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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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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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母亲的八字冲撞你爹爹呀,简单的说,就是……不祥,七姑娘也少亲近她吧。”
柳雁吃了一惊,“真的?那可怎么办?以后我岂不是又没娘亲疼了。”
常姨娘笑笑,“你可以亲近姨娘呀,姨娘会好好疼雁雁的。”
柳雁瞧着她背后捅刀人前蜜语的模样,差点笑出来,忙低头掩饰,平复下心绪,才再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这俏媚妇人,“真的?”
常姨娘巴不得她能整日黏着自己,离那李墨荷远些,这会见似乎要心想事成,当即点头,“当然呀。”
柳雁趁机笑了笑,“真好,雁雁又有人疼了。”
常姨娘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第一回觉得这小霸王顺眼起来,“只是姨娘就是姨娘,不能名正言顺带着雁雁。可若是……扶正了呀,就能一直疼着雁雁了。”
“扶正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姨娘做你的娘亲呀。”
柳雁歪身在她怀里,抿了抿嘴——休想。
“等你爹爹回来,雁雁同他说说好不好?”
“好呀。”柳雁乖巧答话,又暗念了一声——休想。
常姨娘心花怒放,真真觉得这小祖宗人见人爱。柳雁稍稍离身,再熬不住她满身花香,有些呛人,“姨娘,雁雁欢喜你,送你个东西好不好?”
“那敢情好。”
柳雁这才拿了桌上的檀木盒子给她,“送给姨娘的。”
常姨娘眸光微微闪烁,没有接过,“雁雁这是专门拿来给我的?”从不曾和她亲近过,亲近也是刚才的事,那这盒子是早就准备好的了?怎么想……都很蹊跷。
柳雁见她眼神不对,稍稍一想,才明白过来。不慌不忙说道,“其实……其实本来是要送给我娘的,但是没见到她,我就到这来坐了。听了姨娘说她进佛堂的缘故后,这礼也不想送了。这是我最喜欢的首饰,是要送给最欢喜的人的,姨娘不要嫌弃才好。”
常姨娘稍稍打消疑虑,再一想她送的是首饰,能有什么事?笑着接过来,应着“自然是喜欢的”,打开那雕着竹枝纹的盒子,里头躺着一支雀纹鎏金珠步摇,在波光折射的日光映照下,更是璀璨明艳,做工精细小巧,价值不菲。
“爹爹说姨娘走路最好看了,而先生提及步摇,便说‘步则摇动也’,所以雁雁想比起母亲来,应该更适合你佩戴,而且爹爹肯定也喜欢。”她只知道姨娘很喜欢她的爹爹,总想着法子亲近,爹爹说的话她会一五一十做,所以把爹爹搬出来,定然很有用。
爹爹呀爹爹,为了娘亲,您就原谅雁雁一回吧。
如她所料,常姨娘确实高兴,“你爹爹真那样说过?”
“对呀,只是爹爹从不爱在人前夸人,所以姨娘肯定不知道。”
这倒是没错,常姨娘小心取出,插入墨色发髻中,稍稍一转,便能听见那鎏金作响的声音。这步摇精巧,她做妾的也能佩戴,不会遮掩了正妻风华。
“姨娘,要是别人问起这步摇是谁送的,姨娘可不能说是我。我还不曾送过东西给我母亲呢,别人知道要说闲话的。”
常姨娘心里有些不痛快,“七姑娘对姨娘好,姨娘还不能说,那戴着真是憋屈。”
见她要取,柳雁忙伸手拦住她,“才不憋屈呢。如今暗暗送,往后明着送。难道……姨娘是在寻借口不要?”
