在手,形势一触即发。诸将见之,齐来劝阻。汉王道:“寡人能得天下,皆诸将之功也,今同帐为臣,不可手足相残。”灌婴怒气不止,辞别汉王,提剑出帐,径归齐营。酒宴不欢而散。汉王深患之,心甚忧虑。叔孙通入见,谓汉王道:“诸将少文,悍而无礼,所以如此。若大王不定礼治仪,此举不可遏止也。”汉王道:“昔秦仪法苛繁,人莫可依,故寡人以简易代之,岂能复秦之故。”叔孙通道:“儒者难与进取天下,但可与守成。今大王方从鲁归,可见其礼仪否?臣愿征鲁地诸生,与臣之弟子共定朝仪。”汉王问道:“习之难乎?”叔孙通道:“五帝异乐,三王礼不同。礼者,因时世人情所为之,故夏、商、周之礼皆是依前朝之礼仪增减而成,使不相复。臣愿博采古礼与秦仪杂就而成汉礼,以约束文武官僚行止。”汉王道:“可试为之,令人易知,度寡人所能行而制之。”叔孙通遂去,往鲁地征招儒生不提。
叔孙通去后,汉王唤张良、陈平道:“灌婴久为寡人之将,素来忠心,今随韩信三年,便有鄙视我汉将之意。想韩信自出关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岂无轻我之心。今彼拥齐、楚二地,带甲兵二十余万,又为诸候大将,若违背寡人,任意行事,寡人亦不能节制也。此为吾之心腹大患!”张良道:“臣观灌婴,不过酒后食言而已,其心耿直,非奸诈之徒也,量其酒醒,必至大王身前陪礼,请大王勿忧。”汉王道:“纵然如此,韩信之患不可谓无,尚须二公极力筹划。”陈平笑道:“大王心思,不过是忌惮韩信国大权重而已。臣有一计,可使韩信俯首听封,不敢有违大王之意。”汉王大喜道:“愿闻详诉。”陈平道:“韩信虽为诸候大将,所倚仗者,多为大王故旧之将,如曹参、灌婴、傅宽、靳歙数人矣。大王可借巡营之名,驰入齐军大营,收其兵符将印,夺其军兵。韩信无兵无将,自然不敢有违大王之意。”汉王大喜,即率夏候婴、樊哙众将,往各营巡视。
韩信先时闻灌婴与樊哙争执而回,乃责其鲁莽。灌婴醒悟,欲返来陪罪。闻得汉王巡营,韩信慌忙率众将迎入营中坐定,引灌婴向汉王及众将谢过。樊哙道:“我二人醉酒,皆有所失,非灌将军一人之罪也。”于是众将重归旧好。寒喧已毕,汉王谓韩信道:“今项羽已亡,天下已定,宜暂息刀兵,军散归农。君之将校左右,营立功劳,引项待封,亦当悉归汉营,以示寡人不忘诸将之辛苦。庆功之后,诸候将自归其所,故大将军之职位已虚,请君交割兵符将印。”韩信闻之,莫知所措,欲要不从,彼君己臣,道理不通,只得将将军剑印交还汉王,属下将领,仍还为汉王所属。汉王谓韩信道:“西楚得平,君当首功。拟功行赏之日,寡人自不会相忘。”言讫,引众归营。韩信左右,尽随汉王而去,独李左车、钟离昧等后从之臣,汉王无由收去,仍留于韩信帐下。韩信心虽怏怏,然记着汉王临走之言,量汉王不能夺其王位,遂随汉王一路回至洛阳。正是秦亡鹿走楚孤鸣,兔死狐悲齐不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十回:刘季称帝封诸候 贾绾
第八十回:刘季称帝封诸候 贾绾举兵伐临江
却说汉王五年春正月,众诸候回至洛阳,萧何亦引关中之众来会。尚未行封,家臣报汉王长兄刘伯病逝。汉王因微时与长嫂有隙,已数年不曾相往,今得胜而回,乃去旧怨,追尊兄为武哀候,其子刘信代食其禄。安定已毕,聚众诸候分封疆土。汉王降诏道:“楚地已定,楚民无主。自义帝亡后,楚地百姓久苦于项王之暴,心思明主。今齐王韩信为汉大将军,佐汉定三秦,出关而东,自分兵北上,独平五国,身当一面,追斩项羽,功劳盖世。因祖籍淮阴,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用及故楚之地,以下邳为都。”韩信见汉王左迁,明知汉王心记王齐之嫌,不复以齐地与封,虽心有不平,但既得据楚为王,衣锦还乡,也足可以显扬故土,遂伏地拜谢。汉王复道:“魏相国、建成候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常以少击众,数破楚军,其以东魏故土王之,号为梁王,以定陶为都;宣平候张耳,故为常山王,率众归汉,共定河北,立为赵王,王河北故赵之地,以邯郸为都,其子张敖袭之王位;故韩王成子韩信,久随汉击楚,平雍丘,守荥阳,功居人上,立为韩王,以阳翟为都;故燕将藏荼,助汉击楚,仍为燕王,以蓟城为都;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候,诛暴秦,有大功,诸候立以为王。项羽侵夺其地,谓之番君。今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封之,立为长沙王,以临湘为都。”众诸候亦伏地拜谢。
