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抚向他的嘴唇,还是温热烫手,指节探入齿根,幸好,他没有紧闭牙关,否则真担心该怎么办。话说,倒粥是一件技术活……囧。没有吸管,没有喉管,真的……挺麻烦的。用调羹喂,好像很难控制分量。
囧,难道真的要嘴对嘴喂?
楚笑寒心道,反正这里四下无人,唯一一个昏迷在床上。想着便壮了胆子含了一口粥在嘴里,将脸凑过去,对住了胤禛的唇口,正要送哺过去,忽见这昏昏睡着的人眼帘一开,目光闪动,他,他,他,他竟醒过来了……!这一惊一乍之间,立时僵住,因为太过震惊所以不小心咕噜咽了口口水,那含在嘴里的粥,就顺顺畅畅滑落自己的肚皮……囧。
近在眼前,连咫尺都不到的距离,胤禛看去虽然还是虚弱无力,可这眼神闪过,许是自己心虚的缘故,竟然觉得电光一般,见他用探究的眼神瞧着自己,登时一张脸红了个彻头彻尾。
“……我,奴婢,……奴婢……只是看看,王爷,有没有好一些……”楚笑寒第一次觉得说话是像愚公移山那样吃力的活。
他此刻的脸色倒没有原先那样潮红,稍稍退了一些,但是依然红粉菲菲,看着皮肤还真让人羡艳,这算不算病态的美?……囧。虽然没什么精神,有些倦懒懈怠的样子,不过,眼神依然有些凌厉,只听他半晌方慢慢说道:“……你没有走?”
“奴婢身无长物傍身,又无伎俩可恃,出了四爷府,只怕不消三两日,便要饿死街头。只好暂且赖在此处。等存够钱银,再走不迟。”楚笑寒自觉有些无赖地说。
胤禛淡淡地说道:“你若眼下不走,以后想走就走不得了。”
“奴婢会觑准了时机,待王爷好一些,却尚不能松动筋骨的时候,溜之大吉的。”楚笑寒满满地笑着说,其实心中却连三分把握都无法确定。只不过,这两日自己也有些头晕眼花,若是就这样死在山庄,倒也圆满安静。
胤禛抬眼望向屋中那个红木酸枝底座的黄铜海棠圆台,上头放了一碗粳米粥,闭了闭目,而后张开,斜斜睨着楚笑寒道:“这粥,……是你要喝的?”
楚笑寒看他望向那圆台,已经羞得脸更飞红,及至他这样问,便立刻咬牙回答:“没错!”
胤禛皱皱眉,说道:“我一个病人,你也不知可怜可怜,只管自己吃,倒是丢了我不管?好歹我也是你主子,你做侍婢的就不能拿出点样儿来,过逾了吧?”
囧。说成这样,倒是我欺负他了不成?真真无赖!
“……奴婢伺候王爷喝粥便是。”
“没胃口。”
这人别扭起来真当令人无语。说要吃的是他,不吃的也是他,总之理儿都在他那边,错的全是别人……
楚笑寒心道,不吃拉倒,反正厨房做粥还不容易,你雍王爷哼气一声,做个百八十桶出来都有的,哪怕你不开口,连我这个伺候的奴婢都是可以搞定厨房的……你不吃,我喝了干净。想着便伸手端起端放在海棠花圆台正中那婴戏浮雕上的粥汤,仰脖喝了下去。
忽然,听到床上那人痛苦闷哼,楚笑寒来不及咽下白粥,只放下碗,急急转头回身坐去床边看他情形。
怎料却见他眼带笑意,伸手抓住自己手臂轻轻一带。
楚笑寒心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一个趋跄就跌倒在他身上。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准角度,竟能算得不偏不倚,就是刚巧让自己跌在这个位子,正是脸对脸、口对口。囧,他怎么弄的?真神奇……
(楚凌风:这有什么稀奇的……)
(楚韶颜:…___…|||||||,亲爱的六哥哥,偶决定,要离你远一点。)
(楚凌风:……)
他平日里温凉的手,此刻火热,虽不若往日有力,却依然用几分力,足可迫楚笑寒张开嘴巴,那口白粥有一半在地球引力作用下依然落肚,却有一半因为震呆而尚在口中,自然,全部进了他的嘴中。
胤禛微微皱眉:“口中没什么味道,看来确实吃不下去。”
楚笑寒无语,但眼前这人乃是重病号,欲待发火却又止住,顿了半天才能言语:“但是,这病,不进饮食怕是不妥的。本就是体内正气不敌邪气,方得了疫疠之气……”
只听躺着的人悠然道:“那你若肯餐餐哺喂,念在如斯苦心,倒也勉为其难,强咽食之,未尝不可。”
“……奴婢回去请苏格格来伺候王爷。”楚笑寒郁了一阵,气气说道。
胤禛微微蹙眉,略侧头,淡笑说道:“她敢走进来么?再说,便是逼了她,怀了必死之心前来,要她伺候用膳,不甘不愿,又惊又怕的,看了倒胃口。我若真存了要他们死的心,直接指了他们这等人陪葬,也懒在病中瞧他们嘴脸。”
原来是他自个儿撒脾气这才把人都轰了出去,就留他一个在这别院中?难道是如此的缘故?