常姨娘笑笑,“哪里敢呀。”
柳雁也放下心来,笑道,“姨娘别急着取下来好不好,真好看。”
常姨娘自然要顺她的意,“那过两日再取。”
水中凉亭,有水包裹,又有春风送爽,吹得柳雁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笑意纯良天真,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个普通孩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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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饭时,李墨荷依旧没有出来。柳雁见桌上空出一个位置,心里难受极了。越是心疼母亲,就对常姨娘越讨厌。刚坐下没多久,她就朝贺嬷嬷使了个眼神。
伺候在旁的嬷嬷帮柳老太拿起筷子,有意无意看向常姨娘,趁着众人饭前相谈,趁机说道,“常姨娘今日戴的步摇可真心好看,比这天上的圆月还要亮,自个买的么?”
话落,有几人视线往她看去,不能入席同坐的常姨娘笑笑拢拢发,“嬷嬷眼力真好,方才才买回来的。”
贺嬷嬷面露惊讶,“二爷负伤,二太太还在跪佛堂祈福,您却还有心思去……”
她的声调高扬,席上的人都是轻语说话的主,听见这话,目光几乎全都落在常姨娘的头上,那金步摇,自然落入众人眼里。
常姨娘狠狠瞪了贺嬷嬷一眼,她老糊涂了不成!
一桌妇人纷纷道“果真亮得很”“费了不少银子吧”。
老太太也听入了耳,这才抬眼看她的脑袋,那眼大的金珠光泽夺目,看着分外刺眼,冷声,“还不快快取下来,成何体统。我看你也是终日闲着,吃饱了撑的,这饭也不必吃了,去换了墨荷回来,你代她跪吧。”
常姨娘讶然,为了自保哪里还顾得上保密,“老太太不是,这是……这是七姑娘送我的。”
柳雁偏头看她,鼓腮说道,“姨娘好奇怪,方才还说是自己买的,如今出了事就推到我身上,你怎的不推给祖母,这样还更好哩。”
常姨娘顿时气急败坏,“你这坏心眼的姑娘!你……”
三房太太殷氏是个脾气泼辣的妇人,向来最厌烦姨娘,不许自己的丈夫纳妾,更瞧不得那些姨娘,这会见她口无遮拦,怒喝,“这是什么话,你要造反了不成。”
常姨娘自觉失言,也知道被柳雁摆了一道,真不知是谁教她用这种引君入瓮的法子,太令人觉得可怕。
老太太听她骂自己的宝贝孙女,气道,“将她关到柴房去,三日不要给饭吃。”要不是她名下有子,自己又是信佛的,真想将她撵出去。
常姨娘傻了眼,她何曾受过那种苦!当即跪下求饶,她的两个孩子柳长远和柳瑶见状,也一同跪下求情,满堂哭腔。
柳雁意在报复常姨娘,并没想过要兄长和姐姐难过,这会见他们如此,倒觉得内疚了。本想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祖母已经动怒了,那三天饿罚,肯定免不了。
果然,无论常姨娘如何求情,还是被关进柴房。而李墨荷,也被接了出来。
夜色垂落,院子里隐隐响起虫鸣。
柳雁站在廊道下,脑袋上的大灯笼将她影子打照的很小,没了往日活泼生气。她还在想哥哥姐姐那难过的模样,就好像她知道母亲被关,自己也一样难过时。姐姐还给过她糖吃,带她去玩。
她狠了狠心,怪就怪常姨娘去吧,这件事她没做错。哪怕是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做。不把常姨娘关进去,她的娘亲就出不来。衡量之下,明显是自己的娘更重要,谁让常姨娘使坏了。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起来。前头木门吱呀一声,伴着满满烛火的香气,迎面走出一个消瘦的年轻女子。
柳雁见了她,方才的愧疚已烟消云散,满满的欢喜,往她怀里扑去,“娘。”

☆、第10章 其志可见

第十章以见其志
李墨荷虽然出身小门户,但因为自小懂事,父母从不责打,也没受过身体上的苦,这回跪了那么久,两个膝头都软了。柳雁这一扑来,扑得她往后一退,差点抱着她一起往后摔。还好宁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托住,这才免了难。
管嬷嬷忙俯身把她拉开,“小祖宗诶,您就不能等会再黏着太太。”
柳雁个头矮,眼睛也没往上看,不知李墨荷脸色青白,十分难受的模样,撇嘴说道,“我同我娘亲近怎么了。嬷嬷,您可不能再对不住我娘了。”
管嬷嬷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嚼舌的事,只好尴尬笑笑,不好多说。
李墨荷缓了缓神,柳雁已拉住她的手往外走,“走,回房去,祖母再也不会关您了。”
实在没多余的心思深究这句话的意思,李墨荷又疼又累,只想快点躺床上歇着去。
进了屋,婢女见了她,就忙去上水,好给她洗身。
李墨荷坐在床边,柳雁才看清她的脸色,心头咯噔。本来还对哥哥姐姐心有些愧疚,但这一看,怒火中烧,哪里还愧疚得起来。关得好,最好再多关几天!
