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了拢头发,轻声对裴旻说:“对不起。我们之间真的只是舞伴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了,我真的很抱歉。但是,舞伴就是舞伴,不是爱人,这种关系我们谁也改变不了。”
裴旻微微哆嗦了一下,却并不答话。良久,他盯着苏濛濛的眼睛,道:“那好,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么?”
“你说。”
“在你临走之前,再和我跳一支舞吧。”
“好。跳什么舞,你决定吧!”
“探戈。好么?”
尽管不懂得国标舞各支舞的起源和文化内涵,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实践,裴旻也还是对各种舞的风格有了自己的理解。
此刻,只有探戈,最能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不等苏濛濛回答,一把揽过她的腰,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由分说就开始跳。
苏濛濛起初还有些抗拒他的引带,跟随得不是很配合。但随着舞步的继续,她也不由得完全融入了舞蹈之中。没有音乐,但他们心中有音乐就足够了。
摩登舞中女生虽然很少能看见男生的表情,但苏濛濛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裴旻舞蹈中表达出来的痛苦。
她突然想起《红磨坊》。影片中有一首经典的探戈曲,有一段经典的探戈舞片断。当莎婷被迫与公爵见面,克利斯汀内心被嫉妒啃咬的时候,不是正如此刻裴旻的处境么?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自己却无能为力,是消沉,是愤怒,是妒忌,是不安,是绝望……
巧的是,他们都选择探戈来表达这种复杂的感情。
因为探戈最能激起潜藏在人性深处的原始欲望:挑逗、诱惑、试探、争斗、痴缠、疑忌、犹豫以及种种爱恨情仇。
一个套路重复跳了好几遍,裴旻还没有要撒手的意思,苏濛濛没有打断他,仍然做着一个很好的跟随者,直到裴旻实在跳不动,不得不停下来。
他喘着粗气瞪着苏濛濛:“你还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舞伴之外的感情?你撒谎!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任何一个细节,都已经出卖了你,你是爱着我的!如果你真的已经决意要离开我到皇宫去,为什么还要在跳舞的时候让我感觉到你的爱?”
苏濛濛一怔,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想不到又被多情的裴旻误会了。
她眼神迷离,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有人曾经这样描述探戈:探戈是绝望里喷发出来的奔放,男人和女人永远风度翩翩,上身保持距离,脚下却是激烈无比的欲望。它快步向前,却又左顾右盼、眼神优美。传统中在跳的时候却要腰配短剑,以防情敌。这就是它的典故。在刀尖上舞蹈,最残酷,也最浪漫。”
那是电视剧《暗算》中钱之江对探戈的经典描述。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对裴旻说出这番话。
裴旻若有所思,喃喃道:“没错!和你的这一场舞,就最残酷,也最浪漫。”
又想起那句“在跳舞的时候爱我吧!”这原本是韩国影片《舞女的纯情》中的台词,苏濛濛刚看这部影片的时候就着实被这句话萌得厉害。
想来与舞伴的情侣关系或暧昧模式,都是因为在跳舞的时候爱上对方了。
二者的区别只是在于:跳完舞还爱着对方,就会成为情侣模式;若跳舞的时候双方爱恨交织,跳完舞就彼此抽出,或者有一方仍无法自拔,那就属于暧昧模式。
现在也如此。舞结束了,她抽离出来了,而裴旻却越陷越深。
看着失魂落魄的裴旻,她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那个疑似丁傲的人,她不得不让裴旻彻底死心:“也许,在跳舞的时候,我真的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你。但,那也仅仅是在跳舞的时候。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真正爱上你。”
见裴旻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却一声不吭,她又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否将我想说的表达清楚了,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
裴旻还是没有反应,苏濛濛轻声道:“谢谢你和我一起走过这段日子,对不起,再见!”
见苏濛濛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美丽但让人心碎的背影,裴旻终于大声喊了出来:“我不会放弃的!”
