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穆显然体会到了张华轩的决心,当即垂头丧气的抓着军帽出门而去。虽然他情绪不高,不过张华轩对他和他麾下的总参极有信心,既然军情部早就有海州英军的情报,那么总参根据海州的驻军和张华轩将带去的中军镇拟定一个相应的计划,根本就不是难事。
随着吴穆的离去,整个徐州帅府也沸腾起来了。中军镇原本是五千人的编制,河南战事出动了三千人,现在随侍在张华轩身边的还有两千人左右,徐州镇因为是大帅驻跸之所也得到了充实,编练了四个营两千人的兵力。
不过张华轩显然不打算带徐州镇的兵力赶往海州,徐州现在聚集了大量的文臣武将,是淮军精华所在,一点兵力不留当然放心不下。而且徐镇的兵力几乎完全是步兵,而且基本上也是新兵,与全然骑兵编制而且装备也是淮军之冠的中军镇根本不能相比。况且兵贵神速,当然是越早时间赶到海州越好。
因为海州的事极为特殊,除了中军镇值星官与吴穆两人外,再也没有人知道其中原由。等中军镇剩下的两千人集结完毕后,才有不少文臣武将闻讯赶来。
张华轩也由常服换上了淮军的军服,虽然不着军衔,却是格外有一股威势。帅府内当然集结不了那么多的骑兵,所以中军镇的大部骑兵都在外头等候,在帅府行辕的院内,只有大票的文臣幕僚与武将们簇拥成团。
待看到张华轩容光焕发出来,一身干净整洁的军便服穿着在身上更显英气勃勃,黑色的马靴擦的闪闪发光,与时人不同,张华轩不喜欢留胡子,所以整张脸刮的发光,清晨的阳光之下,更显的英姿勃发。
到了这个时候,各人才突然想起来,原来大帅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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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强兵
张华轩在咸丰二年首创团练,那时候不过二十一岁出头,而到得现在,手下雄师十万正挥师北上,天下唾手可得时,这位年轻的大帅也才不过二十六岁不到的年纪。
这个年纪,在大清能得中举人进士,就算神童,年轻有为之极。若是成绩考的好,便可选为翰林,那时候,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放眼天下,又将谁放在眼里?可以说,本朝除了八旗亲贵,能在而立之前得一番成就的,寥寥无已。
比如丁宝桢,已经三十五六,在投淮军前不过是个翰林庶吉士,正欲还乡办团练时在淮安与张华轩一见如故,几下下来,算是做了好大事业,同僚中艳羡眼红者甚多。
张之洞年纪与张华轩相仿,少有神童之称,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举人身份,出本诗集便以为可以笑傲王侯,到了淮安之后,才知道人上有人,天上有天。
淮军之中的精英份子,此时无不是二三十的年纪,几个总镇大将,年纪都不到三十。这在大清,算是异数中的异数。
曾经有人闲聊时说起淮军的这般情形,各人也都是感慨,觉得淮军中汇集了不少青年俊杰,倒是张华轩听说起后一笑道:“这不过是历朝历代的情形,不足为奇。常遇春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名扬天下的时候,也就是二十来岁。朱洪武三十岁时已经是一方霸主。也没有人说他年轻。倒是各朝各代,亡灭时总是暮气深沉。讲究资历,不熬白头发做不得事。看看咱们大清地大学士们,哪个不是花甲古稀的,都是熬白了头发才做上位置,到了位置上,心气也没有了精力也没有了,各人都不愿多事,早晨起来上朝就耗光精力了,巴不得早点下值回家歇着。遇到事情。张三推李四,李四推王五,不管军民庶政,凡事都以推卸责任为第一要务。遇着皇上咨询,都是唯唯诺诺罪臣该死,好大国家,落在这些人手里。如何能够强盛!”
这一番议论倒是果真精当,众人听闻后无不心服,然而待到此时看到张华轩这般年轻时,各人心头却还是一阵异样之感。
杨英明是中军镇主将,上次派兵去河南时不曾派遣他,此人老粗心里藏不得事,因此与张华轩闹了好长时间意气,见面时都是气哼哼模样。此时张华轩见他也是在各人队里,正眼巴巴瞧向自己。当即扬脸一笑,向着杨英明道:“杨大个儿,这一次随我去海州,如何?”