“……那福晋令阿昭这院的人来照顾你,你也不反对。”楚笑寒噎了口气,还是闷闷问道。
胤禛睨了她一眼,淡淡说:“我当时并不知晓。只是,你来了,虽很好,却也不好。你既肯陪我,又何必介怀这些小事呢?总之,你若不肯伺候,我便饿死算了。”
嗯,前头说得挺好,后头……后头就不对了,您老人家大龄三十有二三了吧?不带这么孩子气的好吧?
“……若是,每日里,奴婢吃多少,王爷也吃多少的话,这事儿倒也是可以商量的。”楚笑寒想了想,提出要求。
胤禛微微扬眉,说道:“这点子小事,还要同我絮叨烦琐?我道是多难的,只几口饭罢了。”
楚笑寒低头不语,他自也知道的,病到重时,便是嘴里吃得下去,身子虚不受补,硬吃不进人体里头去,时日长了,也就余生无多了。但他既允了,以他的性子,必是强咽亦要咽了下去。总比什么都吃不下好许多。
这之后多日,胤禛总在日晡时分发热身痛,听张献说,虽寒疫有些好转,只是杂疫未退,颇为棘手。最严重时刻竟然便血,色如紫黑,直吓得她魂飞魄丧,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整日整夜地呆坐床边,直至头晕目眩,自己也闭过气去。
半夜里悠悠醒转,张目却见胤禛坐起在床上,正怔怔望住自己。见他竟能坐了起来,没有更加严重持续昏迷,心头一松,立刻眼泪如泉涌般流了出来,直哭成一个泪人。
正专心流泪,发髻上抚上他瘦得厉害的手,听得他微哑的声线,柔声道:“好好的哭什么?”
一听“好好的”此语,更加止不住眼泪,几乎大声哽咽起来:“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你若死了,留我一人在此世间,如何是好?又说不让人家死,这眼下不是逼了我去死么?我不要看你这个样子……若是如此,倒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又说胡话,你现在寻死,待明日我好了,岂不冤枉?难不成还要我到你坟墓前头烧纸笑你不成?”
“……”
“你既这样担心,我便应你一句,断然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一定,死在你后头。如何?”
“以前在家乡,听到男子对女子说,愿,我的人品比你好,愿,你死得比我早。心里初时愤怒,后来仔细思忖之下就觉着很感动。……不过……”
“嗯?不过什么?”
“不过,四爷,你的人品好像比我差很多……你是坏人。”
“……过些时日再来收拾你这不懂礼数、毫无尊卑的丫头。”
第16章 病榻前头万木春
不知是他许下的诺言生了效果,还是张献忽然灵智闪现,开对了方子……囧。总之后来开了桃仁承气汤后,热时前后终究是缩短了不少。虽有些反复,但终究是服药后慢慢时短,移热于下焦血分,热结膀胱而蓄血,待到血尽则热也渐渐尽止了。
再过得几月,疠气大势也去了,只是精气大损,加上亡血过多,张献又开了一些犀角地黄汤调养。也备了不少大黄、虻虫、桃仁、水蛭来酒送照常煎服。终归是逐渐地好起来了。
柴玉自然高兴,而对楚笑寒也是倍加的恭敬,十分客气,全然因为前头偷偷问了张献,这钱姑姑偷偷拿烈酒给王爷抹身,是否不妥。然则张献却说:“这烈酒本就是宣和百脉,消邪却冷的,开怫郁而沉积,通膈噎而散痰饮,治泄疟而止冷痛;消冷积,御风寒,辟阴湿之邪,解鱼腥之气……”
总而言之罗里吧嗦地教训了柴玉一通,声明钱兰欣英明至极,把柴玉和傅鼐唬得一愣一愣的,从此对楚笑寒的敬意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楚笑寒心道,哪怕我拿了阴沟水给胤禛擦身,只怕张献也是说我果断聪明吧?毕竟彼此“患难之交”,一丘之貉,干了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属于一条船上的同伙……囧。
(楚韶颜和作者同时表示:阴沟水神马的…___…||只怕人家一个堂堂太医,未必肯为你得罪一个亲王……)
只这瘟疫之气,犹在初时同愈时两个阶段,传染性特别剧烈。所以到了胤禛有些见好的时候,这山庄宅子里的人走到里院来的,是愈发的见少,简直到了人踪灭绝的地步……囧。
来来去去的,楚笑寒也就见着柴玉和傅鼐两人了,至多再加一个张献张大人。没过几日,那柴玉和傅鼐似乎都有些染了疫气,于是张献便让那两人多饮些败毒汤,多休息。这样一来,这屋子进出的人本就寥寥,几乎连寥寥都要再减个一半之数。柴玉变成一日只来两次,就送早晚两膳;而傅鼐则是中午来巡个一次。张献则是隔几日来一次,开了方子由内药房制好了药剂再送了过来。
人气少了,但是胤禛倒是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起来。到得夏天,气候正常,天气渐热,这疫症竟是基本好了。
他倒是听话,原本十顿饭只好吃五顿的人,这些日子倒是顿顿都吃,绝不漏了一餐。自然以前不吃也有一些杂事缠身的原因,他这人心思本就重,但凡他老爸康熙皇帝吩咐了件什么事情,便要放在心上,因此漏了饭食,也属正常。这几月里头,却巧是养病,万事没有,加上楚笑寒拿了先头说定的协议套他,终究是言出必行了。
倒是楚笑寒自个儿,说好口哺喂食,十有八九是逃避了去的……
(作者: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不要轻易和女人签协议。该你做的你全部得做,该她做的她就不做。)
(楚凌风:敢问作者大人,您是男是女啊?)
