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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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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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娣自百花丛中翩然回身,白鹤色一般洁白无瑕的长裙洒在翠绿融融的草地上,沾着清凉的晨露,樱桃红点缀的唇将她本是苍白的面容全然焕发出明艳的光泽,如此鲜亮夺人的银娣连梦中都未见过。她自花中仰目,长发似生根,连着凤仙花的枝叶延入褐色泥土。冯善伊摇了摇头,那光影散去,唯剩银娣最后的话漂浮于耳畔——

    “善伊姐,她们骗我,又让我骗人。”

    “我恨极了皇上,恨极了他对那个女人的纵容。所以我也要让他恨惨了我。我让他知道,他今日所得来的一切,全都是凭借我由先帝的血染脏了一双手所换来。他因为我的手,也再难干净了。”

    “可我还是没有告诉他,是谁骗我那样做。。。。。。善伊姐,我死后,你要帮我记下她们的名字,岁岁清明对着东风东雨提醒我。我不会让她们活得太安生。。。。。。”

    视线一丝一丝涤清,沁凉泪由风吹干。冯善伊重新看向拓跋濬,那样温和优雅的容颜下,是否也有对那地方深深的恐惧,压在他对社稷江山日复一日的担忧畏惧之中,弃之不顾,并非对罪恶的妥协,而是心底残存的怜悯。

    “如果不是他,我兴许也会成为你身边那些恶毒的女人。如果没有他,我更不知道,一个母亲原可以如此坚强。”她微微一笑,勾了他领口,幽幽道,“你替你的江山选了一位称职的皇后,也为你日后的儿女挑了个好相处的母亲。”

胡笳汉歌 十九 做个老实皇后

    十九 做个老实皇后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冯善伊收到了一种市井言为情书的信件。

    初始落了她桌前只有几日一封,而后越来越多,且皆出自一人手笔,落款“翩玉先生”。

    小晌午时,冯善伊蜷在椅中自挑起那信细细琢磨,字写得确实不怎么样。以玉自称,那必是极美,她怎么也想不出除了拓跋濬之外还有哪个男人对自己上心,因为另两个她勾搭过的早不在人世。这事她原先同李婳妹唠叨时提起过一回,那小丫头抿唇诡密笑着说是自己托信从京城为她牵的好姻缘。而后送小雹子离开,她便那这些信转移心情,时而回几封逗闷子使乐。

    如今宫人又送来了信。这回再不抄那些酸绉绉的**诗经,直抒胸臆道——“可人,玉哥哥是给你暖心的。”露骨**直尽令人发指,冯善伊连连将那信藏起来,连带着满桌飞纸欲塞一处,连日来拓跋濬竟似怕她想不开,时而以借书的名义打一晃,实则她小心脏顽强的很,除了在他面前表现出一脸思子尤切红尘厌怠之外,一日三餐定加食。

    长影落地,帘摆自一扶,拓跋濬果然迈了入。

    冯善伊脸仍有些发红,低头垂眼迎他。

    拓跋濬丢了几本奏折在案上,面色平和,气息却极沉,不用想即知道朝上又被穆伏几个将了一君。冯善伊趁他自做闭目养神便轻着步子而出,转身关门恰窃喜,冲着追上来的崇之使了眼色:“我小睡会儿去,他这边开始砸东西了再叫我。”

    前夜里他也是这样夹着怒气而来,拿着她当靶子使,从三公骂到六大夫,骂得她最后昏昏睡去。醒来时,他恰也骂累了,歪在肩头一并睡过去。转日严重落枕,一路上朝都捏着后脖颈。

    她其实几次想提醒他这样憋火容易英年早逝,后来想了想她这样说定是多嘴,要说他两脚一瞪乘风归去,苦尽甘来熬出风头就该是自己了,且不说太后如何风光耀武扬威,及至那时她就把从前的小簿子拿出来翻着,哪个从前得罪过她,便遣去给他守陵,守到鹤发苍苍终年无归。她这样想着,笑呵呵地睡去,从午半会儿直睡到傍晚前,胃中空空才爬起来,料想他今日怎如此安静。披了长衣便回了阁子里,贴着门缝瞅见他竟捏着信笺借着余辉瞧看。她舒下一口气,果然自己顺过脾气了,转身要遛,却愣住,忙忙推开身后屋门,扑了入去。

    拓跋濬也没看她,正览道“子不思我,岂无他士”这一句,五指轻敲着桌面,呷了口茶淡道:“你就不能选个肚子里有文采的?”

