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梦蝶(2)
2
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我坐在凉亭里抚琴。
庄家二夫人满头珠翠,款摆柳腰莲步轻移的打我眼前经过,笑容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一声叹息:
“唉!这般标致这般聪明的可人儿,只可惜不知道是谁家的种!
吴秀琴好福气,竟白白捡了这么个好女儿!”
吴秀琴是我娘的闺名。
我心头一凛,冷冷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去问你娘去!”
我直奔西厢房。身后,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到底是谁?”我逼视着娘亲,她竟不敢与我对视。
我的心头仿佛别刀子轻轻一割。
“梦蝶!”娘亲低低的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一字一顿的道,眼里已有了泪。
娘叹息着告诉我,她只知道我本叫白映蝶,江南潇湘人氏。
五岁的时候被人卖入庄家。因为她不能生育,又见我聪明伶俐,所以便以高价买下我。
从此,我成了庄家的大小姐。不久,一场大火将我五岁以前的记忆全部都烧掉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倍受冷落!泪,也轻轻的掉了下来。从此,我当这庄府是牢笼。
3
十七岁生日刚过,就有人上门提亲。竟是风家!
风府大总管带来风家大爷风无波亲笔书信一封,代其弟风二爷无痕想我求婚。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风家的名头。
不仅富可敌国,而且,风家三小姐风无滟乃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爹爹早就想攀上这门亲戚了,如今自然是万分高兴,很快便择好了良辰吉日。
庄府上下一派喜庆景象。
然而,我嫁过去却是续弦。
风无痕长我八岁,前妻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名唤萧晴。
三年前因为难产而亡,带走了尚未出生的麟儿。
风氏兄妹父母早亡,风家由大爷无波当家。
据说风无痕娶萧晴时遭到了风家一致的反对,只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后来风无痕与萧晴跪在风无波的门前三天三夜,才终于感动了风无波,促使了这段婚姻成了佳话。
东风破:梦蝶(3)
所以,此去风家,吉凶难卜。我娘苦苦哀求爹爹退掉这门亲事。
她跪在爹爹的身前,泪雨滂沱,可爹爹丝毫不为所动。
我冲上前去,一把扶起娘亲,一字一句的道:“娘!你别哭了!我嫁!”
娘亲一下字放声大哭。
我终于想起这风无波是何许人也。
半个月前,我随娘亲去观音庙上香,他的马蹄险写踏翻了我们。
当时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捋了捋长须,点点头,扬长而去。
娘亲告诉我,那是风家大爷。
也许,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4
新婚之夜,我的夫君喝得酩酊大醉。我静静的坐在床沿,等着他来掀我的盖头。
然而,他没有。他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甚至连靴子都没脱,口里兀自喃喃的念着:“晴儿!晴儿……”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我知道,他念着的是萧晴的名字。
掀开了盖头,取下了凤冠,我掌着烛火,照着他的脸。
刹那间却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心里没来由的荡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斜飞入鬓的剑眉,轮廓分明的脸庞。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句子来形容他,只觉震撼!
那一瞬,我竟痴了。爱的种子,播在了心底。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他眉宇紧锁,睡得极不安宁,想必梦中定是他一直未能忘怀的晴儿吧?
那一夜,我坐等天明,与死人吃醋!
窗外忽然下起了漫天飞雪,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三夜。我的思绪,也随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雪花般飘散,愁绪万千……
5
我以为这段姻缘乃上天注定,我的生活将从此翻开新的一页,岂知大婚后第二日,我的夫君便不见了踪影。
青儿说:“夫人,二爷在百花楼!”
青儿是我的陪嫁丫头,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除娘亲之外唯一贴心的人。
我翻出了风无痕的青衫,说:“青儿,咱们上百花楼!”
东风破:梦蝶(4)
出了风府,我摇身变成了一位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后,跟一清秀的布衣小厮。
百花楼乃京城第一青楼。春姬、夏婵、秋棠、冬怜便是这百花楼的四大名妓。
春姬善歌舞,夏婵善琴箫,秋棠善琵琶,冬怜善书画。四大名妓,各有千秋。
风无痕今夜的访客是秋棠,这个有着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和一张精致漂亮脸蛋的来自江南的女子。
楼上有清脆悦耳的琵琶声传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好!”我轻轻的鼓掌。鸨母说:“这是秋棠姑娘在为风二爷弹奏!”