汉王又道:“成信候张良,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立为齐王。”言未毕,张良急出班阻道:“臣无战功,不敢为王,请王上慎之!”汉王惊道:“子房何出此言?”张良道:“臣随大王多年,常伴左右,不敢遂离。诸将士披坚执锐,攻城略地,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若臣无功为王,不能服众。”汉王额首而道:“若如此,请择齐三万户候之。”张良道:“始臣起于下邳,与王上会于留邑,此乃天以臣授于大王。大王用臣之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汉王道:“此不能显先生之功,且容商议。”张良乃退。后陈普有诗道:
汉高礼义入陵夷,械到萧何更有谁。惟有子房云外客,不称名字冠当时。
长沙王吴芮出班禀道:“故粤王数为亡秦夺地,偏居海滨,其地久乱不安,请大王定计安之。”汉王遂降诏道:“故粤王世代奉粤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候伐秦,王子邹无诸身率闽中兵相天下灭秦,项王废而不立。今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地,勿失其职。”乃遣使者往南地封之。复诏道:“兵马征战,八年不得休息,万民苦难甚重。今天下事毕,天下非殊死者皆可赦也。”
众王得封,心愿已足,遂聚而商议道:“我等为王,汉王亦为王,如何显君臣之别。不如尊其为帝,以示之高贵。”于是上下皆有推汉王为帝之意。将军樊哙闻之,不知凶吉。思陆贾甚有才学,遂寻陆贾道:“古之人君,皆言受命于天,必有吉祥之兆,可有此说?”陆贾道:“有。夫目润得酒食,灯火花得钱财,午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事如此,大事亦然。故言:‘目润则谢之,灯火花则拜之,午鹊噪而喂之,蜘蛛集则放之。’况天下之大宝,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天赐瑞兆,应人之德,故称:‘瑞应’。若天命而无瑞兆,不可以力取也。”樊哙道:“今众候群臣皆欲推王上为帝,可否行之?”陆贾道:“汉王起于乱事,杀大蛇,举义丰、沛,乃天遣赤帝之子以定天下。汉王躬神武之才,行宽仁之厚,总揽英雄,以诛秦、项。任萧何、曹参之文,用张良、陈平之谋,骋郦生、随何之辩,明叔孙通之仪,文武匹配、大略即定。秦始皇十五年,慧星长现,兆其内并六国,外攘四夷;后荧惑守心,天市芒角,兆二世即位,将相、骨肉相残;后太白经天,兆张楚并兴,天下畔秦;后枉矢西流,兆项羽救赵,坑卒亡秦;后五星聚于东井,兆项羽为伯,汉王得汉中之地;及汉王三年秋,太白出西方,有光几中,乍南乍北,过期乃入,兆汉出三秦,拒楚于荥阳。汉王四年,辰星出于四孟,乃兆天下易主之兆也。今渭水数显赤色,正是汉兴之征兆,故汉王为帝,乃上天之意,非人力所为也。”樊哙大喜道:“汉王为帝,吾即国戚矣。”
数日后,诸候齐上书奉汉王为帝,书云:“楚王韩信、韩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赵王张耳、燕王藏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王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王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候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无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事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汉王阅毕,道:“寡人闻为帝者必贤明有德,虚言无实者,不可立之。今诸候王所言,皆推高寡人也,寡人实不敢当帝号也。”诸候王皆拜道:“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威动四海。又以僻陋之地,自汉中行德威,诛杀不义,立有功之人,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视天下为私也。大王德施四海,诸候王不足以量大王之功,而居帝位则甚显大王之实,愿大王称帝以幸天下之众。”汉王再三推辞,诸候王只是不从,汉王只得道:“诸候王若以寡人为帝可使万民为便,寡人只好从之。”于是诸候王及太尉、长安候卢绾等三百人,与博士、稷陵君叔孙通商议,谨择良日二月甲午日,尊汉王即皇帝之位于汜水之东,定都洛阳。尊吕氏为皇后,太子刘盈为皇太子,追尊先母刘媪为昭灵夫人。至此,汉王便为汉皇帝,使称汉高祖。
