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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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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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曜蹲下身,擒起那一颗裂碎的佛珠,喃喃出言:“出家人不打诳语。王爷,老僧莫非依言相助,而是。。。。。。因果缘劫皆有天命。”

    东西南北纵横各三条大街三三相交,平城内九衢一十六坊,暗夜静若沉潭。哒哒的马蹄声,匆乱的车马轱辘音。街衢洞达,常太后的马车在坊内一路驰骋。

    车帘抖动,残漏的月色映出常太后那一张因过分惊恐惶然而惨败僵硬的脸。她如此惊讶又慌乱,以至于身侧拓跋云唤了又唤,她都全无反应。

    “太后。”

    “太后”

    不知唤了多少声,拓跋云叹了多少口气,常太后终于幽幽转眸,似有若无地盯着目光谨慎的拓跋云点了点头,愣愣发出哑音:“你,你说下去。”

    拓跋云扬起头,沉郁的目光中压抑着层层杀机:“有传皇后明日前去耳侯寺探访冯太妃。”

    虽说拓跋濬在宫内为她撑起铜墙铁壁,如今朝廷危机四伏,皇帝亦不能兼顾所有。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皇后出宫访亲,则好上加上。皇后若无端死于宫中,以拓跋濬之心定会屠尽罪人祸连全宫,只皇后要是死在宫外民间,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屠尽天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不想再错失一回。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拓跋云重重言。

    常太后心底抽痛,满目空洞,脑中尽浮动着昙曜的那番话。

    金克木,母弑子。。。。。。

    不可以,不可以

    猛仰起头,冷泪逼出,簌簌直颤,常太后哭着开口:“杀了她,杀了她。”云舒,对不起。这一世我欠你那么多,便也不差这最后一件了我死后,死后一定会向你赎罪,你等着我,等我。。。。。。

    当夜,城防营帐中风声极盛,夹着远方凄厉的狼嚎。拓跋濬看着折子渐有些昏昏欲睡,终是撑不住,伏案浅浅睡去。一侧研磨的崇之心疼地退步,掐灭几盏暖灯,想让他睡得更沉一些,最好这整夜都不醒,不再操劳。

    风帐一掀,进来的是持着最新军况的高允。崇之一步将他挡出,拉下身后一面帘子,崇之作势噤声,小心翼翼向后一望,低声提醒:“小心着,皇上有五天没闭上眼了。这才刚要睡着。”

    高允应下,忙退步一侧跪在帘前静等皇上醒来后传唤。等了半刻,崇之转身递给他一盏茶,他谢过只接过,因太烫只能边吹边喝,猛听得帘内赫然传来拓跋濬惊恐慌乱的一声“护驾”。滚烫的满盏茶洒入袍中,两侧侍卫闻声立时抽剑,刺裂长帘猛地冲了入。

    拓跋濬端坐于案前,长发由风摇起,面色因极度惊恐显得惨白惶然。持朱笔的手在颤,他一动不动,眸也不眨,案前几卷奏折散入地间,由风吹乱了页笺。帐中除他之外,无一人,更不见刺杀痕迹。

    崇之哭着滚入,哆哆嗦嗦跪于他脚边:“皇上您是怎么了?”

    前胸后背都由汗浸湿,心跳得尤其快,气息也是乱的。猛然亮起的灯盏尤其刺眼,拓跋濬一手撑着额头,揉着双眼,缓缓舒了口气:“由噩梦镇住了。”

    原是虚惊一场,崇之爬起来擦擦眼泪,命侍卫们撤下,回身掏出帕子给拓跋濬擦汗,边擦边心疼道:“想必是太累了,脑子里装的太多了。”

    拓跋濬轻叹一息,梦里是他前所未有的恐惧,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他紧紧拥着她,她全身是血,一团一团的血色红莲染满了他两袖。可她仍在絮絮叨叨念着什么,直至再无声息。而后他便由那锥心的刺痛疼醒。

    待意识清晰后,拓跋濬立时命崇之代自己再回宫探望一番,一定要亲眼见到她相安无事再回来禀告。崇之得令迅速离去,帘子一摇一落,映出高允半个身影。

    拓跋濬努力压抑住余悸的惊痛,召来高允,重新持起笔。

    高允将折子递上去,稍抬了几眼,见得皇帝仍是有些分神,看着折子便突然发起愣来,目光更不知落了何处。高允本以打算撤出帐子,迈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看着皇帝恭声劝慰:“皇上。梦都是反的。”

    拓跋濬由他一言激得回了神,抖起折子又看了几眼,心头却装满了他的话。都是反的,一定是反的。折子上细密的字眼,如何也不过心,他又揉了揉眼睛,撑起精神继续看下去。

    高允进了半步,于案前跪了下,叩头道:“臣有罪。”

    拓跋濬未抬头,执笔落字间轻声言问:“你又做了什么傻事?”