我眉峰一挑,“本公子也要秋棠姑娘为本公子弹奏一曲!”
老鸨为难:“这——风二爷包了秋棠姑娘一个晚上……”
我挑衅的看着她,“我出双倍的价钱!”
老鸨大喜,“公子请随我来!”
我折扇一收,随老鸨步入秋棠的香闺。
“这位公子出双倍的价钱请秋棠姑娘弹奏一曲!”
鸨母一语震惊四座,无疑是给风无痕当头一棒,摆明是我在向他挑战。
我一眼便看到了我的夫君。他坐在秋棠的对面,一袭淡蓝色的长衫,显得潇洒不羁。
深邃的眸子透出淡淡的忧郁,神色冷漠而又有几许落寞。
他静静的坐在那儿,孤傲得如同天边的一颗寒星,可望而不可及,似已不属于人间属有。
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我缓缓的坐到他的身边,沉着而又自然。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惊艳和讶异。而秋棠姑娘的眸子更是牢牢的锁在了我的脸上,一眨也不眨。
我听到有人在惊呼:“天哪,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公子么?简直就是潘安转世啊……”
我浅浅的笑着,恍若未闻。
秋棠终于回过了神,莲步轻移的走到我面前:“这位公子是——?”
“庄梦蝶!”我一字一句,得意的看到风无痕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
他霍地站起身来,冷哼两声,拂袖而去。
东风破:梦蝶(5)
我知道,在与他的交锋中,第一个回合,我赢了。可是,我离他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6
风无痕终日与酒为伴,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我的房间,自新婚那日后,他再也没有踏进来过。
我的眼泪,夜夜打湿了鸳鸯枕巾。每日坐看云卷云舒,寂寞与忧伤日渐深重。
风无波说:“弟妹,真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头,把泪吞回肚里。
我多希望能得到风无痕的眷顾,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就算是见他一面,竟也是这般的难哪!
风无痕又上了天香阁。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何罪之有?老天爷要如此待我?
我冷冷一笑,砸碎了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当风无痕第二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一身妖艳的盛装出现在天香阁里,
笑语嫣然:“二爷,想听什么曲子?”
我知道他在乎风家的名声,风家绝对不允许风家的媳妇出入青楼,抛头露面。
而我,却不得已以此来引起他的主意。
如果他在乎风家的名声,他一定会有所顾忌不会再上青楼。
果然,他的眸子散发出阴沉沉的光芒,依稀有两小簇危险的火苗在跳跃,
握住酒杯的指关节已经开始泛白,脸色阴晴不定。
他步履踉跄的走到我的身边,用手指勾起了我的下巴,像对待一个妓女一样,轻蔑的看着我。
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酒味,可我必须把这耻辱按下去。
我妖媚的笑着看他,他阴阴的笑着,望进了我的眸子深处,
然后,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甘愿这般自贱么?”
我轻轻一叹,“我只为见你一面!”
他忽然间狂笑起来,一字一顿的道:“似你这般心计如此之重的女子,又怎能比得上晴儿的一丝一毫?”
我的心被揪成了一团。高傲如我,怎会让自尊被人践踏如此?
只是这般绝情的话语,竟出自我的夫君之口,这让人情何以堪?
我冷冷的望着他,冰冰的道:“萧晴纵使千般好,也只能化成一坯黄土,你能奈何?”
东风破:梦蝶(6)
“啪”的一声,我的脸上竟着了一耳光。有血水从我的嘴角流下,我的心碎成了片片飞雪。
风无痕再次拂袖而去,无视我的泪流满面。我绝望到了极点,纤手一划,琴弦应声而断……
7
一纸休书送到了我的面前。
风无痕说:“若不是兄长苦苦相逼,我又怎会娶你?如今,我将你放飞,你去寻找你的幸福吧!
