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闹了大动静的兄弟争端来着,又当着蒙古各部王爷贝勒的面儿,怎会坐视不理?”
“皇阿玛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胤禛淡淡地回答道。
胤祥默然,良久方说道:“刚才那兰欣姑姑说的,要你陪她离开……这,四哥你可曾起过心念?”
“她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没肯陪她走。”胤禛依然漠然回答。
“那……去年,中元节的夜里,四哥,你还记得吗?在那热河的狮子沟离宫,她说的话……惹你大怒的那……我倒觉得,未尝不可行之……”
“胤祥!”胤禛大怒,竟然厉声喝住这个他向来疼爱的弟弟。须臾,大约是觉得自己语气重着些儿,同往日一般立刻放缓了情绪慢慢说,“天将亮,你先回营吧。皇阿玛素来疼你,晚上寻不见你,必然心有牵挂,睡不安宁。”
胤祥半日哂笑道:“昨日皇阿玛虽无动作,却必然为二哥八哥之事烦恼忧心,怎会记起我来。况且,当真……当真……真心疼……我么……,我以为他心里只得二哥一个。”
但话虽如此说着,却还是听得胤祥踩着落叶枯草的声响,似是翻身上马得得地走远了去。胤祥也骑了马来吗?倒是没瞧见……真可惜,不知道他骑什么样的马儿,用何等的弓箭,可以疾驰马上左右开弓,斩杀虎豹如寻常事。
四周复又静谧无声。
果然古人说得不错,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这林中月夜,安宁无比,方圆几里内稍稍有些声响,即刻洞悉听闻。
耳中听得良久之后,胤禛似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心情不佳。必是为了胤礽和胤禩的事情吧?若胤礽当真当着诸王公、诸大臣的面和胤禩打起来的话,也确实形状无端,令人嫌憎。就算胤禩有错,只怕旁人看着,一个身为兄长,又是储君之人,竟然毫无宽怀仁量,多半还是怪胤礽的人多吧?
这样的人,能得众臣众王的拥护顺利登上帝位吗?
康熙也必然头疼万分。
而胤禛,虽说这一两年里,只需胤礽登位,便可撒手一切,陪自己离开。眼下瞧这情形……竟在这木兰夏苗的场合。不用说朝中大臣暗暗不满,便是那些已然臣服的蒙古部落,也要暗起别个心思吧?连自己这种无知妇孺都能猜到的事情,想必皇家的其他人等看得更为清楚吧?
忽听得胤禛俯身低低说道:“我知你不曾晕去,快些醒来吧。”
楚笑寒颇有些尴尬,心道你怎知我没晕去?但是既然他这样说,自己是睁开眼睛还是不睁开呢?正犹豫未决之际,听得耳边说道:“不许装晕,再装我便让你真晕了去。”
他语气虽不严厉,却已经笑意减去,楚笑寒虽觉无力,且脑中晕眩感觉仍盛,依然尽力挣扎张开眼帘,勉强说道:“我没装,确实很晕。我本来就不会喝酒。”
“可以再喝一些,便没那样晕了。”胤禛的嘴角又微微地扬了起来。
楚笑寒只能无力地驳斥道:“你胡说。”
“真不骗你。要不要再喝几口试试?”胤禛说着将手指扣入唇内以哨唤马,只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可知是那白马小心走着山路近来。
“四……四爷,别……别再灌我酒啦。真的很醉很醉了。”楚笑寒有气无力地软软央求道。
只见他从靠近两人身边的白马马鞍后扯了又一个鹿皮酒囊子下来,楚笑寒正无奈心惊之际,却见他并不来灌自己,仰脖自个儿喝了起来。只一阵阵工夫,便喝净了那袋子酒,令楚笑寒咋舌不已。可还不停下,又伸手拽下一个别个颜色的酒囊壶子,悠悠然地喝将起来。
见他一口气喝空了四五袋烧酒,楚笑寒既震惊于他的酒量,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扯扯他的护肩皮甲小心说道:“别……别喝了。”
眼前男子虽是周身酒气浓郁,却目光清亮,神识清明,毫无醉意,只略略低头轻轻说道:“刚才十三弟的话,你听清楚了?”