    “臣错了。”

    拓跋濬缓缓放笔,头依然不抬,只是压下声音:“说说看。”

    “臣错不该看轻了皇后娘娘在陛下心底的位置。臣实在想不到她是对您如此重要。”高允一脸诚恳道,可笑他也是活了五十年,风月什么的自也经历了,以为阅人无数,将诸事看在眼底心里,仍是错瞧了帝王君心。

    “只是如此?”拓跋濬一笑,挑眉看去他。

    高允立时皱眉,畏畏缩缩不敢将一些话如实言出。

    “太后娘娘与你恳言一番家国社稷,而后你便真拿着滑胎的药物去见皇后。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皇后心生犹豫。”拓跋濬翻着折子,口中不缓不慢地道出一切。纵是冯善伊一个字也不肯老实说,可他宫中的奴才可是眼睛耳朵齐全着,还有一张能及时报给自己实情的嘴。

    高允满头大汗,忙俯下身子:“皇上。老臣糊涂了。”

    “你是糊涂了,糊涂得我朕都不想说你。”拓跋濬向后一倚,合上奏本,只看着他,“皇后替你隐瞒了这件事,朕从前就当不知道,以后也装若不知。你。。。。。。也忘了这事吧。”

    高允感激涕零,已至不能言。

    拓跋濬看着高允离去的背影,突然叫住他:“高允。你是不是也觉得朕不算个好皇帝。”

    突然坦诚想问,一时不顾君臣之礼。

    高允惊得跪落,连连摇头道:“臣不敢。”

    “你起来。”拓跋濬叹了声,立起身走去窗前,掀起一角帘子看着沉夜郁郁,声音一轻,“你们以为身为帝王便要视一切女色为轻,江山才是最重。依你们看来,我并不能算是个好皇帝。”

    “皇上。”高允轻呼一声,是想说,他从未怀疑过皇帝一心为江山社稷,更始终坚信他是魏开朝而来最仁智慧徳的好皇帝。

    “你听朕说完。”拓跋濬转过身来,眸中明色闪熠,“朕在遇见她以前,一心一意只想做好这个皇帝足矣。然而遇到她之后,朕便不想仅仅做一个好皇帝。”

胡笳汉歌 052 惊蛰暗伏

    052 惊蛰暗伏

    太武帝灭佛,值拓跋濬当政随即复法,如今成效可见一斑。自民间入皇宫,皆有供奉高僧舍利子的佛堂净室。

    惠裕曾言,世人信佛不过三种,一为此生看断无欲无求,二是自觉祸罪太多心绪难安以求佛祖渡了自己,这第三种人是最稀有的,便如佛家所言,慧根难寻。这第三种人是天性纯净,上一世受佛祖点化,这一世带着慧根而来。惠裕说,他自己是第一种,宫中信佛者包括皇帝都是第二种,而这第三种人,他活了半辈子也没有见过几个。

    只是冯善伊并不知道,自己属于那一种。

    自车马转入民坊,依稀可见耳侯寺门前香客无断。青竹率先跳下马车,撑起一支伞挡去烈阳,她扶冯善伊落车,面色不济:“耳候寺的主持如何当家的,明知道宫中微服寻访,竟也不散去香客。”

    耳侯寺占地宽广,浮图台高阔。冯善伊随以斗篷遮面,随着青竹进入寺中。来往香客皆是平民百姓,大抵面色和善,安然处世。青竹与小僧吩咐了几句,主仆二人便转去主殿后的小佛堂。

    堂内没有佛像,仅一面冷桌,铺着白石玉八卦盘,黑白二色玉子旁置。她与青竹边等边胡乱对着棋路。窗外偶而飘来大殿上高僧作法诵经的朗声。青竹四处转了转掩着笑,挤眉弄眼道:“我如今明白了太妃娘娘不去尼姑庵,硬要修养于寺中。”

    冯善伊正抿了口清水,玉指敲着轻薄透明的八卦盘面,暗暗打瞧这东西值多少钱,听了青竹的话,满不在意随了句:“如何?”

    青竹憋着笑转了她身前,压了枚黑子在棋盘正中,玄虚道:“我方才转了一圈多看了几眼,您猜怎么着。那主持老头模样极好,一把年纪了却清朗神奕。这寺中出家人个个都面相不俗。太妃娘娘养在此处,多享福啊。”

    “是哈。”冯善伊恰扬起头,琢磨着她的话,一点头,“这色老太太,真有她的。”

    身后屋门猛一推开,冯太妃臭着一张脸,扯了扯素衫,大摇大摆而入,边走着睨了她二人憋声弄气:“啧啧啧。眼前一色秃驴凌光,老太太我一把年纪了还能色到哪去?”

    来时听了这二人好一番议论,恰逮了正着,冯太妃入座时,恨恨盯过主仆二人,挑眉压低下巴,目光四处一瞥,换了眼色沉问:“该带的没忘记吧?”

    冯善伊懒洋洋捏着后颈,勾了勾小拇指,青竹蹲身从玉台下翻出之前藏好的装备一件件摆出来。冯善伊将这些东西推了过去,噙着笑。

    “酒。”

    “烧鸡。”

    “胭脂粉。”

    “姑姑。除了美男子,可是一样不缺了。”

    冯太妃笑着一把揽过去,笑着笑着,突然止住,一仰头不大情愿道:“你如何好心来看我了?”

