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梅花,没跟上。”齐褚阳随口说道,“方才那小姑娘和你挺像的,脾气一模一样。”
在旁跟着的宋安怡咽了咽,这话虽然有那么几个人说过,但雁雁最讨厌听见的就是这话。这小哥哥要遭殃了吧。
柳雁的脸色确实不好了,拧眉看他,“哪里一样了,才不像。”
齐褚阳细细想了想,“确实有些不一样的。”
她追问,“哪里?”
真要说,齐褚阳却说不出个具体的,只是心里感觉是不同的,笑答,“不知道。”
柳雁撇嘴,不知道还说有不一样的,太敷衍了。
齐褚阳倒不是敷衍,兴许是同她待的时日长,因此感觉有所不同。虽然她总是凶人,可到了该讲理的时候,还是会以理为上,不至于蛮横无理。
梅花冲寒绽放,影随风动,缕缕幽香直入心脾。树下行人步伐缓慢,将梅林清雅景致收在眼底,印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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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梅开,初雪也应景而来。散散落下,飘飞京城,怕是到了夜里,雪便要铺得满城白絮。
李墨荷此时正在王大学士家中做客,和众妇人屋中品茶,不知谁道了一声“落雪了”,惹得她们纷纷起身去看。
冬日并不是李墨荷喜欢的,只因当初一家人贫困时,衣裳也不多一件,每到冬日,便会冻伤手脚,又痒又疼。这几日天冷,早起都见地上铺霜,手又开始痒了。一听说雪落,不免有些担心的将手握紧,真不愿出去,就怕手又冻得更伤。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今日真该去梅林那边,便能亲眼见这两景入画了。”
王夫人听见宾客有此一提,笑道,“我们家后院中,倒是栽有一株梅树,不如去瞧瞧。”
这一说,众人都起了兴致要去瞧。唯有李墨荷担忧她的手,这担忧之色在脸上停了片刻,刚巧被旁人瞧见,问道,“柳二夫人不舒服么?”
目光转眼全聚在她身上,李墨荷微微一笑,“身子怕冷,不过不能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我让下人去车上取了披风来,一同去。”
遣了婢女去,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了披风,又道,“太太,二爷正在外头,知道您正在府上做客,不知可方便进来,因此先差了奴婢来问。”
王夫人笑道,“哪里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请侯爷进来。”
不一会柳定义便进来了,同诸位夫人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才道,“路过这里,天色渐晚,琢磨着宴席将散,正好接我夫人一同回去。”
话落,妇人都是抿嘴掩笑“没想到柳将军也是个暖心人”“正巧柳夫人身子冷,不宜多待,还是早早回去喝口暖汤吧,我们就不留了”。
李墨荷听着话里有羡慕有逗趣,脸上微烫,便和她们道别,随柳定义往外走。出了门,先上了马车,见他面无异色,轻语,“二爷当真是路过?”
柳定义仍是那从容神色,“是。”
李墨荷叹息,“你去的地方和这王家,可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这路顺得可真是牵强。”
柳定义顿了顿,这才道,“听宁嬷嬷说,因你……出身寒微,又是继室,不大得那些夫人待见,措辞总是隐隐带刺,因此我想,必然是我给了她们嘲讽你的机会,才使得你的处境尴尬。”
李墨荷心头微顿,大了胆子看着这已和她同床共枕却仍觉陌生的男子,“所以二爷特地过来,让她们瞧瞧,您于妾身的……情分?”
