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均共进早膳,甚至中午、晚上都在一起吃饭,想必昨晚良妃没回来,那便今日一整天都不会见着了。
想了想,便整(。3uww。)理了一下殿阁正门的的春联桃符,又将钟粹宫门口的宫训图——《许后奉案图》稍稍打扫整(。3uww。)理一下,便走回偏殿内,正殿那是惠妃娘娘的地儿,不需要她管。昨晚,那几个女孩子都累坏了吧?一直又是烧水,又是暖汤,那随安室也是后来楚笑寒去睡了后她们打扫的。
所以自己可以搭手帮忙的事情,便多少做一些吧。
这些低等的杂役宫女,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子,最大也不过十八岁。也真是可怜,原本在家也是宝宝贝贝的心肝疙瘩,却被选进宫来做那伺候人的活儿,还要动辄担忧会否被欺负责骂。
好像家境不佳,从小做惯粗使的宫女和家境尚可的相比不过五五对半,所以实际上,大部分初来宫中的女孩儿还是很不适应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笑寒穿过殿后天井,坐在穿廊的坐榻上,仔细端详手里这把短刀。这是昨日胤禩射在随安室的门上那把。打扫的仪儿收了这柄刀,交了给楚笑寒,虽然她心里必然是有着疑问的,却乖觉地一句话都没说。
这把蒙古式样的短刀为红木柄,木柄上包镶金片,于其上錾刻盘肠、卷草等纹饰。火镰为斧状,上部为皮质小袋,用于盛放细小之物,设计巧妙。短刀和火镰都以银链连接,便于随身携带。
刀身寒光森森,似一泓秋水,吹发可断,杀气逼人。
胤禩既没有喝醉,自然……自然……是对喜圆,还是手下留情了。无缘无故的,他,会对一个低等宫人手下留情吗?楚笑寒皱眉,可是想来想去想不透,想得多了,便觉得头疼欲裂。
其实,也许他不过是懒得动一个普通宫女,我有必要想这么多吗?楚笑寒咬牙有点郁闷地想着。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可是,可是,可是,在这里,这个红色宫墙里头,能想得简单吗?
简简单单的人,如福儿,那么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人再提起这个笑靥动人的可爱女孩。连王平、平安、全喜、二妞、翠烟、留燕……她们全部跟从来没有过福儿这个人一样地生活着,从不提起。
“姑姑,姑姑……”耳边传来仪儿的唤声。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在耳房的出廊榻上睡着了。
“仪儿……,”楚笑寒迷迷糊糊地挣开沉沉的眼皮压制,忽觉手掌中有异,惊觉之下低头看,只见短刀不知去了何处,杳然无踪。手心却多了一样物事,定睛细看,是以彩绳穿钱,编作龙形的一串压岁铜钱。
……这是哪儿来的?刀子去哪儿了?
楚笑寒一身冷汗冒出来,整个脑袋跟浇了一桶冷水一般彻头彻尾地清醒过来……那是胤禩的刀子,仪儿交给了自己,竟然不见了。
“姑姑,姑姑。”仪儿又在唤自己。
楚笑寒勉强一笑,开口说道:“仪儿,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仪儿的样子,看着,……很欣喜的样子?很兴奋的样子?满面堆笑,容光焕发:“姑姑,大喜了。”
又……又来……大喜?
“映绿姑姑大喜了,今儿个元旦的朝贺筵席上被皇上赐给了杨侍卫。”仪儿满面绯红,好像嫁的人是她一样。
“杨侍卫?”楚笑寒重复了一遍,杨侍卫?杨侍卫?武状元杨谦???
“对啊,就是丙戌年及第的那位武状元,皇上封了头等侍卫的那位。映绿姑姑真有福气啊。皇上真是给了大恩典……听说是八贝勒给求的,便真是皇恩浩荡啊。”仪儿兴冲冲地说着。
“如此一来,兰欣姑姑可要大喜了。”仪儿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说着。“这会子,姑姑终于可以得穿五福鞋了!”
五福捧寿鞋?妃嫔所属下的头等宫女的鞋?
五福捧寿鞋,鞋帮两边飞四只大红丝线绣的蝙蝠,鞋尖正中一只加心绣的大蝙蝠,底下垫了衬,让蝙蝠鼓起来,捧住一个寿字。鞋口的正中间嵌上一颗珍珠,正对着蝙蝠的头。这是招牌,这是大宫女的招牌。不同的宫殿的寿字颜色不同,珍珠等级也不同,最贵重自然是太后殿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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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滴破忧心咽更漏
作为一个宫女,除了获封庶妃如答应、常在等品阶随时准备侍寝皇上顺便兼职一点打杂的小活之外,能穿上五福捧寿鞋,那是最大的荣宠。
若是太后宫内的头等宫女,这珍珠可以是仅比东珠差一等的珠子了。再是金色的绣线镶边,五彩丝绦垂在鞋帮子上。穿着这鞋子走在西二长街、东二长街的甬路上,即使是年纪大一些的太监瞧了都要问一声:“姑娘好。”小太监则就要退到甬路旁,两手下垂站好,低着头,当你走近的时候,才恭恭敬敬向你请个安,轻声问一句:“姑姑好!”