    冯善伊上下打量着她,欣慰道:“见着你气色不错,怎信里是把自己说得快要不行了。”

    “我气色从来不错。”冯太后挑起酒盖,猛灌了口含在嘴中,细细品着,吞下半口,却又仰首看她,“我可没给你写信。”

    暖融融的笑一丝丝僵冷,连身侧最没心眼的青竹都不再傻笑。

    “不是姑姑信里托我来的吗?”她撑起勉强笑色,依然平静地垂首,予面前的姑姑添了一盏酒。琼碧清凉的酒汁流入玉盏,声音极静。

    冯太后张了张口,端紧那杯盏,摇了摇头又放下:“我没有写信。”

    窗外帘幕抖了抖,一支红叶飞了入,落在她裙间,冯善伊盯着随风摇曳的群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再抬起头,她平静地将盘中烧鸡外层的荷叶轻轻剥开,朝姑姑推了过去:“姑姑吃吧。”

    太和殿中明光摇曳,太后常氏从未有过的早起骇得宫内诸人在晨间手忙脚乱,只有太后身边最亲近的那丫头才知道太后是一夜不曾睡。晨膳时,太后以胃口不好推了不用,直到拓跋云前来行礼问安,予太后幽声劝慰:“娘娘如何要吃一些。”

    太后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拓跋云咬牙:“吃了,才有气力。”

    “是有气力面对吗?”太后别过脸去,冷睫寒颤。

    拓跋云缓缓立起身,一抬手命两侧宫人退散。他不出声地站了许久,再走至桌前端了满满的整碗粥一口气吞下,个中味道尽不知,他用力的咀嚼细滑稠腻的粥,气息越来越弱。

    “此事了结之后,哀家想去七峰山休养。魏宫诸事,王爷要处处护着皇上。”常太后似嘱咐后事一般交待齐善。

    拓跋云默声答应。

    常太后幽幽挑起眉眼,看紧他:“已是准备齐善?”

    拓跋云点头。

    “何时动手?”

    “待她们姑侄叙旧之后,一旦出了耳候寺,她的命就已不是她的了。”

    常太后冷笑,临死之前也要她与最亲的姑姑再相处一番,拓跋云总算是有心了。涂染血红葱长的指甲滑过冷案,枯冷的一双腕子颤颤端起一碗羹,她在逼迫自己喝下去。拓跋云说得对,已是坚持到最后了,她一定不能比那人先倒下。

    “如若,她预先料知,不出耳侯寺呢?”残羹落在唇侧,她咬着唇。冯善伊也不是什么愚笨的女子。每每到最后,她总要输给她,这一回不能再了。

    “耳侯寺外已布好火箭禁军。待午时,她仍不出,就火烧耳侯寺趁乱杀入,大不了就是。。。。。。”

    常太后右眼一跳,忙看去他,气息虚无。

    拓跋云皱紧眉心,逼出声音:“大不了一个不留,杀尽。”

    “佛门空净,你当真要开杀戒?”常太后不满又犹豫,实在不安。

    只拓跋云却似胸中成竹,古怪着声音反问:“以太后对皇后的观察,她是会走,还是会留呢?”

    这一声问得坦然,常太后想明白了,即连连点头,容色蔓延苦涩笑意:“你问得实在好。那女人宁死而出,也不会留守寺中坐等祸连无辜。”

    拓跋云退出内殿,走在空冷的长殿中,两侧薄如蝉翼的长幔飞摇间恍惚映出一双堇色绣团花鞋。拓跋云握紧腰间长剑,猛抽了出,直指帐内,阴冷低唤:“是谁?”

    帘子翻了翻,探出一张清秀惨白的小脸。

    紫色衫衣腰身绣着碎荷,那女子一点点蹭出脚尖,哀哀地喊了一声:“云哥哥,是涣儿。”

    是乙弗涣拓跋云惊得收剑回鞘,一拉手将她拉了身前,猛然间又觉失了身份,才又缓缓松开她,退了半步,垂下头黑着一张脸勉强言:“乙夫人如何在此。”

    乙弗涣同垂下眸,因惊恐而起落的胸脯渐渐平复:“本宫是来给太后娘娘行晨礼。”

    明明是爱在心尖的女子,如今却只得远远望着,说着万分疏离的言语,拓跋云憋闷得喘不过气,却不能显露半分真实情绪。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转身欲走:“进去吧,太后等着呢。”

    她任他由肩头擦过,他周身仍是散逸着她熟悉的气息,是真的不曾变过吗?静静挑起最后的眸光看着他,她含了半口气又缓缓吐出:“云哥哥,我方才全听到了。”

    她从来是最胆怯的宫妃,这一句话言出已是尽了最大勇气。

    乙弗涣步子一停,没有回身,如若是平常宫人,便是皇兄宠爱的妃子,他听得这番话,也能一剑了结她。只是。。。。。。身后之人,是乙弗涣。偏偏是她而他,又对她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伤了她,即是伤自己。

    乙弗涣向他走过去,掀起一角裙曳缓缓跪了下去:“云哥哥。皇后是好人,是涣儿在魏宫所见过最好的人。我不想她死,求你,求你收手吧。”

    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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