有了丈夫的宠爱,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地位都会不同。更何况他的身份和家世,已比一般皇族更得人尊敬。有他这垂怜,这今后,应是再不会有人暗暗讥讽她的出身了。
柳定义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能说一万句豪言壮语,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他于她有愧,只是心中自私,做了不见得光的错事。想补偿,却寻不到合适的法子。
李墨荷揉着自己的手,又开始痒了,可因有萦绕心头的暖意,这冬日好似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两人一路默然不语,车里的气氛却隐约有了不同。
到了家门口,从车上下来时,也是柳定义将她领下车,很是细心。两人还未进家门,管家便小心翼翼低声说道,“二爷,二太太,那郑氏,来了。”
李墨荷愣了愣,郑素琴?怎么……偏是这个时候来。
☆、第26章 郑家三人(一)
第二十六章郑家三人(一)
柳定义这回想起郑素琴是谁了,那个带了一双儿女突然到这,说是他私生子的女人,终于是忍不住来找了么。只是想想,俊冷的脸上就有了讥讽的笑意。
他提步进去,李墨荷也忐忑跟在身后。他是不曾见过那两个孩子,要是见了,肯定不会这样自信那孩子不是他的吧。虽说就算没有郑素琴,还有常姨娘和顾姨娘同她分这心头暖意,可感情上就十分不同。
郑素琴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装扮,发髻微挽,发上只是别了一支碧玉素簪,淡雅矜持。若是不说,旁人也不知她曾堕入风尘,还以为是出身很好的女子。她垂头安静,老太太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言语间还有感谢之意。
门外脚步声微重,可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郑素琴一抬头,柳定义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眼中,将门口的光遮低一半,饶是背光,脸上的轮廓却可见俊朗,看得她怔神。
老太太见了他,很是作孽的看他,“快进来。”
柳定义答了声,携李墨荷进屋请安。
常姨娘已经在这憋气半日,等他请安后,就同他说道,“二爷,这便是那位郑氏女子。”
柳定义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郑素琴已欠身,“奴家见过柳将军。”
屋内声音寂然,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这携儿带女来认祖归宗的女人所道的事情是真是假,全在他这一句话中,气氛不由有些冷清。
柳定义淡声,“我不认识你。”
屋外雪飘得更大,门虽紧关,屋内也点了火炉,可仍有些冷。
可于郑素琴来说,再冷,也冷不过他这句话。她诧异盯着他,站得有些不太稳当,颤声,“柳将军……”
柳定义声音更淡更冷,“虽说我也会去那烟花之地,脸也不全然记得。但你所说的六年前,正是蛮族肆意入侵之年。我随军而行,根本不得空去那种地方。更何况,行军打仗时,我也绝不会去青丨楼颓靡快活。”
李墨荷和常姨娘前所未有不约而同地暗松一气。常姨娘当即冷笑,“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脏东西,想随便找个好东家过活后半生?做梦吧。”
郑素琴脸色苍白,咬紧了唇,莫大的羞辱涌上心头,几乎呕血。老太太虽然相信儿子,只是想到那两个孩子的脸,说道,“当真么?可那孩子……”
“对……孩子……”郑素琴声音已在发抖,难以镇定,“您发发慈悲,见见孩子吧。若不是同您长得七八分像,奴家也不敢断定他们就是您的孩子。我如何处置无妨,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老太太说道,“这事我们不愿当着孩子的面说,方才将他们兄妹二人领去别处吃点心了。为娘觉得……确实有必要一见。”
柳定义不好违背母亲意思,他也想看看,到底那两个孩子是怎么长得让郑素琴如此有把握敢当面上门坑蒙拐骗,甚至在他出现后还如此狡辩。
柳翰和柳芳菲很快被领了过来,大门一开,和身后的风雪一同进来,刮得满屋清冷。两人见了郑素琴,就往她那过去,“娘。”
柳定义移目过去,见了柳翰,也是愣住。他的眼力再差,也看出这孩子跟他的长相十分相似,再看那小姑娘,五官也和自己已出嫁的妹妹相像。他终于知道郑素琴的底气来自哪里,又这样一口认定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李墨荷见他面露诧异,手已握紧,这孩子……真是他的?只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孩子,什么时候去过温柔乡?
常姨娘也慌了,忙唤他,“二爷……”
柳芳菲见一个男子直盯她和兄长,也抬眼看去,这样貌,教她也一顿,动了动唇,几乎喊了他父亲。这就是她的爹爹,那个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北定侯,连皇族也敬重的柳将军。不知为何,因被遗弃而恨了他多年的恨意,在这一见中如烟散去了,心中已有丝丝自豪,这人,是她的父亲。
老太太让钟嬷嬷将两个孩子领下去,等门关了,见自己的儿子脸上怔住,重重叹气,“你可是记起什么来了?”
柳定义眉头紧拧,“儿子的答复只有一个,在国家乱战时,孩儿绝不可能去烟花之地风丨流快活。这女人我不会认,孩子我也不会认。”他有自己的原则,哪怕这件事蹊跷,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混账到在国家有难屏退外敌时会去那种地方。若非在抗敌时绝无可能发生那种事,这孩子他会痛快认下。
老太太已有些急了,“可这两个孩子你也见了,天下总不会有这等巧事。一个面貌相似也就罢了,可两个都像。你可以瞧瞧墨荷的弟弟妹妹,可有和安茹的兄妹相似的,这巧合未免太巧。”
提及原配安茹,却像是刺戳在李墨荷心上,重重一刺,刚才在车上得的温柔几乎尽数消失。
柳定义也是稍有恍惚,沉思半晌,才问向郑素琴,“那日你可是瞧清我的脸了?”
郑素琴脑子里回荡了数遍他的话——孩子他不会认,孩子他不会认……这男人,脾气比她想象中拧得多,根本……无缝可钻。听见他问话,她垂眸说道,“说起来……并没有看清。”
柳定义意外道,“哦?”
郑素琴声音低落,已带了些许哭腔,“当年有帮恩客前来,要熄灯捉玩。奴家也不知被谁抱了去,等早上起来,枕边已没人。问了伺候的丫鬟,说是昨夜拥我之人……是柳府的公子。那时我并没留意,直到有了孩子,长大后有人说十分像柳将军。”
她抬眼看向柳定义,双眸湿红,“奴家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实在养不活他们,只求将军能认了他们,护着他们。奴家绝不会恬不知耻留在这。”
柳定义深思片刻,隐隐有些明白,“柳府的公子……可不止我一个。”
他这一说,殷氏可吓了一跳,“可别说这是我夫君的孩子。”若真是,她非得在柳定康外派归京时,堵在家门口同他闹!