“娘,日后你要小心常姨娘,不要让她再戳你脊梁骨,这次你被关,都是她在作祟。”
见她神色恹恹,李墨荷已经轻轻捂住她的嘴,“别说那么大声。”隔墙有耳,更何况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常姨娘既然连她都敢暗算,那对一个小孩,不是更敢动手?虽然她不知道常姨娘使了什么坏。
柳雁挪开她的手,摇头,“就算是大声又如何?”
宁嬷嬷帮腔说道,“姑娘,太太乏了,等会也要洗身,不如你先回房吧,等你母亲好了些,再同您说话。”
柳雁想了想,点头,“好吧,那我走了,娘你好好休息。”
李墨荷不想她瞧见自己膝头的伤,强笑道,“嗯,去吧。”
柳雁未有疑惑,从李墨荷屋里出来时,只觉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在爹爹不在家的时候,她把娘亲保护得很好。只是父亲不在家,总觉家里空落落的。越想心里越闷,回到屋里没多久,也睡下了。
翌日上堂,方青见她心不在焉,拿戒尺轻敲桌面,才见她回神。
“七姑娘今日又不认真念书,你母亲不是已经不去诵经了么?”柳家二太太的事她多少耳闻,但东家的事不是她一个教书先生该参合的,因此说的隐晦。
“出是出来了,但是还是觉得不解气。”柳雁知道先生是好的,也从不多事,正愁无人可说,便得意洋洋将事情全盘说出。
方青听后,诧异非常,这孩子有着大智慧,但行事太过鲁莽,而且乖戾,若不好好引导,他日要惹更大的祸上身,“七姑娘,先生本不该插手你的家事,但在这件事上,你却做得太错了。”
柳雁心高气傲等着先生夸赞,全然没想到竟被她说做错了,满心不服,“我哪里做错了?”
“其一,这是长辈间的事,你无须插手。若你母亲身为二房主母,连个妾侍也压不住,难不成你还要保她一辈子?如今可以,十年后仍行,但你若嫁了呢,难道能带二夫人一块去?”
柳雁愣了愣,方青又说道,“其二,先生教你不可锋芒毕露,不可骄纵气人,不可狭隘做事,你却全都犯了,这也是你最喜欢犯的。”
字字敲进耳内,柳雁傲气的心好像被水洗了一遍,仍不肯自认错误。
“其三……”
她还没说完,柳雁就差点跳了起来,“怎会有这么多?”
方青脸色沉沉,将她押在小小的椅子里,继续定声说道,“常姨娘连你的母亲都敢陷害,更何况是你一个孩子,她的心要是再狠点……估计你就没命了。”
柳雁咬了咬唇,偏头不瞧她,“她敢!”
“好,就算常姨娘不敢,那换做是你的哥哥姐姐知晓你这么对常姨娘,他们又转而欺负你,你要手足相残么?还是坐以待毙?”
