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集情报方面,吴穆与聂士成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一般来说,向这种潜入敌境,收罗敌情与细节情报的任务都是军统中的老鸟,要有敏锐的观察力与在当地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再加上人际手腕、口才、记忆力与情报分析能力,缺一不可。而吴穆只是有过十来天的短暂训练,聂士成根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对情报搜集工作一窍不通,两人在繁华的南京街头来回游荡,似乎看了个满脸的情报,似乎又是一无所得,两人从清晨时分就牵着骡子在南京城内大街小巷子里乱转,看来看去,到了中午时分,皆是走的两软发软,吴穆不觉苦笑道:“就算是跑上二十里,也感觉不似现在这般疲惫劳累,我看咱们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如何?”
聂士成也是深有同感,不过吴穆是他上官,这一次行动又是以吴穆为主,况且现下他对吴穆也极为佩服,抱着学习的态度跟随左右,自然不敢擅做主张。现下吴穆自己提出,他便喜道:“这自然甚好,我也是累的不成。眼里要看,耳里要听,还要记,可惜记来记去,就是觉着一无所得。”
吴穆听的呵呵一乐,笑过之后方觉不妥,当下又向着聂士成安慰道:“咱们刚到,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前面有个茶馆,那里人多嘴杂,咱们坐下歇息,顺便听听,看看有什么斩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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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听闲话
这话聂士成极其爱听,当下眉开眼笑的应了,与吴穆两个牵着青花健骡到得茶馆之外。要说南京的茶馆与北地的规模不同,应承不同,吃的茶水不同,小吃点心不同,便是器具,同样都在路边的茶档,用的器具也是更加精致一些,不似北方,路边解渴的茶档,就是一条长凳,一张条桌,放上几个豁边的海碗,只管解渴便成,余者不问。
南京这里的茶摊却是不同,五六张桌子搭在几张草席之下,还是用的盖碗茶盅,墙角根上,便是给客人拴马的一堵矮墙,在南京城里找这么一个敞亮地方弄这么一个茶摊,倒是一个听闲话的好地方儿。
聂士成与吴穆都是高个儿,两个人牛高马大,牵着骡子走到茶棚边上,早就有伙计迎上前来,帮着两人把骡子拴好。原本还都喝茶聊天的茶客们看到这两人坐在边上,各人一时便都停了话头,不少人都拿眼打量着这两个明显在身高与气质都不同常人的外地客人。
吴穆额头冷汗直冒,军统的人与营务处算来算去,都是没有算到自己与聂士成这两人都长的太显眼了,都二十来岁年纪,都英气勃勃,都是经过严苛的军事训练,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同于常人,特别是聂士成那个家伙,唯恐不知道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军人,腰杆挺的那个叫直,到茶棚里坐下后双手就搭在膝上。腰间笔直。目不斜视,这倒是标准地淮军将士地坐姿,不过现下两人都是戴着瓜皮小帽遮住了光头皮,还穿着一身青色大褂。腰间扣着褡裢,都是一副典型的商人打扮,这会子配上军人的姿态仪表,这模样儿要多虽扭就有多别扭,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了。
这些年来军统一直在往南京渗透,开始天国上下还不以为意,以为军统与清朝的探子是一个档次地玩意儿,在屡次吃了大亏,泄露过不少军事情报之后,天国上层才意识到谍报工作的重要。虽然在组织与投入程度上还不能与军统相比。不过在人数上却是扶摇直上,很难说,眼前这些人畜无害看起来老实喝茶的这些老百姓们,里面是不是会有一两个天国的探子在观察着,一旦发现真有不对,便是会立刻调人过来拿捕。
吴穆素来以急智闻名,这会子虽然心里发急,却是一点儿不乱,看到众人注视。便立刻歪斜着身子坐下,故意再把两条腿搭在对面的长凳上,然后从褡裢里扣扣索索,居然掏出一杆烟锅来,啪嗒一下打着了火。小火苗一闪。吴穆深吸一口烟再吐出来,已经是满脸的陶醉。
他这么一捣鬼。原本那点子军人气质荡然无存,虽然聂士成看着还有点扎眼,不过已经无妨大局,而那些注视着这两人的人也纷纷扭过脸去,仍然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这么一会功夫,聂士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虽然别扭,还是把腰板给松了下去,看到吴穆来了这么一手,他不觉暗中向着对方比了一下大拇哥。
“我也是烟瘾真犯了,着急忍不住。”吴穆倒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把聂士成地夸赞放在心上。
一会儿功夫,伙计送上茶来,聂士成嗑瓜子喝茶,吴穆喝茶抽烟,两人一副老实巴交地模样,混在人群中,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了。
只是呆坐了半天,听了一群茶客侃了半天的大山,却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南京城里的市民已经被天国弄的傻了,这几年来,先是太平军刚入城后的大屠杀,很多当日忠于清朝的官绅被杀了全家,然后还有被阉割了当太监的,也有很多普通的百姓遭了池鱼之殃,当日下手太狠,这几年来天国的权力中心就在城内,所以使得南京不比寻常地方,管束地特别严格,百姓自然不敢胡乱说及政治,谈来说去,不过是普通的诸如年景,收成,城内城外的新鲜新闻罢了。
聂士成听了半天,只觉得索然无味,转头去看吴穆,却见此人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聂士成忍了半响,终于按捺不住,向着吴穆低声道:“吴兄弟,这有什么好听的?”
