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瞧我脸色过,还总给我脸色。”鲁阳公主抱了枕头坐起身看他,默然半晌还是不知要说什么,终于是挪挪位置,“你还要早起,快睡吧。”
柳长安也着实累了,躺平身体又道,“别人要是问起你为何跟我和离,你要怎么说?”
“当然是说你不举。”
柳长安脸色微变,他到底是个男子,这种事说出去跟被戴了绿帽子一样难堪。他忍了忍说道,“随你吧。”
鲁阳公主弯身盯他,眼底透着慧黠,“我真这么说了?”
柳长安屏气片刻,“嗯。”
“真的?”
他终于没忍住,瞧着她说道,“不行。”
鲁阳公主噗嗤笑了起来,抱着枕头笑得不能停。看得柳长安无奈,捉了她的胳膊说道,“换个理由。”
她努力想了半会,“可我还是觉得这理由最好。”
“好什么?说出去别人还会说你不守妇道,你我都吃亏。”
“对哦……”不能继续见他着急,鲁阳公主没法逗他了,实在不高兴,她转了转眼,“那要是别人问起你为何要和离呢?”
柳长安沉思半晌,说道,“性子不合。”
“不说半分我的不是?”
“嗯。”
鲁阳公主捶捶他的肩头,“你说的这样正人君子,倒衬得我方才说的话十分小人了。”
拳头轻砸肩膀,敲进沉思的心底。柳长安觉她不谙世事,可又明朗义气。不过是自小被人保护得太好,没受过挫折。往后碰见个良人还好,要是碰见个别有居心的,日后她也得吃亏。
见他不说话,鲁阳公主又问道,“你累了么?我去熄灯。”
柳长安还没答话,就见她要出去。身子一跨,径直过去了,松薄的寝衣在眼前一晃,可见如雪肤色,看得他又闭眼,性子是小姑娘,可身体明显不是。平日没怎么看倒没什么,这一看身体瞬间燥热。
等了一会屋内的灯全灭了,又听见她哒哒哒跑回来的声音,爬上了床,又摸着跨回去。躺下时幽香微散,更不能忽视旁边睡了个姑娘。
柳长安叹息一声,今晚肯定不好睡了。
他没睡好,鲁阳公主更没睡好。几乎是数着时辰等天亮,翻了几回身,感觉到旁边也在翻身,最后还是开了口,“没睡么?”
“嗯。”鼻音沉重,一会又道,“天热。”
“是有点。”
“明天让下人去院子捉蝉,捉完了午觉就能安睡了。”
“那么多,哪里捉得完。”
“捉一些倒也好。”
两人碎碎念着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瞧不见对方的脸,说起话来比平日轻松许多。念着念着,就双双入睡了。
一觉天明,直到公鸡啼叫,已是晨曦满地。
☆、第113章 3·25
第一百一十三章四月芳菲(四)
听见外面公鸡啼叫,柳长安和鲁阳公主还在梦中。好不容易醒来,眼都睁不开了。柳长安起惯了早的倒还好,起身时见她还抱了被子捂住脑袋,伸手拨了拨,“会闷着的,起身吧。”
被窝下的人只是动了动,就没动静了。
柳长安起身将自己的被子折好放回柜子,将蚊帐放好,这才让下人进来伺候。等他洗漱好了,还没见她起身,便让婢女唤她起来。
鲁阳公主坐起身时,神色游离,两眼也肿得厉害。等下人给她穿好鞋,才下地,接过脸帕擦擦脸,说道,“我梦见我睡在一堆鸟毛上,松松软软的可舒服了。”
柳长安叹道,“我梦见一堆知了在外头叫,害我考试落第。”
鲁阳公主掩笑,“看来该去捉蝉的是你,不是我。”
柳长安还想接话,忽然想到两人这样和睦不对劲。等多瞧她两眼,鲁阳公主也明白过来,他们这样像什么话,等会可是要提和离的人。让下人瞧见还以为他们是开玩笑的,便刻意避开视线,静静洗漱。
穿戴整齐,天也彻底亮了。到了祖母房里请安,屋内已经坐了许多人,孩子就够闹腾了。刚进屋就有孩子抓了柳长安的腿躲着另一个孩子“抓不到抓不到”。他伸手将孩子拎了出来,笑道,“不要闹,会吵着祖母的。”
他到底是长兄,其他孩子立刻安静回到母亲身边。
一会见四房的人进来,走在前头的就是柳笑笑。鲁阳公主最喜欢的孩子就是她,招了她过来。柳笑笑也跑了过去,“公主姐姐,你今天戴的步摇真好看。”
鲁阳公主伸手拔下,放她手中,“那给笑笑。”
“可是笑笑现在用不上。”
“那就放着看。”
柳笑笑也不跟她客气,道了谢收下,回到母亲身边。可让方青瞧了好一会,“你若喜欢,娘买给你就好。”
殷氏在旁边笑道,“笑笑自己也有银子,你当真以为她不愿买呢。随口说了喜欢,公主厚爱,就担着吧。”
鲁阳公主也点头,“对呀,四婶不要见外。”
听见“见外”二字,柳长安又看了看她,她倒是当真不见外的。这会这样和睦,等会可怎么提和离的事。看看父亲也往这边看来,目光对上,已是了然。
一会老太太出来,步子稳健,可神色茫然,又是一屋子的人,可没一个认识的。她坐在软榻上,瞧着他们一一上前问安,想着赶快说完话,她还得回屋给她儿子换衣服,洗澡。
她儿子多大来着?还小着呢。忽然就听见一群的小孩喊自己祖母,她当即气道,“我儿子才三岁,你们喊谁祖母!”
