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去。
不敢回去。
忽然之间十分后悔,为什么刚才要害怕胤祥的眼神而使足脑力去解释呢?要是不去解释自己的年龄容貌,让他把自己当成妖孽,一箭捅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怎么会被他一瞪就双腿发软,立刻想尽了法子,力求让他老人家听得满意,开释心怀呢?
“十三爷,……”
楚笑寒琢磨着,心道,这会子我要是说,我是个妖怪,您杀了我吧,不知道十三爷,胤祥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打晕,不予理会走人干净?
“嗯?”胤祥在她身后,执住缰绳,略放缓了一点速度。
“……您,觉不觉得,奴婢带累了四爷?”
“……很多年前,就觉得你是祸水了。”胤祥毫不客气地说道。
楚笑寒郁闷了一下,想了想不去理他的话,只继续振作道:“奴婢听了您的话后,觉得确实如您所言,实在是给四爷带来了很多祸患,不如,……不如……您放了奴婢离开吧?这样,再不会有这些烦心事发生。”
在身后的胤祥一顿,过了片刻他说道:“我不曾觉得你是真心感到对四哥歉疚而决定悄然离开。倒像是,不知什么缘由又耍起了小性子,同他在负气呢……”
“……”
十三爷,您这样敏锐做什么?
“你们俩个爱耍花腔随便你们,但是可别把我扯了进去。”胤祥毫不客气地说道,“四哥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若是个有良心的,就该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悄悄等他,不要多言多语,妄自要求。但凡他有些个不当的念头,你也该劝着些,这才是正理儿。哪里是这样负气走掉,结果必定只有一个,惹得四哥大动干戈地四处寻你去,这算是什么事儿?”
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十三爷,这是您的意思?莫非从古至今,男人的想法都是如此?
胤祥见楚笑寒不语,不禁皱了眉头说道:“你莫不是为着四哥这几个月不得脱身来看你在生气?真是小女子难养也,这太子,二哥他二次被废,再难成事。偏为了你的事情,皇阿玛动摇了原先的念头,结果这等想法大约是被那帮亲近些的臣工从皇阿玛的言行中琢磨了出来,可急得那批人啊……故此,戴铎等人即刻密函公折地数番修书给四哥,马尔齐哈亦是多次以天命等言进之,连远在四川的年羹尧都动手了,还不是怕自家主子没那份心思,累及他们的荣华富贵么?这种情况下,雍王府银安殿内日日有人拜见,四哥哪里脱得开身啊?!可那年心兰一告知四哥,言及她兄长有此恶意,欲要对你不利,四哥不是马上遣我前来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年心兰?
年侧福晋?原来,并非是她有心相害,反而还是她得知了此事,密告胤禛,故而胤禛才派了胤祥前来搭救自己?
楚笑寒心中难掩惊讶,低了头,默然不语。
忽听胤祥又说:“还是你在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好吧,我且直说了,那腰牌,是木兰围场千里松林你昏迷之际不慎跌落,我恰在后头,便悄悄捡了去;而你那绉布袜套,是莫嫲嫲私底下拿了,这女人也着实奸猾,竟然两头都不得罪……,总之最后那袜套是我得手了的,不关四哥的事……而在科尔沁草原,也是我着人把你打晕,送了去四哥的营帐的。你就不要再误会他了。”
什么?
什么?!
第72章 半世浮萍随逝水
是十三爷?
楚笑寒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正见胤祥牵停了马,脸上一对俊美闪亮的星眸正炯炯看住自己,唇角微牵,似带笑意。
“你也向来敏慧,当知我为何如许行事。”胤祥淡淡然地说道,“只是,四哥的做法,令我不解,也很生气恼怒。我们兄弟俩,从小到大素来亲好,不说往昔幼龄,趋侍庭闱,晨夕聚处;待到后来稍大些,四哥又遵奉皇阿玛之命,授我算学;可谓亦师亦友,加之我俩脾气相投,但凡有事,从来一个念头。唯独此事,生了大大的分歧。我也一时动了倔心,非要搅散了你们。只是,时至今日,却发现实在大错。我越是搅乱,你们却是越缠越紧,根本分不开了。现如今连皇阿玛都心软,由得你们去了,我却又待如何呢?”
