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人,还是一脸茫然:“我真的没认出来。你是——”
“我是——啊!唉,真服了你了!”
原来那竟然是他的同班同学!平日里白天上课,晚上晚自习都是在一起(他们的晚自习内容是自己去舞蹈教室练舞),绝对算得上朝夕相处。
可是,他竟然仔细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
现在,他也希望苏濛濛在化妆前和化妆后是完全不同的模样,这样的话,李林甫未必能认出她。
但苏濛濛道:“他绝对认出我来了,我敢肯定!要不他不可能是这种表情,而且我觉得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我。”
杭玉也有意无意地抬眼看了看李林甫,然后笑嘻嘻地对苏濛濛道:“他什么表情?我觉得他见了人从来都是这副表情啊。而且,他老看你也并不能说明他就认得你,说不定他只是觉得你长得比较奇怪呢,他可能只是一边看你,一边想,这是哪儿来的黑丫头,长这么黑是怎么进得宫里来的?”
“你一边儿去!”苏濛濛在他胸前拍了一把,“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
“那要不怎么着?总不能让我陪着你哭哭啼啼的吧!反正以后万事小心,多提防着他就行了,我当然也会尽力保护你的。”
他俩一直在嘀嘀咕咕,只是偶尔抬眼看看马戏和散乐表演。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冗长乏味的歌功颂德之舞终于表演完毕。宫廷大型宴会上那些正式的节目总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皇上随兴要人表演一些自娱自乐赏心悦目的节目了。
今儿是梅妃的生日,梅妃的《惊鸿舞》自然是少不了的。据说平日里很少有人能有幸欣赏到她的这支舞,这让人们对今晚的表演抱着极高的期待值。
在众人都急不可耐的时候,梅妃江采苹终于款款出场了。
在如此盛大的场合,梅妃却依然是淡妆雅服,容貌清丽明秀,仪态典雅大方,这让苏濛濛第一眼见到她就有极好的印象。
据杭玉说梅妃特别喜爱梅花,因此人们才会称她为梅妃。
看着梅妃落落大方却又显得高雅脱俗,苏濛濛不禁暗赞:她被称为梅妃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梅妃在满园梅花下流连忘返时的绝美场景。
惊鸿舞,从舞蹈的名字上看,应该是一种模拟动物的舞蹈。果不其然,梅妃是用写意的手法,通过舞蹈动作来表现鸿雁在空中翱翔的优美景象。
但见梅妃上身微微倾斜,双臂斜张,肩部轻轻地抖动,手腕及肘、上臂随着音乐的节奏扇动,动作优美而飘逸。忽而却又横空掠起,仿佛受惊的鸿雁在急促地拍打着翅膀。
苏濛濛冲杭玉笑道:“还好梅妃比较瘦,要是像杨贵妃那么丰满,看这一串动作怎么做得出来。即便勉强能做,肯定也是相当笨重,决不会这么飘逸。”
杭玉剜了她一眼:“叫你说话做事要小心,转眼就不记得了。”
她吐了吐舌头,继续看梅妃的表演,却见她的动作又随着音乐的变慢而变得舒缓,最后,像鸿雁悠闲地停下来休憩,竟让人看得有心里暖暖的感觉。
苏濛濛也不知自己何来的这种感受,看着梅妃婷婷而去的背影,心里又泛起一阵涟漪。
可怜风华绝代的梅妃,日后将会因为杨贵妃的到来而被迁到上阳宫,落得个悲凉的结局。耳边听得玄宗拊掌笑赞:“吹玉白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想到梅妃的将来,苏濛濛不禁有些唏嘘。
酒阑舞罢,玄宗似乎还不尽兴,对身旁的高力士道:“昨儿进宫的那个石国的舞者呢?让他上来跳一段《胡腾舞》吧。”
“是。”高力士连声应诺,退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一个鼻梁高高、眼窝深深、满脸胡须的男子便快步走上前来,在玄宗面前跪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让在座的人都听得不明所以。
玄宗赐给他一杯葡萄酒,他端起那只夜光杯就一饮而尽,然后痛快地将酒杯一摔,站起身来。
苏濛濛一惊:“他找死啊?皇上赐给他的酒,他也敢摔杯子?”
杭玉只是带着笑看她,眼神里又流露出丁傲眼中常见的那种轻轻的嘲弄:“这你就外行了吧?你知道石国是哪儿吗?就相当于现在的塔什干一带。这胡腾舞就属于他们的民族舞蹈,摔碎了酒杯再跳舞是他们舞蹈中的一种传统,在现代俄罗斯的民间舞中还能看到呢!皇上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因为要这样才更能体现出这是原汁原味的胡腾舞嘛!”