老太太为难道,“这兴许是有可能的。”
常姨娘一听没自己丈夫什么事,心中已乐,也懒得开口了,就等着看殷氏笑话。
殷氏摇头,死活不愿接受这种假设,她想了想,认真道,“四叔啊,四叔也是柳家公子!他是傻,但是那把儿却不傻吧。”
屋里的妇人多,但都是成了亲的,听这话倒不太尴尬。老太太心里一个咯噔,转而想……若是真的,倒是好事啊。她这做娘的想让他成亲,生了孩子日后好照顾他这傻爹。可那孩子就是不乐意,若那两个孩子真是他的,瞧着也是聪明人,不带一点傻气,这敢情好!
郑素琴满眼含泪,不言不语看着他们。
李墨荷低声,“要不让四叔进来吧,说不定会记得什么。”
这事悬得人心不安,老太太让下人去叫柳定泽。可柳定泽正在房中睡着,怎么都不肯起来。实在被缠得不行,还摔了东西,吓得下人忙退身出来,同老太太禀报。
老太太也没了法子,同郑素琴说道,“你先领两个孩子回去,等过两日我让人去接你们。”
郑素琴忙起身说道,“奴家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您。”
柳定义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这爹最有可能的是四弟,对她也多了几分客气,收了那瞧骗子的讥讽。让人送走郑氏三人,他才和李墨荷回房。回去时见身边佳人神色轻松,问道,“你惊怕她之前说的真的?”
李墨荷微微点头,“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
以为她会大仁大义说不在意,却是直率的答复,倒让柳定义觉得自己的问法卑鄙了。
“而且雁雁也会高兴的。”李墨荷笑笑说道,“她先前听说那两个孩子可能是二爷的,哭得不知有多难过。”
“哭?那丫头会因这事哭?”柳定义觉得不可思议,女儿可是倔脾气,长这么大除了还在襁褓时常哭,就没怎么瞧见过了。那拧脾气的丫头,连摔倒了也能自己爬起来,非但不哭,还会愤愤将绊倒她的石头飞踹得远远的,一点亏也不吃。
“嗯,哭得十分伤心。”李墨荷想着等她回来后就告诉她这件事,免得她再多想,“二爷希望这是四叔的孩子么?”
柳定义定定点头,“希望。”
人命长短不知,柳定义不敢保证自己能照顾这弟弟一世,更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会尽心照料他。但如果是他自己的孩子,却能让他还有他们的母亲放下心来。
孩子是四弟的,这结果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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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赏梅归来,车行至巷子,拐弯时正好从敞开的车窗瞧见一辆马车正从旁边经过,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爹爹的马车,当即探头叫住车夫,想问问已快到晚饭时辰,父亲还要去何处。
马车一停,却听见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停了?”
车夫答道,“七姑娘让停的。”
柳雁听声音不是家里人,很是不痛快。爹爹竟然同别的女人坐同一辆马车。
里头有人探身出来,瞧见那张柔媚的脸,柳雁心里一个咯噔,郑素琴?
郑素琴没有下车,微微朝她点头,“七姑娘。”
柳雁瞅了瞅车里面,没看见父亲,心下这才安了些。不愿和她打招呼,便关了车窗让车夫赶车回去。
郑素琴眸光微暗,这才收回身子。柳芳菲有些气恼,“亏得还是柳家的孩子,一点长幼有序的礼节也不懂。”
“她是柳家嫡出的孩子,柳府上下都疼她,她自然有傲气的资本,我们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郑素琴淡声答着,心中也觉烦躁。
柳翰说道,“娘,没关系呀,七姑娘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我们是兄妹,她就不会这么对我们了。”
柳芳菲冷笑,“你真是傻,就算我们是她的哥哥姐姐,也不见得她会给我们好脸色。”
柳翰低声,“那我们去柳家干嘛呀……如今就挺好的。”
郑素琴将儿子揽到怀中,低声,“不能这么想……娘不想再挨饿受冻,不想再遭人非议,你们定要给娘争这口气。”
声音低沉,带着不甘和坚定,这柳家的大门,她是一定要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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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回到家中,先往柳定义房中去,她要问个明白,那女人怎么又来了,还坐了她家的马车。
还未进聚香院,从大院园子经过,就见有人鬼鬼祟祟抱着树,时而探头。只是见到半张脸,她就认出来了,蹙眉问道,“四叔,树上好多蚂蚁的,你抱着树干嘛?”
柳定泽皱了皱眉鼻,“雁雁,我娘要抓我出去,我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