声音太大,吓了众人一跳。几个孩子纷纷往母亲怀里躲,不敢吱声。
李墨荷上前说道,“娘,您的儿子长大了,也娶妻生子了,这些都是您的孙子孙女呀。”
老太太又看了几眼,这才展颜,“对,对,长大了,还生了那么多孙辈。”
殷氏忙在前头摆摆手,众孙辈又重新聚了回去,给老太太请安。这回老太太面带笑容点头应了声,可算是让众人松了口气。说了一会话,就让他们散了。见独独二房的人留下,问道,“老三有事?”
柳定义见母亲错认自己,倒也不碍事,“娘,儿子有事跟您提。”
“说吧说吧。”
“长安和公主成亲以来,诸多不合,而今已求得圣上同意,让两人和离……”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是怒目挑眉,“什么?我孙儿要休了大殷国的公主?糊涂了么!”
柳长安忙上前跪身,“祖母,孙儿和公主都已同意,并……”
“不行!”老太太气道,“我们柳家世代忠臣,圣上赐婚,皇恩浩荡,你竟起了贼心要负皇家人。我这老太婆第一个不同意!你们要是敢和离,祖母就去祖祠告诉祖宗,吊死在那谢罪。”
老太太这话一出,可让二房都乱了阵脚。这婚事爹娘说了算,所以本来也只是打算来告诉老太太而已,谁想竟被呵斥,还得了这威胁。柳定义哪里肯再让他说,示意他和公主退下。
柳长安也不敢忤逆,“祖母说的是,我们不和离了。”
鲁阳公主闻言,往他瞧去。一会见他起身,拉了自己就往外走,只好跟了去。等离开这院子,她问道,“不和离了?”
“等祖母病好些,清醒了再说,否则真去了官府拿婚书,便是不孝了。”
鲁阳公主心情颇觉微妙,高兴么?好像是。可惜么?好像又没。倒是有些担心,那等老太太病好了,两人就非得和离了?
两人进了屋里,柳长安便去拿官帽准备去当值。鲁阳公主问道,“不吃早饭了?”
“不吃了,买点吃的去就行。”
“别骗我了,下人说你常拿了早点去,可等傍晚你放衙,那早点还在你手里提着,半路偷偷丢了。你哪里有空吃。”鲁阳公主见他还是不打算留步,踏步拦了他。
柳长安拧眉,“我当真没空了,得去当差,否则要迟了。”
“哦……”鲁阳公主这才移步,等他走了,冲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那就早些起来呀,非得赖床,怨不得没空早饭吃。”
说罢,见宫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她蹙眉,“你们有什么事敢瞒着本宫?”
宫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一会才个年长的宫人说道,“公主每日都晚起,驸马不是在等您一起出来么……驸马起的挺早,倒是公主……”
鲁阳公主顿了顿,“我没让他等。”
“可驸马若不等您,这也不成规矩的。”
“他先前就不……”她话语一顿,对啊,之前是不等的,甚至他起身了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是两人误会没有解开时,他还误以为是自己求了父皇母后下旨强嫁之时。可误会解开后,他却没有再单独走了。
这一想竟是自己错了。
她默然稍许,将门关了,不许宫人进来。屋外蝉鸣乱叫,吱吱吱地鸣遍天地。她抱头蹲身,吵死了。
夜里快到亥时柳长安才回来,从廊道往屋里走,见灯仍点着,想着她已睡下。开门进去,将外裳脱下,又往里走了两步,却见她抱膝坐在床上,脑袋枕着膝头酣睡。
他不得不叫她,“公主?公主?”
鲁阳公主猛地惊醒,揉眼看他,微恼,“你怎么总是这么早出晚归,翰林院那么缺人吗?改天我进宫告诉父皇得多派几个人去,你又不是牛,会累垮的。”
柳长安心里微动,“是何大人请酒,去吃酒了。”
鲁阳公主探头嗅了嗅,皱眉,“真难闻。”
柳长安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走近了,站得稍远,“你怎么这么睡?不怕着凉?”
声音轻轻,传入耳畔,还带着三分睡意的她只觉这话像是坐在扁舟时,从两岸翠山上传来的飘渺歌声,听得她恍惚。她探身抓了他的衣袖拉到前头,坐着仰头看他,“柳长安,要不……我们就这么过吧。”
柳长安顿了顿,“嗯?”
