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名满天下,也与他做过多次科考主考官有关。
照例说,我这样的优秀人才,即使暂时不能算绩优股也能算上潜力股,县令大人交好还来不及,今天居然舍得将我整死,也是天下奇迹了。当下无奈笑道:“事出诡异,实在不明缘由。今天却是因为有人检举在下科考舞弊,才进来的。”
“科考舞弊……”那瘸子笑了起来,“李珉宇主考,李珉宇定你做了案首,接着李珉宇又说你科考舞弊……李珉宇竟然是疯了,拿自己的前程去玩不成……小弟弟,你骗我?”
我苦笑了一笑:“事情确实如此,不敢欺瞒兄台。”转过话题,笑道,“我看兄台,也是才智之士,如何竟然陷在这牢狱之中,几年也不得脱?”
那瘸子直起身子,懒洋洋笑道:“不过是看着这监狱还不错,就找了个理由骂了那李珉宇一顿,那李珉宇最是好面子,当下就将我关进来了。本来以为,那李珉宇做满三年就会调任,我也就能出去了,却没有想到,那李珉宇居然一呆五年……我的身子骨,竟然坏在这里,我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听那瘸子肆无忌惮的说话,我不由完全怔住!
我与这个李珉宇说实话,那是因为,我的案子,迟早会成为大新闻,闹个人人皆知。所以爽爽快快与这个神秘的家伙说了,反正也无所谓。
只是,面前这个瘸子,却肆无忌惮的与我说起当年自己故意入狱的事情!
听他话音里的口气,这个瘸子,居然是故意惹怒李珉宇,故意让李珉宇将自己投入监狱……这话里,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第一,这个瘸子,为啥要进监狱?正常人都不会想进监狱,外面的空气也比监狱里的空气要自由。
第二,这个瘸子,居然肆无忌惮的对我说了实话。为什么?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个瘸子故意入狱的事情,本来是隐秘——他竟然如此就轻易说给我听?要知道,这之前,我与他,可算是素不相识?
我怔了一怔,才笑道:“兄台说笑了。”
那瘸子笑了一笑,说道:“笑话,笑话。不过是呆久了,没有见过青年才俊,竟然多说了两句……今日月色正好,良宵难遣,手谈一局,如何?”
手谈一局?那就是下围棋了。不过这监狱之中,哪里来的围棋?不过下盲棋却是有的,我曾听说下棋大家,都有下盲棋的本领,也就是说,不摆棋局,大家各凭记忆,只靠嘴巴上争斗。我苦笑:“在下棋力不佳,没有学过盲棋。”
那瘸子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倒忘记了……那么,对诗如何?”
我又苦笑了一下:“在下曾经发过誓,此生不做诗。”
那瘸子眼睛一瞪,叫道:“你才几岁,怎么居然发出这等荒唐的誓言来?我曾听说,去年晋州,曾经有一个黄口小儿,斗酒诗百篇之后也曾发誓不做诗,那是才子风流做派……”
眼睛猛然定住,看着我,失声问道:“莫非是你?”
正文 第二十章 狱中之会(下)
虽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不知怎么的,我在此人面前,却不想否认。或者是因为这个人一见面就将自己的秘密扔给我的缘故吧,我淡笑了一声,说道:“那个黄口小儿,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发下不再写诗的誓言,也是因为江郎才尽罢了。”
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用否认。那瘸子看着我,眼睛晶晶亮了起来,笑道:“我知道你这厮为什么会被关进来了。你这厮虽然有才,却是太过狂妄,那李珉宇虽然爱你的才,却又被你的狂妄给吓坏了。要知道,选中一个狂妄的学生,那是选中了一个危险呢。”
我翻白眼:“我来这里之后,还没有狂妄过……”不过随即想起延州书院的那场论辩,不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无限怀念二十一世纪,那是一个师生平等的世界啊,所有的学生都可以站起来,与老师唾沫横飞论辩上半天,也没有人说你狂妄说你大逆不道。
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狂妄,那只能成为县令大人同意陷害我的一个原因,却不能成为县令大人主动陷害我的原因吧?”
“主要原因么……”那瘸子翻白眼,笑,“你这厮这么狂妄,什么时候得罪人,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吧……再说了,我身在监狱之中,也听闻了一些那个黄口小儿在晋州的见闻,那个黄口小儿,在晋州可真结交了不少人物呢……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不能随便结交的。”
那瘸子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是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淋下来,当即就清醒了……随即,我打了一个冷战!