即便是各宫妃嫔的殿内的头等宫女,那也是威风无比。客气一点,任谁都要尊你一声姑姑。
而今钟粹宫的偏殿主子良妃的头等宫女:映绿……被赐给杨谦了。
好像前些日子,胤禩确实提过要帮映绿求了这个恩典,让她嫁了给杨谦。然后,记得他说:我把映绿嫁了,你便可上位。是不是很好?
既然是他说的“很好”,那便是对他来说很好的“很好”。
映绿一走,所有良妃身边的大小事宜,只怕便要落到自个儿的头上……那有什么好的?累都累死自己。
胤禩,不会仅仅为了戏弄自己,增加一些自己的负担就会做这样事情——亲自在元旦,百官朝贺的筵席上恳求康熙皇帝的人。他会这样做,则后面必然是有比较重大的缘由的吧?
眼前似乎隐隐约约滑过一个十分重要、十分恐怖的事件,可是却在一时之间怎么也抓不住。到底是什么?楚笑寒愁眉深锁,拿双手捧住自己的额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思考的缺口。可是目前看来,她很难打开这个缺口,简直就是学武之人练到了打通任督二脉的难关,没有高手帮助,通常自己打通的概率是非 常(炫…书…网)小的,搞得不好便是走火入魔……
那位帮她来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很快就光临了。
初二之后,一切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是正月里,依然会上万寿灯,但是接神、踩岁、打扫、祭祖之类的大活动总是结束了。盛大的家宴——乾清宫里的那种,总归是不大有了,再来也要到元宵节了吧。中间基本是皇子阿哥、王公大臣等之间的拜年活动,但是规模没皇帝举办的大。
不过,可惜映绿很快要准备嫁出去,所以对于楚笑寒来说,反而比腊月里更忙了。
良妃娘娘在初一夜里更漏将残的时分回来后,一直很疲惫的样子,最近几日都卧床休养着,搞得胤禩、郭络罗氏甚至胤禟、胤俄还有胤祯三天两头跑了来探望,把楚笑寒快烦死了,恨不得大吼一声:快滚蛋让你额娘(良额娘)好好歇一会,就会好得快一些,别过来闹腾了,增加人家负担。
胤礽,自然很快也来了。
他竟是初三晚上来的。
直到多年以后,楚笑寒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晚的太子,他带的侍监是高三变。还有另外三个执事太监,和两个贴身宫人。那三个太监很快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守在钟粹宫的周围。而那两个宫人,也眨眼间消失不见,许是有着其他任务。
夜残更漏,声声断而不残,胤礽探过了良妃,却没有立刻走,可也没呆在良妃的屋子里。
他默然带着高三变静静跟着楚笑寒,直走到了后殿的耳房,竟是闲适自在地走了进来,大喇喇地坐在屋中一个黄梨木圈椅上,凝神望著不时跳着噼啪花火的烛光,半日不语。
楚笑寒早已十分十分的困惑,这位太子爷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还不回毓庆宫呢?想了一阵,她壮了胆子启齿问道:“太子爷,更深露重的,寒气袭人,奴婢为您去沏一壶蕊珠茶来可好?”
胤礽摆了摆手,说道:“不用。”
过了一刻,他却转头和身后的高三变说道:“你到外头去守着。”那高三变立刻迅速地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胤礽和楚笑寒两人。
楚笑寒只觉得悚然心惊,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胤礽拿手托住额头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本宫……曾有数次,都想杀了你。”
……囧。他只是‘想’,并且是‘曾’,这么说,他现在并没有这个念头。楚笑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直直地跪倒在地上,低下头说道:“定是奴婢该死,不知何时触犯了太子爷。”
胤礽没有理会楚笑寒的话,缓缓地说道:“第一次在狮子沟离宫的秋水涧的临水小轩门口,本宫遇见你的时候,当时本想立刻让人把你拖走装了袋丢池子里去,可是,本宫瞧见你的背影,不由得十分诧异,竟然同芸香这般相似。所以就犹疑了一下,料不到这一犹疑,便让你逃了生路。”
“奴婢该死,奴婢本以为皇上在祭祀鬼神,大办宴席,所有阿哥贝勒王爷都在席上,且又未到同四贝勒约定会面的时间,所以便偷偷违禁在院子里散散步,哪知竟会如斯糊涂走迷了路,原不曾想最终会冲撞了太子爷。”楚笑寒趴伏在地上坦承当日的事宜,只是和胤禛会面的事情,那是假的。
“本宫第二次动念杀你,是那日得知芸香竟去求了皇阿玛,点了你做她的贴身宫人,”胤礽淡淡地说道,“本宫不认为四弟会让他的女人如此不安分,从行宫跳到宫里。则必然是你费了不少气力,使了不少人情,才撺掇到这样的机会吧?!”