他知道苏濛濛的温柔而决绝,就像他们刚才所跳的探戈,尽管坚强的外表下是温柔的内心,总是用弱拍的蓄力去表现最强的那一拍甚至半拍,但表现出来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
然而他也不会就此放弃。苏濛濛的话他似懂非懂,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在不跳舞的时候也爱上他。
进了宫又如何?只要他努力,只要她愿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本卷结束) ……
第二卷
第一章 晓雾迷蒙(上)
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电视上看到的都城,绝对的繁华热闹;电视上看到的皇宫,绝对的金碧辉煌。但那样的唐都和皇宫,时间和空间都不对。
去陕西旅游时实际看到的唐都和皇宫,却是有些破败的。那时,空间对了,时间却不对。
如今,自己真真切切地置身于这大唐的皇宫中,这时看到的皇宫,已经完完全全是属于那个时空的了。可是,此时的苏濛濛却四顾茫然。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当时一听说有个疑似丁傲的人,她想都没想就一门心思要进宫,却不曾考虑过进宫以后该如何求生存,谋发展。
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了。自己绝不会在这皇宫中待一辈子,只要能见到丁傲,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和丁傲一起远离这个地方,重回现代。
也就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肉身穿越的,那丁傲呢?如果真如玄宗所说,那个小太监果真是丁傲的话,那么丁傲是灵魂穿越?那他的肉身呢?他们还能不能再回到现代?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时空?
还没等她好好看看这真实的京城和皇宫,皇上就下令,安排她进西北禁院的“梨园”候旨。
她这一进宫,昙儿也不得不与她分别了。毕竟她只是进梨园当歌舞艺人,又不是进后宫当妃子,怎能带个丫鬟或者姐妹进去?
百无聊赖之中她又不由得开始担心。有太多的女子老死宫中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她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一进宫就被皇上遗忘?受不受皇上宠幸并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但她极怕皇上忘却了自己的存在。她还得靠皇上才能见到那个疑似丁傲的人呢。
可是一旦入得宫中,要想见到皇上,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难道,她能做的,就只是等待?
所幸她并没有等待太久。
带她过来的曹公公指了指为她安排的床,留下了一些她必需的生活用品之后就离开了。她看了看这间屋子,整整齐齐摆着四张床,只有自己的床上是空着的。
看来自己还有三个同屋,只是她们现在都不在,想必是去排练了。
将自己的床铺好,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苏濛濛开始躺在床上发愣。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她不禁一阵苦笑。
那日在玄宗面前自认为高明的使用了棕油,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宫,以为抹一次就能万事大吉,现在进得宫来,才知道这个方法有多么拙劣。
以后的以后,她都得时时刻刻以这种奇怪的肤色示人。
但,她的棕油是有限的,只有区区两瓶。
谁也不能明确告诉她她将在宫中待多长时间,谁也不能肯定她的两小瓶棕油还能确保够用。
若是棕油没了她在身在宫中,又该怎么解释她的肤色问题?
退一万步自私点只为自己的肤色着想,她也觉出了一身冷汗。照她这样天天抹,又没有专用的卸妆乳,等到两瓶棕油用完的时候,只怕她那棕黑的颜色是永远也洗不掉了。
她正想跳下床打盆水洗洗试试,就听得门外一阵嘻嘻哈哈,紧接着门就开了。三个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你追我打地闹着进来了。
见床上多了一个人,她们三个对视一眼,对着苏濛濛笑道:“你就是皇上带回来的那个舞伎吧?”
苏濛濛对她们客客气气地笑了笑:“我叫苏濛濛,以后,我们就是同屋了。还请多多关照!”抬眼看了看她们,她又问道:“你们,是三姐妹么?长得这么像!”
三人又笑了起来,其中的一个女孩正要答话,曹公公又来了,说是皇上要见她。
苏濛濛大喜过望。看来皇上还是没有这么快就忘记她,准确说是没有忘记她的舞。
她即将会和“丁傲”见面了。
但那真的会是丁傲么?
她兴奋而又忐忑地随着曹公公去了。留下那似乎是姐妹的三人在屋中对着她的背影议论不休。
“看她那一脸的得意样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家有那个资本骄傲呗!她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人,现在又是皇上点名要见她。我们梨园的弟子,哪儿有这么幸运的?”
“那又怎么样?你没见她的脸,黑成那样。她再是皇上带回来的又怎样,也不会得到太多的恩宠,不然,皇上还不直接留在身边了,干吗要让她来这梨园?”
