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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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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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死”她似轻叹了一声,抬起他下颚便凑上去紧紧贴着。

    猝不及防地由她叼住唇,他窒了一息。

    纷飞的乱发遮住他半是红润的面容,一并落入她身前,擦过她如雪洁白的肩头,滑过她隐着倦怠和一丝紧张的清眸。

    淡而清凉的搔弄引得她竟也额面生羞,本还能对视交流的目光无意识地躲避开,四处望去,只不要望入他眼中极好。

    黑暗中,他贴她贴得那样近,近到呼吸只在彼此的唇齿间。

    下一刻,檐上的脚步似乎轻了,渐渐能听出来越来越远,直至那丝团影成空。

    她紧紧攀附他的双臂终于松落,释然地垂坠于榻角陡飞的云帐间。

    在她以为他当自觉地由自己身前离开时,他竟是闭上了眼睛,极是享受着贴近她的柔软,温和地含住她本是贴凑而来的唇瓣,香暖的气息拂在唇畔,微痒,稳软湿漉的舌撬开她未有防备的牙关直直探入后即是一番攻城略地。

    她睁大眼睛,动也不敢动,微微发出呜咽的声音。

    直到他睁开一双长目,才恍然觉察自己的失礼,顿时起身,别过脸咬紧牙关,置于膝间的一只腕子止不住的抖。

    冯善伊捡起帐间的轻袍仓猝间披裹,发髻松乱,垂曳一地如流光清波逐风乱起涟漪。李敷将披在身上那贵重的长衣取下,置于榻侧,同立起身,前去阖窗,素手扶紧窗棂,幽幽回首。

    “就当——”

    “就当——”

    二人同时出音,却又双双由对方截住。

    冯善伊摇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敷点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静了半刻,竟是无话能说。

    缓缓燃起一盏灯,他却不敢看她,只垂首握拳立于窗前,等着李弈前来接应。

    她重新走回榻中,掀去遮蔽拓跋濬的冷帐,垂眼凝了一时。殿外崇之来报,是李弈至。

    一扇冷帐垂摆,自挡于她与李敷之间。

    他予她一礼,垂首间闷声退下。

    待室中更是静得无人出声,面色讪红总算褪尽,她捋了捋头发,玉簪绾起松髻,肩后一缕遗落的青丝慵然垂落。如何就假戏真做了呢?胸口有些烦乱,说不穿的躁动。无论何时都谨慎自持看似个闷瓜一般的李敷,竟也失神逾越了。

    不过,总算渡过这一关。

    只明日又该怎么办,此一次有李敷,再一次便没有人能如李敷般好差使。

    她摇了摇头,头皮撕扯着疼痛,仿佛由人掷住发丝由不得动弹。

    回手摸过那一撮长发,不经意地垂眼,竟是见发尾由一只惨白的手缠绕着。

    拓跋濬正握紧她的头发。

    她俯下身子,探手摸着他的脸,摸了又摸,并不觉得他有苏醒的征兆。油然而生的一丝希望颓然散尽,捧起那缠绕青发的腕子,贴在自己脸上,另手抚过他清冷饱满的额头,在他身侧发生这一幕,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多少会生气吧,所以才抓痛她头发。

    她暖暖一笑,轻喃着:“好歹醒过来,醒来骂我。”

    他仍是没有一分反应。

    她有些失落地闭上眼睛。当初那个日览奏案万卷精神爽朗的拓跋濬如今只像一个疲惫的婴儿,不知死活地睡着。如果哪一天,她累极了,这样安心睡去,身后的一切都能交由自己信任的人打理也好。

    “你,是为了什么回来。回来朕的身边,却又不是真的回来。”

    他那时是问得多么认真,前所未有的坦然以对,问着只有她一人能够听懂的问题。

    “最伟大的复仇。”她也是坦然应的,不过想让他知道的,她实非贪恋儿女之情的小女子,留守他身侧,自是看上了他那一展雄图的野心和抱负。也只有怀揣胡汉同志大愿的拓跋濬,才能实现自己最伟大的复仇。

    她本以为如实相告的自己,定会招致拓跋濬的厌恶。被一个小女子利用,这是任何男人想去必会觉得不爽的事情,更何况关乎帝王颜面。她也做好了帝王勃怒的准备,只那夜的拓跋濬却沉定如静潭池水,连喝三盏茶以后,他似是总算明白清楚,抬眸时目光平定,问向自己的第一句竟是——“你打算在朕身边多久?”