“可是,全喜却说,你根本不愿意回宫,也不愿意跟良妃走。”胤礽依然轻描淡写地说着,全喜这个名字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依然让楚笑寒吃了一惊:全喜?全喜是太子的人吗?
“全喜年纪不大,被监看对象蒙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本宫虽依然杀你之心未改,可思及四弟,总要忌惮几分,便就又搁置了几日。岂料,芸香竟说要本宫将你纳为庶妃。”胤礽说着这虽已是过往的事情,却依然将脸色沉了几分下来。
“当日本宫便来问你的意思,实在是想瞧瞧你,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要接近本宫么?”胤礽微阖双眼,居然还是闲闲淡淡地说着,“倘若那日你开开心心地应承了,那么,那日那时那地儿,便是你的死期死地死忌。”
楚笑寒连打几个寒颤,原来,原来,自己早就在鬼门关口子上转了几圈还尤不自知。可是,可是,眼下,胤礽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可你居然说,更愿意回狮子沟。本宫便知晓了,你必是被人设计了。也许,确切地说,是老四,被人设计了。”胤礽说着,睁开了眼睛,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青花十二月花卉纹杯随手把玩着,“本宫第四次动了杀你的念头,是你来送那香囊的时候。你头上竟然敢插着老八大婚赐仪上的御品簪子,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却和两个多罗贝勒纠缠不清。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四弟向来清闲无争,可是他但凡做事,却向来彻底,手段漂亮,若是他被老八拉走,并非社稷之福。”
“而今,老八特意筹谋良久,嫁走了映绿,让你做了芸香这殿里的头等宫人,你且猜猜,本宫会怎样想?”胤礽抬眼瞥向楚笑寒,漠然的脸色上喜怒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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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楚笑寒哑住。
胤礽会怎样想?能猜到。他的想法,大概是和胤祯恰恰相反的吧?他必然是认为自己负了胤禛,喜新厌旧地同胤禩搅在一起。否则,胤禩哪会花费了这大的心思让自己上位呢?那日,与胤禛约在东暖阁隅中会面的时候,胤禛的不对劲,莫非,莫非……也是缘此而生?!
胤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望着外头悄无声息飘落的漫天雪花,似是痴了一般。
“那年,我刚刚六岁。”胤礽似乎不经意般地开口,却是改了口不再用本宫的自称,“绛雪轩的海棠,开得真好。纷纷扬扬的纯白落花重瓣,便如今夜这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却纷繁靓丽。只是在阳春之际落下彷如白雪花瓣,有‘白雪却嫌□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之美景却无春雪之忧。当时,我气皇阿玛不再亲自教我读书,却另外找了几个臣工管我,只是我同他争了几次,却也知道他终究没办法长期这般亲自陪我念书习武。想想实在生气,那日我便负气逃了大学士张英的课,跑去御花园的绛雪轩赏那海棠花。……那一日,是我第一次瞧见香儿,她不过十二岁,正值金钗之年。她……真美。”
楚笑寒只觉得浑身打颤,不知道听这些会不会死得很快。
“我当时一瞧见她,就下了决心,等我大一些,定要求皇阿玛把她给了我做太子妃!”胤礽低低地说着久远以前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似乎思绪也沉入了当年的回忆时光里面,“就算不能是正妃,可若能做我的侧妃那也不错。倘若皇阿玛不允,……那我便再等等,等我做了皇帝,再封她做贵妃。”
“可是,我没有料到。那日,皇阿玛得知端由,前来寻我,竟是也瞧见她了。……当时,额娘早没啦。孝昭仁皇后也殁了,孝懿仁皇后还没册哪,所以只一个小小的宫女,皇阿玛不用跟人请示商讨,只需直接找了敬事房的执事太监,御览册子勾选临幸便可。”胤礽眼中掠过一丝哀痛之色。
“我原想着,便是皇阿玛临幸过,也不打紧。我不在乎这个,只要她最后能到我的怀里来便好了。”胤礽微微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天上泛着淡灰色的白,也许是不断落下的雪花打混了原有的纯净墨色,“可是,我还是料错了。我真的估不到,就那一次,她便有了,而且,还是个阿哥。第二年的二月,老八就呱呱落地了。她的年纪明明还那样小……”
“可后来,皇阿玛再没记起她这个人。便是她生了老八,也没有任何封赏。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得要裂开一个洞来。皇阿玛根本一点儿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