“我……”
柳雁被憋的说不出话,小脸已经变成枣红色。她渐渐平复心绪,开始把整件事想了一遍。越想就越觉得真的好像是做错了,漏洞太多,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害了。
方青见她仔细沉思,也没再插话。良久,才见她急躁的眼神散去,又是灵气逼人,认真道,“好像做的确实不够稳妥,嗯,下回我会做得更天衣无缝些。”
方青怔愣片刻,苦笑,“先生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孩子,做些孩子做的事才好。”
“为什么?祖母还喜欢吃糖呢,那不是孩童喜欢的玩意么?难不成长辈就不能吃糖了?我也瞧见吏部尚书常陪他的孙儿在沙里玩,这也是孩童才会做的事吧。”
方青叹气,罢了,这拧脾气的小姑娘会听她的就已经不错了。只是啊,她好像教错了?为什么总觉得下回她做事,会做得连她也神不知鬼不觉了。这大概就是随其嗜欲,见其志意,日后如何,雏形已定吧,她微微叹息,“好好,先生说不过你。”
柳雁得胜一局,这才稍稍开心了些。她趴在桌上,瞧着书上的字都觉犯晕,“先生,今日你不授课了可好?”
方青想了想,“那你得把《花经》的第四章背了,时限后日。”那第四章有些晦涩,想要在两天内背下来,对个孩子来说太难。只是这些东西,哪里能难得了京城闻名的神童?故而对她也更严厉些。
柳雁笑了笑,“定会背下来的。”第四章……她已经背完前六章啦,可她偏不说,明日就能玩一整天了。想罢,悠然趴着,就等着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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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过来寻女儿时,还不知道女儿跪了佛堂的事。进门见她脸色不太好,一时也心疼起来,更为那日责骂她无情的事愧疚。坐下好一会,只说着寒暄话,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李墨荷倒没在意那日的事,昨晚问了宁嬷嬷前因后果,宁嬷嬷不知柳雁计谋,只说了自己瞧见的事,李墨荷也没想到柳雁聪明至那地步,会以步摇用计,还真以为常姨娘污蔑柳雁来着。
今日见了母亲过来,也觉高兴,问了她家中的事,末了才小心问道,“宝良他……”
秦氏就盼着她开口问这个了,说道,“那人不告了,宝良如今在家里,已经痛改前非,都会帮你爹做事了。”
李墨荷对那弟弟已经没什么期盼,不要惹事就好,“知道为何不告了么?”
秦氏笑道,“那日你不是遣了位嬷嬷来送银子么,正巧她走时被上门找事的那人看见,被旁人提醒说那是将军府来的,一打听知道我们没在说谎,就灰溜溜走了,翌日还送了钱和礼来,说同我们道歉,自然也不告了。”
李墨荷问道,“娘收了那钱礼没?”
秦氏自然是收了,但知道女儿脾气倔,便说没有。李墨荷这才觉舒服了些,“要是收了,就没脸没皮了。”
秦氏尴尬笑笑,没有搭腔,喝茶掩饰窘迫之态。半晌才道,“其实啊,做商人是不好的,总让人瞧不起。你若是有什么合适的……就举荐举荐你弟弟吧。”
“我早就劝他去考个功名,他却不爱读书。让他考武官,又吃不了苦。先让他在爹爹身边磨砺两年吧。”李墨荷不肯给弟弟举荐能力不及的事,否则以后吃亏的还是他。
秦氏上回闹了一次,这回不敢再翻脸。只是看着这已飞上高枝的女儿,却对娘家人不管不顾,到底是不高兴的。没吃几嘴瓜子,就借故走了。走时,李墨荷又拿了些银子给她,她也一并接着了。

☆、第11章 四月维夏

第十一章四月维夏
四月维夏,蝉鸣初生。
柳雁早早醒来,撩开蚊帐,就见外头有光束打入,落在窗台盆栽中,照在一颗颗大小珠子上,满屋折射明艳之色。
这就是她喜欢往屋里摆放各种大大小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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