美貌如你,又岂会找不到合适你的如意郎君?只是我的心里,除了晴儿,已容不下别人……”
我冷冷的笑,将休书撕得粉碎。被休掉的女子,还有何幸福可言?
娘家,还能有我的容身无所么?风无痕,你太自私,太残忍!
望着这个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而又深深恨着的男人,我泪落纷飞。
这么多的努力,竟然争不过一个死人!
这样的国色天香,竟然比不过一个死人!
我的心里一片悲哀。是他太痴情?还是太绝情?
我争取过,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的努力在他的面前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只会遭到他更多的鄙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难道我竟要在枯等中老去,在孤独中死去么?
我凄凉的笑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把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了青儿,让她去绝尘庵找我娘。据说,我娘在绝尘庵潜心修行。
窗外,又下雪了,纷纷扬扬,无边无际。院中的梅花,红的如霞,白的胜雪。
它们尽情的展示着自己的风姿,尽情的吐着沁人心肺的清香。这梅,也多情么?
我换上了娇艳的红装,描好了修长的黛眉,将自己打扮得如同出嫁那天一样的光彩照人。
然后,手一扬,用烛火点燃了粉红色的床幔。
火光照映中,我恍然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大火。
我终于想了起来,我叫白映蝶,我爹在我五岁那年进京赶考,一去再无音讯。
守着爹爹“不离不弃”誓言的母亲,独自一人进京寻夫,却一头撞死在了宰相府前。
因为,爹爹已成为当今宰相的贤婿,而风无痕,竟是爹爹的义子!
火光凄艳的红了半边天。
窗外有人在叫:“梦蝶……”似是风无痕的声音。
终于听到他唤我的名了!
我轻轻的叹息,满足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无声的跌落在了地上……
藏娇(1)
1
拿着好不容易打听来的地址,林萝找到了卞融融的小店。
这条街是一条古董街,卞融融的“融庐”摆设却很特别,没有像杂架货摊般将林林总总的货色都推到客人的面前,而是疏疏落落的摆着二十来件古董家私与饰物。
一柄价值不菲的古玉扇闲散的放在一只漆盒上,由着客人随便把玩。可见主人性格的不在乎和漫不经心。
这样一间高雅品位的古董店,让林萝顿时对卞融融刮目相看,同时,对她的人也是更加的好奇。
突然,她的眼光被店子的角落里一个梨木造的镶了玻璃片的柜子吸引住了,
她走过去,只见枣红色绒的底垫上放了一把羊脂白玉如意,通体透明,静静的躺着,洋溢着一片祥和高贵。
她不禁暗暗称奇,这么小的店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养眼舒服的东西?
“小姐,这是故宫之物,是慈禧太后收藏的珍品……”身旁有淡淡温柔的声音响起,
林萝转头一看,一个面容精致衣着淡雅的少妇正执着一支毛笔在写字,她顿时脱口而出:“卞融融?”
少妇淡淡一笑:“是。”
林萝叹服,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销魂的人儿,我见犹怜,何况是异性!
父亲若是迷恋她的话,是太合情合理的一件事了。
要硬是在她身上找出缺憾的话,那就是她有一点点的瘦了。
那身水灵灵的气质,飘逸在一袭阔袍大袖的麻纱衣裙里,是灵秀有余而富态不足。
大抵是跟体重有点关系,可见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富足罢。
林萝想着,心里深深一叹:“卞小姐,我是林萝,林复生的女儿。”
“哦。”卞融融仍然是淡淡,半点惊讶都没有,只缓缓的拉过一张酸枝凳子,招呼她坐下:“要茶吗?”
眼前人的气定神闲,驱走了林萝来时的紧张和兴奋。
卞融融似乎并不知道林复生去世的消息,得知林萝的来意,她伤感的一笑。
藏娇(2)
“我和林老板是旧识,也曾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与他完全志趣不投,沟通非常有限,
更不可能和他生养孩子,所以,在一起没多长时间我们就分开了。
不过,他尚算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知我爱好收藏,不但资助我开了这间融庐,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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