    “一年。”她道。

    “十年。”他言。

    “那么久。”

    “鲜卑汉化,同治新政。这些总要时日,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二年。”她于是又添了一岁。

    “三年。”他想过一想,总算答应最短不少三年。

    就是三年,也是好久好久。

    如今他躺在紫檀木的冷榻上,便好似过了很久,实则也只是十几日。她放下长帐,与他困在这沉沉的帐中借得他醒不过来时,轻轻摇着他的腕子,便似从前哄着小雹子一样,边摇边幽幽喃语:“我还记得第一试我输了。你却不以为然,说做好了留我三年的计划不打算变。我问你如何一定要三年?你那时说——”

    她顿住声,无言下去。愣愣抬首去,竟是一时激灵,猛地跳下榻,奔去窗前将几扇窗户连连推开,撕裂室中层层曳地的长帐。任冷风空落满室,拂起他长发飘摆,玄袖翻抖。

    “养病你也是不醒,不如冻醒你,吹醒你。”她果断一声,扶窗侧眸看去他。

    冷庭暗色渐渐淡褪,天边迎出一缕白光,寒夜就此便要散去。

    第一抹晨曦静静浮动于他深黑而纤长的双睫时,她莞尔一笑,心底却填满了那隐隐约约低沉温朗的声音——

    “一年太短,怕你看不见朕的好;十年太长,又怕你看烦了朕。”

    既是如此,便醒来,让我看见你,看你到底有多好。

胡笳汉歌 015 总有些惊喜

    015 总有些惊喜

    香风轻浮,窗门未阖紧,漏出几丝灼光,正扰了案上人览折。奏面反光,一团墨字由光亮折射的全是不清。冯善伊揉了揉眉眼,放下一笔,眼睫不曾抬起,轻唤了声:“崇之,添墨。”

    崇之揉了揉眼睛,靠着案角的脑袋移了移,呵欠道:“娘娘,这又是一夜了。”

    冯善伊将几摞铺叠齐整的奏章推至案前:“下放了尚书台。”

    崇之抱着一团奏折悻悻退下,殿门方阖紧半刻,冯善伊欲借空伸了个懒腰,又见崇之滚了回来,一手连指窗外:“娘娘。李夫人候等了整半夜啊。”

    冯善伊趴着案上画圈圈,努了努嘴:“都说了,替李昕求情的人,我一个也不见。”

    崇之吞了口气:“真狠心。”

    她立时瞪眼:“你说什么?”

    “李夫人身子重呢。”崇之时升怜悯,哀哀叹气,“论您那般重身子的时候,连穿个鞋使唤方妈,提被子都嫌重,怎有这难过的时候。”

    冯善伊转着眼睛,诡异而问:“你怎么又知道的?”她生小雹子是在云中,与京城差了十万八千里,只他言字说来便好似亲身见到般。

    崇之瘪了瘪嘴,神色难堪地退身:“小的胡乱说的。”

    “你站住”冯善伊推案抱着盏绕他行了几圈,幽幽道,“你这脸上可写着心虚二字啊。”

    “奴才没有。”崇之忙摇头。

    冯善伊正转至殿首,目光随之落去殿下,百级下阶确见一素衣女子着青纱裹帽风中跪立。她随意看着一眼,淡淡问去崇之:“她倒是挺仔细自己的,全副武装裹得那么结实,连脸都挡着。”

    崇之拾起折子,贴去笑脸恭维:“恐是李昕那女人细皮嫩肉不禁吹吧。还是娘娘厉害,论在云中宫陵,那是日夜吃着山间冷风也没见成这样裹着,不过也——”说着但觉口风越发不对,愣愣咬声不再言。

    “不过也什么?”她挑眉看他一眼,“我被吹得粗皮老肉了吗?”

    崇之连连摇头,只差予她再拜。

    “我知你是不敢言真话,罢了,我脸皮实在厚,不怕你们说我不够如花似玉。”冯善伊满脸无奈,扶着迎风的殿门左右动了动弯了许久僵麻的腰。

    崇之忙以解释:“奴才不是娘娘那时候不是天天往自个脸上糊红泥青果什么的如何能吹老了呢。奴才真不是那意思。”

    “是啊。”冯善伊一笑,予他慢慢道,“我那时好些点子呢。”

    崇之点头:“确是。”

    “傻了吧。那不是泥巴,是草药研磨的膏子。”她予他一笑一点头,“说吧,你躲在宫陵后山哪处看着呢”

    “啊。”崇之木了,面上堪堪惨笑,“宫陵西外山有座望牙亭。。。。。。”

    冯善伊随意摊开一本折子,挑笔划了划,又道:“只有你自己?”

    崇之未言,只埋下头下巴几乎要贴着胸前。

    冯善伊干了干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朱唇轻启:“皇上也在?”

    崇之一点一点仰起头:“兴安元年,皇上北巡住在阴山行宫半年,其实就是。”

    云中山宫与行宫一山为隔。

    他要见她,未必是难。

    冯善伊渐低下头去,随意写了几个字又划去。

    崇之低低言着:“转年皇上归朝是在云中皇子过了百日之后。”

    “百日抓宝。他也是看见了的?”记忆似归去了四年前,那个天露微阳的上午,暖风晴好,也难怪方妈说什么也要把抓宝的地点安排在室外的花园子里。

    崇之随而起笑:“那时候小皇子不是左手抓了胭脂,右手拖着佛珠吗?”