是的,能调动一个县令,能让一个县令送掉自己的前程来陷害我……普通人物,怎么做得到?
自己思想了半天解决不了的难题,面前这个人,轻轻巧巧却给自己撕开了一条缝!
能调动一个县令来对付自己,背后那个人,地位一定比县令要高得多。而且,一定是官场中人,能让县令大人心甘情愿放弃前程乖乖听命。
那样的人……最大的可能,是东方归元的敌人。我与东方归元关系密切,又有一个才子名声,那个家伙要斩断东方归元的手足,刀剑就先对准了我。
想明白了,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
那瘸子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藏满了笑意:“想明白了?想明白了,这一场牢狱也不白呆了……我看你身子骨也不坏,枷号三个月也没多大事,等这事情完结了,你也可以想想日后该如何生活了。”
这瘸子的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一片善意。我笑了笑,说道:“嗯,是该想想了……不过兄台啊,这枷号三个月,我还不见得能熬上呢……”
那瘸子笑了:“你居然还想从这场陷害里脱出一个清白来?”
我笑道:“这可说不准呢……您说呢?”
那瘸子笑了笑,说道:“如果是我,就不会将与你牵扯不清的那些人都拉进来。毕竟科场舞弊可不是小案子,闹大了,即便闹赢了,对你后面的那些人都没有好处……还是乖乖的在站笼里呆足三个月吧……”
我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兄台会帮我来着。”
那瘸子眨眨眼,说道:“这下可有趣了,我为何要帮你?”
我看着那瘸子,笑道:“兄台得罪的是李珉宇,只要李珉宇还在米脂任上,兄台就出不去。可是假如因为我这案子,李珉宇卷起包裹回老家,兄台不是可以出去了吗?”
那瘸子笑道:“我们大兴的律法,地方官员都是三年一任。我现在已经呆了五年多了。再过半年,这个李珉宇也呆足六年了,也该调任了。而我大兴的岁考,都是在年末。即便是因为你的案子,将李珉宇名声搞坏了,李珉宇今年年末卷起铺盖回家……调任与卷铺盖回家,时间上也没用任何区别,是也不是?”
倒也是在理。那瘸子笑眯眯:“嗯,小兄弟,与你谈上这么一场,我心情大好……喏,我要睡觉了,你自个睡觉去吧。”当下闭上眼睛,再也不理我了。
望着面前的瘸子,我不由笑了几声,道:“既然这样,那就明晨再聊罢。”回自己的“床”,坐下,休息。
我在打坐,同监牢的十来个犯人,却早就发出呼噜声。监狱之中伙食不好,大家的肚子总是比较饿的,睡觉却是节约卡路里的最好办法。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半夜时分。气息运转了几周,饥饿感也压了下来,我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臂,还没有坐下去——鼻尖就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我在妓院里混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何况当初也经历过一场。当下心中一动,身子就软倒在地铺上。
耳边,一群囚徒的呼噜声打得更响了。
“吱嘎”一声,监牢门口,有人开门进来。轻轻将守在门口附近的两个狱卒放倒,摸出狱卒身上的钥匙,随即向我这边走来。我眯缝着眼睛往来人望去,只见来人脚步轻捷,显然是熟门熟路的样子。打开了监牢的门,往四周张望了下,随即走到几个囚犯身边,打亮火折子,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看看不是,又放开,最终往我这边走来。
心禁不住怦怦乱跳,却只是闭住呼吸。
那火折子照着我的脸,我听见了那来人的声音:“李公子,别装了,请跟我走。”
请?我知道自己被看破了,当下睁开了眼睛。火折子下,看见了来人的眼睛,有些阴沉的样子。虽然看不清面貌,却很明白,来人——我不认识。当下咳嗽了一声,问道:“请问,尊驾是谁?我为什么要跟您走?”
那人轻笑道:“李公子,我是蓝十三的朋友。您这桩案子小不了,小蓝怕您经受不住那种苦楚,因此请我来带你出去……你快点起身吧,这个miyao,效用可是有限的。”
我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可是,我还不想出去。”
那人急了,几乎没有跺脚,低声道:“你还拖拖拉拉?我们费了大力气来救你……”伸手就来拉我。
我笑了一笑,说道:“多谢……”伸手却突然一拳!
一拳,正对准那人的面门要害。出其不备,又是蓄势而发,当下正打了一个正着,那人身子一晃,竟然没有摔倒。
随即,那人腰间的长刀出鞘,向我的脖颈劈来!那人的声音恶狠狠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你是来救我还是来害我?”我哈哈大笑起来,“你的谎言,实在不过关!”