杨英明心中正是别扭,外头闹地沸反盈天却唯独没有他这个镇将什么事,适才各人齐集的时候,他正大声抱怨道:“左季高去第六镇做副总镇。听说得意的很。吴总镇凡事都倚重,季高俨然也是一镇之主。张孝达也是如此。随郑安远一路在河南大杀大砍,听人说那小子身上可是半点儿书生气也不曾有了,当真成了一个厮杀汉,经常浑身杀的血葫芦也似。倒唯独我,跟在大帅身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凡事不管,就是中军镇有些违法乱纪的事,也是军法部那帮小子们管了,我这个镇将,倒是任事没有。想一想,倒不如和大帅求了情,外放到外面,哪怕做个副总镇,也比现在强。”
各人听他说的好玩,却都不敢应声,只抿嘴一笑便罢。他杨英明是大帅跟前小兵出身,长的黑铁塔也似个头,枪法刀法骑术无一不精,算是淮军中个人武勇数一数二的汉子,而且是大帅从小兵提拔起来,最是忠心不过。而且这几年来一直跟在大帅身边,算是大帅的御前带刀侍卫首脑,他能抱怨得,别人听得也罢了,却是没有人傻到应和。
这会子一听说张华轩要带他去海州,杨英明笑地见牙不见眼,浑身地骨头也轻了三两,当即向着张华轩应声道:“大帅,末将一定不给大帅丢脸。”
他此时也不知道紧急调集中军镇是为了何事,只得这般含糊,若是让此人知道此番前去厮杀争战,怕是要跳起来。
张华轩也不理会,等吴穆向他禀报总参的计划,又亲自点了两个平素看起来机灵的参谋军官,然后便又带上内卫总镇苗以德等几个将军,到得城外汇集了中军镇官兵后,因见各人还是一头雾水,张华轩住战马,只道:“诸君,随我一起打英夷去,此战对的是外夷,关系到中华体面,而且要一战毙敌,令其胆寒心惊,所以这一战一定要打出我们淮军的威风来!”
他的话虽然简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教两千余人立刻肃立当场,各人的脸上都露出紧张之色。
淮军虽然战无不胜,不过那只是仅限于在国内做战,交手地对象从捻子到太平军到清军,清一水的水货,三河一战时,张树声等总镇大将都做好了打成硬仗恶仗的准备,对手以淮军不能发挥火器威力的超强地形,还有坚固的营寨以及人数优势,还有几千骑兵做战场机动力量,然后几万太平军还都是百战精锐,就是这样,太平军还是被淮军一次冲击就打跨了,整个三河从交战到易手不过两天时间都不到。
而这样一支太平军对清军最强的湘军交战时,也说不准是谁胜谁败。
这么一来,淮军在国内的战斗力可见一斑,也助长了淮军的必胜信心,可以说,张华轩现在手一挥,让中军镇陪他去攻打南京,这些汉子一样会暴诺从命,而且决不会怀疑自己不能战胜敌人。
中军镇是淮军强兵中的强兵,虽然被外镇讥为样子兵,然而拱卫大帅地近卫部队怎么可能全然都是菜鸟,镇中的士官与中下级军官中参加过很多次战事,并不是没有见过血的菜鸟。
然而现下突然提起与英军做战,眼前的中军镇官兵却都是一楞。十几年前的战争并不遥远,洋人船紧炮利的传闻早就传遍了中华大地,对洋人漫不在意视之为蛮夷的态度已经为之一变,现下地中国对外夷已经不是鄙夷,而是深深地畏惧。
清朝皇帝,连让外国使节驻京的胆量也没有了。
眼见身边地中军镇将士俱是面色沉重,张华轩也不以为意。国家积贫积弱已经落后世界二百年,不仅是科技和武器落后了,便是连民族精神也被催残的不轻,此事急不得。
海州一战,就是要把这种精气神拿回来。
当下提起精神,向着众人道:“英夷欺我华夏无人,隔数万里之遥以坚船利炮至中国,以鸦片毒害国人,罪莫大焉。清廷无能,几千英夷遂能横行中国,万里海疆无险可守,敌人进退自如,失镇江,签南京条约,打仗输了,丢了银子,也丢了脸。”
十几年前诸事,在场的人无人不知,张华轩说到这里,各人脸上已经露出激愤之色。
他自己却是不露声色,只继续道:“英夷靠的是什么?船坚炮利么。咱们淮军也有船,现在在北方,这一次是用不成了。而且咱们的船还少,经不起折腾。不过若论炮利,放眼天下,有人能强过咱们淮军不能?”
淮军火炮之利当真是到了独步天下的地步了,张华轩重火炮,先买后铸,这些年没有停过。十万人的火炮配给,放在欧洲二流国家能组织三十万人的军队,就和英法比起来,也是略有超过。成军之后,年年想方设法从欧洲聘请火炮教官,有了炮没有技术也是不成。到了现在,淮军有火炮,有不落后于欧洲的技术,而且年年在打仗更是锻炼出了一批敢打敢冲作风强悍的炮兵出来,这点优势,已经是超过列强的军队了。
后世有英国元帅承认,中国士兵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人知道,英国人不知道,连中国人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不过张华轩显然是要提前让自己的属下明白这一点,他骑在马上,挺直身体扬鞭大声道:“淮军百战百胜是没有对手,英夷又如何?淮军是炮不如他们,还是枪不如他们,还是我忠勇将士的勇气不如他们?”