苏濛濛冲他撇了撇嘴,继续看那个石国舞者。他头戴绣花小帽,帽顶尖尖,细毡制成的衣衫袖子虽长却并不显宽大。在抛下酒杯站起来之后,紧接着就纵身跃起,腰上的带子就叮咚作响,竟与那急促而跳跃性极强的音乐鼓点配合得完美无缺。
苏濛濛心念一动,这么热烈欢快、急促跳跃的音乐,又唤醒了她身上每一个舞蹈细胞。而恰在这时,杭玉也很有默契地问道:“这音乐,让你想起了什么?”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亲密舞伴加甜蜜爱人,竟然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正在想什么!还用问么,这种风格这种感觉的音乐,用来跳牛仔舞是再合适不过了。
真没想到,在这大唐,还真有这种音乐能让他们蹦达起来,牛仔一番。
前段时间是天天和裴旻跳斗牛舞,在众人面前表演的也是斗牛舞,现在终于可以跳跳无拘无束的牛仔舞了。
第五章 赶鸭子上架
在琵琶、横笛等乐器的伴奏下,石国舞者开始腾跃踏跳。
他就像一只小鸟,在筵席前急速起舞,令人眼花缭乱。他的舞步本就很快,并变幻莫测,乐队却偏偏越来越加快节奏,他的弹跳和步子也越来越让人目不暇接。
他无论是在走圆场,还是反手叉腰急促地抬脚换踏,甚至扬眉动目一笑一颦忽惊忽喜,无一不是在应和着音乐的节奏。
满座宾客都看呆了,只见那柔软的靴子交替跳动,踏在花毯上,像醉酒似的东倒西歪,连小帽都已跳得歪在一边。在急速的腾踏旋转中,毯子上的朱毛纷纷扬起又落下,像花瓣一样轻轻洒在红蜡烛上,竟有漫天花雨的效果。
这种以跳跃见长的男子的独舞,需要舞者有极高的舞蹈技巧,身体要有很好的弹性,速度要快,跳跃要轻盈,动作要灵敏。舞者要有很好的体力和耐力以及爆发力,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但还要作出一副跳得很轻松的样子。
所有的这些特征,都和拉丁舞中的牛仔舞非常接近。因此苏濛濛和杭玉一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他们尽管只是暗中和着音乐的节奏,自以为很隐蔽自以为在身体内部蹦达着。
可眼神一瞥,却仿佛看见玄宗往这边扫了两眼。
他们赶紧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和众人一起为石国舞者鼓掌喝彩。
等石国舞者退场之后,玄宗淡笑着对众人道:“我前几日在洛阳欣赏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舞蹈,不知各位是否也会有兴趣?”
苏濛濛心中一惊:该不会说的是我吧?
果然就见玄宗的眼神向这边看了过来:“苏儿,我看你方才也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要不你来跳一段如何?刚才也听了这么多曲子,你随意选一首吧。”
苏濛濛只觉得晕头转向,这皇帝老儿没事搞什么突然袭击?虽然她在演出开始前已经和杭玉简单地合了合手,把拉丁的五支舞都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套路,连摩登舞也都搬出了一些片断过了过瘾,但现在突然要她上场,她还是有些犯怵。
如果她一个人上,这舞蹈的艺术感染力和视觉效果肯定是会大打折扣的;如果拉上杭玉一起上,这丁傲的脑子加上杭玉的身体,难免会力不从心,还真的不一定能保证舞蹈的质量。
与其发挥不出水平,将就胡乱跳跳,那还不如不跳。
她正想找个借口推辞,却见玄宗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在看着她,而满座的大臣、宾客也都默不作声,等着她的回答。
一时间她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便也不敢让玄宗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索性心一横:“好,那我就献丑了,还请皇上多多赐教。”
豁出去了!反正国标舞这个东西,怎么跳都能让外行觉得很好。这大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都对国标舞闻所未闻,量他们也挑不出一个不是。
于是她拉了杭玉上得席前,问玄宗:“皇上,这个毯——”
她想问这席前的毯子能不能去掉,但杭玉就像早知道她会出此一问似的,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并用眼神狠狠地威胁了她一下,她便识趣地住口了。
“哦?毯什么?”玄宗却示意她说下去。
“啊,没什么,我是想问,想问,弹之前的那曲《小破阵乐》跳斗牛舞行不行?”她支吾了两句,终于想起用“弹”字来代替那个“毯”字。心下却在埋怨杭玉,干吗要阻止她提出这种正当的要求?这地毯怎么好跳国标舞嘛!
国标舞向来只适合在木地板上跳,既不太滑,也不太涩,最能旋转自如,又能压得住地板,可是在这地毯上,根本就转不动。
在现代时,她和丁傲也常应邀参加一些商业表演和公益表演,尽管有时表演场地也铺的是地毯,但大多是为满足活动需要临时搭建舞台,因而地毯也是较薄较平整的比较劣质的地毯,虽然也会对他们的舞蹈造成影响,但影响不会太大。
而此刻大唐皇宫中铺设的地毯,却绝对是当时全天下最好的地毯,又软又厚,毛茸茸的,一脚踩下去都会觉得脚发软,还怎么压着地板转圈呢?
