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希望之光
宿县大捷之后,李殿元一边向张乐行等人求援,一边将自己的部属化整为零,岂图用打游击的办法磨死淮军,张华轩接到汇报后索性也是下令将部队分散,每营自行动作,四处清剿。在优势火力的淮军面前,一小股一小股的捻子根本没有任何便宜可占,整个宿县四周,到处都是被火枪打的稀烂的捻子,在淮军的武力面前,不少心志不坚的捻军将士选择放下手中的锄头和把叉,决心重新做回良民。
只可惜淮军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被俘的捻军被大股押回淮安,然后送到海门与启东等各处棉田,充做劳力。
除了武力镇压之外,张华轩又以铁腕手法,勒令江北各州府出银出粮,运送了不少粮食到宿州赈灾,皖北捻乱波及北方诸省原因复杂,有些地方是向来有反清传统,也有的是教派蛊惑,而在皖北,却是只因为饥荒所致,如果说苏北民风彪悍的话,皖北宿州等地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华轩的淮军以武力镇压,仍然有不少捻子前仆后继,不过等赈灾的粮食一到,宿州等地的民情一稳,捻子们立刻就混不下去,意志坚定的选择与李殿元一起投奔张乐行,只为混一口饭的就选择放下刀枪,接受来自淮安的赈济后摇身一变,成为扛着锄头下地的良民。
就这样恩威并施,张华轩把宿县局势稳定了下来,同时又得到不少免费劳工,算是一举数得。第一是解决了来自淮安附近的威胁,捻子遍布在安徽与山东、河南等省,不过在举事之初,五大旗的主力与领袖们全在安徽,如果张华轩不展现一下实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与张华轩开个玩笑,把捻军主力全部开到淮安来?第二,借助此事,调动了淮安与扬州等地官府与士绅,看看他这个按察使在官方与民间的手腕与力量,目前来说,张华轩手中真正的力量只有淮军,淮安府对他很尊敬,不过他无法干预地方政务,扬州府的情形更复杂,知府杨廷宝对张华轩的实力心知肚明,也知道扬州非得有淮军不能保,不过隔着一个江北大营,虽然在上次北伐军路过时被打的鸡飞狗走,不过满洲将军们的傲气不减,再加上琦善这一尊大神还在扬州,使得扬州不可能完全听命于张华轩的号令,这一次借着安定宿州的由头,张华轩把两府二十多个州县闹了个鸡飞狗跳,琦善心里当然不舒服,不过他老人家也需要仰仗张华轩手头的淮军,自然也说不出话来,借此一事,张华轩明白了自己在江北的潜在实力,也摸清了多少人买账,多少人不理会他,这个自然也要慢慢算账,并不着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借着宿州大战再次锻炼了淮军大兵团做战的能力,这一次可并不是借着城墙来防守,而是步炮协同主动出击,捻军刚刚组建,器械不精,纪律不明,将领们也不出色,让张华轩的淮军拿来练兵,这是再合适不过。除了实战检验淮军的大兵团做战能力外,后来的分兵进击,四散合围等小规模战斗也充分显示了淮军的战斗力,这让张华轩欣慰不已。
不过战争打到年底时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张华轩发觉火炮的威力不够,在购买火炮时,他只是考虑到了机动性的重要,却没有考虑到火炮口径太小,杀伤力不够,毕竟不会谁都能和第一次扬州之战时的太平军一样,排成密集阵形让他的火炮轰个痛快,在野战时这个问题还不是很大,毕竟这年头农民军没有几个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如果将来战争打大了,双方都有火炮,目前张华轩的火炮配置明显有问题,还需加强一定数量的重炮。还有,就是火枪与火炮弹药储存不足的问题更加严重,在李殿元逃走之后,张华轩原本有意继续南下,和张乐行等人打上一仗,让捻军知道淮军的厉害,一仗彻底把对方打服,不过在宿州一战之后,库存的弹药消耗的太过厉害,很多士兵拥有的弹药不过能打五发,这种情形太过危险,张华轩紧急调派粮食去安抚人心,也是淮军不堪再战而导致。
这种局面当然令他非常窝火,除了留下五个营的兵力和大炮防守宿州外,其余的淮军都带着不多的弹药回到淮安,全火器的配置在火力输出上当然让敌人恐怖,不过打出去的银子,也委实让张华轩心痛。
自己兴办火器局当然要提上日程,不过一个火器局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大炮不能造,不过辅助的器械需要自造,炮弹要自造,还要能修理,同时,滑膛火枪的工艺并不先进,不过当时的中国没有合格的工匠,所以还要聘请外国技师,购买相关的器材,在自己制造之前,也同样要学会修理。