吴穆头也不转,只是也低声向他答道:“这怎么不好听?简单几句话,便能听出来很多东西。”
他并不明说,聂士成一气掉转头,却也不再胡思乱想,也去仔细听着众人闲聊,再听一会,果然也被他听出不少门道来。
南京这几年来是风调雨顺,年景极好,不过百姓地日子却是越过越艰难,很多殷实之家破产,贫苦地越发难以渡日,不少青壮年都被太平军强征入军了,而诸王们都在南京城内与天王有样学样,一个个大兴土木建筑王府,虽然现在天国不似后期那般封王都封滥了,小小一个地方政权光是诸王就有几千人,不过天国官制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混乱不堪,六官丞相,点检,军帅,再加上王侯等类,一个南京城内到处都是修筑和改建王府的工地,王爷们修府邸当然不会自己花钱,工钱木料石料漆器家具花鸟鱼虫假山花木,这一些当然都得从百姓地嘴里去夺,按说一个新兴政权应该修明政治体恤百姓,等夺了全国政权再去享乐,可太平天国偏生就是这样一个怪胎,在它刚刚立脚不稳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的天国上层都陷入了享乐的怪圈中不能自拔,其中的代表人物当然就是天王洪秀王与东王杨秀清等人,而其余诸王当然也是有样学样,不甘人后,诸王之下,什么丞相大将,自然也是向着榜样学习,这么一来,种种腐败与贪污的情状就不比清朝好上什么,甚至有诸多更加过份之处,清朝毕竟开国两百年,很多事情上了轨道,而天国,说到底是一群泥腿子突然发了横财,想克制一下自己也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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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圣库
天国上下大兴土木,再加上连年征战,盘剥浪费民财的情形极其严重,南京城内的很多中产之家首当其冲,助饷助工的催科这些年来就没有停止过,众多茶客虽然不敢直言抱怨,却是一个个摇头叹息,苦笑不止。按说这几年来天国境内风调雨顺,而且除了去年的一次大战外,清军虽然设了几路大军分路包围南京,然而其实并没有能力进攻,甚至两军之间连小规模的磨擦都是极小,说起来是兵荒马乱战火连结,其实在南京附近,根本没有遭受过严重的兵灾,这样的情形,说起来百姓的日子应该好过许多,就算是天国大兴土木,百姓也不至于太过难受才对。
这其中关节,聂士成与吴穆却是清楚明白的很。这几年来,淮军上下都知道淮军与太平军迟早必有一战,而知己知彼方能战而胜之,所以不论怎么嘲笑军统,对军统搞来的情报,淮军的军官们却还是一样的重视,有识之士,都会认真研读分析。
现在太平军境内百姓难过,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天国从出了金田之后就实行的圣库制度。
太平军初兴之时,大伙儿都是一群光棍穷汉,打下城池金银珠宝并马匹粮食布匹再加上女子,如果平均分配太过麻烦,所以把这些缴获一并归入圣库之内,到了咸丰三年,天国占据的地盘变的极为广大,圣库制度也在各地推行开来,比如南京城内,百姓们手里的金银和口粮之外的粮食便要全部上交到水西门的灯笼巷内的圣库里,有专职人员负责管理,整个南京城的所有居民包括普通的太平军将士手里地财富,都有圣库统一管理。
在天国早期。这种办法不能不说是行之有效的,在咸丰三年颁布的《天朝田亩制度》里云:“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上帝一大家,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则主有所运用,天下大家处处平匀,人人饱暖矣。”
在圣库里堆积如山的全是来自普通百姓手里的金银,还有战场上的缴获,从安徽运来的粮食把圣库堆成了一座小山。其余兵器绸缎布匹棉花药材,一切物品应有尽有,极尽丰富充实。这种圣库制度,有效的支持住了太平天国早期地一切战争活动,虽然普通百姓的财富被剥夺了。还不愧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集体财富共有制度。可以说,这个时候的南京城内的天国圣库,不愧是:“金银如海,百货充盈。”