这该死的杭玉竟然不让自己说,不说就不说,看他待会儿怎么跳?
玄宗笑道:“当然可以了!刚才你们听的这些曲子里头,我也觉得小破阵乐最适合跳你们那个舞了。”
于是乐工们再次奏响了小破阵乐。
苏濛濛很是激动。尽管现在的丁傲用的是杭玉的身体,但无论如何,她总归是又和丁傲在一起表演了。
杭玉的身体能力还不足以完成很多见拉丁舞真功的动作,可这首小破阵乐节奏并不是太快,杭玉要跟上节奏还是不成问题的。
何况,只要有了拉丁舞其他四支舞的基础,斗牛舞相对来说也许算是拉丁舞中最简单的一支,尽管舞者总是最后才学斗牛舞。
不管是专业还是业余选手,在平时的训练中,练得最少的也是斗牛舞。在比赛中,同一年龄段的比赛中,往往也只是该年龄段最高组别才会比完伦巴、恰恰、牛仔、桑巴和斗牛五支舞。纯粹业余的比赛中,时常连最高组别都只比四支舞,而将斗牛舞排除在外。
对于他们专业选手来说,学好了那四支舞,要应付斗牛舞不在话下。因此他们平时花在练习斗牛舞上的时间和精力,往往还不到其他舞的十分之一。
现在,斗牛舞也许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一支舞了。因为以杭玉现在的身体能力,要跳好其他四支舞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而若是跳斗牛,只要气势足了,架型有了,就自然够吸引人。
而且,这大概是拉丁舞中最能被大唐人所接受的一支舞了。
音乐已经响起,苏濛濛来不及开小差了,赶紧收回思绪专心致志地融入了与杭玉的舞蹈中。
杭玉的意识显然是要比裴旻更对路,架型上也比裴旻来得更专业,毕竟有个专业的脑子,但还是受限于其身体,气势上还不如纯粹业余的新手裴旻。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了久违的默契配合。有那么一阵,她觉得又重新找回了与丁傲之间那种融为一体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并未持久。跳到一小半,本来应该接下来做西班牙手型步,但杭玉却突然忘了动作,有一瞬间的步伐慌乱,于是赶紧临时现串动作,随便引带苏濛濛跳一个动作,在做这个动作的过程中再想想下一步怎么跳。
若是在现代的时候,丁傲的引带相当好,只靠身体的重心和双方的接触,不说一句话苏濛濛也会知道他到底要带自己跳什么动作。
而现在,杭玉的身体都不太听丁傲的使唤,他的引带也就失去了真正的引带作用,让苏濛濛有些茫然,有些惶恐:他到底想做什么动作?
杭玉只得一边临时现串动作,一边小声提醒苏濛濛,比如快做完十六步的时候提醒她下一步要做刺枪步,在披肩步的末尾告诉她即将要做侧行并步。
两人就打破了原有的完整的成熟的套路,转而磕磕巴巴地串了好多个临时的步子。
更糟糕的是,那地毯实在太软太厚,而他们套路中的轴转又实在太多太难,好几次他们不得不把脚稍微离地跳着转。
可苏濛濛又实在不忍心糟蹋自己引以为傲的平地轴转,所以到该转的时候她宁肯选一个其他的动作来串,也不想转得不伦不类。
如此一来,他们更是将原本的套路忘得一干二净。
第六章 领旨习舞
还好这小破阵乐足够长,使苏濛濛和杭玉还能有充裕的时间来做调整。
好几个小节过后,他们终于借着一串动作,接上了原有的套路。
套路终于是跳完了,但苏濛濛却郁闷得不行,这也跳得太勉强了。和丁傲的合作还从来没有如此不顺过。
是该怨地毯,还是该怨杭玉的身体?
她不想让众人因此而看扁了国标舞,正欲偷偷观察众人的反应,却听玄宗哈哈大笑道:“恩,不错不错,还是这么威武雄壮!不过,怎地好似与我前日在洛阳看到的那套舞动作有些不太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了。当时和裴旻搭手的时候,由于裴旻是初学者,因此那整个套路全是由基本步组成的,而和杭玉的合作就不一样了,毕竟丁傲是她搭档多年的默契舞伴,用的套路是他们过去比赛用的套路,以花步为主,自然是动作不同,难度更高的。
“回皇上,这个舞就是可以用不同的舞蹈动作以不同的顺序串起来的。这套动作和那日与裴将军搭档时的动作确实不一样。”
“哦!虽然我看你们刚才跳得似乎有点小纰漏,但还是觉得你俩一起跳的感觉比你和裴爱卿一起跳的感觉更好。”玄宗冲苏濛濛道,“看来杭玉还真是跳舞的料,过去不知道他还有这种天赋,差点埋没了人才。”
玄宗才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