“有……有听到一些。”楚笑寒被夜晚的山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几分,撑住身子慢慢坐了起来,说道,“虽不太明了,总也知……情……势不好。”
“嗯,所以,我并没骗你。”胤禛转头看向远处山林,神色凝重,“眼下实在走不脱。”
楚笑寒趁着醉意,脱口而出:“为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十三爷都说过,你也可以像五贝勒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管的。”
“胤祺不一样,他身子骨不好。有些事,他自然可以得脱自在。”胤禛似乎在解释什么,但是话到口边,却又含糊止住,回转头来,深深看住楚笑寒的脸庞,似乎要看入骨髓内里一般,“五弟的事,胤祥也不过提了一次。你便记住了。”
要转移话题也不用这样呀,字字如同针刺般扎人。
楚笑寒微微偏转了头,不去看他,嘴里兀自耍倔说着:“就算你跟五贝勒不一样,那又如何。这么多兄弟,凭什么要你操心这些事情,其他人干什么去了。你还不如直接说,就是意属那把龙椅呢。偏要找些好借口来哄我。哪日你是得成大业了,再来找我,只怕到时就一把枯骨对着你。不过若是我死了,看见你对着我的尸身说:‘咱们走吧,去遨游天下’,倒也十分有趣,你说是也不是?嗯,也有可能,你本就是哄我的,等做了那个位子,想法就不一样啦,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会来理我这个年纪老大,样子难看,脾气臭倔,品德不好,行为无端的奴婢?”
她一边说着,一边气哼哼地看着旁边几棵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的松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男子脸色越来越黑,怒气越来越盛,待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直接一掌拍在身旁的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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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翔凤岭云惊聚散;万绪无端那得闲
那树本不是很大,不过碗口粗细,被大力猛然一击,发出“砰”的一声,竟是生生折断了,这便东摇西晃打在周围的树身上,最后哗啦啦地倒下在树丛草堆里,发出扑簌簌的一大阵响声,更是惊起一堆夜寐的鸟雀。
这静夜里的巨响自然也把楚笑寒吓了一跳,只是喝醉酒的人似乎控制力极低,虽然心知不妙,可依然被涌上心头的阵阵晕眩和浓浓酒意撩拨得心火甚旺,竟是不知死活地还在说着:“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被我说中心思便恼羞成怒啦?你劈这树干么?拿来烧火么?你若这样生气,便劈了我吧。横竖总是要死的,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着些。成日介地被八爷、太子爷算计着,指不定哪日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若瞧在仓央嘉措的份上,心里还有着点儿怜我惜我,便在这里给我个痛快吧。”
胤禛不说话,只冷冷看着楚笑寒,但那往日略带笑意,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冰冷无情,闪过一阵又一阵的阴戾,磅礴无边的怒气似乎排山倒海的汹涌而至。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楚笑寒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饿虎死死瞪住的兔子,竟是想挪动一步都艰难。但心里也晓得,就算迅速爬起逃跑,能跑得过他?便是夺马而逃,不去说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一气呵成一连串的动作,上了马又如何?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虽然有大不了一死的觉悟,可是止不住地索索发抖起来,害怕这种情绪和畏不畏死、认不认命大抵是没多大关系的吧?
虽然害怕,依然犟嘴说着:“我死了以后,你若好心就把我葬在杭州孤山下的西湖边。”
“那里是杭州行宫,怎么能安葬死人?”胤禛沉着脸回驳道,“你若死了,我便再不去那里。葬在杭州?你想都不要想。”
“横竖不过一把白骨,有啥好计较的,反正人死如灯灭,你爱怎样折腾便怎样折腾,我既管不到,也瞧不见。”楚笑寒负气说道。
听她这样胡言乱语,虽知是酒醉之言,却再也按捺不下心头怒火,伸手一把拽过眼前半醉不醒的女子。
他用力过大,自己的手臂自然是有些疼痛的,好在醉得七晕八素,最是怕痛的楚笑寒竟像是毫无所感一般,努力隐藏心中的恐惧不安,只笑吟吟地瞧着眼前的男子,仿似坦然面对生死无所畏 惧“炫”“书”“网”。只是他脸色过于铁青,眼神凌厉令人感觉陌生。
楚笑寒心里虽怕着,却引颈待割,抬头伸出脖子,阖上眼帘,揣测着他是用那短刀还是用那齐梅针箭,亦或是那牛角筋木弓的弓弦绞杀之?
忽觉一只稳定干爽的大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在他手下将将一握,只觉他微微用力,收缩了一下手指,是要如胤祥一般,把自己掐死吗?虽是辛苦恐怖些,但是咬住牙关熬一熬,便会过去的。
只是,那手并未用力握紧,却是放开抚了下去,停在锁骨处,轻巧灵活地解开了疙瘩盘钮扣子,夏日里的薄衫立刻被夜风拂开一片,露出锁骨。白日里太过炎热,所以连中衣都是没有穿,薄薄的外袍里只有纱制的亵衣肚兜。
惊愕地瞪大了原本闭着的眼睛,立刻瞧见那漆黑如夜的乌瞳正在眼前不过寸许,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嘴唇已然被一片湿热堵上,居然跟着就追进来温软却强硬的舌尖,交缠吮吸。囧,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刚才已经晓得了的。
“这样惊讶做什么?”语气里满是不悦之情,可见怒意未消。“又不是头一次,莫非你记性这样不好,才几个月便忘了?”