张华轩顿了一顿,又大声道:“我见过英国鬼子,也见过法国鬼子,普国的,美国的,我见的鬼子多了去了。”
此言也是不虚,淮军的讲武堂里怕是有七八个国家的退役和在役的武官,都是淮军花了大价钱从各国请来的精英人物,在远东的各国军人虽然不少,不过张华轩绝对不要那些到远东淘金的水货,几年下来,见过的列国军官当真不少。
听他这么一说,各人都觉有趣,不禁发笑。张华轩自己也是一笑,然而笑容却立刻收敛了起来,他叹一口气又向着众人道:“我见过那么多洋鬼子,论装备或者有比咱们强点的。比如英国人船比咱们多,水手比咱们好,法国人普国人都是步兵强军,论起训练咱们比他们苦,论起实战来,他们有比咱们多的多的好军官。不过,我就没见过哪个国家比咱们的兵更强的,咱们的兵更能吃苦,更不怕流血牺牲,野战对决,我们的兵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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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要塞
随着张华轩的话音高亢起来,所有的士兵胸前也是起伏不定,他们原本都是朴实的淮地农家子弟,很少读过书,不要说世界大势各国士兵的强弱,很多人连自己家门前的镇子也没有出过,上一次淮安府城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让他们到百里之外,千里之外,根本就是一种无稽的幻想。
是张华轩一手把他们带了出来,凝聚到了一起成了华夏第一精锐中的精锐。在这其中,有张华轩不少的本家子弟,更有不少都是淮安府山阳县人,与张华轩根本就是本县同乡,他们对张华轩有着普通淮军士兵没有的那种情感,不仅是对统帅的尊敬和爱戴,而且还加上了很多宗族与乡土中特有的情感。
所以在张华轩振臂大呼的时候,很多朴实的农家子弟都激动的热泪盈眶,等张华轩话音一落,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两千余人一起振臂大呼,山呼万岁。
张华轩也是激动,却是挥手止住众人,用着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我淮军,万岁!”
在激越的万岁声中,两千余人的中军镇将士在张华轩的带领下赶往海州,徐州军政,则因为丁宝桢与苗以德等人的离开,被暂托给了吴穆全权处理。
如此,在短期内他不必担心后方的军事行动,有吴穆在,最少在指挥上绝无问题,虽然他资历不够。镇不住军中宿将,不过好在徐州也没有什么宿将大将了。
苗以德倒是无可不可。这一次随大帅去海州打英夷,对他个人而言倒是极为乐意。而且他是内卫总镇,位高权重,张华轩对他有所防范也是件好事,总好过张五常那样被撵下台。
张五常则被留在徐州,协助吴穆,他是军情部地主管,军统中自成系统,吴穆根本指挥不动。而军统又上不得明面。倒也不必担心张五常会有所异动。
其实这些都是权术手腕,张华轩也并不喜爱。眼前这些人,五常是他家奴,忠心不必怀疑,也根本无从叛乱的起,苗以德是他一手提拔地,对自己敬畏有加。
这些手腕做法。只是为后世开先例,使得各种部门职权相分相克,不使国家落于野心家之手。现在限制这些权臣,总比以后要了他们的命要好的多。明太祖一生英雄,不过张华轩最不取的就是他对功臣的做法,令后世豪杰心寒。
由徐州至海州,一路坦途,况因徐州运至海州的矿物极多,所以对道路要求也是很高。从去年冬天农闲时起,到今春,调拔了徐州与海州三十万人的民力徭役,扩宽铺平道路,现在虽不能与后世道路比,却也是平整结实,两千骑兵奔驰于上。如风驰电掣。
而此时正值五月。初夏时节,天气尚不很热。道路两边尽是密林,凉风习习,众人骑在战马之上,更觉风声过耳,身上极是清凉。
今天又是好天,阳光明媚,虽不是鸟语花香,放眼看去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麦田,其间也间杂着黄色的熟麦。
麦收在即了,而今年,明显是个丰收地好年头。
奔驰中地淮军和张华轩受到了这种美好的景色所影响,很多人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如果不是军纪严明,会有不少人说笑聊天,而马鞭挥扬处,不少农民在田地里抬头起来,看到是大军经过,不少人挥手致意。
几年经营下来,淮军的形象已经是清军可比,传说中凶悍的发匪更不能比。不扰民,反而帮助百姓,大军所至之处商贸繁华,而土地尽分给贫民。
这样一支军队,似乎与那种传说中闯王来了不纳粮有些相似,然而又不是一支起义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