这一切当然都需要用钱。现在张华轩的全部收入都要用来兴办工业,淮军只是靠着一个月几万两的厘金来度日,这样的收入水平维持现状还成,想要改变局面,一边需要自己大创工业,一边就需要把江北这几省的实权拿到手里来。
一想到他自己辛苦度日,江北大营却已经收了几十万两的厘金而无所事事,清江浦的南河与漕运总督们也开收厘金,一个个肥的流油,几个府的税收上缴中央后又流入江南与江北两个大营中,而他的淮军却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辛苦度日,张华轩就气的牙齿痒痒。
等张华轩蹲在海门棉田的地头,周围站着几百个前太平军将士的时候,按察使大人一面若有所思,一边吩咐道:“棉花不要播种太早,不然春天时阴雨多,倒寒,会影响棉苗生长,第二要在播种前多翻晒,第三株距要密,可以弥补出苗不足。”
对按察使大人的吩咐,众人当然连声称是,一面答应,众人还一边大声称赞,按察使大人真是无所不能,不但能带兵打仗,连怎么种棉花都知道。
张华轩却不理会这些拍马屁的声音,看着眼前的这些棉种,张华轩几乎是两眼放光,这年头卖丝绸茶叶当然还赚钱,不过张华轩却没有兴趣与江南那些传统的丝绸商和茶商们较劲的兴趣,这些产业没有办法工业化,也不能形成集团产业链,只有纺织业才是这个时代工业化的曙光与希望所在,搞好了他的纺织工业,形成了初步的产业链后,他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19)亲民大运动
咸丰三年的年底在北京是愁云惨淡,北伐军在闹腾,南京丢了,武昌丢了,安庆也丢了,一下子丢了几个省会,太平军此时还没有闹分裂,天王与东王还算和睦,王府也没有开始大肆修建,有点儿新兴王朝的模样,反观清朝,文臣武将纷纷落马,不少人对大清是否能支持下去心存疑虑,这个年对咸丰帝和北京城里的诸多满汉亲贵来说,过的可真是没有滋味。
倒是淮安府附近年味儿更足一些,别看淮军才一万来人,可是由于都是在府城周围的几个县招募,所以淮安府四周的几个县几乎每个乡村都有人应征入伍,打了胜仗,还有不少人被提升为军官,饷银优厚,打了好多大仗还没有什么死伤,等这些淮军将士返乡之后立刻掀起了一股强烈要求入伍参军的热潮,想想当年白银的购买力:一户中等人家,有两到三个壮劳力,自己有几亩地,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二十两白银左右。不过且慢,这个并不是纯收入,只是毛收入而已,扣除必要的生活所需后,一户普通的农家百姓,能落个几两银子再加上几串大钱,那就是一家人没灾没病,而且老天爷赏脸给饭吃,一年到头风调雨顺!
可是淮军将士从去年底参军入伍,每个月步军四两八,马军五两二,比湘军略高一点,甚至比北京城的旗兵们也是不差一厘,况且都是成色十足,毫厘不差。想想当今大清的吏治,就算是天子脚下的旗兵领饷,几块碎银子里总有一块是灌了铅的假货,唯独淮军将士,每月按时关饷分毫不差,这整一年下来,回家的湘军将士该拿多少银子回家?
当初入伍当兵时,这些淮军将士多半也是穷的没有了办法揭不开锅,这才咬牙横心走了当兵这条道,当时的话说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的没有社会地位,收入微薄,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饱,八旗除外,绿营兵确实是这德性,而且每逢战乱,绿营兵必定会烧杀抢掠一番来贴补军饷之不足,如此这般,名声怎么会好?
到如今,淮军将士的纯收入已经足抵中产之前几年的积蓄,而且行兵做战保家卫国,军纪好,军容整齐军械先进,在淮安府各处穿州过府的一点也不怕丢人,况且宿州战事一停,张华轩马不停蹄的视察了海门与启东等地的棉田后,就立刻回到淮安兵营,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亲民大运动。
茅草屋顶子腐烂了的,军队帮换,给老大娘挑水那是必定要做的,集结十几个营头的淮军帮徐溜与钱集等地的乡镇修了一条二十来里的道路,平如境坚如铁,慰问孤寡老人,送米送面,诸如此类的军民共建运动,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淮安府附近的几个县展开的如火如荼,送温暖,搞慰问,甚至让军队出一些文艺节目,这种事张华轩做的不要太拿手!打仗也好,搞经济也好,甚至做一个手艺人也罢,这都不是张华轩的内行,只有现在做的这些事,才让他感觉如沐春风,分外熟练。身为前世我党的官员,不论怎么新锐,这一套不会,还怎么升官?
张华轩的这一套他自己玩起来是得心应手,不过可是把淮安府和过路的官员几乎吓傻了,一个四品京堂到浙江上任,正好遇到一个营的淮军帮村里的老百姓修厕所,当时酸不溜丢的说:“张按察爱民如子,竟致如此乎?”