不是的,十三爷。
不是的。
楚笑寒定定转头看了胤祥一阵,忽而转过头苦涩一笑,说道:“十三爷,你知道吗?四爷,在很早很早以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哦?”胤祥应了一声,等她说下去。
很多年前,他曾说:“你可知道,有些事情非 常(炫…书…网)容易产生误会?”
自己当时不以为然,还嬉皮笑脸。
时日过去,他后来说的那句话,是越来越深刻地出现在脑海里。
虽然因为癔症而一时忘却了,可是今日记起来后,却是刻骨铭心般地一个字一个字打在眼前:只是,你可知,有时候静待误会解除的时间内会发生很多事情,让人决裂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可知,有时候静待误会解除的时间内会发生很多事情,让人决裂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是的……,到如今,这些误会早已不算得什么了……
胤祥等了一阵,见楚笑寒不语沉思,便问道:“是什么?”
“他说,”她忽而挺直了背脊,似乎望着很远很远的天边,发丝儿迎着风飘到后头,刮在胤祥的脸上,她说了那两个字后,又顿了顿,续又说道,“他说,有时候,产生了误会,虽然可能当时觉得不妨事,清者自清,无愧天地……但是,在静待误会解除的时候,总是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然后,产生误会的两个人,会慢慢地走远,慢慢地决裂,终于走到无可挽回的终点。到了那个时候,就算……解除了误会,却……已经再难填平两人之间的沟壑。”
说完,她慢慢地垂下头去,似乎没有力气了一样。
胤祥却觉得,她虽无力但那份伤心,已然到了难以言述的地步,整个人都浸在了绝望里。
“十三爷,你同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了……我和四爷,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初见时候,所以他也曾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你……!”胤祥一口气噎住。
“十三爷必定觉得我实在不识好歹……我应当同寻常女子一般,悉心对待夫君或是所依托的主子,当他是天一般的去敬、去爱;比如像太子爷一般,不管良主子到底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欣然接受,对不对?更何况,我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汉旗女子,而四爷贵为皇胄却对我这样真心实意,实属难能可贵,我若如此这般实在是不知好歹,是吗?”
嗯,真心实意?是真心实意,确实真心实意。只是,到底是真心爱我,还是不过是好奇心使然、占有欲作怪呢?
“十三爷,我同太子爷是不一样的。太子爷,他拥有很多很多东西。他有宠他爱他的皇上的父子情分,他有一心一意对他的太子妃和诸多侧妃,他有敬他重他的兄弟姐妹,他更有忠心拥护他的臣下……他拥有很多很多,就算为了良主子,丢了心,丢了皇位,可是,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但是,我,一个来历不明,回不了自己家乡的,无亲无故的飘零孤女,我唯一有的东西,不过是自己的一个人,自己的一颗心。除此以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输不起,真的输不起。……如果,如果我和她们那些女人一样,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四爷,那么有一天,四爷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寻常女子,还比我强着一些儿呢!像四福晋,她还是嫡福晋,李侧福晋、年侧福晋,她们都还是侧福晋,而且她们还有四爷的孩子,就算眼下没有,以后也会有……苏格格、耿格格、宋格格们,她们也还有可以倚赖的子女,还有自己的母家,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很多很多……可是,我怎么办?十三爷,您说,我怎么办?”
楚笑寒慢慢地再一次回过头来,看着胤祥。
她的脸上十分平静,面颊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带着绝望的哀愁,鼻子轻轻地皱起来,嘴角带着悲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连哭都不能哭,听主子的令示,不要犯了忌讳,笑嘻嘻地去寻死?”
胤祥看着她的面容,听着她的说话,似乎陡然间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猛地一震。
“在十三爷问起之前,我……连说这些话的人都没有一个。因为,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我也不能跟四爷去说,因为……因为我说了,他一定会觉得我在要求什么罢?他又给不了,徒惹烦心事……两个人都不开心。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说,好歹少一个人不开心。那么……”她幽幽地问,“那么,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我找棵树,挖个洞,然后对着树根说,树爷爷,我好苦,我好苦,我真的好苦啊……”
胤祥听着她幽怨之极,悲哀欲死的清冷话语,细细淡淡地说着,这位素来坚强无惧的王子阿哥,都觉得心肺俱是颤抖起来。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四爷不是四爷,想到什么程度呢,便是有一千根银针一起扎到我身上,我都不会觉着痛的那种程度。可是就算真的这样做了,把肉都一丝丝地绽开去,四爷,他还是,四爷。他还是要娶别的女人的,一个又一个……将来,还会有更多。他还会笑嘻嘻地跟我说,要同别的女子‘生’!所以,我没法子了。我只能不去想他,最好,死了就算了,一了百了。其实,别人不了解,十三爷您该晓得的,当年,敏妃主子干么要寻死呢?是不是啊?”