她咬了咬唇,“我是说,不和离了,就这么过吧。我们这不是很好吗?就算不做真夫妻,也能凑合呀。你做你的,我过我的,其实挺好。我也不想再找新的驸马了,你说的对,没人受得了我。”
柳长安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总不会他这么对她了,她还欢喜自己吧?听后面的话,却好像也不是欢喜他才说的,“和离的事父皇也知道了,难道要欺君?”
鲁阳公主听他在意这个,恼道,“你什么都不想,就想着会欺君!我是父皇的女儿,他又喜欢你青年才俊脾气温和,我们若说不想和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她气得甩开他的袖子,“伪君子。”
柳长安讶异,“我怎么就成伪君子了?”
“就是伪君子。”鲁阳公主差点要哭出来,“那就和离吧,顺你的心意。”
说完就拿被子蒙头,半个身子都还在外头。柳长安想给她盖上,却被她蹬腿踢了一脚。见她还要蹬腿,柳长安伸手摁住她的小腿,“出来说话。”
“不。”
闷声闷气,看样子是真不会出来了。柳长安也只好就这么跟她说话,“欺君是其中之一,再有……讨厌你时我尚可无视,但如今不是。我是成年男子,有个姑娘整日在眼前晃,我自问做得了一日柳下惠,可做不了一辈子柳下惠,到时候冲动起来,要了你的身怎么办?”
这话说的在理,鲁阳公主不蹬腿了。
“还有,你此时说不和离,那往后呢?如今你还小,再嫁也能嫁个好人家。过了个三四年你腻了,圣上要再指婚给你,那些好男子定会介意。”
被下的人低声,“柳长安……你是不是一世都不会欢喜我?”
柳长安微愣,那人又道,“你要是说一世都不会喜欢我这种脾气的姑娘,我就不拧了。”忍了许久的嗓音微哽,“我开始欢喜你,可是后来你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我那时就不喜欢你了,还恨你。可误会解开后,你待我很好,我又……又跟以前一样看你什么都顺心了。所以你要是说永远都将我当做公主,我就不缠着你。可你如果说不是,那我可以等的。三四年就三四年呀……我真的不想嫁给别人。”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忍了哽咽,再没多说一句。
柳长安沉默许久,喜欢?不喜欢?他也闹不清了,不讨厌就是真的。虽然她脾气是坏,但仔细想想还是会关心人的。虽然关心起人来是一边凶一边说,可不过是刀子嘴而已。
喜欢么?
昨晚父亲转达圣上意思时,他似乎是不高兴?是愧疚?并不是。想了许久,他才想明白,是难受——回房前总下意识轻手轻脚,想着不能把她吵醒;看见好看的饰物,便想买回来给她;平日见她嗜睡,晨起也想让她哪怕是多睡一时片刻。
说不上时刻惦记喜欢,只是早已不讨厌了。
他曾有过心仪的人,而今的心思,跟那时相差无几。原来于她的情意已不同往日,他却不知道。
鲁阳公主已从被窝下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也红了一圈,低眉没瞧他。沉默这么久,她也明白了。她木然坐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为难了,不会欺君的,我也不会让你觉得为难。”
她往外挪身,准备穿鞋洗脸,不愿以这种糟糕的模样对着他。她是公主,有身为公主的骄傲。对方不欢喜自己,她不想痴缠,惹他厌恶。可还没捞到鞋,就被旁人拦住了。她拍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为时过晚了。”柳长安将她拦了回去,堵在床上看着她说道,“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的男子,你的脾气这样坏,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鲁阳公主咬牙,“那你是要我祸害你吗?”
柳长安点头,“嗯。”
鲁阳公主一顿,还以为听错了,瞪大了眼看他。柳长安停了半会才道,“耿直脾气的人,并不招人烦。只是之前有偏见,而今没有了。”
她坐直了身,盯着他问道,“真的?”
“嗯。”柳长安看着她,发乱蓬蓬的,眼和鼻尖都泛了红,瞧着委屈。他缓缓伸手给她拨开额上乱发,指上触及那凉凉额头,手指微颤。不是害怕,也不是嫌恶,“兴许……往后能做真夫妻。”
心头蓦地炸开一团暖火,鲁阳公主低眉,目光正落在他身上。面颊已红,许久才抬眉看他,“我要怎么做?”
“跟往常一样吧。”虽然是这么说,因事情挑明,柳长安直到睡下时还在想,他要怎么做?
同床同梦,比起之前来,竟更尴尬了。可那尴尬,意义已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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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就同长辈提了这事。柳定义和李墨荷颇觉诧异,怎么一夜之间又变了想法,再问两人,诸多躲闪,也就不再问了。
本来这事已算是风平浪静了,只是有嘴碎的将事情念叨到柳雁耳边,听得她又觉诧异又觉是意料之中。待齐褚阳回来,也跟他说了,“我哥哥和公主嫂子说要和离。”
齐褚阳意外道,“和离?倒没听你哥哥提过公主半句不是。”
“那我哥提过郝姑娘的半句不是吗?”
“这倒也没有。”
“那你有跟别人提过我的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