淮军这种举动在淮安府附近引发了滔天巨浪,在整个中国的大海洋中,却如同一朵小浪花嫣然一闪,然后立刻泯灭不见。淮安府本地的官员也好,还是过路的官员也罢,都没有把张华轩的这些举措放在眼里,对他们来说,张华轩这个盐商出身的粗鄙之士,也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来邀买人心了,这种反常的事当然不会持久,也不可能长久。
对于张华轩来说,让军队做这种事简直是必定的,不可更改的,是绝对不可以忽视的重中之重。淮军武器怎么先进,炮火怎么猛烈,将来怎么蜕变,现在看过去怎么也是只辫子军,他看的太别扭了,根本就是无法适应。只有让这支军队做一些他灵魂深处的,不可更改的记忆中的那一支军队曾经做过的事,才能依稀让他找到一点回忆,找到一点安慰。
所以当张华轩用饱含欣慰与喜悦的眼神看着一群辫子兵背着老大娘过马路时,确实找回了一些过往的记忆,至于其中况味,那就真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银子多,人不傻,这是返乡的淮军将士给家乡父老们带回的第一印象。一年下来,从开初的军事训练到文化训练,很多原本傻大三粗的淮军汉子经历了炼狱一般的痛苦,现在回家之后,最少也能认得三五百字,写一封半文不白的信件。军事,文化,然后政治,这是张华轩给淮军暗中布下的发展轨迹,而政治要在现实中体现,在亲民大运动后,张华轩已经暗中给淮军将士们布置了新的任务,相信在过年后返回军营后的将士们,眼神将更加明亮清澈。
于是在咸丰三年的年底,整个淮安府附近的几个县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鞭炮声声,到处都是杀猪宰牛的热闹景象。不少穷苦人家看到淮军待遇如此之高,都蜂拥至徐溜军营,强烈要求参军入伍,为保护淮安一郡平安贡献自己的力量,胳膊肘上鼓着肌肉的青壮年汉子从军营外一直排到徐溜镇外,不用去点,一个个人头已经晃的人眼晕。
这些人张华轩当然不能全收,淮军现在没有扩军的打算,也根本无力扩军,为了安抚人心,张华轩只得亲自出面,把这些吵着要当兵的青壮劝了回去,把他们一律编入军籍,造册在案,平时训练,给予他们一定的补助,到了淮军要扩充的时候,就优先把军事素质高的青壮编入队中,这样一来,等于是用不怎么花钱的手法,一下子能在周围几十个州县中,建立一支几十万人的后备军队伍!
(20)夜行军
过了大年初五,不少淮军士兵与军官已经归队,在各自营官的带领下回到军营操练,旧历年过了十五可能还很热闹,而且辛苦一年,就喜欢在过年的时候放松,不过当兵吃粮可没有这么轻松,淮军饷银高待遇好,当然也意味着要多付出一些。
况且如果是如绿营兵一样,在异地驻扎,想回家过年也是不可能。
一万多淮军将士陆续回营,停歇了几天的操练声又响彻徐溜兵营,到了晚间吹号熄灯,整个兵营安静下来时,一小队人马通过了营门哨兵的检查,然后在哨兵的带领下,进入到军官的营房驻地。
当三营管带王云峰被众人叫醒时,看到一队持枪带刀的士兵打着火把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看到穿着二品顶戴的张华轩笑吟吟看着自己,王云峰几乎以为是军营中发生了兵变。
自从宿州大捷之后,朝廷没有提张华轩的官职,不过把他的从三品顶戴改成了二品顶戴,对这些张华轩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手中实际的权力。
看到王云峰起来,张华轩低头看一眼自己挂着的怀表,向着王云峰令道:“王管带,给你十分钟时间,把自己收拾好,同时让你的三营弟兄全部在操场上集合。”
“是,标下遵令。”
王云峰是最早一个接受张华轩灌输的普鲁士军人准则的淮军军官,虽然在睡梦中惊醒,虽然立刻接到军令,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立刻遵令,并没有半个字的疑问。
对他这种态度张华轩当然很满意,不过他还是立刻到操场上,借着火把的光亮看着怀表的时间。
“启禀大帅,标下三营管带王云峰,率本营前来报道,应到五百零四人,实到五百零四人。”
虽然有点气喘吁吁,不过张华轩对王云峰的速度很是满意:“很好,六分钟。看来王管带对夜间紧急集合的训练常抓不懈,值得褒奖。”
王云峰面无表情,答道:“大帅褒奖标下不敢当,其实应该五分钟就集合完毕的。”
“很好了,现在你带着三营弟兄,和我们一起上路。”
王云峰欲言又止,却只又一个漂亮的立正,答道:“是!”
三营是纯火枪营,标准配置已经是滑膛火枪与刺刀,再加上行军毯与水壶、药包、行军铲等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