她说到这儿,微微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我真的不敢,我胆子很小,身无长物,我输不起。可是呢,四爷却偏要拿着那么多的银子,砸在我面前,非要跟我推牌九。我逃又逃不掉,赌又赌不过……所以,眼下,我只能坐下来陪他赌,明明知道会输得干干净净,却还是要坐下来……一边赌,一边哭,一边输……等到输得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笑着说,谢谢爷!”
楚笑寒笑了起来,轻轻地咯咯声从她的喉咙逸出来,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忽而眼泪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谢谢爷!谢谢爷!谢谢爷!……哈哈……”
胤祥皱起眉来,她不断地轻笑着,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终于有些难耐,只好伸出左臂,将这个半痴半颠的流泪女子抱在怀里,右手收紧了缰绳的同时猛挥长鞭,让胯…下原本站定的坐骑加速奔驰起来。
即使全力策马,而且胤祥坐骑极为神骏,还是没能在天黑前出遵化州。本待连夜赶路前往热河府,结果竟在路上遇见张恒特区过来的昭鸟达部喀喇沁旗的牧民游牧至此,正在扎营,胤祥思前想后,见楚笑寒精神实在不济,终于还是决定叨扰。
这里接近雾灵山区,多有湖泊,且附近群山巍巍,夜色笼罩四野,十分深沉恬静,唯独那喀喇沁旗的牧民在数个毡包间燃起篝火,火光明亮,人声鼎沸,分外热闹。一阵阵奶香和骏马的嘶鸣声交杂在一起,缠成一卷特异的声色味的图幅。
那些蒙古汉子见胤祥身着正蓝旗戎甲,自然十分诧异,颇带惊怕之色,加之没多久,那后头胤祥手下的侍卫纷纷赶到,更是知道他们乃是满八旗的贵族官兵,越发畏畏缩缩。
胤祥只笑,掏出银锞子给他们,又用蒙语说了几句,竟是马上令他们转忧为喜,转而腾了两个空的毡包出来,再不理会楚笑寒等人。
大抵胤祥说的是只需借宿一宿,不会扰到他们的意思罢。
转瞬间,那些牧民便开始自得其乐起来,燃起的熊熊篝火在夜空下灿烂若烟花,又烤羊腿、又饮马奶酒,更有那热情的蒙古姑娘,围着篝火开始热闹地唱跳起来,忽而单膝跪地金杯举过头敬献心仪的小伙子,忽而唱一曲祝酒歌、上一碗马奶酒给尊敬的长辈,一时间四下里热情洋溢,人声鼎沸。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这班牧民会到这样远的遵化来。
楚笑寒只坐在自己这边的毡包边,默不作声。
将近十五,月色明朗。
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静了下来,心中就慢慢地浮起那个人的身影,止不住的酸痛涌上来。
忍不住拔了根草叶,随手放在嘴边吹。
只是长久不吹,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才低头细细看去,终于寻得一片新鲜、柔软、厚薄均匀的细长叶子。
轻轻地将叶子横放于唇下,用手指扯住叶子的两端,开启上唇吹起来。不知为何,吹出来的便是八九年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吹得最熟的《斯卡布隆集市》几个简单旋律。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air?您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 mine。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On the side o a hill in the deep orest green。绿林深处山冈旁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Tell her to ind me an acre o land。叫她替我找一块地
On the side o a hill a sprinkling o leaves从小山旁几片小草叶上
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Washes the grave with silvery tears。滴下的银色泪珠冲刷着坟茔
Between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s。就在咸水和大海之间
A soldier cleans and polishes a gun。士兵擦拭着他的枪
War bells blazing in scarlet battalion。战火轰隆,猩红的枪弹在狂呼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Generals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将军们命令麾下的士兵冲杀
And to ight or a cause they‘ve long ago orgotten为一个早已遗忘的理由而战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 mine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air 您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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