    冯善伊点头,似而也是一笑:“是,我还笑他会做个花和尚。”

    崇之欲退下,只听身后之人略略犹豫道:“他也算是个好父亲。”

    “崇之。”她转言又叫住他,“为李夫人备个软轿一路护送她回去,她若仍是执拗。便说我实在不想见李昕身边的人。”

    崇之得命匆匆退下,惊见廊前涌来二人,忙是低了声音急急出口:“娘娘不好了。玄宫人牵着宗侍卫又来了。”

    手中软笔啪一声落下,墨溅了襦裙。。。。。。

    廊间春花缭香,轻风缕缕,丹阳初抹,一时清朗暖融。

    玄英扯着宗长义的袖子连进了几步,回头瞪眼:“你做什么扭扭捏捏。”

    “昨夜不是见了吗?”宗长义挣扎着抽出袖子,转身由清风吹散满身浮躁,“你还没完了。”

    “那不可能是拓跋濬。”玄英又道。昨夜他们于檐上所见那一幕本就有些可疑,当时她只想探入亲见,却被气急败坏的宗长义拉去。他二人如此便是吵了一夜,宗长义言是自取其辱,她却总觉蹊跷。

    “我不想再进去。早是没颜面了。”宗长义叹了口气。

    “冯善伊滑得如同泥鳅,昨夜漆黑一团乱,她想糊弄人,随意拉来一个身形相似的太监便可。如今我们堂堂正正进去,说是有羽林郎要事禀告,无论如何要见皇帝一面。”

    她说罢又紧上他一只袖口,连连将他人推了入。

    殿内空有冷风徐荡,冯善伊正持笔由案前慢慢扬起头来,声冷颜寒:“宣政殿是什么地方。未有通传便能闯入吗?”

    玄英跪立于殿前,身子挺得笔直:“奴婢曾是御侧长宫女,赐有进出宣政殿的官牌,又如何不能入?”

    冯善伊冷冷挑笑:“如今不行了。”

    “为何?”

    “因我除了你的官牌。”冯善伊淡淡览了眼笔下,声音轻缓有力。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玄英吞了口水,一手牵来身后跪着的宗长义:“羽林郎统领宗大人有事而报,关乎内宫安危的要事即时便要奏报皇上。”

    “确实有要事。”冯善伊笑着点点头,“我近日也觉得宣政殿尤其不安全。”

    说罢撑案而起,一只笔丢了殿下宗长义肩上。

    “宗大人”她喝他,“你寻夜护守便是这样办的差”

    他幽幽抬平视线,与她相视。

    她瞪紧他,尤其厉,再偏过目光,手间攥着一缕长缨,换了平声静气的一声抱怨:“昨夜,听见猫叫。我最讨厌猫了。”

    玄英知她是故意推脱,站起身来,再见她裙间冷墨涟涟,案上沉有奏折,她指间更以墨染。随即心中更坦然,连日来下放至尚书台的圣旨文批,怕也都是出自这一人之手。

    “皇上呢?”她问了一声。

    “皇上昨夜有些辛劳,正睡得不想起。在后殿歇息呢。”冯善伊说着甩甩手,似是极累,“所以我一大早就要帮他把早朝上的事务处理好。有什么事,朝上禀奏如何?”

    “百官辞朝纳谏了,皇上会去吗?”玄英又是一问。

    冯善伊盯着她,只道:“你不想他去吗?”

    “他能去吗?”玄英笑。

    冯善伊两肘齐执于案头,转着青石玉雕缓缓道:“你知道身为皇后,有一点好在何处?”

    玄英疑惑的目中,更是警惕。

    冯善伊点了头:“就是我想随便杀一个宫人可以不需要向皇上呈报缘由。若是问起了,便说我讨厌她。”

    玄英吸足了一口气:“都敢杀了乐平王,你又有什么不敢?”

    “皇上在后殿歇息。你是想我将他召入前殿,还是与我齐去后面。”

    玄英咬牙:“齐去后面。”

    “若是后殿。”冯善伊走下殿,只袖子朝宗长义一撇,“他不可以。”

    玄英沉息:“善。”目光与身后人一扫,即随冯善伊而去。

    二人由殿前宫廊向西行去,途径一路宫人纷纷行礼。玄英自她身后幽幽看去,心里明白前殿入后室有一路捷径,可冯善伊却领着自己绕道。她是想杀了自己,刚还言字涔涔的骇她,确实如她言,她想要一个宫人死只是件小事。

    “皇后娘娘。这条路远了。”她平静道。

    冯善伊停停走走:“这一路上有我喜欢的梅树,我要时时顺路看她几眼一天才畅快。”

    玄英摇头苦笑,抬眼去,紧紧闭合由众官兵把守的后殿已在数步之间。

    冯善伊予官兵点了点头,门于是大开。

    回身,侧首,予玄英一笑:“进去吧。”

    玄英抬着脚,并未落,又迅速看去身后侍卫,那抬起的脚许久不落。莫不是有什么机关暗算。她如何能这么痛快地放自己进去。玄英犹豫了,一双眸子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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