“也是,想来皇上也不会喜欢这种卖炭女。”
三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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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只是,到得这皇宫中,似乎就要高高在上些,不如那日那般平易近人了。
苏濛濛只是偷偷抬眼瞧着皇上,其实,她是隔着皇上,暗地里打量着皇上身后垂手而立的那个人。
那人年轻漂亮(用漂亮来形容真的一点儿也不为过),五官生得小巧精致。
不用说,一看就是个太监。
她虽不敢多看,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皇上说的那个会跳类似国标的舞蹈的人。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的热切目光也一直毫无遮掩地停留在她身上。她心里不禁如小鹿乱撞。
果然,玄宗开口了:“来!”顿了顿又说:“你那名字叫起来实在不是很上口,不如朕就叫你苏儿吧!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皇上觉得好就行。”她抬头微微一笑,正好迎上对面那太监变幻莫测的表情,赶紧又低下头来。
玄宗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对苏濛濛道:“这就是朕跟你提过的那个人,他跳的舞看起来和你跳的很像。”
然后他又回头对那太监道:“杭玉,朕刚才跟你提起这个女子的时候你不是很感兴趣么,朕特意召她过来,就是让你看看,她跳的和你跳的是不是一样。倘若真的一样,以后你们可以搭档,一起跳给朕看看了。”
原来那太监叫杭玉。
杭玉也是面带笑意,道:“多谢皇上!能欣赏到这位姑娘的舞,杭玉真是不胜荣幸。其实,若是有些微不同也不妨,天下各种舞都是相通的,如果能和这位姑娘多切磋,我相信我们也能融会贯通的。”
他长相虽很清秀,但开口说话却不像苏濛濛在电视上看到的太监那样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尖利嗓音,而是带着些许温润,听起来竟然很舒服。
然后他又向苏濛濛笑道:“不知这位姑娘的芳名为何?”
“不敢,苏濛濛。”
“好名字!”杭玉赞道,“让人想起清晨的晓雾。”
天啊!苏濛濛顿觉天旋地转!晓雾!杭玉一字一顿,重点强调了“清晨的晓雾”!
丁傲,只有丁傲!才会如此叫她!
那么,眼前这个人……
第一章 晓雾迷蒙(下)
此刻,苏濛濛才真切地体会到心中火与冰结合的感觉。
一会儿是火,熊熊燃烧,一会儿是冰,瑟瑟哆嗦。这种忽而沸腾忽而凝结的感觉对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不过,火还是绝对地占了上风。
他真的是丁傲!
只要他还是丁傲,再柏拉图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她试图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免得玄宗起疑,然后冲着杭玉微微一笑:“不如,请杭——”然后笑容就忽地在脸上僵住了。
她该叫他什么?
杭公子?当然不行!
杭公公?她又实在很难叫出口。
小杭子?小玉子?唐代还没有这样的叫法吧?而且,这比“杭公公”更难出口。
不是据说唐代封品的宦官千千万万么?杭玉是否有个一官半职?想来想去,还是称呼他的官职最为合适。
见她当场窘住,玄宗哈哈一笑道:“你直呼其名好了。”
苏濛濛脸上的笑容这才解冻开来:“我刚才的意思是不妨杭玉跳几个动作,我看看是不是和我的一样?”
杭玉微笑不语,玄宗却道:“唉。他那两下子怎么行啊?还是你跳给他看看吧!”
玄宗既已发话,苏濛濛只好随便跳了几个动作。
在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玄宗和杭玉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
真是习惯成自然了。在训练的时候总是提醒自己要注意利用自己的表现力吸引想象中的观众和裁判的目光,到了比赛或表演的时候才会真正“勾引”到裁判和观众。
因此平日里他们总是对着镜子练习表情,什么时候该笑,又该怎么笑,什么时候该抛媚眼,什么时候该张嘴表现野性等等。
到了这唐代,还是改不掉了。
但见玄宗对她的这个媚眼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拊掌大笑,饶有兴致地一边欣赏一边用手为她打着拍子。
再一微微回首,却迎上杭玉亮亮的眼神。
苏濛濛心中一悸。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但这种眼神……
这眼神中有几分赞许几分产生共鸣的融合,却又有几分讥诮几分鸡蛋里找骨头的挑剔,这眼神,分明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看来他还是改不掉什么时候都要挑她刺儿的毛病。
当年,他们刚开始对上眼、搭上手的时候,虽然他俩之间水平相当。但丁傲在班里的“原配”搭档无论从基本功还是表现力,还是身体的能力来说,都是远远强于苏濛濛的。在弃强取弱之后,丁傲对苏濛濛的要求就相当高。
从来,他都不会称赞表扬她。即使偶尔表扬了,后面肯定会紧跟着一个或者好几个“但是”。在舞蹈上精益求精的丁傲,不仅经常拿苏濛濛和以前的舞伴比,甚至有一次一起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