(作者:……女大不中留,你一个哥哥跳什么跳。)
已到浓夏,树叶青葱,北京天气白天十分炎热,就算是郊区林树多着一些,依然热气岿然,凝结不松,纹丝不动,只有到晚上才稍微好过一些。
好在这古代的屋子,建筑甚为精巧,首先是屋顶造得粉高,用材又有些特别,和现代大不一样,外头再热,进入屋中自然生出一股阴凉之气,比那空调更加舒适。话说回来,便是冬天,底下挖个地窖,烧火暖上层的做法也着实让楚笑寒咋舌,总之这建筑方面,技巧的高超实非现代简单垂直砖砌能够比拟……,这种情况下,夏天只窝在屋子里,自然是楚笑寒唯一肯的选择了。
因此不管胤禛怎么说夏天要受热熏发汗,冬天要吃寒气保精之类的养生之道,她一个资深宅女自然是不肯听的。
一日,正毫无样子爬在酸枝木屏风雕花床上,翻看《史记菁华录》,这本竟是极早的康熙早年制刻版印本,待看到李斯列传的时候,猛地瞧见那行字:秦二世二年七月,丞相李斯因遭奸人诬陷,论腰斩咸阳市。临刑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不禁闷笑起来,因想起天涯上发的“我丫的叫你乱穿越!”一个帖子中,有一段很赞的囧极穿越:赤军和长发肥仔正讨论穿越后被动面临无法脱身危机的绝妙桥段,这时候马伯庸乱入:
你们两个干脆一起穿越吧,穿越回去作了兄弟,俩人头碰头趴在地上玩琢钉戏,听见自己老爹正跟别人说话:“冀罪止于身,二子可得全不?”
一个兄弟蜡笔觉得不错,在马先生这段下加了:
然后老爹声音又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于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然后你们两个人:“等死,死国可乎?”
然后老爹大呼三声:“过河。”
……
囧。不过,貌似自己的情形也没妙到哪里去,始终是岌岌可危的情形。人家穿过去就小眼皮儿一挑,一串阿哥尽在掌握……自己穿过来,就是被玩得死去活来,只比《魔幻游戏》里那个美朱的好友乡本唯一强一点,那个唯一穿过去后就被强…奸了,还被卖了……
(楚韶颜:话说,好像某人也被强…奸过……)
“痴痴地傻笑什么呢?”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身旁坐下一人来。
回转头去,只见胤禛身着淡银蓝色纱衫,里头鱼肚白薄薄衣裤,倒是夏季的便服,瞧着分外凉快。看着脸色早不是前头几个月面如死灰、或是赤色潮红的病态,渐渐恢复原本的白皙俊逸,只是病后终究有些苍白之气。
这罗汉床虽是坐卧两用的床具,可是放在厅间的榻床终究是窄了些,本就只容一人躺卧,此刻他坐将上来,便如现代的沙发躺了一人又要沿边坐一人一般,顿时挤迫起来。
“也没有什么,只是刚好瞧见李斯列传,忽然想起一事,如果当日我借体还魂的时候,不幸借在了正要在菜市口斩首的犯人身上,岂不是倒霉之极?”楚笑寒说着,不禁复又吃吃笑起来。
胤禛听罢紧紧皱起眉来道:“又胡说!再这样信着嘴乱说这些歪话,看我真的打你啊。”
楚笑寒知他再是生气也断然不会打女人,只皮皮地笑说:“四爷,你打跑我一个,可再没人心里没算没计,心甘情愿的来伺候你。”
胤禛哼了一声,说道:“你没算计么?你不是算计着让我耳根软着些,好放了你出去自在逍遥么?”
楚笑寒定神凝目想了一阵,十分犹豫地说道:“宫里、府里头的日子虽难熬,总算还能求个温饱无恙。真要到了外面,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活下去的,不说别的,就说万一瘟疫爆发,说不定就染上死了。又回不去我自己家……”
“出去,也未见得就是去外省;八爷府也算外头……”
这人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又提胤禩……这种飞来横醋,真有点恐怖。楚笑寒气哼哼地说道:“快打住!莫不是王爷您又要破费送奴婢条链子什么的,也不用专门寻这种话题来说,直接送了给奴婢便是,奴婢贪财得很,定会笑纳的。”
胤禛眉端略略扬起,轻笑起来说:“你贪财么,这好几年工夫下来,就那么点什物?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