    冯善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翻腾出来这些,揉着脑袋道:“你家小金雀给我牵媒拉线,说是恒州出了名的才子美男,带着官职。爹娘死全,不用尽孝,兄妹绰达,没穷亲戚。”

    拓跋濬倒也实在纳闷,低头叹道:“朕的文官什么时候这酸。”

    “婳妹该生了吧?”冯善伊自想捏了话题往外赶他,因他在,她都不能把最后一封信看完。李婳妹如今仍是蒙在鼓里,他二人也有默契,不待婳妹生产,绝不东窗事发。时而婳妹尽兴时,也在三人齐在的饭桌上谈起翩玉先生如何如何。拓跋濬也就那么听着,冯善伊便不再多言什么。

    如今拓跋濬已明白她逐客的意思,拳压着信立起身来,揽回自己奏折,迈几步而出,又折了回来,看她眼:“既是死活要做朕的皇后,就老实点。”

    “臣妾老实着呢。”冯善伊持笑敷衍他,一路将他送了出去。照拓跋濬这般勤政伤身的光景,必也挺不过十年,她撑死只他十年的床榻佣人兼后宫老妈子,太后太皇太后自也不惦记了,将该做的做了,圆满收功。如今趁着年轻靓丽自也不能闲着,先将小雹子后爹选出来报备,日后摔了凤冠,也可以大奔魂牵梦绕许多年的美好人生。

    翩玉先生最后一封信拿了手中,她沿着桌边坐下,这一回信中换了散句文路,深情款款。

    冯善伊持了笔,比他更肉麻地回道:“你二十岁,我给你当妈;你三十岁,我给你当红颜,你四十岁,我给当奴婢,你五十岁,我给你当医女,你六十岁,我给你女儿。”

    书的酣畅淋漓,她实在佩服自己言情功底,挥挥手,召人而入,封好信,快马加急送回去。

    待到晚膳后,她想去给李婳妹串个门,将她和玉哥飞鸽传书多日的感情经历絮叨一番。走到小门,听得宫人急急来传李婳妹在痛着,许是要生了。她一时比自己生小雹子还紧张,抱着经书跑了佛堂临时抱起佛脚,足足念下几个时辰的心经。她本想为祈佑天降龙子念几个时辰做做样子,好传到婳妹耳里对她更亲近几分,日后能念着旧情少怨怼她,未想婳妹这一疼,硬是疼上三天三夜生不下来。

    念到第三天清晨,冯善伊憋在佛堂里饿得没气力翻页,终于听得身后门推开,进来的人沾着清冷,紫金飞玉的袍子扶开落了脚边。她初以为是哪位好心人来送食,但见这一身华贵心里全凉,而后幽幽抬眼看了拓跋濬:“你也来了啊。”

    拓跋濬也是被李婳妹哭喊得心神难安,想来求求观音,团坐了另处蒲团,没理她,自己念经。

    “有吃的吗?”冯善伊低了一声问。

    拓跋濬抬眼望去佛龛前,供奉了一桌的瓜果糕点如今只剩果皮渣沫。他心慌得三日未能进食,如今倒真也感觉不到饿。

    “你往她肚子塞的是个什么玩艺,怎么就生不下来?”冯善伊喟了一声,隐约担忧。

    拓跋濬自是不会理她,念了好半会儿经,淡然回她:“你生小雹子时不是喊得比她更烈。”

    “你怎么知道?”冯善伊果断瞪直了眼。

    拓跋濬覆了眸眼,声又一轻:“猜的。”

    话音刚落,崇之猛得推开殿门,跪在风中喜泣交加——

    “生了,生了,大皇子”

胡笳汉歌 二十 无论如何要幸福

    二十 无论如何要幸福

    兴光元年秋七月庚子,皇子弘生,母河南商丘南李氏。辛丑,大赦,改年。 ………魏书。帝纪五。高宗纪

    皇长子出世的第五日,自魏宫入阴山的车辇人马行浩荡之势,皇帝率众宫人前去迎接后倒也平静了不少日子。这日冯善伊来看李婳妹,廊间已是落满一地碎菊,俱是萧离。玄英站在门外,只端着进补的药膳缄默不语。冯善伊自作心明,打了帘进去,瞧见得李婳妹面无表情地卧在床间,腕中坠着络丝玉环佩,她目光自随着那一处转,整个人好似呆呆傻傻失了气力。

    冯善伊移过去,自她眼前摆了摆手,见她回神才将她袖腕收回被子里:“你这是给自己将来找罪受。”

    李婳妹心里憋闷,自她生下皇子后,奶娘们便将孩子抱去了其他殿,皇上起初还三两日记得过来看看,而后魏宫的曹充华来了,他竟好似忘了她般,掰着手指头算也有整一月了。

    “姐姐,皇上整月来都是宿在那位曹充华屋里吗?”当着她面,李婳妹没什么不敢说,人恍恍惚惚着就问了这么一句。

    冯善伊自也有日子没见过拓跋濬,只她日夜有书信作伴寻乐,未觉时日漫长,然而对李婳妹则是一番煎熬。几十天前,还是将她贴在胸口捧在怀里,而今这落差,她实在受不起。

    “前日子里,那位娘娘来过了。”李婳妹仰起头来,目光发直,“我真的只是皇上生子的工具吗?”

    这话,放在宫中众人心底自然都有数。然而,冯善伊也万万想不到那位曹充华能当着面说穿。

    “原来皇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李婳妹总算想明白了,纵然有泪,也再不想落,“纵然皇上,也没什么两样。能用则用,用完即弃。”

    冯善伊抚着她,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安慰这时候的李婳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四年前,也是这样被弃在了云中,如若没有小雹子,她或许至今天也不知道山宫外的这座行宫有多煊赫。

    走出李婳妹的殿室,玄英一路将她送出中庭,冯善伊似觉不懂,自言自语了道:“明明都是困笼中的孤雀,为什么总要互相拔掉对方的羽毛呢?”