囧。
“这……这里是……荒郊野外,我是人,不是野兽,我不要野地苟合。”楚笑寒气冲冲地说道。
“野地苟合你也说得出口。不过喝了几口酒,说出来的话真是惊世骇俗。”他淡淡地说着,一本正经的样子。
“呃,那你要做什么?”楚笑寒开始迷惑,难道当真自己错怪他了?
“本来什么也没想,不过既然你诚心请求……野地苟合……,”他眼中的怒气渐渐消去,逐渐浮上笑意。“倒也勉为其难,偶尔为之,未尝不可……”
“我没请求过!你胡说八道!胡说九道!胡说一百道!”楚笑寒一口气憋住,顾不上自己还曾嘲笑过桃谷六仙的创新说法,恨不得骂眼前这人胡说一万道。
“你可叫得再大声一些,早猎的人只怕也有。也许会过来瞧瞧。”
“你,你都不怕羞……”
“听白神父说,法兰西的皇族还要当着民众行夫妻之礼,宫里头……妃嫔侍寝也不避讳他人,这事有啥怕旁人知的?诸皇子大婚之前也要召宫人修习。也许对世俗人众来说,此事颇为私密,唯独皇家,断然没有隐秘之说。”
楚笑寒气结,郁闷无比。偏是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气道:“你若再这样,我便一头撞死了给你看。”
跟前男子听了此言,仿似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怒气荡然无存,竟是哧声笑了起来:“你不妨试试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便是咬舌自尽也不是那样简单,若是让你如此轻松挣脱开去,我也不如自尽以谢皇阿玛多年教导却还如此不成器算了。对你来说,难如登天。若不信,你放胆做。”
楚笑寒听了他的话,知道说得没错,只是愈想愈是郁闷,不由怒道:“拿酒来,我要喝酒!”
这回换胤禛怔住,倒是果真从马上取了剩下的最后一袋子酒,递了过去,不禁问道:“你还要喝?”
不错。
一醉解千愁。
醇酒一杯,如为了每次的约定。谁的倒影,杯中似是份外平静。
若果清醒,只知世事是无定。宁愿不醒,双双抱着彼此醉影。
缠绕不清,难道已暗暗的注定。如此风景,酒醒过后欲辩难认。
别需清醒,只管快乐地逃命。用呼吸声,轻轻抱着彼此醉影。
让呼吸的声音比歌声更动听,现已快灌醉了我的冷静。
再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仰脖灌下所有的烈酒。只求醉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切均与自己撇开关系。本来略略清醒的头脑在酒水入喉穿肠后,立刻混沌不清起来。
依然大笑着,在月下喝尽那一袋子酒,再不记得之后的一切。
当神智清明再次回复来到脑中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张开双眸,竟然已然回到自己的营帐内。
庆儿脸色煞白瞧着自己,见到自己醒来,拍着胸口连连说道:“姑姑可醒来了,你回来就好了,真是不知怎办是好。”
楚笑寒一怔,举目望向四周,这是良妃营帐的附属连帐,供几个随身宫人歇息。这营帐外圆内方,里面可说大而舒适,环顾四下里却只得庆儿一人,其他人一个都没瞧见。
“主子……主子,昨日被唤去皇上那里,至今未归。姑姑,我是担也担心死了,偏你又不在……后来方知你为野兽所袭,幸得四贝勒救返了你,不然可真真愁煞我了。”庆儿连珠炮着说了一大串,令楚笑寒只觉得头脑发胀,一下子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庆儿,你……不要惊慌,慢慢说。我头疼得很,有点弄不大明白。”楚笑寒揉着太阳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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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涛声荡尽胸中垒
“从头说起罢,庆儿。”楚笑寒有气没力地说道,强自按捺心中因着过量饮酒产生的余威。
“昨儿晌午头,皇上和直郡王、贝勒爷、阿哥们结束了首射之后,不知为何八爷竟然回来了,然后备了一碗汤药要主子喝了,说是避暑气的。主子正要喝,结果太子爷冲了进来,将汤药尽数砸了。我也不知太子爷怎地会这般发起疯来,不过以前也听人提过,太子爷有时是会这样的……八爷气不过,便同他争了起来,哪知……”庆儿住了口,面上露出愤慨之色。
“怎了?”楚笑寒无力地问道。
“哪知太子爷一拳挥出,将八爷打在地上,竟然不止如此,还要抽出腰间那裹着绿鲨鱼皮的腰刀砍向八爷……”庆儿说着,双手握紧拳头,似是极其怨恨。
楚笑寒虽知胤禩必然无恙,却也惊了一跳,不由自主问道:“那后来呢?”
“八爷打了个滚将将躲开了去,后来九爷奔了进来,和十爷一起用猎弓拦住了太子的腰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