正举国欢庆之时,忽有细作自西南来报,言故临江王共尉据城不降汉,拜楚将丁固为大将军,每日演兵,有复兴西楚之意。楚王韩信出班道:“臣愿提一旅之师,往临江一行,必扫平动乱,为皇帝陛下除忧解难。”言未毕,将军刘贾出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劳楚王出马,臣自引一去,定要生擒共尉、丁固来见,以视我汉邦之威。”高祖方忧韩信之势,见刘贾来请命,大喜,即令引九江所收之军,以太尉卢绾为军师,更遣将军靳歙为副将,星夜往取临江。兵过南阳,卢绾谓刘贾道:“临江之部,素非善战,今凭一时义气,急欲为项羽复仇,力不能当我军。你我借下九江、围垓下之余威,必一战溃敌,方可建功。若拖延时日,汉王气盛之中,或遣他人来替,你我将无功而返也。”刘贾然其言,与商计策。卢绾道:“可派副将先行诱敌,将军半道伏击,先挫敌之威,再引兵直下,江陵可得也。”刘贾乃令部将戴野引军三千先行。
探马报入江陵,共尉与丁固商议如何迎战。丁固道:“今刘季称汉帝,诸候尚未散去。今使刘贾来征,若敌我不过,必提大军来伐,如何御之。不如且倒戈降之,待诸候离去,你我再相合同党,并力反汉如何?”共尉毅然道:“吾自先王以来,得项王之恩甚多,虽死难报,纵然汉兵八面来攻,亦当拼死一战,以全忠心。今将军先率兵去迎战,吾自由后接应,与汉军一决死战。”丁固遂引军一路来迎。方近南阳,汉军已到,为首之将,乃刘贾军先锋戴野,拍马扬鞭,指丁固大骂道:“项氏走狗,何不早降?”丁固亦不答话,催马来战。交马三合,戴野大败而走,丁固引军由后追赶。约二十余里,一声炮响,一军刺斜里杀出,为首一将,拍马举枪叫道:“丁固休走,刘贾在此等候多里!”丁固大惊,急要撤军,身后军士发喊,汉将靳歙引一军杀来,截断归路。丁固欲回江陵,汉军四下包围而来,已不能过去。丁固自咐道:“项王既死,刘季素有帝王之相,何苦与其作对。不如往吴中逃匿,以寻生路。”遂奋力冲出一条血路,往东吴而去。
共尉引军在后,闻丁固交兵不利,急驱兵来援。汉军迎面杀到,满山遍野,迷漫而来。临江军见其势大,皆惊惧,四散而逃。共尉持剑驱赶军兵向前迎敌,不防靳歙一骑突至,杀散身边左右护卫,将共尉活捉过马。临江将校皆伏地受降。刘贾、卢绾并马进入江陵,张榜安民,发粮济困,城中渐安。刘贾道:“临江久为项氏党羽,偏而难征,今我且留此平未服者,太尉可往洛阳报捷。”卢绾然之,遂押共尉来见高祖,靳歙佐刘贾共守江陵。高祖见共尉,责道:“项羽弑主,枉伯诸候。朕引诸候共畔,天下皆伏首归附,汝何敢独拒不降?”共尉骂道:“汝不过一驷上亭长,赖项王之恩,微功得土,幸王汉中。今不思回报,反目相煎,必为天下义士共除。我恨不得生啖汝肉也!”高祖大怒,令刀斧手推出斩之,共尉大骂而绝。汉王遂改临江国为南郡,由刘贾率军镇之。
诸候既已得封,欢庆已毕,皆各自辞别高祖,分归封国打理朝纲。韩信至楚,召微时所从食之漂母,赐以千金为谢。漂母见韩信已成王业,如己所愿,亦喜而受之。后人立祠以纪念漂母之贤,明代淮安知府刘大文撰写的对联赞道:
一饭感韩信,巾帼丛中,早把黄金轻粪土。
千秋拜遗庙,淮流堤畔,有谁青眼识英雄。
汪遵有一诗道:
秦季贤愚混不分,只应漂母识王孙。归荣便累千金赠,为报当时一饭恩。
韩信又招南昌亭长,赐百钱道:“公乃小人也,为德而不能终,宜勉之。”亭长拜去。韩信复招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为中尉,告诸将相道:“此壮士也。当初辱我之时,我非惧死也,死之无名,故忍而至此。”众皆拜伏。后人有诗道:
韩信游淮下,一饭哀王孙。漂母非望报,信岂忘母恩。
千金以酬德,古人大义存。恶少非母比,狂悖岂足论?
庸授中尉官,无乃开凶门。一忍遂至此,千里王候尊。
君子重忍德,百世垂后昆。
却说诸候散去,外事已定,高祖遂招众将会聚洛阳,拟功封候。曹参遂携齐相国印,引傅宽及留齐诸将还归洛阳。郦商亦向梁王彭越交割相印,归来听封。高祖以萧何功劳最大,先封为酂候,食邑八千户。众将不服,皆道:“臣等身被坚执兵,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战,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别,论功行封,尚不能定。今萧何未有汗马功劳,徒执文墨议论,不能一战,却居臣等之上,何也?”高祖道:“诸君知围猎乎?”众将道:“知之。”高祖道:“知猎狗乎?”众将道:“知之。”高祖道:“围猎之时,追杀猎物者,狗也,而发纵指示野兽之处者,人也。今诸君虽东西征战,如狗奔而得兽,功狗也;至于萧何,发纵指示,令朕无后顾之忧,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从我,多者不过两、三人;而萧何举宗族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诸将闻之,虽有不平,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