然而就在几年之后,由洪秀全本人带头地腐败开始盛行,天国的王爷们增多了,开始贪图享乐的人自然也增多了。圣库制度开始被破坏。很多王爷开始提取圣库内的财物为自己的享乐服务,到了陈玉成封王后。圣库制度已经完全败坏,诸王大将们在战后根本不上缴金银与贵重物品了,只是上缴少量的粮食,就算交差。就连当时掌握天国兵权的陈玉成对这种现象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苦劝道:“诸位王兄王弟切莫私藏金银,概行要买米粮为要。”可惜,在天国早期还算是有点朝气地天国上层早就腐败多年。到了那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理会这种劝谕,而在天朝田亩制度根本就是画饼充饥。根本得不到民心并发展民力,而圣库又崩坏后,天国后期地财政之紧张,根本就是越打越穷,力量自然也越打越小了。
在目前这一段时间,虽然诸王们已经开始享乐,不过圣库倒还算充足,天国将士的战斗力自然也不容小视,在庐州一战地消息传来之前,诸多闲聊的茶客倒还算是悠闲,不论如何,日子总算还能过的下去便是了。
聂士成与吴穆两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咪咪听着这些南京城内的百姓们聊天说话,待各人提及圣库一事时,两人却是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天国自从出了广西以来,征伐的地盘足有半个中国,而每到一处,必定搜罗当地的财帛金银,这些财物特别是金银多半都入了南京圣库之内,所以民间传言也好,还是军统的情报也罢,提到南京圣库时,都是简简单单四个字:金银如海。
甚至不止是淮军关注,就是清廷也极为关注太平军搜罗来地这些金银,历史上曾氏兄弟破南京后,发掘圣库一无所得,因为此事老曾极为尴尬,他当然不知道圣库地金银已经被王爷们挥霍掉了,到了那个时候圣库里被三千王爷糟蹋的都能饿死老鼠了,因为此事,湘军很受天下人地瞩目,很多人都以为湘军得到了天国的圣库发了横财,曾家兄弟一时间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很长时间内都是焦头烂额,苦恼不堪。
而在此时,圣库里却是不折不扣的金山银海啊,聂士成与吴穆二人一想到此,两人都不是什么贪财的人物,却也是两眼开始冒起了绿光。如此多的金银,如果被淮军起了出来,得多造出多少枪炮,多武装多少的军人,除此之外,又能多盖工厂码头,多建船只,两人一想到张华轩辛苦了四五年创下的家底,加起来可能也就和南京城内太平天国的圣库里藏着的金银相当,甚至远远不如,当即便觉得心中愤愤不平,只欲现在就带来兵马,把这鸟圣库起了出来带回淮安去。
若是张华轩知道自己这两个麾下将领的想法,怕也只能摇头苦笑了。以中国之大,当然能积攒出不小的财富,所谓的清朝的GDP还领先世界的说法也不能说不对。只是他走的是一条新路,荜路蓝缕杀出一条新路,地方小以自身之力投入,想要一下子与太平军这样搜刮了半个中国的财富比,自然还早了一些,假以时日,却也不必再把这些金银看在眼里了。
吴穆与聂士成到底年轻一些,两人倒是想做便做,一想到圣库之事,立时觉得沉不住气,蹲在这里听着旁人闲聊也无趣起来,两人使一个眼色,当即便站起身来,吴穆微微一笑,向着聂士成道:“左右无事,不如到灯笼巷去转悠一圈看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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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意外之获
聂士成自然也是心领神会,现在两人满脑子都是南京圣库到底是什么模样,何等规模的想象,虽知这一类地方必定防备森严难以混入,不过若是来了南京一次,不能看看这圣库在哪在什么位置,又是何等模样,到底心里颇有些不足之意。
到了此时,两人对自己的任务已经心中有数,城内看来看去也就是这样了,军统虽然在南京花费了不少的精力,不过要打入天国的高层还是面临着不小的困难,所以聂吴二人虽然在此,想与天国有身份的高官要员接触仍属绝无可能,坊间传言听听也罢,听其言,观其色,然后再详细分析,也便罢了。
倒是城外驻兵的情形,两人一路来已经见了不少,对其中关节,已经比军统的情报人员看的更清楚明白。
现下太平军的主力仍然是龟缩在南京城内为主,吴穆与聂士成一路行来,再根据以往的情报来判断,知道除了在南京城内外还保留主力之外,相当数量的太平军已经在城外各战略要点布防,比如孝陵卫,原本是江南大营主力所在,江南大营一破,孝陵卫便已经由相当数量的太平军将士驻防,其余上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