    玄英垂下眉,声音极轻:“正是因为困着走不出去,才不能允许对方比自己更美。”

    “你倒是明白着。”冯善伊看她一笑,“得了,我要去拜见拜见那位充华娘娘,看看她到底有多爱惜自己的羽毛。”

    冯善伊出了东殿,即往中去,一路眼见得尽是从前没见过的宫人,暗想这位充华娘娘果真讲排场。太后的钦使,那必是心腹,再又是九嫔之位,宠上添尊。如是娇纵,反是合乎情理。然后自她入殿报了名位后,满殿规规矩矩的宫人却未摆出驾子,反是好声好气的请了她入殿。未片刻,那位充华即是匆匆由后殿转来,步履飞疾,佩环叮铃作响。人未露出全脸,竟是奔至冯善伊身前倾身跪倒。

    冯善伊未免由这大礼骇住,连连扳过她双肩请起,正看清她眉眼时,惊得退步跌回团椅中。

    曹充华看着一身素衣似有些沧桑疲惫的冯善伊,泪眼婆娑:“姐姐如何成了这般模样。从前是那等光鲜亮丽。”

    冯善伊尚未回过气来,一只腕子够着曹充华的脸,细细打瞧。所谓人靠衣装莫不是这般,从前那样平凡不起眼的眉目,如今只稍弄铅华云粉,竟也成了绰姿贵妇的模子。这掉尽人堆里即是识别不出的曹秋妮,如今奕奕焕发夺人目光地立了自己眼前,冯善伊不知是笑还是哭。

    为她秋妮,自己是做了多少夜的噩梦倒也不知了。

    不等及再言,内殿闪过身影,拓跋濬披发持步而出,倦怠的眉眼自沉着不耐,他手中握着书卷,半身袍子耷拉着,抬帘时只道:“充华,朕的长衣呢?”

    曹充华忙拭起泪,背过身子先行一礼:“昨夜不是落在池子里了吗?臣妾这就去取新的。”

    拓跋濬这才又看见她身后的冯善伊,目光稍沉:“你也来了。”

    “姐姐务必等我回来。”曹充华转身而去时,捏了冯善伊腕子轻道了一声。

    室内突然静下许多,拓跋濬寻着茶碗淡呷了口茶,才抬起眸循着冯善伊轻道:“你是为李婳妹而来吧。”

    才一月前还是一口一个腻死人不偿命的婳儿,如今李婳妹三字,他倒是喊得齐全。冯善伊这般想着,自他身侧落座,再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直接了然道:“坐拥三千美人,轮番换着睡,是不是挺美的?”

    “不就是给你选了男人,落得你如此护她?”拓跋濬冷笑着,似不经意而道。

    冯善伊扶着桌子探过身去,询问道:“话说你没良心呐。”

    “她生下弘儿,为大魏,为朕,立下汗马功劳。”拓跋濬想了想,如实而道,“朕不会亏待她。待回魏宫,品阶宫位任她选。”

    “不论她怎么选,皇后都是留给我吧。”冯善伊细眼探去,渐勾起巧笑。

    拓跋濬扬眉,这个她倒是时时记着,且记得格外清楚。

    “诞下皇长子,再备受圣宠,对任何一个要入魏宫的女人未然是件好事。”拓跋濬淡了目光,握书的手微微松落,气息那么一沉,“这样简单的道理,婳妹想不明白不奇怪,你怎么也会不明白。”

    “不是我看不穿。”冯善伊如意料之中释然几分,挑了笑色,“只不愿把你想得那样通情达理。”

    “三皇叔薨了,朕明日即要归京。”拓跋濬严肃着,再打量去她,“你准备准备。婳妹尚在月子中,就先不带着她。”

    归京?

    冯善伊觉得拓跋濬嘴巴里只今日这两个字说得最得人心,为这二字,只觉自己几十张嘴皮都要磨掉。总算总算是要回去了。

    拓跋濬再立起身来,袍子落了地,他未弯腰,只习惯地等人替自己捡起来披好。然而冯善伊远未注意这些,她正抱着杯子落在自己即将回京的兴奋之中。

    拓跋濬咳了咳,自己弯腰拾起袍衣抖了抖。

    冯善伊依然傻呆呆地愣着,笑着。

    拓跋濬于是又抖了抖袍子,狠狠抖了抖。

    袍角甩了冯善伊目光之前,她回过神来,只看了看拓跋濬,放稳杯子,笑眯眯从他手中带过袍子垫脚罩了他两肩,好声好气道:“从今以后,你随便用我。”

    拓跋濬只道她也就是这么点出息了,冷笑过,才将视线落了她额前,低声道:“你和曹充华从前是什么关系?”

    “秋妮吗?”冯善伊落在他肩头的手僵了僵,而后抬起头看着他轻笑,“在我手底下做事时,欠我一只袖子。”

    “就这些?”拓跋濬探了一句。

    冯善伊点头:“就这些。”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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