我虽然哈哈大笑,但是我的形势,却是岌岌可危!
来人是一个武功高手,何况他手中有刀!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东门狐狸(上)
而且,最糟糕的是:我与他动手,就无法屏住呼吸!
无法屏住呼吸,就不可避免的吸进迷雾……与对方才对了两招,我就发现,我的身子软软的,提不上力气来!
那来人却是早就捂住口鼻,有所准备的,招招发狠。刀锋在我的耳边掠过,削断了我无数发丝,纹丝不乱的头发,当时散落下来。
努力支撑,心中却是惨然。厉声呼救,但是整座监牢就像死了一般,没有响应!
左右支绌,肩膀已经被划开,被疼痛一刺激,体内的气息倒是运转起来。只是气息运转,手头的力气是大了三分,但是气息运转加速,吸入的迷雾也更多了。
那刺客刀锋压迫之下,我已经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幸好当年也练过滚地刀,这身法还是熟的,那刺客接连劈了几刀,我都险而又险的避过。
然而,我知道,这一刀躲过了,下一刀也不知能不能躲过!
但是,我得躲……
那只是一瞬,我却感觉是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刀锋似乎不住的往我身上劈,我的脑子里除了“躲”这个词之外,容不下任何其他词汇!
或者说,在那极度惊险的一刹那,我的脑子,几乎停滞了,不能思考了!
那刺客刀再次劈下,我正要往边上闪开……身子却蓦然一滞。后面有人!
是,我可以往左边滚……可是刀锋过处,定然会将我后面的那个人劈伤甚至劈死——
后面那个人,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人应该叫李顺,白天的时候还曾借给我一根裤带帮长衫来着——
不能躲。咬紧牙关,拼尽了死力气,我看准了那刀面,狠命就是一拳!
那刀上锁蕴藏的力气,震得的整只胳膊都酸麻了。一瞬之间,手都不能动弹了——
就在那一瞬间,那刺客的刀,已经被震开,落在地上。
兵刃落地的声音中,我听见“噼啪”一声,是小瓷片落地的声音。是什么东西?
浑身气血翻涌,我还不能动,可是那刺客,又往那刀落处扑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人影,从墙角突然窜出!
听闻后面声音,那刺客急速回头,但是,来不及了!
还没有做出反应,窜出的人影,已经一拳打在那刺客的前胸!
那刺客,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瘫倒在地上……那墙角窜出来的救星,也软倒在地上。我侧过脸,看见了一双晶晶亮的眼睛。
络腮胡子下冒出来的酸臭之气,直扑我的面上。依稀可以看到,那躺在地上的络腮胡子,对我微笑,声音里有些无可奈何的歉意:“对不起,我……不小心,吸进的迷雾,太多了一点。现在不好动……”努力将头扭过去。
他说起迷雾,我这才发觉,原来我也动不了……所有吸进的迷雾,都在这一瞬间发作了。
努力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了,我说话:“没什么……多谢。”
那络腮胡子,也就是那个瘸子,声音里带着笑意:“没有什么,不过是感谢你今天白天的一顿饭罢了。你给我一碗饭,我救你一条命,咱们两清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这样两清,我貌似多占了很多便宜。”
瘸子哈哈大笑:“吃亏就是占便宜,谁说得清呢?”
我笑了笑,说道:“的确如此……还没有请教兄台大名。”
那瘸子笑起来:“我复姓东门,这个名字么……忘了很久了。”
“忘了很久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答案,让我再次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笑道:“原来是东门兄。”
知道他不想说了,也不便再问。面前这个瘸子,来历奇怪,举止奇怪,言语再奇怪一点,也没啥。努力将头扭向那刺客的方向,那刺客依然躺着,一动不动。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会不会醒来?你下手……”
“我下手很重的,你放心了。”东门笑,“我将藏了很久的一片瓷片,扎进了他的心窝……”
“死了?”我不由再次呆了一呆,“这么容易,就被你杀了?”
“我先申明,我不懂武功的……不像小弟弟你这样……能利索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东门笑容里有几分邪恶的味道,“所以,不得已……总会藏一点防身的利器……”
说话的时候,我们依旧躺在地上,他口中呼出的臭气,直扑我的脸上。当然,我嘴巴里呼出来的臭气,也扑向他脸上。好在监狱里的空气本来就是臭烘烘的,加上迷雾的味道,本来也好不了。这下臭上加臭,其实也没有本质区别。
只是心中觉得有些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